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回門（四）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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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去！她氣急，“我想吐就要吐！”
“娘子，你咋又生氣了？”
“是你說我早飯白吃了！難道是我想吐的？那魚腥味飄進鼻子後，我肚子裏就開始翻騰，幹嘔幾下沒吐出來的時候，你知道有多難受嗎！好不容易吐出來，你又嫌我浪費糧食了！陶鯉，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男人！以前你對我的好，都是假的吧！”
陶鯉有口難辯，他怎麽是嫌棄她浪費糧食？他是擔心她吃進肚子裏的早飯全給吐出來後，她很容易餓！
“娘子，我……”
“你啥你啊！還不趕緊把水給我喝。”李青青吐出東西後，喉嚨裏有一股酸味，很是讓她難受。
陶鯉忙把身後背的小包袱打開，拿出一個葫蘆，打開葫蘆塞，雙手遞上裝滿水的葫蘆，“娘子，給你喝。”
李青青仰頭喝了一大口，閉上嘴巴鼓起腮幫子使勁漱口再將水吐出去，隨手就把葫蘆塞回給他。
“娘子，你還沒喝水。”
“我不想喝水。”李青青覺得奇怪，明明她一天到晚也沒喝多少水，可就是比從前上茅廁的次數多，以前她晚上從不起夜，這幾天晚上起碼要起夜三次，每次被尿意漲醒，她一個人摸黑去茅房，實在是太折磨人了。她夜裏睡不好，也不想攪了陶鯉好眠，是以陶鯉一丁點也不知道她有尿頻的苦惱。出門在外，她不敢多喝水，萬一要想尿，四處找茅房，那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陶鯉憂心忡忡，“娘子，你吃的都吐出來了，又不喝水，這可不行。”
“等我餓了渴了，自然會找你要吃的。”
“不行，娘子，現在你就得吃。”陶鯉趕忙拿出一個肉包子、一個盛記綠豆糕來，“娘子，你想吃哪個？”
剛吐完，她實在是沒胃口，“都不想吃。”
“那你想吃什麽？”
“烤鴨！”
“行，娘子，我去買。”
“去正修書院幹完事後再去買。”
“也行。”
陶鯉將包子、綠豆糕包好，再將葫蘆塞好塞子，仍放回小包袱裏，再把小包袱寄好，重新背在背上。他仍然雙手攙扶著她，不疾不徐地前行。
“娘子，你懷有身孕後，變了好多。”
李青青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變化，喜怒無常，很容易發脾氣，尿頻加惡心想吐，折磨得她很痛苦。陶鯉不能感同身受，還說她變化大，她怒氣上湧，“陶鯉，合著孩子不長在你肚子裏，你就不知道懷一個孩子多難受！現在還沒顯懷，等到了四五個月肚子開始大，我走路都像個螃蟹似的，到時候你是不是要責怪我走得慢，彎腰幹活也不利索？”
“娘子，我才不會那樣。”
“你不會那樣？你就是那樣的！我本以為給你生孩子，你會萬般心疼我！可這才診出喜脈兩三天而已，你就原形畢露，嫌棄我吐東西浪費，嫌棄我不喝水，嫌棄這嫌棄那的，我好後悔懷上這個孩子！”
李青青妄圖甩開他的手，卻被他緊緊握在掌中，“娘子，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你就只知道說你不好，有什麽用？”
“娘子，那你告訴我我哪裏做錯了，我改還不行嗎？”
“這不是改不改的事情，而是我懷有身孕，你一點也不心疼我！”
“娘子，我怎麽不心疼你？我很心疼你！”
“你哪裏心疼我？”
陶鯉毫不猶豫拉著她的手，按在胸口，他砰砰跳動的心臟隔著胸腔傳到她的手心。
他輕柔地說道：“娘子，我這裏心疼你。”
“傻子！”她忍俊不禁地抽回手。
“娘子，我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看你嘔吐，看你難受，我卻不知道能做什麽。”
“我不需要你做什麽，只要你陪著我，照顧我就行。”
陶鯉低眉順目，像被人誤解的小孩，低聲講：“那你沖我發脾氣，我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李青青語氣軟下來，道：“夫君，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變得那麽容易發脾氣。我只知道我懷了你的孩子，孩子生下來跟你姓，是你們陶家的人。我希望你能心疼我，知道我肚子裏懷了一個孩子不容易。”
“娘子，我很心疼你。”
“心疼不只是說說而已，也不是給我端茶倒水就行了。你得打從心底裏為我著想，我知道這很難，正常男人尚且做不到，而你那麽傻，哪裏想得了那麽多。可我就是貪心的想要你懂事點，多設身處地為我想想，別說一些會傷害我的話。”
陶鯉說任何話都並無惡意，但他不明白為何她聽了就那麽容易發怒。也許，是他做得還不夠好，“娘子，我會對你更好的。”
269來正修書院看看（一）
正修書院獨居一隅， 被林木遮掩，紅墻綠瓦，飛檐翹角，寧靜而優美。在書院外駐足時便可聽見朗朗讀書聲，與兩三裏外忙著春耕的繁忙景象形成鮮明對比。正修書院仿似一個金鐘罩，將學生和夫子們罩在裏面，與世隔絕方能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正修書院正門雕欄畫棟，兩個貔貅鎮宅，門楹上鐫刻著一副對聯，上聯：文以虎變，下聯：志在騰雲。正中間雕了正修書院四個大字，曾無數次從大門處來來回回，她今日才看明白這些東西。
李青青以閑人身份來，真是感慨萬千。以前她從來都不覺得正修書院離她遠，她是正修書院的一份子，既可以當廚娘掙工錢，又能在閑暇時搬個板凳去聽夫子們講課。她比學生們年紀大一輪，但她覺得自己並不老，因為她和學生們一樣都有一顆渴求知識的心。
此刻，她既不再是廚娘，也不能像以前一樣隨意聽課，大門也不再對她敞開。如今想來，在正修書院當廚娘的大半年，辛苦是辛苦，但她過得無比充實，跟學生和夫子們打交道也頗為簡單，實在是一段極好的回憶。
陶鯉在她身邊寂然無聲，任由她盯著正修書院的大門發呆沈思。
