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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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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釋業城以行商與城中景聞名遐邇, 白日淡天無星,除了飛檐雕角、明磚深瓦,燈籠都不見幾盞, 丹期與百裏遙優游信步, 遇得最多的是各式的商家店鋪與琳瑯販攤。

習慣錦衣玉食的華族千金和神族少君難對攤子上奇技淫巧的小玩意兒好奇,甚至因早早辟谷都不會對各類食物的香氣有所反應, 但並不妨礙公子與小姐暫拋沈重與不愉,和諧享受這般高位秩序中集結不起的煙火嘉美。

坊廊交雜, 數不盡的招子商旗店號敞門迎客。炸條、乳糕、米餅等各種解饞小食的油氣與蒸品的煙水汽跟順風向, 吹裹進寬街窄巷深處更歡、更鬧的地方。

通過食物的販賣聚區, 售購雜貨的小店小攤更忙碌, 箱篋妝奩、寶梳銅鏡、綾羅布緞、風月書冊……出入門道的閑客買得最多的是未啟封的燈籠罩, 是以,今日銷量領先的就是為便攜而被壓成平餅的成品燈籠不錯了。

一連路經□□個燈籠攤後,百裏遙和丹期走進一家商鋪, 鋪子裏一打眼看到的還是滿架掛著疊者的燈籠。

盤下門面的店家的燈籠似乎比露天的販子們的貨品的工藝要稍好些,都進來了, 兩人便無不可地隨意地瞧著。

店內照入的日光照稀少,借由暗沈, 商家撐了十幾盞燈各掛在角落或屋頂板,燈罩內都燃著亮燭, 墻壁架壁透映滿花燈的斑斕光彩。

亂色迷眼,燈籠作用下, 本質樸的小店迷離似幻,百裏遙被一盞燈吸引了目光, 那上面繪描宮闕,然不知是何方宮闕, 畫中的基築周旁雲霞繚繞。

“姑娘喜歡這個?好眼光!這燈不光架起來好看,且寓意深刻,給它裏面加上松脂點上燭焰,憑今晚好風之力,就能似畫上圖案般扶搖直上青雲頭,高入天宮哩!”

店夥計嘴巴圓溜,不知是不是讀了人間哪本杜撰的小說還是哪個聖賢的名章,化用裏頭的典句來推銷。

百裏遙撫了撫薄紗罩子上畫得虛假的彩墨宮圖,著的不是好的彩料,厚厚地疊塗了幾層的緣故,圖案幹得發硬,摸上去劃割肌膚。

“你說……”

睹物思憶,百裏遙嗓子發幹,鼻頭酸熱,無意義地問︰“這是天宮?”

說是“天宮”,實際並不貼切,天宮十二城,至尊之境,怎會僅僅一座高閣孤獨?它著實和正宗的天宮沒有重樣的地方,唯圖底的雲畫得真。

百裏遙想不起來自己已多久沒有觸摸到高天的雲朵。

“雲中宮殿,可不就是天宮嘛。”

常妖小仙哪得機會上去九天,見識上穹,燈罩畫師至多按著印象裏最華麗的建築,譬如星空城的閣樓高臺,以此為原型,摻了雲月畫出成圖。平凡了一輩子的夥計自也沒機會見識天宮帝宮如何,人雲亦雲地費舌著︰“這種畫了雲的燈飛得可高可靈了!我們這兒啊,光我知道的,就有許多靠天燈尋著姻緣的真事兒。姑娘們放了繪雲朵的飛燈,它們會牽引放燈的姑娘找到合意的郎君呢!”

百裏遙搖搖頭︰“我不需要找郎君。”

見燈籠被否定,這夥計也不洩氣,他以為是姑娘家不喜歡這種磚瓦方正的風格,不懈地介紹道︰“姑娘不喜歡也沒關系,這類燈籠啊,本就是追求立業的男兒們喜歡買,不求姻緣的姑娘們的話,更偏愛畫了美人兒啊、兔子啊、小貓兒的燈面兒,您再來看看這些。”

殷勤的夥計又彎腰從矮一格的架板上抽出一壘五六片不一樣的扁燈罩,繼續絮絮叨叨,“您不是釋業城的人罷……”

拿貨的間隙,丹期已從店內的兵器區尋來,來到百裏遙身邊。

兩人皆一身仙學□□的弟子白服,眼尖的店夥計將話鋒靈機一變︰“瞧您二位穿著……二位是相識罷,這位公子可要買兩個燈?今晚天星祭,一年就這麽一度,您二位來得湊巧。”

“天星祭?”

丹期漫不經心地重覆一遍。

夥計一臉果然地解釋︰“我們釋業城以天地星空聞名,城中的居民們每年都自發組織天星祭慶典,挑出每年深秋星子最燦爛的一夜舉行,全城同慶不眠。”

百裏遙和丹期還沒來得及點頭,滔滔不絕的夥計便自動默認為他們懂了,強烈推薦道,“第一次來,就更得入鄉隨俗體驗體驗我們釋業城最重要的節日的習俗了!”

丹期過來時正聽到這店夥計不絕地說著什麽燈,以為百裏遙想買,便問她︰“你選哪個?”

“嗯?”

