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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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華醒來後看到的第一幕就是獸類冷冷的雙瞳, 帶著原始的獵食欲冷冷打量自己。
她卻半分都感覺不到似的笑起來，在海水中觸到他冰涼的臉頰。
“小人魚，又見面了。”
人魚從來沒有聽過人類講話, 然而面對著她卻奇跡般的理解所有意思。
他只是皺起眉, 聲音滯澀斷續的警告她，“你, 食物...別動。”
靈華眼裏的笑意更濃，“你要為我準備食物麽？”
她絲毫感受不到面前這只人魚對自己抱著的戒備與敵意，親昵的戳了戳他緋紅的嘴角。
然後指尖被毫不客氣的咬出個口子, 鮮血順著海水漂浮出來。
靈華嘶一聲，喃喃的看著破口的指尖。
“不過數年不見, 你怎麽就會咬人了。”
人魚冷冷的舔去嘴角血液，並不理會她的話, 尾巴一彈就朝著洞外游走。
事實上，那時的大海早已沒了能匹敵人魚的生物，靈華名義上是個儲備糧，然而在人魚充足的食物中，並沒有什麽用。
她捕魚、追鳥、漂浮在海面上看日出日落, 就是半點沒有囚徒的自覺。
人魚也不懂得什麽叫囚禁，只是順著氣味，在天黑前從各種角落把這個奇奇怪怪的生物捉回洞府。
明日亦如此。
他敏感的察覺到, 這個人並不像其他生物一樣怕自己。
她對於他的威脅沒有半點在意, 也不畏懼他超出常理的力量。
她逗弄他, 偷偷藏起人魚剛剛捕到的魚，又把他銀色的長發打成奇奇怪怪的結，還喜歡在人魚休息時靠得很近，一眨不眨望著他。
人魚沒有同類。
他出生於金堆玉砌的琉璃池內, 卻只能看到兩架屬於同類的枯骨，而且本能告訴他，他不久後也會死在這裏。
他也不需要同類，人魚本身的力量足夠強大，在這個海底世界，他就是唯一的王。
他第一次知道有人陪伴的感覺，第一次感覺到同類的氣息。
盡管這個同類和自己的種類差了不知道多遠。
所以向來殺伐果斷的人魚，對這只弱小又好動的人類展現了從未有過的耐心，甚至默許著她的靠近。
直到有一日，人魚躺在自己收集來的珍珠寶石堆裏懶懶切著新鮮的魚片，而嬌氣的人類靠在旁邊層疊的柔軟藻類裏，笑嘻嘻的望著自己。
“小人魚，我也想吃！”
人魚沒有理她，她便不依不饒的湊上來，櫻紅的唇湊在他指尖。
“給我嘛！”
人魚很暴躁，對於獵食者來說沒有比搶奪食物更惡劣的行為了，他刻意收著力道，卻被更過分的少女攀上了肩。
她墨色的頭發垂在他肩頭，癢癢的，將人魚搞得更加煩躁。他不想殺他，動作都控制著力道，卻反而給了他更多機會。
翻滾間，流光十色的珍珠寶石被踢踏開，散了滿室，讓光線瞬間柔和起來，冷色的幽光順著水流波動打在靈華眼裏，將金色襯出波光流轉來，瀲灩生光。
人魚不耐煩的把作亂的人類壓在身下，那片魚片塞進她喘籲籲的唇間。
“你，吃！”
她囫圇將那片魚吞入腹中，並沒有什麽滿足感，總歸一開始就不是為口腹之欲，而是想看他惱。
擡眼，看到的是人魚隱在飄搖發絲中的雙眼。那眼不知何時已經褪去的動物的冷清，些許惱意飄搖，眉峰微皺著。
高挑的鼻梁擋住身旁的光，在側臉投下些許陰影。
他看她兩眼，然後緩緩說道，“你這些日子..是越來越壞了。”
“你是...食物，小心我吃了你。”
靈華看著看著，輕咳了一聲，壓下喉嚨裏的血意。
她勾住人魚後頸，笑吟吟的道：“來吃我呀。”
後土找來時，靈華已經沒幾天活頭了。
她被天道劈斷了脊骨，然後天帝親手抽掉了那根焦黑彎折的骨頭，將她從九重天扔下，經風吃雨打化為凡間的一抹塵土。
其實留了手，靈華自然不能再有法力，但做個凡人，活幾十年也綽綽有餘。
誰叫天道這麽不湊巧，將她湊到了自己親手點化的生靈面前。
一個凡人，脊骨全無，還日夜泡在幽冷的海裏，若是能活下去，才算是奇跡，更別說這個凡人還不怕死的和異族搞到了一起。
她依靠在人魚懷裏，面色蒼白，卻是笑著的。
後土餵了她所有靈丹妙藥，但卻毫無成效。
她顯得很平靜。
“沒用的，你知道的，小後土。”
“我看過生、看過死、看過情與愛，還是第一次親身感受到。”
她輕輕朝他挑眉，依舊是狡黠歡快的神色。
“現在凡人界的欲有了，死也快到了，我要看更多的世界去了。”
“小後土，閻王那裏記得找我，就算不給錢財也給些吃食，不然下輩子還不知道活成什麽樣呢。”
後土氣的語無倫次。
“你到底在幹嘛，靈華？你很想死？”