良久，李青青才輕啟朱唇，“夫君，大門緊閉，咱們從後門進去。”
“娘子，後門要繞一段路，何不就敲門等人來開門？”
“你敲門，若是廚娘沒聽見，正在上課的學生和夫子們聽到了，豈不是打攪他們？去後門，多走數百步路而已，又沒有多遠。”
“好，娘子聽你的。”
陶鯉和李青青攜手沿著紅墻並肩而行，紅墻並不高，探頭就能看到院內的景象，綠葉蔥蘢的桂花樹，桃花半殘，古松如精神矍鑠的老人守護這座書院。
陶鯉望著參天古松，微微嘆氣道：“娘子，以前我們想來就來。”
“那是我在書院當廚娘，他們見你人老實才讓你同來的，不然你也進不了。”
“對，還是娘子面子大。”
“夫君，你這話回答得極好，簡直是聰明極了。”
未等陶鯉回答，她繼續道：“夫君，自從正月到現在，日子過得好快，咱們歷經太多變故，竟因禍得福有了孩子。包子鋪開了又關，縣衙大牢進了又出，銀子花了又賺，唯有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陶鯉修長又寬闊的大手揉捏著她柔滑的纖纖素手，“娘子，我要陪你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那麽長，不要隨便承諾。”特別是賀氏突然離世，她更感人生在世悲喜無常，才賺了大錢至親的人卻走了。一輩子那麽長，她只想跟陶鯉過好每一天。
後門的紅漆剝落了一大半，虛掩著，陶鯉主動叩門。
一三十來歲圓潤的婦人前來開門。
李青青率先打招呼問：“您就是新來的廚娘吧？”
“是是是，你們是？”
“你來之前，我也是當廚娘的。”
“原來是李大妹子。”
碰巧的是，這位廚娘的弟妹就是豐頌村人，有了那麽一層關系，李青青和新廚娘很快便熟絡起來。
新廚娘非要拉著李青青去竈間看一切是否妥當，她推脫不去。
陶鯉在一旁看兩個女人拉拉扯扯的，以為新廚娘是要打李青青，他忙把李青青護在身後，挺直腰桿，一臉護犢子的模樣問新廚娘：“你拉我娘子做什麽？”
新來的廚娘有點被嚇唬住，心驚膽戰地回道：“我來當廚娘沒多久，想請她去竈下看看飯菜準備得是否得當。”
李青青忙從陶鯉身側鉆出來，“大姐，你別介意，我相公他腦袋瓜不大活泛。”
腦子不活泛，等於是隱晦地指出人腦子不行。
新廚娘恍然大悟。
為表歉意，李青青主動挽著新廚娘的手，兩人成雙成對去竈間看中午的飯菜準備得如何。
陶鯉懊惱，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英雄救美，卻……
新廚娘是勤快人，就是性子不緊不慢，淘米下鍋之前，一定要洗好並切好菜。是以，案板上擺了好幾盆已洗凈並切好的菜，只等熱油下鍋炒熟即可。這樣不是不行，就是大案板上擺滿了東西，竈間就顯得有點擁擠。
李青青說了些好話表揚新廚娘，見時辰不早新廚娘要開始忙碌，便和陶鯉一起走出竈間。
去找鄭管事時，恰好百裏燒也在。
鄭管事主動詢問李青青和陶鯉近況，並提出要給二月份的工錢。
李青青二月份來正修書院幹活還不到十天，頂多一錢銀子罷了。“鄭管事，天降橫禍在我和陶鯉身上，得虧上天保佑才逃過一劫。沒能日日來煮飯，使得您慌忙找廚娘頂上，那算是我的過失。我哪有臉要工錢，您拿去買點肉給書院的學生和夫子們打牙祭，全當我的一點點心意。”
“此話當真？”
“鄭管事，我雖是一介女流，卻也說話算數。我那點工錢真不要，隨便您和新廚娘商量後買豬肉也好，買烤鴨也罷，總之買一點好菜送給學院的學生和夫子們吃，算是我聊表歉意。”
鄭管事沒料到她有那樣的氣魄，親手掙的錢也不要，雖只有一錢銀子而已，但也不算很少。“你蒙冤入獄，實屬人禍，也不是你故意不來幹活，工錢還是拿著吧。”
“真不要，鄭管事，我在書院呆了半年，不僅能養活自己，還跟著夫子們學知識，如果把我當作學生看，興許還要我交束修呢。如果您非要我收下工錢，那我得自掏腰包交束修了。”
鄭管事嗔怒：“交什麽束修？愛讀書的廚娘沒幾個，你算是特立獨行的那一個。”
一直緘默的百裏燒，忽而開口，“對，陶大嫂愛讀書，還特意買了《黃帝內經》來研讀，若是個男子，怕是考取功名也不在話下。”
李青青經不住誇，謙虛回道：“百裏先生過譽了，我就是閑時瞎看，成不了大事。”
鄭管事笑問：“《黃帝內經》是醫書，你看醫書莫不是想當赤腳大夫？”
“鄭管事說笑了，我就是隨便看看。”
“我娘子看醫書，是想給我看病。”
270來正修書院看看（二）
“我娘子看醫書，是想給我看病。”
陶鯉猛地蹦出這麽一句話來！
李青青真想丟給陶鯉一句“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鄭管事和百裏燒都是讀書人，她自學已經挺不好意思的，再被陶鯉捅出自學醫書只為給他治病，豈不是要她被人恥笑？
實際上，是李青青想多了。
“真是個有心人，醫書也是書，學會辨認各種草藥和病癥後，行醫也不是不可以。”
“是啊，陶大嫂從大字不識一個到獨自看醫書，不僅比絕大多數女人厲害多了，有些不愛讀書的男人在她面前也是自嘆弗如。”
鄭管事和百裏燒非但不回恥笑她看輕她，反而覺得她是個堅韌的女子，大有可為。
李青青驚詫萬分！他倆都是飽讀詩書，本以為讀書人會對她這種半路出家讀書認字的女人會不屑一顧，一聽到她妄圖想看了幾本醫書就給陶鯉治病會批判一通！孰料，兩人竟一致誇她！
看來，跟陶鯉生活久了，她也變得像他一樣有些自卑了。
鄭管事又道：“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到你這裏應該是書中自有賽華佗，祝你早日學有所成，治好陶鯉的病。”
“多謝鄭管事。”
閑聊幾句後，百裏燒、李青青和陶鯉一齊告辭，走出鄭管事的書房。
院中桃花飄落了一地，枝頭上殘花敗蕊被綠油油的葉子襯得有點淒涼，但冒出如黃豆一般大的小桃子，也有看頭。
李青青問：“百裏先生，你沒課？”
百裏燒回道：“上午連著講了一個半時辰，休息時才去找鄭管事，可巧你和陶大哥也進去了。”
“是啊，真巧。不瞞你說，百裏先生，我來書院除了跟鄭管事正式辭工外，還有一事相求。”
“何談求字？有事開口講便是。”
“那本已標出讀音的《黃帝內經》，我通讀了幾遍，略有感受。但剩下三本仍由許多不認識的字，想請百裏先生幫個忙，再幫我把其他三本醫書也給標註讀音。”
李青青解下陶鯉背著的藍色小包袱，從中拿出三本藍色線裝本醫書來，雙手捧給百裏燒。
