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溫想了一路, 在眾合地獄的商業區買點什麽帶去忘年會顯然不合適——都是地獄原住民，地獄出產的什麽東西是人家沒見過的？

所以這手信只能從喬溫的存貨裏挑選。

結果沒等喬溫選好東西, 來自祖國母親的支援就來了——“我只是一直無辜的小兔兔”給喬溫快遞來了兩箱茅臺。

非賣品, 特供的那種。

這茅臺喬溫以前是喝過的。

他雖然不愛喝酒，不過剛成年的時候，也跟著家裏的長輩——說白了也就是他老爸和姨夫——喝過一點。

因為喬爸喬媽工作性質特殊, 都是那種對種花家科研事業做出過貢獻的有真能力也能幹實事的科學家，所以這種特供品喬溫家裏也分到過不少。

不過喬家爸媽因為職業原因，平時也不怎麽喝酒，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偶爾小酌兩杯。

喬溫就是18歲那年生日, 從他老爹那裏得來了一小杯這種特供茅臺。

他之前也喝過白酒，不過都是小時候出門應酬被有的無良長輩用筷子沾著餵他一滴兩滴, 就當逗小朋友玩的那種。

喬溫在這之前對白酒的記憶除了辣就是苦, 可能還有一點點酒香，不過真的只有一點點，總之他不是很喜歡。

但是茅臺的味道跟那些白酒都不一樣，是那種微帶甜味的香醇, 雖然也有白酒特有的辣味，但是一點都不嗆人, 回味十分甘醇, 而且不上頭。

不過就算茅臺再怎麽好喝，喬溫本身不是愛酒之人——就連巴衛都喜愛不已的冷泉釀他也不怎麽常喝，所以一時之間, 竟然忘了可以拿酒做伴手禮這回事。

還是特事辦的同胞提醒了他。

我只是一只無辜的小兔兔：【雖然沒有妖怪出產的酒那麽功效神奇，不過對於酒本身的品質，我們還是有點自信的。聽說那位閻魔大王的輔佐官和地獄的不少獄卒都是愛酒之人，帶家鄉特產的美酒過去，想來應該不會讓你丟臉。】

喬溫當然不覺得帶普通的人間美酒作為手信會讓自己丟臉。

而且小兔兔幫他觸及了自己的思維盲區，還直接將酒都準備好了直接給他郵寄了過來，這樣的行為本身就是善意且體貼的，喬溫感謝他們都來不及，怎麽會嫌棄這禮物拿不出手、會令自己丟臉？

他忙不疊地對小兔兔道謝。

有人幫忙準備好了禮物，喬溫自己就不用操心了，第二天帶上酒，趕在閻魔廳的下班時間之前，喬溫和巴衛一起來到審判大廳門外，準備等結束工作的鬼燈一起前往忘年會舉辦的酒屋。

結果他們到的時候，審判大廳裏燈火通明，鬼燈正坐在辦公桌後奮筆疾書。

他桌面上高高堆著好幾摞文件，看那些文件堆的高度，即便鬼燈處理文件的速度飛快，喬溫也覺得在午夜之前，想要將桌上堆積的那些文件全部處理完，也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兩人原本沒打算走進審判大廳，不過看大廳的主座上屬於閻魔大王的那張巨大審判桌後空蕩蕩的不見主人的身影，而整個大廳裏除了鬼燈外，也空無一人，兩人對視一眼，還是走了進來。

察覺到他們的腳步聲，鬼燈忙中抽空，擡眼掃了他們一眼，邊繼續動作飛快地處理文件，邊對他們打著招呼：

“啊……喬溫先生，巴衛君，你們來了啊。”

“晚上好。”喬溫禮貌回應，看著鬼燈跟他和巴衛打過招呼後又低頭繼續處理文件，他嘴角抽了抽，“您還沒忙完工作？”

“……是啊。”