“是啊。”
她輕飄飄的答到。
“你不覺得我們活得夠久了麽，一夢千年，醒來後也不過是看看凡間。”
“我想去凡間，我成功了。”
“那你何必要和這個畜生在一起？！凡間何物你取不到，若是想要，皇帝老子我也給你擄來！”
她嘆氣。
“你終究還是個神仙，哪裏知道凡人的樂，若是鐘意一物，千金給我也不肯換。”
“更何況，他多好看。”
她的手輕輕滑過人魚的臉頰，輕輕喚了聲。
“湛無。”
沈蘿一顫。
眼角冰涼的淚終於滾下來，落在琉璃的池面，發出清脆的啪嗒聲。
她眨掉眼裏的水汽，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從幻境中脫身，眼前便是成堆的人魚枯骨。
她目光下意識逡巡了片刻，仿佛在找著那架不知在哪的骸骨，另一個“湛無”。
或者說，是另一個麽？
她目光移向身旁的湛無，才倏然發現他的臉色不知何時已經暗了下去，緋紅的血液順著嘴角不斷飄搖，染紅大片血水，更詭異的是池中的鮫人淚仿佛活物般吸收著他的血液，一明一滅。
沈蘿一驚，下意識伸手拍了拍他。
“湛無？！你怎麽了？”
他已經失去了意識，血液卻依舊不斷湧著。
剛才看過幻境後再多的心緒也消失不見，沈蘿咬咬牙，托起湛無朝著鯨落外游去，動作靈活如同游魚，仿佛她天生就該屬於大海，片刻便穿過大片鯨骨。
直到穿過大門的一剎那，剛剛還不斷從湛無身體裏湧出的血液突然便像失去了方向，不再朝著琉璃池湧動，而是隨著水流飄散。
沈蘿松了口氣。
再回頭看去，剛剛還金碧輝煌的鯨落已經變成一副廢墟，沈蘿試著探手，立馬感受到一股明顯的排斥力，讓靈魂都戰栗起來。
她咳了兩聲，喉中泛起明顯的血腥味。
她剛剛還在深思湛無為什麽突然吐血，現在看來...
是因為這裏在排斥他？
可他不是人魚麽？為什麽會被這裏排斥。她莫名想到了剛剛融入自己身體的那滴鮫人淚。
還是先回現世再說吧。
湛無的傷勢在邁出鯨落的那一刻便迅速恢覆，回到家時幾乎完全恢覆，唯有蒼白的臉還微皺著，似乎夢中也不安穩。
沈蘿現在看到他便十分糾結，幻境中的事現在還歷歷在目，自己似乎就是主角靈華的轉世，然而對那段經歷，她卻有種生疏的隔離感。
她知道靈華的所有，卻並不覺得她是自己，只是個與己無關的陌生人，甚至那段和湛無的感情，也並沒有絲毫感同身受。
所以自己遇到湛無、後土，以及修真界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是靈華轉世？
她舉起五指，怔怔的看著雜亂的掌紋，所以自己到底是沈蘿還是靈華？
“唔...”
湛無醒了。
沈蘿雖說經歷“自己”和“他”談了一場戀愛，該看的不該看的也都看過了，但對上他目光的一瞬間還是感覺到緊張，快速轉了視線。
“你剛剛是怎麽了？我快嚇死了！”
他避而不答。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騙鬼呢！”沈蘿沒忍住去拽他耳朵，“要不是我醒來的及時，你都要死在那裏了知不知道？”
他似乎是有些虛弱，並沒有反抗的意思，聲音都含糊了。
“你在，我不怕的。”
沈蘿手被燙到般迅速松開，在原地怔了半晌，終於鼓起勇氣說道：“你有沒有...看到幻境裏的事？”
他垂下眼。
“並無，你看到了什麽？”
沈蘿莫名松了一口氣。磕磕巴巴的答道，“啥都沒看到...不！我看到了...靈華！”
她將第一世第二世靈華救下人魚一族的事盡數告知他，卻獨獨隱去了第三世那段感情。
“所以，靈華是人魚一族的救命恩人？"
沈蘿默默點頭。
“你是靈華麽？”
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她卻沈默了，半晌才回答。
“或許吧，我和她長得很像，但我並不覺得我是她。”
她們沒有相同的個性，更沒有相同的回憶，只不過在某一個瞬間，沈蘿得以窺探到她生命的一隙，那是她想也不敢想的放縱與快樂。
她目光沒忍住又飄到了湛無臉上，很快移開。
“你先躺著養傷，我去看看那些修真界的人。”
她像是逃避般不等湛無的回應就匆匆沖出去。
一日已過，盡管游客們依舊依依不舍，但在規矩面前也只能出園。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此行的收獲並不只是開眼界，那些修仙界的人身上透出的力量讓他們畏懼又癡迷，攻擊手段更讓人大開眼界，許多修仙者幾乎是當場頓悟，修為提升了許多。