百裏燒略翻了翻，相較於第一本《黃帝內經》，這三本用木炭劃出的黑線明顯少了許多，可見她已認識了許多字，大有進步。
看李青青進步大，他樂於幫她，“沒問題，這事包在鄙人身上。你大概什麽時候要？這兩天麽？”
“不急不急，十天半個月甚至一個月也沒關系。”
“花不了那麽久，頂多三四天。”百裏燒算了算，今天三月初六，再過四天便是賀氏二七的日子，三本書標讀音，四天時間足矣。但二七親朋好友不去，得等到三七。“要不就在你曾祖母三七那天，咱們大家夥兒都在李家時，鄙人將三本醫書還給你。”
離三七還有近一旬時日，李青青問：“時間夠嗎？”
“足夠了。”
“那太感謝百裏先生。”
百裏燒將三本書捧在懷中，“都快是一家人了，何須如此客氣？”
一家人！百裏燒這不就是說他和李招娣的婚事也快到了？不過，賀氏新喪，李家人要守孝，按照規矩，最好三年後再辦喜事。但李招娣早就過了及笄的年紀，之前是等著二姐李青青出嫁，現在卻因為賀氏去世又要耽誤三年？如果百裏燒能等李招娣三年，出喪後再成婚也未為不可。只是三年時間太長，老四李迎娣和老五李盼娣皆會在三年內及笄，等著嫁人！老三李招娣拖三年再結婚，意味著老四李迎娣和老五李盼娣起碼得等三年後才能開始尋覓合適的男人嫁人！那樣的話，不僅李招娣結婚時年近二十歲，李迎娣和李盼娣都會因等的時間太久而拖成了別人眼裏的“老姑娘”！李家七個姑娘，已經是村民們眼中的笑柄，一旦老三、老四、老五都要等三年後才開始依長幼順序嫁人，又得再等兩三年！三年再加兩三年，五六年！
韶華易逝，哪個女人拖得了那麽久？
李青青忽然覺得李招娣後悔沒趕在賀氏在世時與百裏燒成婚以“沖喜”，是對的！李招娣不想再等三年，三年內太多變數！百裏燒又是讀書人，體體面面的教書，李招娣嫁給他是高攀！一旦他略有動搖，不想等她，周圍適婚姑娘們聞風而動，只怕要把他給搶走了。
李青青鄭重問：“百裏先生，你願意等招娣三年？”
百裏燒斬釘截鐵回道：“願意。”
“百裏先生，您對三妹一片癡心，我實在是頗為感動。然三年時間太久，變數太大，若是您親爹娘找著了並給您安排了一門不錯的親事，到時候您豈能拒絕？我本不想幹涉您和三妹的事情，但事關三妹的終生幸福，我不得不多嘴提幾句。希望您和三妹能有空好好聊聊，再做決定。”但願她苦口婆心說了一大通話，百裏燒能聽進去幾分。
百裏燒冷靜回道：“三姑娘待鄙人一片癡情，她賢良淑德，洗衣做飯樣樣精通，鄙人已認定非她不娶，此事無需跟她多說。”
“百裏先生，您認定了她，可您不跟她說，就那麽等三年，萬一有其他人想娶她呢？反正您和三妹早已認識，不像那些素未謀面便被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為連理的人，您完全可以跟她多聊聊好心意相通。”
聊，倒是經常聊，但李招娣跟百裏燒講話時，總有一種對他的崇拜在，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她絕不會提反對意見，更不會像李青青一樣據理力爭。如果把人都比作花草樹木，他是一顆楊柳，李招娣便是柳樹下的野草，依附著他腳下那片土地。
見百裏燒沈默，李青青懷疑自己多嘴惹得他不高興，便道：“百裏先生，是我多話了，請您不要介意。”
“陶大嫂，你也是好心好意提醒，鄙人豈會不識好歹錯怪你？近些日子，三姑娘忙裏忙外，人消瘦了一圈，待過些日子鄙人再找她好好聊聊。”
李青青點點頭，不再多言，以免引起百裏燒反感。
“百裏先生，你和三妹為啥不住在一起？”
陶鯉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百裏燒滿臉通紅，以那不符合禮儀為由跑開了。
到底是沒結婚純情的男人吶！
271好夢
天空飄著鵝毛大雪，厚厚的積雪沒過腳踝，李青青每走一步腳踩在積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天空好像同一色，既無高山房屋，也無江河湖泊，全是白茫茫的。過分白的雪，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這是哪裏？
“青青。”
那聲音飄渺而虛無，但毫無疑問是賀氏的。
李青青清楚地知道賀氏已經離世，但她還是忍不住問：“曾祖母，您怎麽不活到一百歲？”
“活到一百歲太痛苦，早走早投胎。”
賀氏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即使吳美華再盡心照顧，終歸是不如賀氏行動自如時能自理好過日子。
李青青無法反駁賀氏的話，又問：“曾祖母，您在哪？您怎麽不現身？”
“我來給你送一樣寶物，送完就走。”
“曾祖母，我前段日子掙著大錢了，吃穿用度皆是頂好的，您不必費心，只要您在那邊好好過日子就行。”
“不，這寶物是你最想要的。”
李青青不曾想要過什麽寶物，什麽價值連城的夜明珠、翡翠、金子什麽的，她只求和陶鯉好好日子。
忽然，一個哇哇大哭渾身光溜溜的嬰兒憑空出現在李青青眼前，就那麽懸在離她幾步之遙半人高的位置，不升不降。
“切記言出必行。”
賀氏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這麽一句話，實在是叫李青青摸不著頭腦。
她想抱孩子又不敢抱，“曾祖母，這嬰兒咋什麽衣裳都沒穿？下雪天很冷的？是誰家的孩子？”
“你家的孩子。”賀氏答完這一句，再也不曾講話。
“曾祖母，這怎麽是我家的孩子？”
“曾祖母，求求您告訴我？”
沒得到賀氏的答案，想賀氏來無影去無蹤，再怎麽追問也無意義。
李青青上前抱住那從上到下赤條條的嬰兒，嬰兒皮膚跟雪一樣白，因哭泣臉漲得通紅，哭時肚子一吸一脹極有韻律，兩條腿強有力地懸空蹬著，兩腿之間那如大蕓豆般的小雞雞很顯眼。
是個男娃。
李青青憐愛地抱住孩子，一手托著他的腰，一手托著他屁股，慈愛地輕哄道：“小娃娃，別哭了，你是誰家的孩子？你爹娘怎麽不管你？就這麽光著身子，可別凍壞了。”她解開對襟褙子，將他包住，“不哭不哭，等會就暖和了。”
就這麽哄了幾下，那孩子竟咧開沒長牙的嘴笑了，他一雙黑眼睛如葡萄似的，眉毛太寡淡以至於看起來像沒長眉毛似的，鼻子小小的，笑得可開心了。
“喲，小娃娃會對我笑呢，真可愛。”
頓然，她下腹脹脹的，該起夜了。
