“轟啦——————”

雷鳴般的聲響從荒蕪的巖石地面上方的空氣中響起，空氣中的水分甚至液化在小範圍內籠罩起了霧氣。

日向望月收起拳勢，雙手在身側劃過半圓，在胸前合掌。

同時，閉目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平覆著急促的呼吸。體內湧動的力量減緩了流動的速度，緊繃了數小時的手臂和腰腹肌肉也順勢放松下來。從上向下，最後放松下來的是腿部的肌肉。

最近的訓練成果，差不多讓日向望月做了決定。

日向望月睜開眼睛，看到斜後方果不其然站著一個人，便向他走了過去。

在距離兩米遠的地方站定後，日向望月手貼在身側姿態標準地向他鞠躬：“這些年來，多謝您的教導。”

來人穿著短袖短褲的運動服，笑瞇瞇著眼睛，看起來就像是平凡的老年人。但是沒有了寬大的和服遮擋後，他一身令人驚訝的不合年齡的肌肉還有氣勢體魄直接就袒.露在空氣中，讓人一見便知——

這個人，毋庸置疑是一位頂級的強者！

聽到日向望月這麽說，他睜開了眼睛：“哦？這麽說來你是要結束訓練了嗎？”

“是的，尼特羅先生。”日向望月站直，坦誠地直視著尼特羅因年老皮膚松弛而顯得並不銳利的雙眼。

“非常感謝您毫不藏私的指導。這七年的訓練，我認為我在技巧和體能方面已經積累了足夠的能力，接下來的我應該更需要在實戰中成長，直到走出自己的武道之路。至於最初關於訓練我的條件，您已經遠超我預期地履行完成了！”

“哦謔，也不必這麽說。”

尼特羅將現在看來已經完好無損的左手伸到眼前來，眨了眨眼，然後單手插在腰部。

“在當時你可是救了我的性命，而且幫人類解決了嵌合蟻蟻王的大麻煩。如果是以武道教導作為報酬，相比之下並不算什麽。”

“最近卡金帝國正在招募人手前往暗黑大陸，不知你是否有意參加？”

說這話時，尼特羅的雙眼看起來還是沒有什麽銳氣，但若是就此就輕忽了這個問題，那才叫愚蠢。

雖然日向望月因為體質原因學不了這個世界特有的念能力，但日向望月也學會了在一定程度上辨別他人的氣。

尼特羅在詢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日向望月察覺了他認真到近乎警惕的態度。

日向望月並不感到奇怪，心裏也沒有半點不快。

她和氣地笑著，搖搖雙手：“不不，這個還是算了吧。我對那個外面的大陸沒什麽興趣，聽著是個恐怖的地方。雖然也聽說裏面寶藏很多，但我沒有探索的興趣。”

“這樣子啊，那就沒辦法了。”尼特羅語氣意味不明地說道。

日向望月想了想，便又解釋道：“我真的不是暗黑大陸的人，並且也確實是來自另一個世界。我覺得如果是尼特羅先生您的話，應該能知道我說的是實話。”

“嗯，的確。”尼特羅的回答也很肯定。

的確如此。

尼特羅在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每年都有兩個月的接觸時間，日向望月的這個人無法逃過尼特羅的眼力。

日向望月的氣息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這是尼特羅很快就做出的評價。

雖說日向望月有著明顯的外鄉人氣息，可這種特別卻無法引起他的敵意，甚至某種程度上說還讓他放松了些對日向望月的警惕。

日向望月雖然從來沒說過，但想必她也是察覺到了自己和這個社會的差異，所以每年來找他訓練的時間裏基本都不會離開訓練場，也盡量減少著和人群的接觸。

念能力加劇了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在他們這個社會，持有獵人執照的人從某種程度上說就脫離了大眾規則的束縛，甚至能夠做到殺人而不被法律制裁。

這個社會從不缺少鬥爭和死亡，肆意妄為的人筆筆皆是，正與邪的範疇是混沌的，沒有絕對的善或惡。也因此因此，日向望月這個人的外鄉人氣息才特別明顯。

熱心、誠懇、謙遜、溫和。

擁有這樣的特質的人總是能歸於能叫人放心的好人範疇中，而日向望月身上的這些特質，甚至放大到了叫人難以置信的程度。

比如，正常來說強者無論多少都會自傲於自己的力量。

日向望月擁有著普通人甚至都難以想象的力量，可以輕松地徹底毀滅數個國家。但是日向望月打從心底就沒覺得自己高人一等。這種理所當然地認為人和人之間是平等的世界觀本身就是她的特別之處。