對於這一切的主宰者沈蘿的感情也不像之前那般畏懼，而是隱隱帶上感激。
而修仙界一行人在經過一系列無謂的反抗，被一群弱小的人看猴子一樣圍觀後，滿心都是憤怒。
只有寒淵在默坐許久後，緩緩擡起頭，看向走來的沈蘿，冷冷道，“沈蘿，現在可以談談麽？”
他就算再傻也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更何況她們的實力遠比表現出來的恐怖，強壓著憤怒好商好量。
沈蘿自然求之不得。
“此界的待客之禮就是如此，讓客人在籠子裏？”肖辰黑著臉，還是沒忍住嗆聲。
沈蘿又不傻，自己又打不過他們，放出來坑的是自己，也不接話，笑瞇瞇的從一邊抽出個小馬紮放在屁股底下，二郎腿一翹，輕松極了。
“寒淵劍尊，我們開始吧。”
“你！”肖辰被她的忽視氣的暴怒，就要拔劍，被寒淵一個眼神定在了原地。
“沈小姐有什麽要求，盡管說吧。”
寒淵認定沈蘿搞出此招只是為了從他們手裏求得好處，這個所謂的動物園不過是幌子而已，索性他也不缺寶貝，幹脆利索的讓她開條件。
沈蘿笑瞇瞇的，“我沒什麽要求，只希望各位大人從此後能離地球遠遠的，永遠不要再打開界門。”
寒淵瞇起眼。
“沈小姐莫要不知好歹，我們不願地球的靈氣白白浪費，只是來此歷練而已，若是因為界門開在你的地盤不願行方便，我們給你足夠靈脈珍寶，只要你肯行個方便。”
沈蘿支著下巴，“劍尊啊，我的要求你聽不懂麽，我只是希望你們該回哪兒就回哪而已，那些寶貝我一個沒法修仙的廢人也用不了。”
“你若是想打通靈脈也未嘗不可，我宗有一秘法可助無法修煉的人吸取靈氣。”
寒淵已經有些不耐煩了，聲音驀然沈下來。
沈蘿嘆了口氣，怎麽和這些人交流這麽費勁呢，她揉了揉空蕩蕩的肚子，只覺得心累無比。
好在救星沈二很快就來了，手裏還端著兩碗香噴噴的鹵肉蓋澆飯。
沈蘿眼睛一亮，迅速端過來，拌好米飯，飽滿雪白的米粒裹上醬色的蜜汁，顆顆分明鮮香無比，除了鹵的軟爛的肉外還有吸滿了湯汁的白菜葉，一口下去無比舒坦。
她埋頭吃的專註，連話也來不及說，自然沒註意到籠子裏一群人不可置信的眼神。
肖辰顫聲道：“價值連城的翡翠白玉你們居然...當成吃的？這可是蓮花宗供了上千年的寶貝。”
翡翠白玉？什麽玩意？
沈蘿低頭望著自己碗裏，終於找到了能跟這個名字搭點邊的東西——大白菜。
不會吧...她們修仙界都不吃白菜的麽，而且還要供上千年，這都得爛了吧。
嘔......
手裏的飯突然不香了。
又聽到那邊繼續說道：“不...不對，這不可能是翡翠白玉，但氣息並無區別，這是什麽？”
沈蘿懷著微妙又憐憫的心思，“這是我們這的一種食物，叫白菜，你們沒吃過吧？”
“不...不！這怎麽可能！”
肖辰面如死灰的看著她，“白玉翡翠靈氣濃厚，不僅是續骨生肌的良藥，更能改變使用者的靈脈，怎麽可能是食物？你，你在騙我！”
沈蘿和他說不通，幹脆安靜低頭吃飯。
而沈二來這裏也並不只是送飯，他岔開腿，大咧咧往籠前一坐，“餵！那個什麽...什麽圓圓，出來！”
寒淵劍尊頭頂冒出兩根青筋，“吾名寒淵。”
“嗯，好，圓圓。”沈二無比敷衍。
“剛剛你們說得事我也聽了，嘿，大兄弟，我說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麽事啊？！”
“跟我們談條件？麻煩你先搞清自己的處境，階——下——囚——，這三個字認不認識啊，放你們走是情分，當場殺了也不過分，你哪來的自信在這兒嗶嗶？”
“你——”
“你什麽你！把嘴閉上聽我說。現在你們有倆選擇。第一，收拾行李乖乖滾回修仙界去，再也別來。第二，你們變成屍體給園裏的菜地當肥料，其它修仙界的人來一個我們殺一個。選吧！”
寒淵已經暴怒起來，猛然抽劍。
“區區螻蟻，殺得了我們？！”
沈二絲毫不怕，把頭湊過去，“劍尊，你不是忘了你現在法力全失吧？”
寒淵咬著牙，冷冷看向沈二，半晌才松了眉頭。
“你說的有理，但也別把我們當做廢物，在場的皆是修仙界有頭有臉的人物，豈是你想殺就殺的？我們的屬下若是看到命燈滅了，拼死也會來到此界，到時可不是你們這小小的籠子能阻擋的。”
沈二笑瞇瞇，“是啊，所以我才給你第一個選擇，我們誰都不虧，豈不是完美？”
“那你又怎敢篤信我們不會卷土重來？”寒淵看起來已經做好了決定，冷冷的瞇著眼。
沈二給他一個wink，“您又怎知我們沒有後招，大家互相理解~”
寒淵靜了靜，冷哼一聲。
“好，我選前者。”
“寒淵！你個慫人。”肖辰一聽便急了，“這裏的寶貝那麽多，你就這樣...”