她睜開眼睛，方知是南柯一夢。但這夢實在是有趣，賀氏送給她一個白胖的男嬰兒，莫不是預示著她腹中懷有一個男娃？
她半坐起來，恰巧陶鯉翻身要將手搭在她身上，興許是手感不對勁，他含糊地問：“娘子？”
“我在。”
陶鯉睡眼朦朧，“娘子，你咋不睡？”
“我剛才做了個夢。”
“噩夢？”
“不是，我夢到了曾祖母，她送給我一個可愛的男娃。”
陶鯉來了興趣，睡意全無，索性也坐起來，“可愛的男娃？長什麽樣？”
李青青努力回想夢境，“淡眉毛，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沒長牙齒。”
“沒長頭發嗎？”
“我沒註意。”李青青只關註了孩子的臉。
“娘子，小嬰兒好像都長那樣，我記得秋月和冬雪就是那樣的。”
李青青強調，“但他是個男娃。”
“你咋知道是男娃？”
“他長了小雞雞！”
“哦。”頃刻後，陶鯉又問：“娘子，剛出生的小嬰兒就長了小雞雞嗎？”
“不然怎麽撒尿？難道你以為是長到幾歲再長的嗎？”
“我不知道。”
“虧你自己還是個男人，大傻瓜！”
陶鯉嘿嘿地發笑。
李青青可笑不出來，“夫君，曾祖母還叮囑我要言出必行！咱倆有沒有答應誰的事情還沒辦？我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陶鯉思慮片刻，答道：“娘子，咱們還欠大當家的兩根人參。”
“對對對，就是這件事！我說怎麽覺得有事沒辦，左思右想就是想不起來！待天亮後，咱們就去給大當家的送人參。”
“可是，娘子，人參還要去山上挖。”
“不用，曾祖母夢裏說送我兩支百年人參，我已經收下並藏起來了。”
“娘子，真的嗎？”陶鯉不大明白，夢裏的事情睡醒後不是啥也沒有？為啥賀氏給娘子人參，她就能收到並藏起來？
“夫君，你想一下，幼時你每次尿床之前，是不是都夢到一個茅廁或者沒人的地方，你安心撒尿。結果醒來發現，被褥濕了一大塊地方！既然尿可以，為啥人參就不可以呢？”
“對，娘子，每次我尿床之前，我都夢到有個茅廁，可不知道為啥醒來就尿床了。”
李青青哈哈大笑，“夫君，你小時候尿床，娘沒少罵你打你吧？”
“常罵我，但不打我。”
縱使要李梅花不厭其煩日日洗被褥，她也舍不得打陶鯉，可見她對陶鯉實在是掏心掏肺的好。李梅花把陶鯉照顧得不錯，李青青給她那三百多兩銀子，她分了也好，不分也罷，反正李青青表了心意。
小腹裏的尿實在是太憋人，李青青快忍不住了，她雙腿夾緊，“夫君，扶我去茅房。”
“娘子，現在很晚了，去茅房做什麽？”
陶鯉這個大傻子！莫不是他腦子也被尿過，傻啦吧唧的！“當然是去小便！”
“哦，娘子，我扶你去。”
黑暗中，外面的月光能將房內物什照個影影綽綽，雖不大敞亮，但足夠兩人摸黑前行。
茅房在後院裏，要打開三道門才能去茅房，得虧天不冷，李青青頻繁起夜還熬得住。
李青青小心翼翼地進了茅房，陶鯉也要進去，被她轟出來。
陶鯉站在門外，自言自語道：“娘子起夜實在是太辛苦，得給她弄個夜壺，那樣她在被窩裏就能撒尿。”
夜壺是夜晚在被窩裏接尿的尿壺，只有男人才有資格用。陶鯉有這麽個想法委實是不錯，但真叫她用夜壺，她是絕對不用的！她不像男人能輕易尿進夜壺裏！
272送人參（一）
翌日辰時初，忙著煮早飯的陶鯉，一聽到數聲嘔吐聲，急忙跑到房裏。
李青青兩眼發紅，眼眶裏泛著淚花，正一手掐住頭發，一手扶著床沿，趴在床邊上吐東西。
地下有一堆發酸的嘔吐物。
“娘子，你咋又吐了？”
陶鯉立即扶她翻身平躺，又去倒了一杯溫水，端了一個沒用的木盆，叫她把漱口水倒在木盆裏。
漱口完，李青青覺得舒服多了，安心的平躺著。“不知哪裏飄來了肉腥味，我一聞到就吐了。”
陶鯉拿竹掃帚和簸箕進屋清掃嘔吐物，“肉很腥嗎？”
“很腥。”
“娘子，我咋覺得肉挺香的？”
“我哪知道？自從肚子裏有了個孩子，我鼻子就跟狗鼻子似的，一點點異味就能聞到，聞到之後就想吐，可難受了。”看陶鯉任勞任怨地給她端茶倒水又掃發酸的嘔吐物，她有點過意不去，“夫君，辛苦你了。”
“娘子，我一點也不辛苦。就是看你老是吐，這可如何是好？”
李青青看吳美華懷孕那麽多次，早就知道頭三個月犯惡心想吐，等到第四個月便好了。“再過兩個月便好了，甭擔心。”
“還要吐兩個月？”
“娘子，看你吐，我真舍不得。”
陶鯉舍不得也沒辦法，要吐就得吐，忍也忍不住！“沒事，我再躺會，你也來睡會兒。”
“娘子，我不睡了，你睡吧。”陶鯉還要繼續煮早飯呢。
“那我也不躺了。”李青青翻身下床。
陶鯉急忙問：“娘子，你為啥不睡了？”
“早點吃早飯，然後去九環山給大當家的送人參啊。”
“早飯還沒好，娘子，你再睡會。”
陶鯉一手拎著竹掃帚和一簸箕贓物，一手帶上門，從外面閂上，再次叮囑她好好歇著。
陶鯉竟會從外面閂上門，實在是大有進步！
辰時末，李青青和陶鯉坐上馬車，去九環山。
趕馬車的車夫不願靠近九環山，李青青加了雙倍的價錢才讓他把馬車停在山腳下，約定好一個時辰後來接。
再次來到九環山山腳下，李青青和陶鯉不出意外地被兩巡山小嘍羅攔住。
一小嘍羅上下打量了兩人，“你倆挺大膽的呀，來到小爺的地盤，絲毫不害怕？”
李青青微微一笑，“害怕什麽？我們跟你大當家的是熟人，不信你去通報，就說烏山村的陶鯉和他夫人來送大禮。”
另一嘍啰機靈地問：“送大禮？什麽大禮？”
“那是我跟大當家的約定，你就不必知道，只管去通報。”
一人去通報，留一人看著李青青和陶鯉。
留下的那人眼睛始終盯著竹籃，“你那竹籃裏是什麽東西？”
陶鯉見對方目光不善，緊緊抱著竹籃。
李青青答：“送給你大當家的厚禮！”
小嘍羅譏嘲道：“厚禮？蒙人吧！厚禮不都得裝在寶盒裏，哪有提著竹籃就來的？莫不是提了一籃子雞子或者什麽野菜吧？”
這小嘍羅是有多看不起人？竹籃就只能裝雞子、野菜之類不大上得了臺面的東西？她刻意把兩支從百寶園裏挖出來的新鮮人參裝在竹籃裏，只是不想弄花裏胡哨的寶盒裝著太打眼，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小兄弟，有句話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這竹籃內有乾坤，也不可小覷。總之，拿什麽裝厚禮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送給你大當家的這份厚禮是他渴求多時的好東西。”