不知道是不是喬溫的錯覺，總覺得鬼燈的聲音十分低沈，而且語氣中也充滿怨念……

“畢竟年底不僅自殺的人數翻倍，也是過勞死的高峰期——說起來喬溫先生你來的正好，我有件事想要請教。”

“……請說。”

“那我就不客氣了——從你作為生者的角度而言，你覺得為什麽現世很多人會想要24小時無休？無論臺風、暴雪、或者是其他什麽惡劣的天氣，為什麽總是阻止不了這些人去公司或是學校？他們就不怕過勞死嗎？！還是說工作和學習對他們來說甚至比生命更重要？”

“呃……”面對即將陷入狂暴狀態的鬼燈，喬溫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件事好——畢竟他自己又不是鬼燈所說的這些過勞群體中的一員。

只不過頂著黑發鬼神充滿怨念的目光，喬溫還是硬著頭皮試圖從自己理解的角度為他做出一個說明：

“大概是因為不那樣做的話，生活就無法繼續下去了吧……”

“——怎麽說？”鬼燈聞言，略微冷靜下來。

喬溫斟酌著道：“有的人不在這樣的日子繼續去公司家裏的可能生活就會無以為繼，有的人不在這樣的日子繼續去學校可能成績就會無法提高，考不上理想的大學，未來就會沒有著落……現世的人們也是面臨著各種各樣的困難和問題的，如果能夠選擇，沒有人不想要在那樣的天氣裏能夠待在家中安逸地休息吧？只不過迫於生計，不得不在那樣的日子也依然出門為生活奔波……總之過勞死應該也不是本人願意得到的結果，只不過是大家都在僥幸著，‘我不可能會那麽倒黴那麽脆弱啦！’，邊抱著這樣的僥幸心理，邊也是這樣自我安慰著，日覆一日，熬過這段艱難的日子……之類的。”

見鬼燈若有所思，喬溫連忙補充了一句：“我也是瞎猜的，具體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同的思慮和選擇，不能一概而論……”

所以大佬你大可不必把這些當作參考！

“不，你的說法非常有趣。”鬼燈揮手，示意喬溫不必緊張，“也是另一個思考問題的角度呢。如果以此作為過勞死的亡者們的減刑依據的話，說不定能減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和工作量……”

說著，鬼燈不知不覺又一次埋頭奮筆疾書起來，似乎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這還是有些稀奇的。

畢竟鬼燈雖然人稱地獄第一抖S，但其實平時為人相當禮貌，對一般的獄卒也會使用敬語，而且如果身邊有其他人存在，他不會忘我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完全不理會身旁的人。

現在這個狀態，只能說明他已經到了極限了吧？

喬溫正想說要不要找人來幫忙鬼燈分擔一下，就遠遠聽見殿外傳來一個帶著滿滿的自得和興奮，充滿稚氣和活力的聲音：

“鬼燈大人~~鬼燈大人~我們把篁先生和樒小姐找來啦！”

話音未落，一只小白狗就一狗當先跑進了審判大廳。

在他身後，跟著一只圍著圍巾的猴子，和一只色彩斑斕的雉雞。而三只動物之後，則還有一位身材微胖、戴著眼鏡，一臉和氣的女性鬼族，和一位有著一頭金色卷發，看上去似乎是個人類亡魂的紅衣青年。

“你們還真把他們兩位請來了啊……”

鬼燈聞聲擡眼望去，見到幾人的身影後有些驚訝地說。

“因為鬼燈大人真的很累了嘛！”小白狗吧嗒吧嗒跑過來，繞過桌子，人立起來前爪扒住鬼燈的大腿，大尾巴在身後甩得飛快，“而且我想和鬼燈大人一起參加忘年會！”

“……在這個時候撒嬌可不行啊，小白先生。”

鬼燈說著，神色卻明顯柔和下來。

他伸手揉了揉狗狗的腦袋，起身迎向被動物們帶來閻魔廳的兩位同僚：

“抱歉，麻煩你們跑一趟。”

