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素的情緒還算穩定，他其實並沒有安慰人的經驗，當初把他從那個地方帶出來的後兩人也不過是找了個天橋躺著抽了一晚上的煙。

今天也一樣，他坐在休息室的狹窄的單人沙發上，羅素挨著他坐著，整個上半身像個樹袋熊般蜷縮在他懷裏。

羅素打開門撞進他懷裏的時候，莊敘有一刻的失神，兩人認識的四年多裏，在一起兩年，如今分手也差不多一年了，像這樣的親密行為，對莊敘來說，倒有種晃若隔世的錯覺。

在他怔楞的當口，眼前猛的閃過徐子棵帶著微笑的臉，他猛的一震，下意識擡手想把懷裏的人推開，手觸到那人雙肩才發現，懷裏的人抖得厲害。

莊敘擡在半空的手僵了僵，猶豫再三，終是將手輕輕放在了那顫抖不已的雙肩上，輕輕一下下拍著，嘴裏呢喃，“沒事了.......沒事了.......”

他哄著羅素讓他坐到了休息室裏唯一的沙發上，起身打算給他接杯熱水，剛站起身腰就被人從後面抱住了，羅素聲音仿佛還帶著落水後的恐懼，“別走.......”

莊敘嘆了口氣，掰開箍在自己腰上的手，羅素的胳膊又立馬環了上來，莊敘不得法，只好將他的手握在自己手裏，挨著他坐到了沙發上。

羅素便重新趴回了他懷裏，莊敘無聲的嘆了口氣，這才想起他在來的路上時徐子棵給他發了條微信。

他任羅素靠在自己懷裏調整情緒，一只手在他後背輕輕拍著安撫，另一只手從衣兜兒裏掏出手機，想了想給徐子棵發了條微信過去。

-莊敘：飯吃了沒？

他盯著手機等了大約五分鐘，那頭沒有消息回過來，莊敘皺了皺眉，想著那人估計是去洗澡去了，便將手機重新收回了兜裏。

等羅素完全平靜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莊敘好說歹說才把人說服了回家，他的助理把車開到門口，羅素卻一直扯著莊敘的衣袖不放。

莊敘嘆了口氣，讓那助理開車把李敏送回家，自己開了車把羅素送回去。

莊敘把人送到家後進廚房找到了保溫水壺，水應該是早上剛燒的，還有些燙，莊敘倒了半杯遞到羅素手裏，“喝點兒熱水。”

羅素從打開門到回到自己家，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但還是從莊敘手裏接過了水杯，捧在手心一口一口慢慢喝著。

莊敘等著他把半杯水喝完了才起身打算離開，走的時候囑咐他，“洗個熱水澡然後好好睡一覺，廣告的後期拍攝有什麽要求改動的再協調，你先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莊敘剛走了兩步便被羅素從背後攔腰抱住了，莊敘頗為無奈的皺了皺眉，擡手將箍在自己腰間的手指一根根掰開，“你好好休息。”

“你能不能留下。”羅素的聲音帶著些可憐，表情也是，如果換了兩人還在戀愛期的莊敘，估計真的會心軟。

莊敘轉身將人推開半步，與自己拉開了一定距離，然後搖頭，“不能。”

羅素撇撇嘴，難得常年帶笑的臉上出現了委屈的表情，“就當陪陪我，我......”他咬了咬下唇，露出了極少的示弱表情，“我有點害怕。”

莊敘還是搖頭，轉身往玄關處走，“我打電話讓你助理過來陪你。”

“我就要你陪。”羅素的聲音頗有些歇斯底裏的在客廳裏響起，他這屋子面積夠大，客廳的陽臺又是跟外面的小花園打通的，這一喊就顯得屋裏格外空曠，仔細聽好像還有回音。

他似乎是被莊敘的話給激怒的，擡手就將手裏的玻璃杯摔在了地上，杯子被大力摔向地板，杯身頓時四分五裂，玻璃碎片飛得到處都是。

莊敘換鞋的動作一滯，似沒想到羅素會突然這樣給自己發難。

羅素站在那壞玻璃殘渣面前，撇著嘴仿佛受盡了無限委屈般，“我就要你陪！”

莊敘站在門口沒動，但還是把穿進皮鞋裏的腳收了回來放到了拖鞋裏，羅素的眼睛一直盯著他，他的一舉一動自然也沒能逃過，見莊敘換回了拖鞋，眼裏便閃過一絲光亮。

那絲光亮還沒能在眼裏停留多久便在莊敘開口的瞬間灰暗了下來。

莊敘說，“誰都可以，我不能。”

羅素有些著急了，似乎沒想起來自己面前是一地玻璃渣，趿著拖鞋就踩了上去，好在拖鞋底子夠厚，他一路跑到了莊敘跟前腳上也沒事。

“為什麽？”他仰著臉質問莊敘，“因為那個叫徐子棵的嗎？”

莊敘迎上他的視線，腦中思緒沒多作停留便點了頭，“對。”