“什麽好東西？”
“就不告訴你！”
李青青逗弄了小嘍羅一通，拉著陶鯉去樹蔭下。
太陽很大，剛曬一會還挺舒服的，曬久了就讓人冒出細細密密的汗，在樹蔭下歇著時，陶鯉給她煽風遞水。
“娘子，你累不累？”
“我不累。”她才起床半個時辰而已，又是坐馬車來九環山，沒走幾步路，哪有那麽容易累著？
“娘子，那邊好像有人下山了。”
一個矯捷的身影在樹林裏竄來竄去，那人身後有數十個人在追。
王大聖猶如一只靈活的猴子，在密林中上躥下跳，沒多時，便出現在李青青和陶鯉面前。
王大聖道：“你們倒是守信。”
“言必信，行必果，言而無信之人豈能在世上立足？”
話畢，李青青讓陶鯉掀開花布，將竹籃裏的兩支百年人參遞給王大聖。
單看那兩支百年人參就像兩個半大的蘿蔔，細須極多，比七旬老人的白胡須還要粗一些。
王大聖不懂分辨人參好壞，但覺得這兩支人參實在是合眼緣，“本大爺信你們的為人，你們定不會拿東西來誆騙我。”
“大當家的，這可是實打實的百年人參，若不是家中突遭變故，我又懷有身孕，定要您領著一群弟兄們再護我周全一段時日。”
“你懷有身孕？”
王大聖眼冒精光，好像聽到了他也當爹似的好消息！
李青青隨便提了一嘴，豈料王大聖這麽大的反應？她不知所措，楞在原地，“是啊，怎麽了？”
“我有一事相求，請陶夫人先答應。”
“什麽事？”李青青十分機警，王大聖莫不是要打她腹中胎兒的主意？她急忙補充道：“大當家的，我腹中孩子絕不送人。”
“陶夫人，你多慮了。實不相瞞，我夫人跟了我後，什麽都好，就是兩年前小產後身子大不如從前，吃了多少藥調理也不見懷有孩子。聽大夫說要用百年人參大補，也許能補回幾分元氣。現在百年人參有了，若是你能去跟我夫人聊聊，說不定能把懷有身孕的好運氣傳給她呢？”
王大聖的夫人愛穿紅衣，看似遺世獨立不食人間煙火，但陶鯉抓住人牙子那一回，紅衣夫人對孩子的喜愛溢於言表，由此可見紅衣夫人應該挺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王大聖的要求並不過分，她答應之前先提了個附加條件：九環山山勢陡峭難爬，她懷有身孕可不敢到處攀爬，若是紅衣夫人能下山聊那是最好不過。
“我夫人不喜下山，姑且試著去勸她下來，若是她不下山，只得叫一群弟兄們擡轎子送你上山去。”
上山，那是李青青上趕著去結交紅衣夫人；而紅衣夫人下山來，則表露出對李青青的尊重。
李青青不欠紅衣夫人什麽，自然是在山腳下等著紅衣夫人來。
紅衣夫人會來麽？
273送人參（二）
雖是山賊，但王大聖手下的這一群人頗懂待客之道，就地擡來一巨石當小幾，巨石朝上的一面頗為平坦，擺上瓜果點心，任李青青和陶鯉取用。
其中，一個個比雞子略小的枇杷裝在白瓷盤中，極其誘人。剝掉黃又薄的外皮，果肉如黃金似的，咬一口汁水極多，軟軟甜甜又透著一點點酸味，一入口便博得李青青的喜歡。
李青青吐掉枇杷籽，伸手去拿第二個枇杷。
“娘子，我替你剝枇杷。”
陶鯉從李青青手裏拿過那一個枇杷，雙手並用為枇杷剝皮。成熟的枇杷剝皮是極容易的，用不著三五下便剝好了一個。
他小心地捏著枇杷肉，側身湊近她，“娘子，張嘴。”
留下看守的小嘍啰們有六人之多，李青青挺不好意思的，把頭往一邊偏，臉色緋紅，“我自己拿著吃，不用你餵。”
“不，娘子，我餵你吃。”
李青青只得張嘴咬住那枇杷，熟透了的枇杷極甜也帶著一點點酸味，既不是那種酸倒牙沒法下咽的，也不是太過甜膩不想吃的，是酸甜中和恰恰好的那種。
“娘子，吐籽。”
李青青又不是沒吃過枇杷，豈會不知道吐籽？
她吐出兩粒枇杷籽，“夫君，吃琵琶要吐籽，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又不傻。”
“娘子不傻，我傻。”
陶鯉樂呵呵地繼續為她剝枇杷，不知不覺間一盤枇杷竟被她吃光了！
吃到最後，滿嘴枇杷香，口裏酸酸的，吃枇杷實在是有滋味。
“娘子，你還想吃枇杷嗎？”
“暫時不想吃了。”
“哦。”
那些小嘍羅倒是極有眼力勁，裝枇杷的白瓷盤空了，他們立刻拿走白瓷盤，不知幹什麽去了。不多時，又端來一盤枇杷。
陶鯉伸手去拿枇杷剝。
“夫君，我吃了那麽多枇杷，嘴裏有點酸，不想再吃了。你要剝了的話，你自己吃。”
陶鯉已動手剝了一半的皮，只得繼續往下剝，丟進嘴裏吃咬一口，軟軟的枇杷肉爆出酸汁，酸的他眉頭緊皺，難以吞下。
他只得吐掉。
“夫君，你咋不吃下肚？”
“娘子，這枇杷葉太酸了！”
“很酸嗎？”她見陶鯉剝皮時很容易，可見枇杷已經熟透了，不可能那麽酸。
陶鯉打開自帶的葫蘆，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水又吐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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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你咋又生氣了？”
“是你說我早飯白吃了！難道是我想吐的？那魚腥味飄進鼻子後，我肚子裏就開始翻騰，幹嘔幾下沒吐出來的時候，你知道有多難受嗎！好不容易吐出來，你又嫌我浪費糧食了！陶鯉，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男人！以前你對我的好，都是假的吧！”
陶鯉有口難辯，他怎麽是嫌棄她浪費糧食？他是擔心她吃進肚子裏的早飯全給吐出來後，她很容易餓！
“娘子，我……”
“你啥你啊！還不趕緊把水給我喝。”李青青吐出東西後，喉嚨裏有一股酸味，很是讓她難受。
陶鯉忙把身後背的小包袱打開，拿出一個葫蘆，打開葫蘆塞，雙手遞上裝滿水的葫蘆，“娘子，給你喝。”
李青青仰頭喝了一大口，閉上嘴巴鼓起腮幫子使勁漱口再將水吐出去，隨手就把葫蘆塞回給他。
“娘子，你還沒喝水。”
“我不想喝水。”李青青覺得奇怪，明明她一天到晚也沒喝多少水，可就是比從前上茅廁的次數多，以前她晚上從不起夜，這幾天晚上起碼要起夜三次，每次被尿意漲醒，她一個人摸黑去茅房，實在是太折磨人了。她夜裏睡不好，也不想攪了陶鯉好眠，是以陶鯉一丁點也不知道她有尿頻的苦惱。出門在外，她不敢多喝水，萬一要想尿，四處找茅房，那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陶鯉憂心忡忡，“娘子，你吃的都吐出來了，又不喝水，這可不行。”