寒淵反手一劍捅入他的胸膛，靈氣盡失的修仙者與凡人也無不同，鮮血順著劍身汩汩流出，一會兒就打濕了一片衣襟，他不可置信的瞪著寒淵，“你敢...殺我？”
說罷便倒地身亡。
寒淵拔出劍，漆黑的劍身似乎吸滿了鮮血，變得通紅，有很快暗下去，不沾一絲汙跡。
他朝著有些驚訝的沈二沈蘿點頭，“麻煩之人總要解決，也算吾的半分誠意。”
沈蘿沒心情管修仙界這群人的勾心鬥角，但看到一個人死在眼前也沒了吃飯的興致，轉身離去，臨走前悠悠丟下一句話。
“那劍尊請自便，若能盡快走便走吧，想來你也呆夠了。”
“我們今夜便會離開，沈小姐不必擔心。”他應答道。
回到房間，湛無已經睡下了，蒼白的臉頰隱在銀色長發下，呼吸安靜。
沈蘿目光定在他唇上片刻，如果沒記錯的話，這裏柔軟又脆弱，輕輕一吻就泛起鮮艷的紅來，像是海底最絢麗的藻類。
不！我現在想什麽？
她一驚，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又忍不住拍了拍通紅的臉，唾棄起自己的卑劣來。
她自認不是靈華，卻時時想到她的記憶，更恬不知恥的將她與湛無那段代入自己，仿佛認定了他就該愛自己。
她苦笑著坐在床沿，若是進幻境之前她能認清自己的心意和湛無在一起還好，起碼能裝聾作啞，把靈華的故事拋之腦後。
但誰叫遲鈍如她，直到從幻境出來的那一刻才真正明白，自己是喜歡湛無的。
說喜歡也不準確，但至少她從未如此心系一個人，包括從初中到大學的幾段戀愛。
她現在根本沒法騙自己，自己和湛無這段感情是否出自於她們那段“前世”，想想自己奇異的出現在修真界且恰好在湛無面前，還有他初見起就格外親近自己的態度。
是因為自己，還是靈華。
她分不清，也不想分，現在想做的只有遠遠離開，總比恬不知恥的享受一段不屬於自己的感情好。
她摸了摸前不久被湛無變回黑色的頭發，想著自己果然還是適合做個單身狗啊，卻在低頭的一瞬間看到湛無睜開的眼。
他不知已看了她多久。
沈蘿幹笑，“哈哈，湛無，你怎麽醒了？怪..怪突然的，我坐在這裏沒嚇到你吧，我，我換個屋睡！不影響你養傷，拜拜！”
她迅速起身打算開溜。
卻被一只冰涼的手握住腕部，拉倒在了冰涼的軀體上，湛無下身還是魚尾形態，硬又韌的硌著沈蘿。
“之前不是都睡在一起的麽？”
沈蘿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那時候不是小人魚麽，現在不太合適吧。”
“你在躲我。”
他根本不理會沈蘿，捏住她後頸將努力避開自己的小姑娘往身上拉了拉，篤定的說道。
沈蘿沒話了。
他攏起她頰邊一抹垂發，淡淡到：“說吧，你在幻境中看到了什麽。”
“我不是說過了麽...”
