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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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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五這孩子小小年紀,卻也隱約知道今日之事難以善終,打算自己留下以息眾怒換小嬰孩逃生,明知會斷手斷腳也怕得不行,仍是說出來這句話。

仲崇堂瞧他行事頗有俠氣,心中一慰,伸手輕撫他的腦袋。跟著擡起頭來,向著滿廳的家人明明白白說道:“你們誰也不用留下,有我在,任誰也不能傷你們,不能殺你們!此地容不下兩個小孩子,我仲崇堂容不下枉殺無辜!”

“崇堂,今日由不得你再胡作非為!”仲伯友喝道。

“我帶他們走,我看著他們,我確保初五絕不再用仲家功夫絕不外傳仲家功夫,我確保無人知道這小嬰孩是封不聞的兒子,就讓他在極遠極遠的荒僻地方不為人知地活一世。”仲崇堂用討饒一樣的語氣跟仲伯友好商好量,道:“二叔,我在仲家再胡作非為這也是最後一遭,就忍我這最後一回。”

“哼。”仲伯友冷笑一聲,不置一詞。

仲崇堂心下明白,略略苦笑一下,彎腰把小嬰孩交到初五手上。

初五小心翼翼地接過去抱住,仿佛一團綿軟香甜的棉花落到懷裏,還有點沈,也不敢使勁怕壓了,也不敢不使勁怕跌了。小嬰孩吃著手指頭,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他,伸手過來把口水都抓到他領口。

初五也顧不上罵他,只是擔憂地看著仲崇堂。

仲崇堂抱拳團團一揖,道:“請各位叔伯兄弟看在往日情分放我這一回,我也實在不願傷及各位……事已至此,話說得不免難聽些,各位包涵。”

“仲崇堂!你當真是目中無人,你以為仲家當真全靠你這麽一位大俠客大英雄,以為仲家當真離不了你?你以為你這些虛名,到底給仲家帶回什麽好處了!只有不停上門求救的,求銀兩的,求收留的!尋仇的,尋拜師的,尋比武的!終年煩擾不堪,不說賠進去多少人力物力,傷了殘了死了多少仲家子弟你心中有數嗎?你以為咱們都求著巴著想要你這些名頭?想要你給仲家大振聲威?咱們寧願你從來沒回來仲家,寧願你當年出走就死在外頭,也落個清凈!”仲崇彥一疊連聲地抱怨,把什麽話都說出來了。

仲崇堂聽到這些也楞了楞,沈聲道:“崇彥,我……”

“你沒想過,你只當你的大俠,只要你的風光,哪顧得上我們這些個尋常人過得難不難,情願不情願。”仲崇彥道。

“對我有怨只管找我就是,何必揪著兩個小孩子不放?”仲崇堂問道。

“他不敢找你,就會欺負比他小的。”初五小聲道。

“今日不打死你我就不姓仲!”仲崇彥擰身過來,一拳掏向仲崇堂身側,變拳為爪,直抓向初五。初五抱著小嬰孩不退反進,往仲崇堂身上撞過去,仲崇堂一把撈住他,轉了個圈擺到自己另一側。另一手接住了仲崇彥的爪,手掌包下去又給他摁成拳頭,大喝一聲,身形絲毫未動,平平發力把他倒撞出去。

仲崇彥飛跌出去一丈之遠,落地腳步連退,險些撞到仲崇筠同仲崇巍,仲崇巍伸手接在他背後,往側裏運勁一拉,帶他站住,到底沒讓他摔得太過難看。

仲崇彥仍是臉色乍變,忽紅忽白,站起身恨恨地瞪著仲崇堂卻也一時沒敢上前,轉頭瞪了一眼仲崇巍,他先前說仲崇堂身負內傷,眼前看著他運勁出招怎麽也看不出來。仲崇巍撇撇嘴,暗笑他自不量力。

“崇堂,你這是要對自家兄弟動手了?”仲伯友啞聲問道。

“多有得罪,”仲崇堂跟仲崇彥虛虛抱拳,朗聲道:“大家要是肯放了我們,我仲崇堂就此帶著這兩個孩子遠走,一世再不用仲家的名號,再不與仲家有任何瓜葛。大家要是不肯放,說不得,也只能盡力而為。”

“崇堂啊崇堂,你年少時候就功夫大成,家裏長輩看你是個武學奇才都放任你,由著你性子胡來。你還不知足,還嫌管束,十四歲上就獨個跑出去浪跡江湖,還撂下狠話,不跟這一大家子過了。到你爹過世,你到底回來了,以為你年紀大些經歷多些能懂事些,以為你名震江湖也能給仲家添光添彩,到頭來,你還是這樣。不服管,不服規矩,只憑自己性子行事,仲家是容不下你,你的心思大,放到仲家委屈了。”仲伯友長長嘆了一聲,搖頭道:“罷了,罷了。”

“二叔,不能放……”仲崇彥說了半句,到底沒敢指派仲伯友。

“崇堂,我最後問你一句,”仲伯友擡眼看著仲崇堂,神情竟有些慈愛,語重心長一般問道:“那玉牌找不著了?”