“等我餓了渴了，自然會找你要吃的。”
“不行，娘子，現在你就得吃。”陶鯉趕忙拿出一個肉包子、一個盛記綠豆糕來，“娘子，你想吃哪個？”
剛吐完，她實在是沒胃口，“都不想吃。”
“那你想吃什麽？”
“烤鴨！”
“行，娘子，我去買。”
“去正修書院幹完事後再去買。”
“也行。”
陶鯉將包子、綠豆糕包好，再將葫蘆塞好塞子，仍放回小包袱裏，再把小包袱寄好，重新背在背上。他仍然雙手攙扶著她，不疾不徐地前行。
“娘子，你懷有身孕後，變了好多。”
李青青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變化，喜怒無常，很容易發脾氣，尿頻加惡心想吐，折磨得她很痛苦。陶鯉不能感同身受，還說她變化大，她怒氣上湧，“陶鯉，合著孩子不長在你肚子裏，你就不知道懷一個孩子多難受！現在還沒顯懷，等到了四五個月肚子開始大，我走路都像個螃蟹似的，到時候你是不是要責怪我走得慢，彎腰幹活也不利索？”
“娘子，我才不會那樣。”
“你不會那樣？你就是那樣的！我本以為給你生孩子，你會萬般心疼我！可這才診出喜脈兩三天而已，你就原形畢露，嫌棄我吐東西浪費，嫌棄我不喝水，嫌棄這嫌棄那的，我好後悔懷上這個孩子！”
李青青妄圖甩開他的手，卻被他緊緊握在掌中，“娘子，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你就只知道說你不好，有什麽用？”
“娘子，那你告訴我我哪裏做錯了，我改還不行嗎？”
“這不是改不改的事情，而是我懷有身孕，你一點也不心疼我！”
“娘子，我怎麽不心疼你？我很心疼你！”
“你哪裏心疼我？”
陶鯉毫不猶豫拉著她的手，按在胸口，他砰砰跳動的心臟隔著胸腔傳到她的手心。
他輕柔地說道：“娘子，我這裏心疼你。”
“傻子！”她忍俊不禁地抽回手。
“娘子，我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看你嘔吐，看你難受，我卻不知道能做什麽。”
“我不需要你做什麽，只要你陪著我，照顧我就行。”
陶鯉低眉順目，像被人誤解的小孩，低聲講：“那你沖我發脾氣，我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李青青語氣軟下來，道：“夫君，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變得那麽容易發脾氣。我只知道我懷了你的孩子，孩子生下來跟你姓，是你們陶家的人。我希望你能心疼我，知道我肚子裏懷了一個孩子不容易。”
“娘子，我很心疼你。”
“心疼不只是說說而已，也不是給我端茶倒水就行了。你得打從心底裏為我著想，我知道這很難，正常男人尚且做不到，而你那麽傻，哪裏想得了那麽多。可我就是貪心的想要你懂事點，多設身處地為我想想，別說一些會傷害我的話。”
陶鯉說任何話都並無惡意，但他不明白為何她聽了就那麽容易發怒。也許，是他做得還不夠好，“娘子，我會對你更好的。”
269來正修書院看看（一）
正修書院獨居一隅， 被林木遮掩，紅墻綠瓦，飛檐翹角，寧靜而優美。在書院外駐足時便可聽見朗朗讀書聲，與兩三裏外忙著春耕的繁忙景象形成鮮明對比。正修書院仿似一個金鐘罩，將學生和夫子們罩在裏面，與世隔絕方能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正修書院正門雕欄畫棟，兩個貔貅鎮宅，門楹上鐫刻著一副對聯，上聯：文以虎變，下聯：志在騰雲。正中間雕了正修書院四個大字，曾無數次從大門處來來回回，她今日才看明白這些東西。
李青青以閑人身份來，真是感慨萬千。以前她從來都不覺得正修書院離她遠，她是正修書院的一份子，既可以當廚娘掙工錢，又能在閑暇時搬個板凳去聽夫子們講課。她比學生們年紀大一輪，但她覺得自己並不老，因為她和學生們一樣都有一顆渴求知識的心。
此刻，她既不再是廚娘，也不能像以前一樣隨意聽課，大門也不再對她敞開。如今想來，在正修書院當廚娘的大半年，辛苦是辛苦，但她過得無比充實，跟學生和夫子們打交道也頗為簡單，實在是一段極好的回憶。
陶鯉在她身邊寂然無聲，任由她盯著正修書院的大門發呆沈思。
良久，李青青才輕啟朱唇，“夫君，大門緊閉，咱們從後門進去。”
“娘子，後門要繞一段路，何不就敲門等人來開門？”
“你敲門，若是廚娘沒聽見，正在上課的學生和夫子們聽到了，豈不是打攪他們？去後門，多走數百步路而已，又沒有多遠。”
“好，娘子聽你的。”
陶鯉和李青青攜手沿著紅墻並肩而行，紅墻並不高，探頭就能看到院內的景象，綠葉蔥蘢的桂花樹，桃花半殘，古松如精神矍鑠的老人守護這座書院。
陶鯉望著參天古松，微微嘆氣道：“娘子，以前我們想來就來。”
“那是我在書院當廚娘，他們見你人老實才讓你同來的，不然你也進不了。”
“對，還是娘子面子大。”
“夫君，你這話回答得極好，簡直是聰明極了。”
未等陶鯉回答，她繼續道：“夫君，自從正月到現在，日子過得好快，咱們歷經太多變故，竟因禍得福有了孩子。包子鋪開了又關，縣衙大牢進了又出，銀子花了又賺，唯有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陶鯉修長又寬闊的大手揉捏著她柔滑的纖纖素手，“娘子，我要陪你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那麽長，不要隨便承諾。”特別是賀氏突然離世，她更感人生在世悲喜無常，才賺了大錢至親的人卻走了。一輩子那麽長，她只想跟陶鯉過好每一天。
後門的紅漆剝落了一大半，虛掩著，陶鯉主動叩門。
一三十來歲圓潤的婦人前來開門。
李青青率先打招呼問：“您就是新來的廚娘吧？”
“是是是，你們是？”
“你來之前，我也是當廚娘的。”
“原來是李大妹子。”
碰巧的是，這位廚娘的弟妹就是豐頌村人，有了那麽一層關系，李青青和新廚娘很快便熟絡起來。
新廚娘非要拉著李青青去竈間看一切是否妥當，她推脫不去。