“是你瞞我的那部分。”
沈蘿終於冷下了臉，她深呼吸兩口，推開他。
“你真的要聽？”
他未說話，只是定定看著她，沈蘿終於妥協了，“好。”
她懷著種死都死了，幹脆死的利索點的心態，一股腦說了第三場幻境，果不其然看到湛無驀然安靜下來。
她放棄似的說，“聽都聽了，我可以走了麽。”
她覺得好累，心累，只想趕快躺下，再也不要想這些，再也別見到他。
卻突然聽到湛無的聲音。
“所以，這就是你躲我的原因？”
下巴被輕輕掐起，他有些疑惑的樣子，“這與我們有關系麽？”
離他這麽近，沈蘿本就緊張，眼眶更是沒出息的酸起來。
“我不是靈華，也不是你前世的愛人，所以我沒法厚著臉皮繼續待在你身邊，明白了麽！”
她閉起眼，覺得自己丟人丟到了姥姥家。
然後濕潤的眼角被一個溫軟的東西輕輕吻了一下，“我不要靈華，我只要沈蘿。”
“我的...小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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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卻半分都感覺不到似的笑起來，在海水中觸到他冰涼的臉頰。
“小人魚，又見面了。”
人魚從來沒有聽過人類講話, 然而面對著她卻奇跡般的理解所有意思。
他只是皺起眉, 聲音滯澀斷續的警告她，“你, 食物...別動。”
靈華眼裏的笑意更濃，“你要為我準備食物麽？”
她絲毫感受不到面前這只人魚對自己抱著的戒備與敵意，親昵的戳了戳他緋紅的嘴角。
然後指尖被毫不客氣的咬出個口子, 鮮血順著海水漂浮出來。
靈華嘶一聲，喃喃的看著破口的指尖。
“不過數年不見, 你怎麽就會咬人了。”
人魚冷冷的舔去嘴角血液，並不理會她的話, 尾巴一彈就朝著洞外游走。
事實上，那時的大海早已沒了能匹敵人魚的生物，靈華名義上是個儲備糧，然而在人魚充足的食物中，並沒有什麽用。
她捕魚、追鳥、漂浮在海面上看日出日落, 就是半點沒有囚徒的自覺。
人魚也不懂得什麽叫囚禁，只是順著氣味，在天黑前從各種角落把這個奇奇怪怪的生物捉回洞府。
明日亦如此。
他敏感的察覺到, 這個人並不像其他生物一樣怕自己。
她對於他的威脅沒有半點在意, 也不畏懼他超出常理的力量。
她逗弄他, 偷偷藏起人魚剛剛捕到的魚，又把他銀色的長發打成奇奇怪怪的結，還喜歡在人魚休息時靠得很近，一眨不眨望著他。
人魚沒有同類。
他出生於金堆玉砌的琉璃池內, 卻只能看到兩架屬於同類的枯骨，而且本能告訴他，他不久後也會死在這裏。
他也不需要同類，人魚本身的力量足夠強大，在這個海底世界，他就是唯一的王。
他第一次知道有人陪伴的感覺，第一次感覺到同類的氣息。
盡管這個同類和自己的種類差了不知道多遠。
所以向來殺伐果斷的人魚，對這只弱小又好動的人類展現了從未有過的耐心，甚至默許著她的靠近。
直到有一日，人魚躺在自己收集來的珍珠寶石堆裏懶懶切著新鮮的魚片，而嬌氣的人類靠在旁邊層疊的柔軟藻類裏，笑嘻嘻的望著自己。
“小人魚，我也想吃！”
人魚沒有理她，她便不依不饒的湊上來，櫻紅的唇湊在他指尖。
“給我嘛！”
人魚很暴躁，對於獵食者來說沒有比搶奪食物更惡劣的行為了，他刻意收著力道，卻被更過分的少女攀上了肩。
她墨色的頭發垂在他肩頭，癢癢的，將人魚搞得更加煩躁。他不想殺他，動作都控制著力道，卻反而給了他更多機會。
翻滾間，流光十色的珍珠寶石被踢踏開，散了滿室，讓光線瞬間柔和起來，冷色的幽光順著水流波動打在靈華眼裏，將金色襯出波光流轉來，瀲灩生光。
人魚不耐煩的把作亂的人類壓在身下，那片魚片塞進她喘籲籲的唇間。
“你，吃！”
她囫圇將那片魚吞入腹中，並沒有什麽滿足感，總歸一開始就不是為口腹之欲，而是想看他惱。
擡眼，看到的是人魚隱在飄搖發絲中的雙眼。那眼不知何時已經褪去的動物的冷清，些許惱意飄搖，眉峰微皺著。
高挑的鼻梁擋住身旁的光，在側臉投下些許陰影。
他看她兩眼，然後緩緩說道，“你這些日子..是越來越壞了。”
“你是...食物，小心我吃了你。”
靈華看著看著，輕咳了一聲，壓下喉嚨裏的血意。
她勾住人魚後頸，笑吟吟的道：“來吃我呀。”
後土找來時，靈華已經沒幾天活頭了。
她被天道劈斷了脊骨，然後天帝親手抽掉了那根焦黑彎折的骨頭，將她從九重天扔下，經風吃雨打化為凡間的一抹塵土。
其實留了手，靈華自然不能再有法力，但做個凡人，活幾十年也綽綽有餘。
誰叫天道這麽不湊巧，將她湊到了自己親手點化的生靈面前。
一個凡人，脊骨全無，還日夜泡在幽冷的海裏，若是能活下去，才算是奇跡，更別說這個凡人還不怕死的和異族搞到了一起。
