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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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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翻個跟鬥都是你仲家的了,這麽霸道,有本事出門去讓天下人凡不姓仲的都不許翻跟鬥!就會欺負我一個小孩子,算什麽能耐!”初五不服氣地喊道。

“小兔崽子你住口!家主說話,你還敢胡亂插嘴?”仲崇彥惡狠狠罵道。

“我又不姓仲,他又不是我家主……”初五還要跟他吵,仲崇堂一聲不響地走到他跟前,一手抱著嬰孩,一手出掌如風往他眼前斜削下來。初五這一回竟不知道躲,楞楞地看著,低聲叫道:“崇堂先……”

仲崇堂的巴掌停在他面頰跟前,掌風擦得臉皮生疼,初五委屈地扁了扁嘴,望上來的眼睛愈發水亮水亮的。仲崇堂嘆了口氣,問道:“怎麽不出手?”

“出什麽?”初五只作不明。

仲崇堂抱著嬰孩彎下腰來,低頭看著,拍了拍他的臉。臂彎中小嬰孩圓嫩嫩的一張小臉蛋一起湊到初五跟前,眨眨眼睛,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伸出來有樣學樣也要抓他的臉。

初五把他小手拍開,氣道:“別搗亂,你這笨孩子。”

仲崇堂把小嬰孩的胳膊手塞回臂彎裏,沈聲道:“初五,事情要緊,你騙誰也不能騙我。”“崇堂先生,我沒有,是他們胡說……”初五搶著辯白。

沒等他說完,仲崇堂手下加勁,一掌拍在他臉上。初五腦袋歪向一邊,整個人都有些懵住,仲崇堂手掌翻向下掌緣往他臂肘一敲,瞬間又麻又痛。初五痛得叫了一聲,不及轉頭,仲崇堂第三掌又出,往他手腕上敲過去。初五終於沒忍住還手,向後一跳,右手抓住酸麻的左臂斜向一推,奇巧地躲開仲崇堂掌勢所及。

仲崇堂跨前一步,揮掌再向他面前削下,初五兩只手高高舉起來捧住他一只手掌。

仲崇堂微運勁往下壓,初五一腳前,一腳後,步法身法使得有模有樣,奮力喝一聲,一張臉都憋得泛紅。雖然只用了不足一成的力道,他這麽小一個人竟然架住了。仲崇堂到底怕傷了他,起手後撤,初五用力太過,往前沖了一步就要跌倒。仲崇堂伸手撈住他,帶著他滴溜溜轉了個圈,站到自己身側。

“崇堂先生……”初五小聲哼唧,十分心虛的模樣。

“幾時學下的,怎麽學的?”仲崇堂仍是問得和氣,並無怒意。初五卻深深低著頭不敢看他,一副伶牙俐齒全無用場,輕哼幾下,說不出完整的字句。

“哈!哈哈!崇堂哥你現在才來撇清自己,不嫌晚了嗎?”仲崇彥笑得怪聲怪氣,比哭還難聽些。

“我沒有傳他本家功夫。”仲崇堂皺眉道。

“他是你帶進仲家的,只跟你親近,除了你還有誰能對他這麽好!巴巴地傳他功夫?難不成出了活神仙了!”仲崇彥搶道。

“不是崇堂先生教我的!他出門我才學的!我,我自己……你們姓仲的都不跟我玩,不理我,崇堂先生這趟出門快兩個月,我閑得慌就到處轉悠,還去到後山,站在高處每天清早都能看到好些個人一起練功,看多了就學會了!”初五越說越有板有眼,跟真的一樣。

“小兒休得胡說!”仲伯友到底聽不下去,一揮手把幾張碎紙拍在桌上,喝道:“崇堂,你看看這些是什麽!”

初五到底不敢當真同仲伯友對吵,縮了縮腦袋,往仲崇堂身邊靠緊一些。仲崇堂一手抱著一個,一手牽著一個,想走過去看那幾張紙也有些麻煩。仲崇彥幸災樂禍地看著他笑,走上去畢恭畢敬地從桌上取了回來,一張張拈起來給仲崇堂看。

的確是碎紙,撕過又用漿糊大致粘上,是初五習貼用的紙,紙上橫豎歪斜也都是初五的字,記載的不是別的,正是仲家武功心法,還是學到後來極艱深的口訣。初五多半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有些字都認不得,時對時錯反覆寫了許多遍。

“這口訣我練功二十年才學到,你這野……故人之子倒是天資聰穎,這麽快就教上了?”仲崇彥冷笑道:“崇堂哥,還有什麽要說的?人證物證俱在可別再說大家冤枉你。”

“初五,”仲崇堂低頭看著初五,柔聲道:“說話,說真話。”

“崇堂先生……”初五眨了眨眼,神情間十分急切想要幫他洗刷冤屈,張了張口,卻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為難模樣。

“別怕,只要你照實說了,我信你。”仲崇堂道。

“是他教我的!都是他教我的!”初五咬咬牙,猛一揮手臂,直直地向前指過去。他手指所向,不偏不倚正是正中主位上坐著的仲祿白。

仲祿白眼也沒擡一下,癟嘴抿了抿,咕噥一聲。

正廳中寂靜了一刻,跟著一片嘩聲,眾人紛紛忍不住出聲嘲笑,這小孩子滿嘴胡說八道情急之下胡亂指認,竟然賴到一個糊塗老兒身上。也有罵他沒家教沒規矩放肆之極的,也有叫著家規處置的,還有恨不得當即就上來揍他的。