陶鯉在一旁看兩個女人拉拉扯扯的，以為新廚娘是要打李青青，他忙把李青青護在身後，挺直腰桿，一臉護犢子的模樣問新廚娘：“你拉我娘子做什麽？”
新來的廚娘有點被嚇唬住，心驚膽戰地回道：“我來當廚娘沒多久，想請她去竈下看看飯菜準備得是否得當。”
李青青忙從陶鯉身側鉆出來，“大姐，你別介意，我相公他腦袋瓜不大活泛。”
腦子不活泛，等於是隱晦地指出人腦子不行。
新廚娘恍然大悟。
為表歉意，李青青主動挽著新廚娘的手，兩人成雙成對去竈間看中午的飯菜準備得如何。
陶鯉懊惱，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英雄救美，卻……
新廚娘是勤快人，就是性子不緊不慢，淘米下鍋之前，一定要洗好並切好菜。是以，案板上擺了好幾盆已洗凈並切好的菜，只等熱油下鍋炒熟即可。這樣不是不行，就是大案板上擺滿了東西，竈間就顯得有點擁擠。
李青青說了些好話表揚新廚娘，見時辰不早新廚娘要開始忙碌，便和陶鯉一起走出竈間。
去找鄭管事時，恰好百裏燒也在。
鄭管事主動詢問李青青和陶鯉近況，並提出要給二月份的工錢。
李青青二月份來正修書院幹活還不到十天，頂多一錢銀子罷了。“鄭管事，天降橫禍在我和陶鯉身上，得虧上天保佑才逃過一劫。沒能日日來煮飯，使得您慌忙找廚娘頂上，那算是我的過失。我哪有臉要工錢，您拿去買點肉給書院的學生和夫子們打牙祭，全當我的一點點心意。”
“此話當真？”
“鄭管事，我雖是一介女流，卻也說話算數。我那點工錢真不要，隨便您和新廚娘商量後買豬肉也好，買烤鴨也罷，總之買一點好菜送給學院的學生和夫子們吃，算是我聊表歉意。”
鄭管事沒料到她有那樣的氣魄，親手掙的錢也不要，雖只有一錢銀子而已，但也不算很少。“你蒙冤入獄，實屬人禍，也不是你故意不來幹活，工錢還是拿著吧。”
“真不要，鄭管事，我在書院呆了半年，不僅能養活自己，還跟著夫子們學知識，如果把我當作學生看，興許還要我交束修呢。如果您非要我收下工錢，那我得自掏腰包交束修了。”
鄭管事嗔怒：“交什麽束修？愛讀書的廚娘沒幾個，你算是特立獨行的那一個。”
一直緘默的百裏燒，忽而開口，“對，陶大嫂愛讀書，還特意買了《黃帝內經》來研讀，若是個男子，怕是考取功名也不在話下。”
李青青經不住誇，謙虛回道：“百裏先生過譽了，我就是閑時瞎看，成不了大事。”
鄭管事笑問：“《黃帝內經》是醫書，你看醫書莫不是想當赤腳大夫？”
“鄭管事說笑了，我就是隨便看看。”
“我娘子看醫書，是想給我看病。”
270來正修書院看看（二）
“我娘子看醫書，是想給我看病。”
陶鯉猛地蹦出這麽一句話來！
李青青真想丟給陶鯉一句“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鄭管事和百裏燒都是讀書人，她自學已經挺不好意思的，再被陶鯉捅出自學醫書只為給他治病，豈不是要她被人恥笑？
實際上，是李青青想多了。
“真是個有心人，醫書也是書，學會辨認各種草藥和病癥後，行醫也不是不可以。”
“是啊，陶大嫂從大字不識一個到獨自看醫書，不僅比絕大多數女人厲害多了，有些不愛讀書的男人在她面前也是自嘆弗如。”
鄭管事和百裏燒非但不回恥笑她看輕她，反而覺得她是個堅韌的女子，大有可為。
李青青驚詫萬分！他倆都是飽讀詩書，本以為讀書人會對她這種半路出家讀書認字的女人會不屑一顧，一聽到她妄圖想看了幾本醫書就給陶鯉治病會批判一通！孰料，兩人竟一致誇她！
看來，跟陶鯉生活久了，她也變得像他一樣有些自卑了。
鄭管事又道：“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到你這裏應該是書中自有賽華佗，祝你早日學有所成，治好陶鯉的病。”
“多謝鄭管事。”
閑聊幾句後，百裏燒、李青青和陶鯉一齊告辭，走出鄭管事的書房。
院中桃花飄落了一地，枝頭上殘花敗蕊被綠油油的葉子襯得有點淒涼，但冒出如黃豆一般大的小桃子，也有看頭。
李青青問：“百裏先生，你沒課？”
百裏燒回道：“上午連著講了一個半時辰，休息時才去找鄭管事，可巧你和陶大哥也進去了。”
“是啊，真巧。不瞞你說，百裏先生，我來書院除了跟鄭管事正式辭工外，還有一事相求。”
“何談求字？有事開口講便是。”
“那本已標出讀音的《黃帝內經》，我通讀了幾遍，略有感受。但剩下三本仍由許多不認識的字，想請百裏先生幫個忙，再幫我把其他三本醫書也給標註讀音。”
李青青解下陶鯉背著的藍色小包袱，從中拿出三本藍色線裝本醫書來，雙手捧給百裏燒。
百裏燒略翻了翻，相較於第一本《黃帝內經》，這三本用木炭劃出的黑線明顯少了許多，可見她已認識了許多字，大有進步。
看李青青進步大，他樂於幫她，“沒問題，這事包在鄙人身上。你大概什麽時候要？這兩天麽？”
“不急不急，十天半個月甚至一個月也沒關系。”
“花不了那麽久，頂多三四天。”百裏燒算了算，今天三月初六，再過四天便是賀氏二七的日子，三本書標讀音，四天時間足矣。但二七親朋好友不去，得等到三七。“要不就在你曾祖母三七那天，咱們大家夥兒都在李家時，鄙人將三本醫書還給你。”
離三七還有近一旬時日，李青青問：“時間夠嗎？”
“足夠了。”
“那太感謝百裏先生。”
百裏燒將三本書捧在懷中，“都快是一家人了，何須如此客氣？”
一家人！百裏燒這不就是說他和李招娣的婚事也快到了？不過，賀氏新喪，李家人要守孝，按照規矩，最好三年後再辦喜事。但李招娣早就過了及笄的年紀，之前是等著二姐李青青出嫁，現在卻因為賀氏去世又要耽誤三年？如果百裏燒能等李招娣三年，出喪後再成婚也未為不可。只是三年時間太長，老四李迎娣和老五李盼娣皆會在三年內及笄，等著嫁人！老三李招娣拖三年再結婚，意味著老四李迎娣和老五李盼娣起碼得等三年後才能開始尋覓合適的男人嫁人！那樣的話，不僅李招娣結婚時年近二十歲，李迎娣和李盼娣都會因等的時間太久而拖成了別人眼裏的“老姑娘”！李家七個姑娘，已經是村民們眼中的笑柄，一旦老三、老四、老五都要等三年後才開始依長幼順序嫁人，又得再等兩三年！三年再加兩三年，五六年！
韶華易逝，哪個女人拖得了那麽久？
李青青忽然覺得李招娣後悔沒趕在賀氏在世時與百裏燒成婚以“沖喜”，是對的！李招娣不想再等三年，三年內太多變數！百裏燒又是讀書人，體體面面的教書，李招娣嫁給他是高攀！一旦他略有動搖，不想等她，周圍適婚姑娘們聞風而動，只怕要把他給搶走了。