她依靠在人魚懷裏，面色蒼白，卻是笑著的。
後土餵了她所有靈丹妙藥，但卻毫無成效。
她顯得很平靜。
“沒用的，你知道的，小後土。”
“我看過生、看過死、看過情與愛，還是第一次親身感受到。”
她輕輕朝他挑眉，依舊是狡黠歡快的神色。
“現在凡人界的欲有了，死也快到了，我要看更多的世界去了。”
“小後土，閻王那裏記得找我，就算不給錢財也給些吃食，不然下輩子還不知道活成什麽樣呢。”
後土氣的語無倫次。
“你到底在幹嘛，靈華？你很想死？”
“是啊。”
她輕飄飄的答到。
“你不覺得我們活得夠久了麽，一夢千年，醒來後也不過是看看凡間。”
“我想去凡間，我成功了。”
“那你何必要和這個畜生在一起？！凡間何物你取不到，若是想要，皇帝老子我也給你擄來！”
她嘆氣。
“你終究還是個神仙，哪裏知道凡人的樂，若是鐘意一物，千金給我也不肯換。”
“更何況，他多好看。”
她的手輕輕滑過人魚的臉頰，輕輕喚了聲。
“湛無。”
沈蘿一顫。
眼角冰涼的淚終於滾下來，落在琉璃的池面，發出清脆的啪嗒聲。
她眨掉眼裏的水汽，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從幻境中脫身，眼前便是成堆的人魚枯骨。
她目光下意識逡巡了片刻，仿佛在找著那架不知在哪的骸骨，另一個“湛無”。
或者說，是另一個麽？
她目光移向身旁的湛無，才倏然發現他的臉色不知何時已經暗了下去，緋紅的血液順著嘴角不斷飄搖，染紅大片血水，更詭異的是池中的鮫人淚仿佛活物般吸收著他的血液，一明一滅。
沈蘿一驚，下意識伸手拍了拍他。
“湛無？！你怎麽了？”
他已經失去了意識，血液卻依舊不斷湧著。
剛才看過幻境後再多的心緒也消失不見，沈蘿咬咬牙，托起湛無朝著鯨落外游去，動作靈活如同游魚，仿佛她天生就該屬於大海，片刻便穿過大片鯨骨。
直到穿過大門的一剎那，剛剛還不斷從湛無身體裏湧出的血液突然便像失去了方向，不再朝著琉璃池湧動，而是隨著水流飄散。
沈蘿松了口氣。
再回頭看去，剛剛還金碧輝煌的鯨落已經變成一副廢墟，沈蘿試著探手，立馬感受到一股明顯的排斥力，讓靈魂都戰栗起來。
她咳了兩聲，喉中泛起明顯的血腥味。
她剛剛還在深思湛無為什麽突然吐血，現在看來...
是因為這裏在排斥他？
可他不是人魚麽？為什麽會被這裏排斥。她莫名想到了剛剛融入自己身體的那滴鮫人淚。
還是先回現世再說吧。
湛無的傷勢在邁出鯨落的那一刻便迅速恢覆，回到家時幾乎完全恢覆，唯有蒼白的臉還微皺著，似乎夢中也不安穩。
沈蘿現在看到他便十分糾結，幻境中的事現在還歷歷在目，自己似乎就是主角靈華的轉世，然而對那段經歷，她卻有種生疏的隔離感。
她知道靈華的所有，卻並不覺得她是自己，只是個與己無關的陌生人，甚至那段和湛無的感情，也並沒有絲毫感同身受。
所以自己遇到湛無、後土，以及修真界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是靈華轉世？
她舉起五指，怔怔的看著雜亂的掌紋，所以自己到底是沈蘿還是靈華？
“唔...”
湛無醒了。
沈蘿雖說經歷“自己”和“他”談了一場戀愛，該看的不該看的也都看過了，但對上他目光的一瞬間還是感覺到緊張，快速轉了視線。
“你剛剛是怎麽了？我快嚇死了！”
他避而不答。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騙鬼呢！”沈蘿沒忍住去拽他耳朵，“要不是我醒來的及時，你都要死在那裏了知不知道？”
他似乎是有些虛弱，並沒有反抗的意思，聲音都含糊了。
“你在，我不怕的。”
沈蘿手被燙到般迅速松開，在原地怔了半晌，終於鼓起勇氣說道：“你有沒有...看到幻境裏的事？”
他垂下眼。
“並無，你看到了什麽？”
沈蘿莫名松了一口氣。磕磕巴巴的答道，“啥都沒看到...不！我看到了...靈華！”
她將第一世第二世靈華救下人魚一族的事盡數告知他，卻獨獨隱去了第三世那段感情。
“所以，靈華是人魚一族的救命恩人？"
沈蘿默默點頭。
“你是靈華麽？”
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她卻沈默了，半晌才回答。
“或許吧，我和她長得很像，但我並不覺得我是她。”
她們沒有相同的個性，更沒有相同的回憶，只不過在某一個瞬間，沈蘿得以窺探到她生命的一隙，那是她想也不敢想的放縱與快樂。
她目光沒忍住又飄到了湛無臉上，很快移開。
“你先躺著養傷，我去看看那些修真界的人。”
她像是逃避般不等湛無的回應就匆匆沖出去。