“是,殷鑒山莊裏裏外外翻了個遍,沒找著玉牌。封不聞死前我問過他,他說從沒見過什麽玉牌。還有賑災的銀兩,最後也只找出來不足一小半銀錠,去年災銀被盜之後,是侯府出面補上的,殷鑒山莊的銀子有多少算多少也都交蘇管家帶回去了。這些早幾日就遣仲鷂送信回來,一一跟二叔交代過。”仲崇堂道。

“好,好,好。”仲伯友垂下眼去,接連點頭,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身形微側,擡頭看著正廳的梁柱也不看任意一人,沈聲道:“仲家第十一代子弟仲崇堂違背家規,收留外姓人,私授武藝;裏通外賊,勾結三屍門盜走祖傳玉牌,劫去賑災銀兩,殺傷本家子弟;如今又收留惡徒後人,圖謀不軌。條條罪狀仲崇堂親口承認,在座的仲家子弟都是見證!子弟何在?”

“有!”眾人轟然應道。

“請家法!”仲伯友高聲喝道。

聲息一落,原本兩下坐著的二十餘人齊齊都站了起來,各人抽刀,步法變幻,裏一圈外一圈大圈套小圈圍住了正中間的大小三個人,仲崇筠同仲崇巍落在大圈外頭,神情焦灼手足無措,全不知得勝歸來如何成了這般情形。仲崇彥站在小圈一眾人當中,舉刀向前一挑,高聲道:“崇堂哥,家規森嚴,需怪不得我們。”

“你們!你們怎麽能這麽汙人清白,你們不講理!你們都不是好人!”初五罵道。

“我們人多,我們自然占理,看你跟誰說理去?”仲崇彥怪笑道。

“初五。”仲崇堂拉一把初五,想把他藏到身後,只是一圈都是人人人手中刀鋒錚亮實在也沒處藏。

正首的仲伯友沈臉看著陣法擺出,將仲崇堂同兩個小東西圍得密不透風,停了停,最後說一句軟話:“崇堂,把佩刀交出來,把他兩個也交出來,還有餘地。”

“不能交,”仲崇堂看著層層環圍的仲家人,不怒反笑,道:“二叔,今日之事也在他兩個,也不在他兩個,是不是?”

“你就是一點都不給人留餘地,”仲伯友冷哼一聲,道:“生死不論,留下!”

“先跟諸位叔伯兄弟告罪了!今日你們以眾欺寡,我出招再不能留手,但凡死傷怨不得誰!”仲崇堂抽刀在手,爆喝一聲,先聲奪人。

眾人聽他說得兇狠,不由都楞了一楞,仲崇堂低聲交代一句“抓著我腰帶,跟上”,提刀直撲仲崇彥。初五插手到他腰帶裏頭緊緊捉住,另一手還緊緊抱著一個小嬰孩。仲崇堂刀勢揮開,四面八方都是刀影,籠罩他兩個頭頂身周,一時無人能近前。

仲崇彥見他刀勢兇猛,急忙退步,同時嘶聲號令叫眾人變換陣型,先從他身後兩個小孩子下手。

仲崇堂並不理陣型如何變幻也不理旁人如何夾擊,步法搶在前頭,刀勢也搶在前頭緊追著仲崇彥,接連斬落。仲崇彥不得已舉刀迎上,於半空架住了仲崇堂的刀。那刀卻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仲崇堂怒喝一聲,使力壓下,將仲崇彥的刀一斷兩截跟著往他面門斬落。仲崇彥跌坐地下,厲聲叫起來,只當要被一刀砍作兩半。左右各有一把刀探過來勉力架住了仲崇堂的刀,身後還有兩人拖著他向後,將他扔到了大圈外頭。

仲崇堂接連再斷兩刀,情勢危急,刀刀都使足全力下了狠手,仍沒傷人,只是毀去兵刃。

眾人陣法雖嚴密,人數雖多,只是仲崇堂對各樣陣型變換步法騰挪爛熟於心,功力且遠在眾人之上,一把刀使得如入無人之境,又如砍瓜切菜一般,刀擋斷刀,人擋只怕也要殺人。各人看得都有些膽寒,裏圈接連退出去數名折了兵刃的,只餘下五六人且越退越後,越散越開。外圈有人補進來,更多人幾乎退到了座椅後頭。

外圈還有一個始終站在正首的仲伯友,他揮掌推開一名倒撞過來的仲家子弟,冷哼一聲,飛身撲進內圈,一掌往仲崇堂身後襲去。

“崇堂先生!”初五驚叫一聲,放開了仲崇堂,兩手抱著小嬰孩低頭緊縮成一團。

仲崇堂回過頭來,一掌揮出,同仲伯友硬接硬架硬拼了一回內勁。兩人手掌一合即分,仲伯友倒翻出去穩穩站住,仲崇堂挺立當地,身形幾不可查地抖了一抖,喉間也是微一抽動,壓下去一道濁氣。

“崇堂,你到底是帶著傷,”仲伯友冷笑一聲,道:“今日你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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