“別這麽說，難得的忘年會，怎麽能讓鬼燈大人你缺席呢！”金發青年笑瞇瞇回應，看上去脾氣很好的樣子。

另一位面相和善的女性鬼族也笑彎了眼睛：“是啊。而且適當的休息是必要的哦，不要讓自己太過勞累了。”

兩個人也不多話，和鬼燈交談了兩句，隨後直接從旁邊拖過兩把椅子，坐在鬼燈對面，幫他一起處理起桌上的文件來。

“啊……忘記介紹了，”鬼燈這時才想起來，轉頭對喬溫說道，“這兩位是小野篁先生和樒小姐，分別是秦廣王和五官王的第一輔佐官，篁先生，樒小姐，這位是喬溫先生，是閻魔大王的客人，也是巴衛君的友人。”

“你好，初次見面。”

“我才是，兩位請多關照。”

互相見過禮，喬溫也沒多打擾過來幫忙的兩位輔佐官，剛想問巴衛接下來該怎麽辦，就見妖狐黑著臉，也拖了兩把椅子過來，一把留在原地給喬溫坐，一把則拖到桌邊，自己坐了下來，也跟著加入到了幫忙處理文件的隊伍之中。

見鬼燈三人都擡眼看向自己，妖狐板著臉，一副“少自作多情了本大爺才不是真的想要幫你”的別扭樣：“別誤會了，我只是看不慣因為你耽誤我和喬溫參加忘年會而已。”

“……原來如此。”鬼燈一臉平靜，“無論原因如何，總之感謝你的協力，巴衛君。”

說完，他就低頭繼續批改起文件，不再多說什麽。

這樣的態度顯然更讓巴衛自在。

四個人嫻熟地處理起了文件，喬溫自己坐在旁邊，感覺有點無所事事，但對於地獄的文書工作他是完全陌生的，這個時候也幫不上什麽忙，目光正茫然而毫無目的性地掃視過整座閻魔廳，正巧殿中那三只小動物似乎也不想打擾那邊忙著處理文件的幾人，同樣百無聊賴地在遠離鬼燈辦公桌的地方四處轉悠。

某個瞬間，雙方的目光在半空中不期而遇……

當即，那只白色的小狗就撒著歡兒跑了過來，在喬溫面前半蹲下來，仰頭看著他：

“你就是閻魔大王的客人嗎？我們之前有從鬼燈大人那裏聽說哦！”

喬溫見他一副強忍好奇、端起架子的可愛模樣，心中好笑，於是蹲下身，與他目光齊平：

“是啊，我叫喬溫，請問你是？”

“我叫小白，這是柿助，那是琉璃男……你知道桃太郎的故事嗎？我們就是故事裏跟隨桃太郎的狗、猴子和雞哦！”

小白得意地甩著尾巴。

“我是雉雞啦，雉雞！”名叫琉璃男的雉雞用與形象完全不符的低沈聲音強調。

“有什麽關系嘛，反正都是雞……”小白滿不在乎。

琉璃男不滿抗議，中間又夾雜著猴子柿助的勸阻聲，三只小動物很快吵吵鬧鬧起來，又立刻自覺降低聲音，以免打擾到那邊專心工作的四人。

喬溫看動畫的時候就覺得這三只非常有趣了，現在實物就在眼前，讓人只覺得他們更加可愛了，於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白的腦袋。

小白警惕地轉過身來，盯著喬溫看了一會兒，緊接著就“汪嗚~”一聲撲了過來，和喬溫玩成了一團。

等到桌邊的鬼燈和巴衛他們緊趕慢趕，終於在一段時間後將工作全部處理完成，轉過頭來，就發現喬溫已經和動物三只組完全打成了一片，此刻正坐在一張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野餐毯上，懷裏抱著小白，身邊坐著琉璃男和柿助，四個湊在一起，專註地打著掌上游戲……