一日已過，盡管游客們依舊依依不舍，但在規矩面前也只能出園。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此行的收獲並不只是開眼界，那些修仙界的人身上透出的力量讓他們畏懼又癡迷，攻擊手段更讓人大開眼界，許多修仙者幾乎是當場頓悟，修為提升了許多。
對於這一切的主宰者沈蘿的感情也不像之前那般畏懼，而是隱隱帶上感激。
而修仙界一行人在經過一系列無謂的反抗，被一群弱小的人看猴子一樣圍觀後，滿心都是憤怒。
只有寒淵在默坐許久後，緩緩擡起頭，看向走來的沈蘿，冷冷道，“沈蘿，現在可以談談麽？”
他就算再傻也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更何況她們的實力遠比表現出來的恐怖，強壓著憤怒好商好量。
沈蘿自然求之不得。
“此界的待客之禮就是如此，讓客人在籠子裏？”肖辰黑著臉，還是沒忍住嗆聲。
沈蘿又不傻，自己又打不過他們，放出來坑的是自己，也不接話，笑瞇瞇的從一邊抽出個小馬紮放在屁股底下，二郎腿一翹，輕松極了。
“寒淵劍尊，我們開始吧。”
“你！”肖辰被她的忽視氣的暴怒，就要拔劍，被寒淵一個眼神定在了原地。
“沈小姐有什麽要求，盡管說吧。”
寒淵認定沈蘿搞出此招只是為了從他們手裏求得好處，這個所謂的動物園不過是幌子而已，索性他也不缺寶貝，幹脆利索的讓她開條件。
沈蘿笑瞇瞇的，“我沒什麽要求，只希望各位大人從此後能離地球遠遠的，永遠不要再打開界門。”
寒淵瞇起眼。
“沈小姐莫要不知好歹，我們不願地球的靈氣白白浪費，只是來此歷練而已，若是因為界門開在你的地盤不願行方便，我們給你足夠靈脈珍寶，只要你肯行個方便。”
沈蘿支著下巴，“劍尊啊，我的要求你聽不懂麽，我只是希望你們該回哪兒就回哪而已，那些寶貝我一個沒法修仙的廢人也用不了。”
“你若是想打通靈脈也未嘗不可，我宗有一秘法可助無法修煉的人吸取靈氣。”
寒淵已經有些不耐煩了，聲音驀然沈下來。
沈蘿嘆了口氣，怎麽和這些人交流這麽費勁呢，她揉了揉空蕩蕩的肚子，只覺得心累無比。
好在救星沈二很快就來了，手裏還端著兩碗香噴噴的鹵肉蓋澆飯。
沈蘿眼睛一亮，迅速端過來，拌好米飯，飽滿雪白的米粒裹上醬色的蜜汁，顆顆分明鮮香無比，除了鹵的軟爛的肉外還有吸滿了湯汁的白菜葉，一口下去無比舒坦。
她埋頭吃的專註，連話也來不及說，自然沒註意到籠子裏一群人不可置信的眼神。
肖辰顫聲道：“價值連城的翡翠白玉你們居然...當成吃的？這可是蓮花宗供了上千年的寶貝。”
翡翠白玉？什麽玩意？
沈蘿低頭望著自己碗裏，終於找到了能跟這個名字搭點邊的東西——大白菜。
不會吧...她們修仙界都不吃白菜的麽，而且還要供上千年，這都得爛了吧。
嘔......
手裏的飯突然不香了。
又聽到那邊繼續說道：“不...不對，這不可能是翡翠白玉，但氣息並無區別，這是什麽？”
沈蘿懷著微妙又憐憫的心思，“這是我們這的一種食物，叫白菜，你們沒吃過吧？”
“不...不！這怎麽可能！”
肖辰面如死灰的看著她，“白玉翡翠靈氣濃厚，不僅是續骨生肌的良藥，更能改變使用者的靈脈，怎麽可能是食物？你，你在騙我！”
沈蘿和他說不通，幹脆安靜低頭吃飯。
而沈二來這裏也並不只是送飯，他岔開腿，大咧咧往籠前一坐，“餵！那個什麽...什麽圓圓，出來！”
寒淵劍尊頭頂冒出兩根青筋，“吾名寒淵。”
“嗯，好，圓圓。”沈二無比敷衍。
“剛剛你們說得事我也聽了，嘿，大兄弟，我說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麽事啊？！”
“跟我們談條件？麻煩你先搞清自己的處境，階——下——囚——，這三個字認不認識啊，放你們走是情分，當場殺了也不過分，你哪來的自信在這兒嗶嗶？”
“你——”
“你什麽你！把嘴閉上聽我說。現在你們有倆選擇。第一，收拾行李乖乖滾回修仙界去，再也別來。第二，你們變成屍體給園裏的菜地當肥料，其它修仙界的人來一個我們殺一個。選吧！”
寒淵已經暴怒起來，猛然抽劍。
“區區螻蟻，殺得了我們？！”
沈二絲毫不怕，把頭湊過去，“劍尊，你不是忘了你現在法力全失吧？”
寒淵咬著牙，冷冷看向沈二，半晌才松了眉頭。
“你說的有理，但也別把我們當做廢物，在場的皆是修仙界有頭有臉的人物，豈是你想殺就殺的？我們的屬下若是看到命燈滅了，拼死也會來到此界，到時可不是你們這小小的籠子能阻擋的。”
沈二笑瞇瞇，“是啊，所以我才給你第一個選擇，我們誰都不虧，豈不是完美？”
“那你又怎敢篤信我們不會卷土重來？”寒淵看起來已經做好了決定，冷冷的瞇著眼。
沈二給他一個wink，“您又怎知我們沒有後招，大家互相理解~”
寒淵靜了靜，冷哼一聲。
“好，我選前者。”
“寒淵！你個慫人。”肖辰一聽便急了，“這裏的寶貝那麽多，你就這樣...”
