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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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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平平拉著葉尉繚往鎮上醫館看了一回,把脈的大夫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只說脈象不繼,體虛氣弱,要賣他們一味獨門大補丸。

封平平險些就要掏銀子,葉尉繚把他拽走了。

葉尉繚的手倒也沒再鬧過毛病,只是封平平不大信,總覺他哪裏不對不肯說,沿途又求醫問藥數次也沒什麽用,只得自行琢磨著每天餵他些藥吃。葉尉繚全然弄不清他給的是毒藥還是解藥,反正虱多不癢債多不愁一身是毒再來一些也渾然不懼,硬著頭皮都吃了。

每天吃藥,每天練功,一路晝行夜宿徐徐行來便如隨處游歷一般。

封平平教葉尉繚一些吐納歸息的法子,專門壓制體內毒性,有時更手把手牽引他行功運氣。葉尉繚便教封平平一些對敵應變之道,他功夫太過淩厲,只求殺得快殺得狠,一應招式一眼就能看透,不及他快不及他大力的敵手倒罷了,當真遇見高手一招可破,一絲餘地也沒有。

之前跟羅佛佛對陣時候,要不是葉尉繚和張竹影從旁牽制,他早就拼得一幹二凈。

問過他學武的經歷,覃中呂並沒有耐心一招一式指點,只是丟給他一些師門的武學圖譜,叫他自己照著練,練得不對就打,練得小成便尋人來跟他互相廝殺,或者當真就丟去山裏跟豺狼虎豹搏鬥……葉尉繚聽來不忍,封平平倒不以為意,只道:“她總是教我功夫了。”

葉尉繚略一怔,往他手上狠狠拍了一記,喝道:“我沒教你嗎!沒教多少,是因為你那時候還小……”

封平平瞥他一眼,一個字也沒說,葉尉繚自己就編不下去了。

“……崇堂先生不讓教你功夫,不是害你,也不是嫌你,只想讓你能隱姓埋名平平安安過一生,這在尋常人或許是容易事情,在你卻難之又難,崇堂先生也是反覆思量,當時又在侯府看管下……”

“我不知道那時候的事,後來你也不肯教我多少功夫,不管他在不在,你總是聽他的。要是他現在還活著,只需他一句話,你就拿刀來殺我了。”封平平打斷他,竟有些壓抑不住的怒意。

“胡說!”葉尉繚道:“崇堂先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怎麽會平白無故要殺你!”

“哼,你這也算反駁?”封平平臉色更難看了。

“我不會殺你的,”葉尉繚偏頭一笑,道:“是要聽這句嗎?”

“少哄我!”

“沒有哄你。”

“別用這種調子跟我說話!”

“初六你怎麽這麽難伺候!越大越煩人……”葉尉繚又拍了他一記,封平平翻手抓回來,五指插進他手指縫握了握,葉尉繚雖然在發脾氣,也自然而然地握回去,給他看看手上力道如常。

握完放開手,葉尉繚也不想兇他了,和和氣氣地說道:“別跟崇堂先生計較了,人生在世,學不學武本來也不是多要緊。恪靖侯韋淵就一點功夫也不會,還不是有那麽些高手在他府上。三屍門前前任門主殷福來更是體弱多病,卻能制住那許多窮兇極惡之人。倒是你父親封不聞武功卓絕當世無人匹敵,到最後什麽都沒能保全,只留下來你一個……功夫這樣東西,有它,沒有它,都不是多要緊,還是得看這人本來如何。”

封平平眨了一回眼,似乎聽明白了,又似乎什麽也沒明白。

葉尉繚擡手揉了揉他腦袋,笑道:“不過既然都已經有了,最好還是練回正路,剛柔並濟,陰陽相調,一味殺伐只怕反噬己身。”

“……還是不讓我殺人。”封平平道。

“你就這麽聽著也行,不如就先照我說的心法行功,再練上幾趟刀法看看有沒有進境?”

葉尉繚幾番勸說,封平平到底聽了他些,跟著學了幾趟刀法,著重練右手獵刀。他學得極快,半天就能練熟一趟刀法,各樣心法也漸漸運用自如。葉尉繚盡心傳授,全無保留,每每跟他拆招時候都有些新奇招式出來,再跟他講解源頭同破解之法。

封平平原本對敵之時全無章法,如野獸捉對廝殺一般,有些無招勝有招的歪打正著。連日來學曉了無數關竅,一點即通,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於武學之道仿佛更上層樓,豁然開朗,一躍到了不同境界。

葉尉繚同他拆招換招,更融匯了許多變通之法。

封平平左手彎刀刀勢奇詭,葉尉繚也沒有什麽能指點的,只說了些運力卸力的法子,叫他自己鉆研精進。

只是彎刀平日都不許他拿出來,只在荒郊野外無人地方又或者夜深人靜無人時候才讓他練,平常都收攏進衣裳裏,包袱裏,反正不許叫路人看見。他的兩把兵刃湊一起實在有些容易辨識,不能輕易暴露在外。

封平平雖悶悶不樂,為了跟葉尉繚一路東去,還是聽了。

從儀山出來又經過二十餘天,到洛陽附近,葉尉繚想著趕路不進城,封平平想著繁華之地或許有名醫可尋,拉著他繞了繞路,還是進城。一路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熱鬧,飛檐重樓花紅柳綠的景致都沒看在眼中,只是四下找尋醫館。

葉尉繚把封平平領到這般人來人往的地方,實在有些惴惴不安,讓他藏起彎刀還不放心,又給兩人臉上都貼了幾塊薄皮,重又拿出李兇李煞這一對“兇神惡煞”兄弟的名頭來,兩副尊容倒嚇著了看診的郎中,匆匆號脈,說了些雲裏霧裏的言辭叫李兇好生將養,就把他們恭恭敬敬請走了。

封平平出來就按著葉尉繚扯他的臉,葉尉繚拍著他手不讓撕,兩個正站在街巷裏頭撕扯,從旁響起一句問話:“葉少爺?”