“你們才認識多久？”羅素突然笑了出來，那笑聲在空曠的客廳裏顯得特別立體，他像是在問莊敘，又像是在提醒自己般，來回重覆的問：“你們才認識多久？啊？我們又認識了多久，我們在一起兩年，還抵不過你們在一起四個月嗎？”

“你情緒不穩定，我現在不想跟你討論這個問題，”莊敘說完頓了兩秒，又道，“以後也不想討論。”

“我知道，你心裏還是有我的！”羅素見他又轉身換鞋了，頓時有些急了，上前兩步拽著他的胳膊不讓他走，嘴裏急促的說道，“我都知道的，不然你不可能立馬趕到拍攝現場來，你其實還是關心我的，你跟那個徐子棵不過是逢場作戲對不對？就因為我當初拋棄你跟別人走了，所以你生氣了，你就找了個人來氣我對不對？是不是這樣？我猜對了是不是？”

他一連的對不對是不是弄得莊敘胸悶難當，老實說，在羅素悄無聲息的跟前男友離開去加拿大後，莊敘那段時間是恨過他的，甚至一再的覺得那兩年的相處不值得。

他對羅素當初提出試一試的提議答應得爽快，雖然心裏也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但兩人畢竟在一起了兩年，就算只是試一試，也什麽都試得差不多了，在他看來，他對羅素並沒有徐子棵口中的那種轟轟烈烈的愛意，卻也想好了就這麽過一輩子的打算，只是那打算剛萌了個芽就被羅素自己給掐斷了。

他也惱過恨過，只是那個時候父親病重他被急召回國，一時間反倒想通了好些事，再後來，徐子棵就這麽猝不及防的再次撞進了他的生命裏。

“你別這樣，”莊敘擋開羅素伸過來拽自己的手，“就算不是徐子棵也會是別人，我跟誰在一起，跟你都沒有半毛錢關系。”

“你撒謊！”羅素一臉的不相信。

莊敘覺得他跟羅素的事兒這麽不清不楚的拖著也不是個辦法，雖然這個時候羅素的情緒算不得完全穩定，但有的話，也是時候該說清楚了。

“羅素，我們已經分手了。”莊敘想了想，終是嘆了口氣說。

“沒有！”羅素突然高聲反駁道，“沒有分手，當初我提分手了嗎？還是說你提了？”

莊敘露出一個無奈的神色，“你這麽蠻不講理，我也無話可說，但有一點我得說明，”他想了想道，“我跟你認識近五年，在一起兩年是不爭的事實，當初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但那兩年裏，我不是沒想過跟你走到最後的，”他說到這兒，似有些感慨般搖了搖頭，“可你呢，你被前男友的合法情人賣到那種地方受了那麽多苦是誰拼死救你出來的？你每天都說喜歡我愛我，可前男友回來找你的時候只一通電話你就輕而易舉的丟下了你的喜歡你的愛跟人去了加拿大，你想過我當時是什麽感受嗎？”

他跟羅素分手這麽久，這些話在初初知道上自己被分手的時候便在舌尖盤旋了不知道多少回，幾次想要沖口而出，但都找不到機會，他連羅素在哪兒都不知道。

“我沒有跟你賭氣，也大可不必因為一時之氣便找個人來氣誰，”莊敘繼續道，“我跟你認識四年多，那你知道我跟徐子棵認識了多少年嗎？”

羅素的思緒還停留在莊敘先前的長篇大論裏沒走出來，他只知道當初他選擇離開時的瀟灑如今看來並不是那樣，他跟那個人走了沒多久就後悔了，只是當初提出試一試的人是他，他卻不確定莊敘是否也是一樣，如果是，他不想自己再被傷害一次。

只是造化何等的將人玩弄於股掌，他跟莊敘就這麽因為個人的猜測而分開了。

他原本以為徐子棵不過是個路人甲乙丙，起不了什麽風浪，可看莊敘把人護得那麽好的樣子，又著實不像是假的，他以為，自己跟莊敘在一起兩年，怎麽也抵得過他們才三四個月的感情的，可莊敘接下來的話，卻另他驚愕不已。

“我跟他認識十三年了，”莊敘不急不徐的說，“遠遠比你們要長得多。”

莊敘丟下這句話就拉開門出了羅素家，他沒註意看羅素臉上的神情，他想，應該是震驚的吧。

這幾天像是突然退回到了梅雨季節般，從早下到晚，莊敘走出羅素家的單元樓時才發現屋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雨，雨點拍打在綠色植被上晰晰莎莎的聲音在沈寂的夜間顯得猶為突兀。

莊敘擡步走進雨中，任雨點打在頭頂臉上，心頭卻像是驀地少了塊石頭般輕松愉快，在走進自家單元樓前，他掏出手機給李敏撥了過去。

“給羅素的那個助理打個電話，”電話接通後，莊敘一邊往電梯裏走一邊沖電話那頭的人吩咐道，“讓他過來一趟，羅素情緒不太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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