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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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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性玉一行四個人,六匹馬,原本就算著葉尉繚同封平平的兩匹馬,不過是反向而行,沒能抓回二人反而被二人帶著跑。

再加上魯豐霞,一行七人浩浩蕩蕩地往望北坡趕去。

封平平上馬就跟他那一匹馬摸摸抱抱低聲聊幾句,不一時便熟了,也沒見如何打馬便遠遠跑到前頭去。葉尉繚知道他熟悉山中道路就由著他頭前領路,魯豐霞緊跟著,其後是葉尉繚和韋性玉並排而行,三鮮兄弟仍是品字形追隨。

“怪不得他聽不懂人話,都跟馬說話去了。”韋性玉道。

葉尉繚看他一眼,沒出聲。韋性玉倒有些心虛,歪著頭看過來一眼,再一眼,拉馬往他馬跟前輕輕撞一下。葉尉繚再看他一眼,還是沒出聲。

“阿繚,生氣了?”韋性玉賠笑道。

“你不能殺他。”葉尉繚道。

“我也就是那麽一說,誰敢真動你的寶貝弟弟,你那麽小心眼,記仇,沒事都不給我好臉成天兇我……”韋性玉頓了頓,又道:“我也不是非要惹你,不過就是想讓你跟我回去,不論如何,你是我侯府的人。”

“侯府不差我一個。”

“這得我說了算,我說就差你一個。”

“侯府……於我有救命之恩,不能給你們招災惹禍。”

“我侯府怕什麽!保不住一個葉尉繚才叫丟人丟面子!就算你非要帶著個招災惹禍的大麻煩回府,那也,那也沒什麽好怕的!”

“別說大話了,”葉尉繚笑道:“不說你爹,你二哥跟前就過不去。”

韋性玉氣鼓鼓地撇著嘴,瞪眼看他,卻也沒話駁他。不一會兒嘆了口氣,沈聲道:“阿繚,你也知道仲家的人到了儀山,你要真跟侯府劃清界限,他們可不會再客氣了。”

“或早或晚的事。”葉尉繚道。

“你早晚真被他害死!”韋性玉道。

“呸,我福大命大壽比南山你不要沒事咒我!”葉尉繚道。

“我這是擔心你!”韋性玉彎腰過來湊得更近些,壓低聲道:“知道蘇管家怎麽沒過來嗎?他也不是不擔心你,他去齊雲山了。江湖傳聞,三屍門人會出現在今年的齊雲擂,各門各派許多人都趕去了。”

“哪裏聽來的?”

“跟我走我就告訴你。”

“你也不知道吧,追根溯源或許就是什麽人隨口猜測。”葉尉繚笑道:“再說了,我帶著一個不想當少主的三屍門少主,有三屍門人的地方更要繞著躲著走。”

“別忙說不去!三屍門的事情或許子虛烏有,以訛傳訛,蘇管家去齊雲山可還有一個實實在在的緣由!仲家人會去,鐵板釘釘,齊雲派傳書給蘇管家說的,這事真成了。十多年頭一遭耗子出洞,正經露面,這你總得見見吧。”韋性玉眼睛亮起,嘴角挑起,說著說著便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仲崇彥?”葉尉繚低聲問道。

“老賊不一定肯動彈,或許是他兩個兒子仲鯤仲鵬探頭出來試試,蘇管家本來不讓我告訴你,怕出點差錯把他們嚇得縮回去。”韋性玉盡力伸胳膊勾著他肩,笑道:“我可是一五一十都跟你說了,夠朋友吧?你得跟我去吧。”

“嗯……”

葉尉繚正沈吟著,他兩個的馬猛然站住,兩人都歪了一下頭差點磕一起。前頭封平平駐馬橫在路中間,魯豐霞也跟著停下,葉尉繚同韋性玉的馬差一點撞上去。封平平轉頭過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勾肩搭背的兩個人。

“初六,怎麽了?”葉尉繚把韋性玉扯開,問道。

封平平也不搭話,驅馬過來,探手拉住葉尉繚馬頭韁繩,調遣自己坐騎噠噠噠原地轉了半圈掉過頭,那馬被他指使得十分靈活還同葉尉繚的馬蹭了蹭頸子,跟著封平平催馬就跑,牽著葉尉繚的馬嗖嗖兩下一溜煙地躥出去。

“等等!我們還沒說完!”韋性玉從後吼道。

“嗯?”魯豐霞看得十分糊塗。

“初六……”葉尉繚莫名有些好笑,一邊跟著他疾馳一邊喊道:“馬跑太快了!我兩只手都不成,可扯不住韁!”

“坐穩,跟著我!”封平平頭也不回地喊道。

“初六你是不是聽到我們說話了?耳朵真尖。”葉尉繚笑道:“放心!我哪兒也不去,就跟著你!”