葉尉繚猛一回頭,巷口一個人探頭探腦地看進來,恰恰看到葉尉繚剛剛去了層皮露出來的半張臉,就這樣認了出來。幸好來人不是別人,月前才見過,正是韋性玉手底下的“三鮮兄弟”之一,武鮮美。

武鮮美看見葉尉繚回頭只欣喜了一瞬,一張白裏透紅的圓臉又垮下去,愁雲密布地問道:“葉少爺!你看到三少爺了嗎?”

“玉玉?”葉尉繚奇道:“他又怎麽了?”

“他不見了,我們三個分頭找了好幾天了,洛陽城都快轉了一整遍,找不到他。”武鮮美急道。

“從頭說,你們怎麽在這,他是怎麽丟的……”葉尉繚拉著武鮮美往街巷深處走,封平平皺著臉跟過去,臉上薄皮未除,倒也看不出神情有多臭。

“從頭……在望北坡那個山莊,你們兩個先跑了,三少爺蹲了一整天茅房……”

“誰讓你從那麽頭了,揀要緊的說!”

“是!後來咱們尋了輛馬車拉著三少爺上路,往齊雲去,三少爺說找不著你不要緊,在齊雲等著,不信你不去!半路上三少爺想來洛陽城看看,聽說城南葛家新練出來一柄寶刀,削鐵如泥……沒進城就遇見一個婦人,坐在路邊茅屋前傷心落淚,說是她相公新娶了一房小妾,甚是厲害,每日欺淩她到後來竟而把她趕出來。她相公不聞不問,拋妻棄子。她每日哭,每日哭,哭得眼睛都瞎了……”

“玉玉又上人家府裏打抱不平去了?”葉尉繚問道。

“少爺問出東城巷鄭府,跳上馬就奔去了,讓我們用馬車拉著那婦人從後跟上。魯師傅跟著少爺去的,有他在,原本以為不會出事。誰知道我們三個趕到東城巷就沒見人,從頭找到尾根本沒有一家姓鄭的,再要問馬車裏頭的婦人,她跟她一直抱著的孩子都沒了人影,找不到,三少爺跟魯師傅都找不到!”武鮮美越說越是焦急。

“魯師傅也一道不見了?”葉尉繚這才知道事情嚴重,無論韋性玉如何胡鬧,魯豐霞總會看著些,他功夫也強,能把他兩個都拐帶不見得是十分厲害的人物,實在吉兇難辨。

“那茅草屋咱們也翻了個底朝天,城裏城外都找過了,可是總不能每家每戶進去搜,東城巷的宅子倒是趁夜都探過……”

“馬車呢?還在東城巷?”葉尉繚問道。

“是,咱們三個輪流派一個值守在東城巷,防著三少爺去而覆返。”武鮮美道。

“你們不過跟了他幾個月,倒忠心,”葉尉繚點頭讚過,揚頭向封平平道:“初六,玉玉現下生死不明,得走這一趟。”

“哼。”封平平道。

“他怎麽又跟來了?”武鮮美湊到葉尉繚跟前,低聲道:“三少爺說你會設法甩開他,沒甩掉?”

“少胡說!少聽你們三少爺胡說!”葉尉繚兇他一句,過去拉一把封平平,道:“初六是來保護我的,要不是幼蛇到秋天才孵化,他還不一定肯跟來。好不容易找到人,好不容易人在跟前,我怎麽會甩他!”

“葉少爺說的是。”武鮮美跟他擠了擠眼,低頭認錯。

“別裝了!”封平平道。

“好,”葉尉繚笑著答應了,道:“還是先找玉玉去,初六,要是你實在不想幫著找他,不如就近住下等我?”

封平平瞥他一眼,當先往東頭走過去。葉尉繚邁步追上,不忘讚他有情有義不計前嫌為人大氣,封平平叫他別說話了。武鮮美快快趕到前頭領路,把二人帶到東城巷一處客棧。

馬車就停在客棧後院,葉尉繚推開車門,看了看空蕩蕩的車裏頭,坐墊上一根枯草,車板上幾處碎土,車門一側掛著小小的一條布帛,隱約散著香氣。葉尉繚叫封平平湊上來看,問道:“初六,你能聞著這個找到人嗎?”

“不能!”

“哦。”

“這都過去幾天了!街上那麽些人又不是山裏,哪有那麽靈的鼻子!”封平平怒道。

“好啦好啦,”葉尉繚拍拍他,笑道:“又沒有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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