而最讓尼特羅心情微妙的，就是日向望月對生命的謹慎程度。

即使是自認胸懷正義的人，在對抗敵人時也不會憚於殺.人。

但日向望月不同。

她打從心底認為殺.人是罪惡的，為殺.人這個行為賦予了極高的道德屬性。

如果說當時在決定對戰蟻王前問清楚雙方立場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那麽後來在戰鬥中有了幾次機會明明能夠給蟻王致命一擊卻偏偏在前一刻收手或故意打偏就顯得非常不合時宜了。

甚至在蟻王梅路艾姆憤怒著說她是在故意耍弄他時，她竟然說出了“對於應當殺死的敵人，她制服後除了交給警察不會別的解決手段”這種叫人匪夷所思的回答。

到了最後，日向望月也是選擇了用超巨大範圍攻擊將蟻王以無需直視的方式消滅為塵土。並且在事後的多年間，她仍然對殺.死了蟻王這件事耿耿於懷。

在這麽多年觀察下來，她的本性一直都沒變化。

就是這個人，在尼特羅的長期考察下一直表現著叫人難以置信的道德水平。

——從某種程度上說，簡直比宗教的神職人員還要無害。

所以，尼特羅才敢引導日向望月走上武道之路。

尼特羅的回憶結束，目光放緩，又變成了平凡無奇的老人模樣。

“嘛嘛，現在的年輕人都變得聽不進別人的勸告了。我退任會長之後，也沒辦法阻止他們去暗黑大陸了。當年和蟻王的戰鬥我雖然沒失去性命，但是現在的我也就只能再教導幾個弟子對這個世界做最後的貢獻了。”

尼特羅用十分平淡的語氣說了這段話，用十分開闊的心態和人談及自己漸入末路的生命。

而正是這樣的平靜，才更讓人敬佩這位曾經的世界第一強者的心境是多麽的強大。

就像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總會一死，可是多少人都會害怕提及自己的死亡。

能夠清楚認知並理智接受生與死都是生命的自然狀態的人，是智者。

拼命爭取生存但坦然接受死亡的人，是勇者。

尼特羅曾經也是以一種狂熱的態度追求武道之路，是曾經這個世界最強的男人。但在大戰後，他也接受了自己元氣大傷的事實和實力衰敗的結局。

日向望月就很敬重尼特羅，尊敬的程度甚至只在歐爾麥特之下。

不過雖然是這麽說，但在她心裏，尼特羅和歐爾麥特兩人之間的差距仍然近乎鴻溝。其中多少也有因為兩個世界的人三觀差異巨大的原因。

日向望月和尼特羅之間雖沒有師徒之名，但有著師徒之實，所以日向望月還是很關心尼特羅的身體。

“奇多爾女士應該也會有自己的考量。您畢竟在兩年前又做了一次手術、唔，雖然我不能像這個世界的人一樣守護這片大陸上的人，但如果您的世界遇到了什麽麻煩，也覺得我能幫得上忙的，您大可以聯系我。我試過的，您這兒有個能力是能聯系上在另一個世界的我的。”

“那真是感謝了。”尼特羅笑著收下了這個承諾。

“那麽，我就告辭了。”

“嗯。賀祝，武道光明。”

日向望月向尼特羅深鞠一躬，然後轉身走入了“黃泉比良阪”開啟的黑洞中。

此時之別，怕真是永別。

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說再見。

————————

跨越了一個世界，日向望月平穩地站在了自己的世界的土地上。

即使是使用了跨越世界的“黃泉比良阪”，對日向望月的力量的消耗也不過是達到了可以被日向望月感知到的程度。

日向望月沒有著急收回分.身，因為一個月的記憶和體力消耗一下子接收下來並不是輕松的負擔。

至少對於經受了一天訓練的她來說，現在不是個好時機。

日向望月先跑步跑回了家，分.身則接到指示留在了家外。

來到家門前，日向望月沒有急著進去。

她只是靜靜地看了會兒這扇樣式非常普通的大門。

走廊的燈光並不是很明亮，但對家十分熟悉的她一下子就能註意到過往被裝飾的可愛的細節。

這是一扇能感受出溫馨感的房門。

但是，看到一個月未見的家門，日向望月的心裏湧現出的不是迫切的想念。

走廊處幽暗的燈光，讓這裏看起來仿佛是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在其他世界暢快飛翔的蒼鷹，又回到了這個相對於它的體型已經過分狹窄的牢籠。

在其他世界的蒼鷹，整個天空都是它的領地；在這個狹小牢籠中，它連完全伸展開自己的翅膀都做不到。

但她還是回來了。

日向望月拿出了鑰匙，像往常十多年一樣打開了房門，對屋內說：

“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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