封平平還是不答他,只是拉著他的馬,一路又快又穩地並騎跑著把後面五個人遠遠落下好一段,變成幾個小小人影。從平緩林帶跑進山中,轉過幾道山口地勢漸漸陡峭,樹木繁茂,道路狹窄,封平平這才放開葉尉繚的馬。

兩騎一前一後在山崖間樹木叢生的道路上轉著,身後早沒了韋性玉他們的人影同馬影,葉尉繚料想封平平選這一條是穿山近道,三繞兩繞,後面人也就繞丟了。

好在魯豐霞到過望北坡也知道一條通路,最多晚一些趕到。

封平平回頭看他一眼,道:“低頭。”

葉尉繚跟他一笑,有樣學樣地像他一般伏在馬背上,馬匹從一條羊腸小道擠擠挨挨地過去,腦袋頂上還斜壓下來一片巖壁,尖石嶙峋,稍擡頭就能撞上。這麽逼仄的通路馬本來也不願走,封平平不知如何說服了他那一匹馬,細碎挪步到了小道另一頭,站在寬闊明亮地方掉頭來看。葉尉繚這一匹馬受了鼓舞,也跟著鉆進去。

封平平在出口迎接一人一馬,陽光下看著竟面帶笑意一般,伸手過來輕撫葉尉繚這一匹馬,低聲誇讚了一句。

葉尉繚搖頭笑一聲,可嘆人不如馬。

封平平擡頭看向他,背著光,神情顯得模糊又濃重,低聲道:“要是,仲家的人來殺你,我保護你。”

葉尉繚一楞,隨即大大地笑起來,道:“那我就放心了。”

封平平不跟他笑,提韁掉頭,催著馬又往前去。往前走了一段開始下山,沿著一條時斷時續的細細山溪一路下去,坡陡,馬背上顛得厲害。封平平走一段就要回頭看葉尉繚掉下馬去沒有,葉尉繚盡力扯著韁,生平頭一次覺得自己倒像是被他看護的小孩子,不免又笑起來。

封平平看他笑得莫名,又瞪他。

就這麽磕磕絆絆地走到山腳,出了山林,到了一條山溝之中,擡眼看上去,一片緩坡上青草碧綠繁花如雲,紅的黃的白的,一叢叢一簇簇搖曳盛放。花樹叢中有一片山石樹木建築的房屋院落,依山勢而成,青瓦紅墻錯落有致。

只是一片寂寂無聲便是鳥鳴蟲啾也絲毫不聞,連風聲似乎都斷絕了。

再看便覺得有些森然可怖,葉尉繚轉頭看向封平平,封平平嗅了嗅附近氣味,隱隱還有些沾染在房屋院落山石樹木上的毒霧味道,散也散不盡。封平平點點頭,葉尉繚於是知道,這正是熊德興一門上下盡數斃命於此的山莊。

正要催馬往山坡上去,封平平忽地翻身下馬,輕手輕腳沿著山溝奔向山坡東南角。葉尉繚落地跟上,跑到近前也聽到些微人聲,於是緊追到封平平身邊。

轉過山腳,兩人一前一後地站住了。

山腳下是大大小小幾十座新墳,一座挨一座,墳前插著一片木板只當墓碑,木板上是刀尖刻出來的字,筆筆蒼勁。近處一座墳前半跪著莫天麟,滿面塵土,正低著頭往一塊木板上揮刀劃下一個“德”字。

封平平同葉尉繚走到跟前,他竟無知無覺一般,只是低著頭專心刻字。

“莫兄……”葉尉繚低聲叫道,怕驚了他。連叫三聲,莫天麟這才擡起頭來,有些恍惚地看著他二人,用力眨了眨眼,仍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

“莫兄不是回關中去了?怎麽……”葉尉繚問道。

“你不是死了?你們……”莫天麟忽然笑了笑,道:“難道我也壽數將近,跟著你們到閻王殿前排著了?”

“你沒死,我們也沒死。”葉尉繚微微嘆聲,耐心問道:“莫兄是在回程路上聽說了熊兄一家遭遇,又趕回來了?這些……這些都是你一個人安葬的?”

“嗯,”莫天麟點點頭,輕撫手中木板,道:“屍身上餘毒未散,不好帶出去,也不好叫人到跟前來,只好將就刻一塊木頭,等到晚些時候再來立墓碑。幾十號人,有些我也記不得名字,只好立個空碑了。”

葉尉繚看他神智模糊,神情發夢一般,唇色見紫,面色見青黑,心知他是收殮眾人中了餘毒,忙擡眼向封平平看過去,問道:“初六?”

封平平想了想,從背後取下包袱尋出一瓶解藥,遞給了他。

葉尉繚半跪在莫天麟身前,倒出一粒藥丸,舉手送到他嘴邊。莫天麟又用力眨了眨眼睛,倒像是忽然發現眼前多了個人一樣,渾身一震,擡手便一刀斬向葉尉繚。葉尉繚不及躲閃,封平平提著他衣領把他向後拖出去,一刀幾乎擦著他胸前劃過。

“你們果然沒死!封平平!你說,是不是你!”莫天麟一躍站起來,舉刀大喝。

“打暈,”葉尉繚轉頭跟封平平說道:“別殺。”

封平平輕哼一聲,抽刀上前,一揚手擋開莫天麟毫無章法的一招,一錯身敲暈他就放倒在地。葉尉繚跟著走上去,把解藥塞進他嘴裏,一指按在喉間緩緩給他順下去。

“一顆夠嗎?”葉尉繚問道。

“死不了。”封平平道。

葉尉繚笑著把藥瓶交還給他,封平平接過去不忙拿走,反捉著他手,往他手心倒了一顆,道:“你也吃,不然別進去。”

“覃中呂的毒還是這麽毒,”葉尉繚把解藥扔進嘴裏,看封平平收回藥瓶自己並不吃,接著嘆聲說道:“你被她擄走跟著她倒是學到解毒的本事,可是我寧可你不被她擄走……也不是說你現在不好,可是你這麽百毒不侵的……覃中呂沒少毒你吧。”

封平平停了停,仍是說出來一句:“死不了。”

葉尉繚伸手捉在他肩上,傷手沒什麽力氣,輕輕拍了拍他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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