初五沒再說話,兩只手緊緊牽著仲崇堂的手,仰頭望著他。

他眼睛大,眼珠黑亮,盯著人看顯得神情分外真切,仿佛把全副心思都放在這一眼之中,全副安危都系在所看之人一念之間。

明明他這一回所說的比先前種種借口更無稽,更像是信口胡謅,仲崇堂卻不由得信他,也不多問,拉著他手捏了捏,跟他點點頭。他這一點頭,初五一張臉都跟著亮起來,笑容綻現,開了花一樣。

“崇堂,你就由著他目無尊長胡說八道?”仲伯友怒道。

“二叔,初五雖然頑劣並不一味胡鬧,分得出輕重。這等大事他不會跟我說謊,或許叔公一時興起也是有的……”仲崇堂尚未說完,仲伯友一掌拍在桌上,把一張木桌拍得四分五裂帶著茶盅嘩啦啦落下地面,仲崇堂面不改色,聲息也沒變過一絲,昂首道:“當真是叔公親傳,那可怪不得初五這麽個小娃娃。”

“豈有此理!”仲伯友喝道。

“世上不能以常理推斷的事情也有許多,除非叔公親口否認,我都當初五說得是真的。”仲崇堂一偏頭,徑直問仲祿白:“就請叔公說一句,可有此事?”

“崇堂!”仲伯友一躍站起來,怒喝道:“反了你了!你眼中還有尊長嗎?”

“崇堂哥,你們老少兩個是瞧著叔公糊塗,合起夥詐他來了!好下作的手段,要叔公就說不出一句清楚的話,你們是不是就敢全賴在他身上了!”仲崇彥罵道。

“你們不講理,明明是你們祖爺爺非要傳我功夫,他跟我說話的時候可利索了,根本不是這個樣子,他動動手指頭都能把我打翻,還說我笨,讓我把口訣多寫幾遍就記住了……是你們合夥騙人,你們……”初五同他吵回去,氣得抖,吵到後來都說不利索了。

“初五,先不說了。”仲崇堂道。

“你這野種,別真以為我打不死你,我剛才是讓著你讓你好好耍耍你偷去的功夫!再敢汙蔑我們仲家長輩,我先打爛你的嘴!”仲崇彥罵道。

“有本事來!瞧你這麽大個人能打死我多厲害!多威風!”初五罵道。

他兩個你來我往總也罵了十餘回合,仲崇堂叫都叫不住,仲伯友一臉怒氣倒是漸漸隱去,想到自己不能跟小輩計較,又坐回椅中,正要再度出聲喝止罵戰,身旁仲祿白忽然發出了一個聲響。

“啊……”

老人家聲息並不如何響亮,喉間咕嚕著響起來。

廳中對罵忽然止歇,中間的仲崇堂、仲崇彥和初五,還有周圍或坐或站滿廳的人齊齊看向了他,便是仲崇堂懷中的小嬰孩也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他的白胡子。

仲祿白擺擺手,扶著椅子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一旁仲伯成、仲伯全急忙跟著站起來左右扶住,仲祿白往前挪了一步,側頭看了看中間大大小小幾個人,晃了晃腦袋,道:“……睡了。”

“叔公……”仲崇堂沒想到他說出來這麽一句,搶著還要問。

“崇堂!”仲伯友攔著不許再問。

“崇堂哥,發點慈悲,叔公一把年紀了,別歇都不讓歇吧。”仲崇彥道。

仲崇堂當著眾人也不好當真去阻攔仲祿白,仲伯成、仲伯全扶著他慢慢走出去,幾個小輩也跟著進去了。仲崇堂握了握初五的手,仲祿白這裏說不清,這一回要保下他可就難了。初五也知道怕,微微地打著抖,緊緊回握住他的手。

“崇堂,你真是讓二叔寒心了……”仲伯友低著頭,語聲也低,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緩緩說道:“二叔上了年紀,這兩年一直想著要把家主之位傳給你。你不常在家,也怕眾人不服。如今你大破三屍門,威望正盛,眼看也到了火候了。可是你,你這是辦得什麽事,你就非要跟仲家的規矩擰著來?你這是跟你自己過不去!”

“二叔,我說過了,我沒有傳他本家功夫。”仲崇堂道。

“不論是不是你傳他的,就哪怕是他自己異想天開胡亂指認的叔公傳他的,他一個外姓人到底偷學了我仲家的功夫,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他是你帶進來的人,你說說,依照本家規矩該怎麽辦?”仲伯友冷聲問道。

“我不常在家,規矩知道得不周詳,二叔的意思呢?”仲崇堂反問道。

“他年紀小,罪不至死,斷了手筋腳筋廢去武功,丟到外面讓他自己討口飯吃也就是了。”仲伯友道:“崇堂,就聽二叔一回,就守一回規矩難不死你。你要是能從此收收心,謹言慎行,不再招惹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事,好好把心思放到這個家裏,家主之位早晚還是要傳給你。”

“崇堂先生……”初五搖搖他的手,求救一樣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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