百裏遙沒想到丹期竟問起來。

她其實對所謂的天星祭打不起興趣,她又不是這城中人,更沒有心懷什麽小姑娘們異想天開的美好願望,不痛不癢地放再多燈籠也沒有意義。

恰店夥計低頭點數臂彎裏夾捧的燈罩片數,百裏遙趁機對丹期搖頭示意,丹期側頭附耳道︰“他辛苦說了那麽些話,不賣多不好意思。”

百裏遙沒怎麽逛過雜貨店,頭一次聽說還有這種不好意思的可能,便嘗試理解地點了點頭,反問︰“你有喜歡的圖案麽?”

夥計商嗅敏銳,不放過任何一個推銷的機會︰“二位手裏都有才圓滿呀!”

目光在青年們身上左右來回地打量兩圈,試探道,“二位或許可以挑選一對的。”

百裏遙剛要拒絕,被丹期搶在了她之前︰“一對的有什麽樣式?”

因丹期的詢問,加上百裏遙前幾刻說的“不需要找郎君”的話,店夥計便肯定了猜測,以為姑娘家是已經有了如意郎君所以才不要再找,立即換上祝福的笑臉︰“一對的也有不少圖案呢!”

說著挪步露出身後的貨架,“您瞧瞧這一架,有同色燈籠各畫半圖對合起來就是一幅完整畫兒的,也有各畫一只雌雄鴛鴦的,還有這種畫了紅繩結的。”

丹期都不滿意︰“無有植物的?”

“釋業城內,客官可得千萬小心著不能多提那東西!”

夥計似貓被踩了尾巴尖般惶恐,豎掌遮嘴以最小聲道,“城中明令禁止花木之類的東西以直接售賣或直接登畫的方式出現。”

元身被歸類於“那東西”的百裏遙心裏逐漸發堵。

神神秘秘一陣後的夥計略彎了細眼抱歉地賠笑︰“您要是實在想買那樣兒的,看看這字裏行間含了那種意向以字代畫的成不成?灑金筆墨書寫成的情詩對燈,也極有趣的。”

百裏遙的兩頰已然紅到不行,竊下輕戳他的腰、連拽他的衣袖或碰他的肘彎都不能有效阻止,幹脆直說道︰“不要了罷。”

“買完這個就走。”

丹期一副好說話的樣子,不知故意還是無意地當她是不耐煩地想走處理。

夥計哪能讓差點就到手的錢路長腿跑了,忙把帶詩字的對燈找出來交給丹期,側掌指路︰“請去那邊的臺子結賬。”

及至丹期付了錢,年輕的夥計還意猶未盡地笑嘻嘻弓腰陪到鋪子口,客套喊道︰“二位慢走,下次再來!”

“釋業城的規矩真真奇特,草木一類竟提都不能提。”

燈籠買都買了,且是丹期花的錢,百裏遙自知無權多說,有生怕他再說些比釋業城的規矩還奇怪的話,只好朝偏了扯,講起被偏見對待的事又生起些不忿。

“此城種種,可見釋業之主□□,也許純粹是釋業主人不喜植物。”

他對齊兩片扁天燈罩,將字行挨拼完整,便是一首七律詩,“我很喜歡……”

不知他是準備說燈籠還是植物,或旁的誰,時機不太對地被暢澤派來的一只飛浮空中小紙龜打斷。雞卵大小的紙折海龜拍動四肢,猶如□□海中,為施術之人傳信。

同寢間常用的傳話術法了,丹期收無天燈,將海龜捉下,拔去龜尾,拆開折紙。折紙上通知已找到宿處,然後就是暢澤連篇累牘的廢墨水話,丹期一目十行地讀完,反手捏出只巴掌紙鶴,沿著紙龜飛來的軌跡返回。

百裏遙看他疊了紙鶴傳信,便問:“我們不即刻與他們匯合麽?”

“不急。”

丹期心系放燈,“放了燈再去找他們。”

“可我們不知客棧在何處,暢澤師兄信上寫了麽?”

百裏遙有所顧慮。

丹期將紙條子搓的細尾巴安回龜背下,傳信的紙即恢覆原樣:“它會帶我們找到的。”

百裏遙回憶到什麽,笑了笑:“這豈不是和領路玉牌一個作用?原來信還可以這樣傳。”

“你還記得那個玉牌。”

不是個問句,丹期陳述道。

“記得啊。”

百裏遙明顯地暗示,“你要把它還給我的是罷?”

在夢裏還被母親誤會了。

母親,母親啊……

青黑的瞳珠裏蘊藏了似雲層?Φ吶ㄉ釧寄睿 ?“可以……那個玉牌你還帶在身上嗎?”

丹期摸不透她話裏的意思,但目下的氛圍比較適合說實話來誠示他的心意:“我一直都帶在身上。”

百裏遙也不暗示了,直白地問︰“可以將它給我麽?”

“你現在要?不是有紙龜?我收得穩妥,不會丟的,莫擔心我們找不到客棧。”

丹期一頭霧水地誤會了她的意思。

“不是的……”那玉牌是母親給我的,我只是想能得個念想。

百裏遙抑制不住的悲傷更甚,“我可以買其他的東西給你,這裏不是有更好看的?我可以用更好的換那個玉牌,它於你而言其實沒什麽意義,可是於我,它很重要。”

“於你而言其實沒什麽意義”的一句話令丹期聽了頗想糾正,那起碼是他們幼時情誼的象征,雖不是後來的那種情誼,但明明還是很有意義的。

見不得姑娘近乎可憐的請求,他還是變出墜穗略微褪色的領路玉牌給了她,強調:“記住是交換。”

百裏遙將玉牌緊緊攥入手心,勉強笑道:“不會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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