鬼燈：…………

黑發鬼神神情柔和下來。

“喬溫！”巴衛提高聲音，招呼湊在一起玩得忘我的四只：“要走了！”

“誒~~”喬溫還沒出聲，倒是小白率先發出了失望的嗚嗚聲。

不過，比起游戲，現在當然還是難得大家齊聚一堂的忘年會比較重要。

小白雖然有點愛撒嬌，不過卻是很懂事的一只狗狗，和喬溫約定了之後有時間也會去找他玩，這只狗狗就高高興興地又跑去了鬼燈身邊，鬼燈大人長鬼燈大人短地粘起人來。

“小白那家夥……讓你見笑了。”三只中性格最穩重的琉璃男一邊幫喬溫收拾東西，一邊說，“不過那家夥是真的喜歡鬼燈大人，或許再過一段時間，就連桃太郎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會比不上鬼燈大人了……”

“是嘛，”喬溫笑瞇瞇，“想不到鬼燈先生這麽受動物歡迎。”

“與其說是受歡迎，不如說鬼燈大人對動物反而比對人更友善吧……”

所以，動物感受到他的情緒，也會用同等的友善回應他。

雉雞說著，見喬溫已經收拾好所有東西，而巴衛也來到他身邊幫忙提起了帶來做禮物的兩箱茅臺，便對他點點頭，揮起翅膀，也跟著飛在了鬼燈身後。

“我們也走吧？”喬溫對巴衛笑了笑，兩人也加快腳步，跟在了鬼燈等人身後。

舉辦忘年會的酒屋裏，先一步抵達的地獄眾獄卒已經熱熱鬧鬧喝了起來。

鬼燈他們的到來，更讓屋裏熱鬧的氣氛向上攀了幾攀。

在眾人的起哄聲中，鬼燈簡單介紹了喬溫，而喬溫帶來的茅臺，這個時候就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聽說這不僅是來自華夏的名酒，而且還是現世之物，一眾鬼族、鬼神、妖怪和亡魂都起了興趣，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兩大箱茅臺就被眾人分了個幹幹凈凈。

而喝到酒的人也對之讚不絕口，尤其是鬼燈，一人獨占了兩瓶，就算是閻魔大王又來討要，也沒能從他手中劫走半滴。

“因為鬼燈先生雖然愛喝酒，但不太能受得了辣味呢。”坐在喬溫身旁的阿香也已經喝了不少，嬌美的面龐因為酒精的緣故而微微泛起紅暈，看上去更顯得艷麗迷人。她笑著解釋：“你帶來的這種酒口感甘醇，辣味不是很明顯，酒香卻很突出，難怪鬼燈先生會喜歡啦……”

酒屋裏熱熱鬧鬧，不僅有大量的美食美酒，還不時有人獻上或真或假的餘興表演——比如阿香的獻舞，比如宋帝廳的貓獄卒的妖嬈舞步，還有閻魔大王的屁股寫字……

當然後者被鬼燈嚴厲禁止了。

總之，這天晚上的地獄忘年會非常熱鬧，也非常有趣，喬溫認識了很多有趣的人，哪怕是原本就在故事中了解過的人物，實際接觸過，也能發現很多故事裏沒有提及的更有趣的地方。

所以雖然他不怎麽愛喝酒，但在這樣氛圍的影響下，也跟著喝了不少，等到忘年會結束的時候，已經有些醉醺醺的了。

“喬溫先生沒事嗎？”自稱準備去找桃太郎順便要和鬼燈一起走一路的動物三只組擔心地看著喬溫。

後者被巴衛扶著手臂，聞言傻乎乎地對他們笑了一下，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反應。

“我會看著他的。”

妖狐這麽說。

但看著對面那三只擔心的眼神，和身邊已經站不穩當，只會傻笑的某人……

巴衛嘆了口氣，最後幹脆嘿咻一下將人背了起來，踏著彼世夜晚朦朧的月光，沿著青石鋪就的小路，一路慢悠悠走向閻魔廳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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