寒淵反手一劍捅入他的胸膛，靈氣盡失的修仙者與凡人也無不同，鮮血順著劍身汩汩流出，一會兒就打濕了一片衣襟，他不可置信的瞪著寒淵，“你敢...殺我？”
說罷便倒地身亡。
寒淵拔出劍，漆黑的劍身似乎吸滿了鮮血，變得通紅，有很快暗下去，不沾一絲汙跡。
他朝著有些驚訝的沈二沈蘿點頭，“麻煩之人總要解決，也算吾的半分誠意。”
沈蘿沒心情管修仙界這群人的勾心鬥角，但看到一個人死在眼前也沒了吃飯的興致，轉身離去，臨走前悠悠丟下一句話。
“那劍尊請自便，若能盡快走便走吧，想來你也呆夠了。”
“我們今夜便會離開，沈小姐不必擔心。”他應答道。
回到房間，湛無已經睡下了，蒼白的臉頰隱在銀色長發下，呼吸安靜。
沈蘿目光定在他唇上片刻，如果沒記錯的話，這裏柔軟又脆弱，輕輕一吻就泛起鮮艷的紅來，像是海底最絢麗的藻類。
不！我現在想什麽？
她一驚，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又忍不住拍了拍通紅的臉，唾棄起自己的卑劣來。
她自認不是靈華，卻時時想到她的記憶，更恬不知恥的將她與湛無那段代入自己，仿佛認定了他就該愛自己。
她苦笑著坐在床沿，若是進幻境之前她能認清自己的心意和湛無在一起還好，起碼能裝聾作啞，把靈華的故事拋之腦後。
但誰叫遲鈍如她，直到從幻境出來的那一刻才真正明白，自己是喜歡湛無的。
說喜歡也不準確，但至少她從未如此心系一個人，包括從初中到大學的幾段戀愛。
她現在根本沒法騙自己，自己和湛無這段感情是否出自於她們那段“前世”，想想自己奇異的出現在修真界且恰好在湛無面前，還有他初見起就格外親近自己的態度。
是因為自己，還是靈華。
她分不清，也不想分，現在想做的只有遠遠離開，總比恬不知恥的享受一段不屬於自己的感情好。
她摸了摸前不久被湛無變回黑色的頭發，想著自己果然還是適合做個單身狗啊，卻在低頭的一瞬間看到湛無睜開的眼。
他不知已看了她多久。
沈蘿幹笑，“哈哈，湛無，你怎麽醒了？怪..怪突然的，我坐在這裏沒嚇到你吧，我，我換個屋睡！不影響你養傷，拜拜！”
她迅速起身打算開溜。
卻被一只冰涼的手握住腕部，拉倒在了冰涼的軀體上，湛無下身還是魚尾形態，硬又韌的硌著沈蘿。
“之前不是都睡在一起的麽？”
沈蘿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那時候不是小人魚麽，現在不太合適吧。”
“你在躲我。”
他根本不理會沈蘿，捏住她後頸將努力避開自己的小姑娘往身上拉了拉，篤定的說道。
沈蘿沒話了。
他攏起她頰邊一抹垂發，淡淡到：“說吧，你在幻境中看到了什麽。”
“我不是說過了麽...”
“是你瞞我的那部分。”
沈蘿終於冷下了臉，她深呼吸兩口，推開他。
“你真的要聽？”
他未說話，只是定定看著她，沈蘿終於妥協了，“好。”
她懷著種死都死了，幹脆死的利索點的心態，一股腦說了第三場幻境，果不其然看到湛無驀然安靜下來。
她放棄似的說，“聽都聽了，我可以走了麽。”
她覺得好累，心累，只想趕快躺下，再也不要想這些，再也別見到他。
卻突然聽到湛無的聲音。
“所以，這就是你躲我的原因？”
下巴被輕輕掐起，他有些疑惑的樣子，“這與我們有關系麽？”
離他這麽近，沈蘿本就緊張，眼眶更是沒出息的酸起來。
“我不是靈華，也不是你前世的愛人，所以我沒法厚著臉皮繼續待在你身邊，明白了麽！”
她閉起眼，覺得自己丟人丟到了姥姥家。
然後濕潤的眼角被一個溫軟的東西輕輕吻了一下，“我不要靈華，我只要沈蘿。”
“我的...小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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