李青青鄭重問：“百裏先生，你願意等招娣三年？”
百裏燒斬釘截鐵回道：“願意。”
“百裏先生，您對三妹一片癡心，我實在是頗為感動。然三年時間太久，變數太大，若是您親爹娘找著了並給您安排了一門不錯的親事，到時候您豈能拒絕？我本不想幹涉您和三妹的事情，但事關三妹的終生幸福，我不得不多嘴提幾句。希望您和三妹能有空好好聊聊，再做決定。”但願她苦口婆心說了一大通話，百裏燒能聽進去幾分。
百裏燒冷靜回道：“三姑娘待鄙人一片癡情，她賢良淑德，洗衣做飯樣樣精通，鄙人已認定非她不娶，此事無需跟她多說。”
“百裏先生，您認定了她，可您不跟她說，就那麽等三年，萬一有其他人想娶她呢？反正您和三妹早已認識，不像那些素未謀面便被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為連理的人，您完全可以跟她多聊聊好心意相通。”
聊，倒是經常聊，但李招娣跟百裏燒講話時，總有一種對他的崇拜在，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她絕不會提反對意見，更不會像李青青一樣據理力爭。如果把人都比作花草樹木，他是一顆楊柳，李招娣便是柳樹下的野草，依附著他腳下那片土地。
見百裏燒沈默，李青青懷疑自己多嘴惹得他不高興，便道：“百裏先生，是我多話了，請您不要介意。”
“陶大嫂，你也是好心好意提醒，鄙人豈會不識好歹錯怪你？近些日子，三姑娘忙裏忙外，人消瘦了一圈，待過些日子鄙人再找她好好聊聊。”
李青青點點頭，不再多言，以免引起百裏燒反感。
“百裏先生，你和三妹為啥不住在一起？”
陶鯉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百裏燒滿臉通紅，以那不符合禮儀為由跑開了。
到底是沒結婚純情的男人吶！
271好夢
天空飄著鵝毛大雪，厚厚的積雪沒過腳踝，李青青每走一步腳踩在積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天空好像同一色，既無高山房屋，也無江河湖泊，全是白茫茫的。過分白的雪，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這是哪裏？
“青青。”
那聲音飄渺而虛無，但毫無疑問是賀氏的。
李青青清楚地知道賀氏已經離世，但她還是忍不住問：“曾祖母，您怎麽不活到一百歲？”
“活到一百歲太痛苦，早走早投胎。”
賀氏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即使吳美華再盡心照顧，終歸是不如賀氏行動自如時能自理好過日子。
李青青無法反駁賀氏的話，又問：“曾祖母，您在哪？您怎麽不現身？”
“我來給你送一樣寶物，送完就走。”
“曾祖母，我前段日子掙著大錢了，吃穿用度皆是頂好的，您不必費心，只要您在那邊好好過日子就行。”
“不，這寶物是你最想要的。”
李青青不曾想要過什麽寶物，什麽價值連城的夜明珠、翡翠、金子什麽的，她只求和陶鯉好好日子。
忽然，一個哇哇大哭渾身光溜溜的嬰兒憑空出現在李青青眼前，就那麽懸在離她幾步之遙半人高的位置，不升不降。
“切記言出必行。”
賀氏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這麽一句話，實在是叫李青青摸不著頭腦。
她想抱孩子又不敢抱，“曾祖母，這嬰兒咋什麽衣裳都沒穿？下雪天很冷的？是誰家的孩子？”
“你家的孩子。”賀氏答完這一句，再也不曾講話。
“曾祖母，這怎麽是我家的孩子？”
“曾祖母，求求您告訴我？”
沒得到賀氏的答案，想賀氏來無影去無蹤，再怎麽追問也無意義。
李青青上前抱住那從上到下赤條條的嬰兒，嬰兒皮膚跟雪一樣白，因哭泣臉漲得通紅，哭時肚子一吸一脹極有韻律，兩條腿強有力地懸空蹬著，兩腿之間那如大蕓豆般的小雞雞很顯眼。
是個男娃。
李青青憐愛地抱住孩子，一手托著他的腰，一手托著他屁股，慈愛地輕哄道：“小娃娃，別哭了，你是誰家的孩子？你爹娘怎麽不管你？就這麽光著身子，可別凍壞了。”她解開對襟褙子，將他包住，“不哭不哭，等會就暖和了。”
就這麽哄了幾下，那孩子竟咧開沒長牙的嘴笑了，他一雙黑眼睛如葡萄似的，眉毛太寡淡以至於看起來像沒長眉毛似的，鼻子小小的，笑得可開心了。
“喲，小娃娃會對我笑呢，真可愛。”
頓然，她下腹脹脹的，該起夜了。
她睜開眼睛，方知是南柯一夢。但這夢實在是有趣，賀氏送給她一個白胖的男嬰兒，莫不是預示著她腹中懷有一個男娃？
她半坐起來，恰巧陶鯉翻身要將手搭在她身上，興許是手感不對勁，他含糊地問：“娘子？”
“我在。”
陶鯉睡眼朦朧，“娘子，你咋不睡？”
“我剛才做了個夢。”
“噩夢？”
“不是，我夢到了曾祖母，她送給我一個可愛的男娃。”
陶鯉來了興趣，睡意全無，索性也坐起來，“可愛的男娃？長什麽樣？”
李青青努力回想夢境，“淡眉毛，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沒長牙齒。”
“沒長頭發嗎？”
“我沒註意。”李青青只關註了孩子的臉。
“娘子，小嬰兒好像都長那樣，我記得秋月和冬雪就是那樣的。”
李青青強調，“但他是個男娃。”
“你咋知道是男娃？”
“他長了小雞雞！”
“哦。”頃刻後，陶鯉又問：“娘子，剛出生的小嬰兒就長了小雞雞嗎？”
“不然怎麽撒尿？難道你以為是長到幾歲再長的嗎？”
“我不知道。”
“虧你自己還是個男人，大傻瓜！”
陶鯉嘿嘿地發笑。
李青青可笑不出來，“夫君，曾祖母還叮囑我要言出必行！咱倆有沒有答應誰的事情還沒辦？我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陶鯉思慮片刻，答道：“娘子，咱們還欠大當家的兩根人參。”
“對對對，就是這件事！我說怎麽覺得有事沒辦，左思右想就是想不起來！待天亮後，咱們就去給大當家的送人參。”
“可是，娘子，人參還要去山上挖。”
“不用，曾祖母夢裏說送我兩支百年人參，我已經收下並藏起來了。”
“娘子，真的嗎？”陶鯉不大明白，夢裏的事情睡醒後不是啥也沒有？為啥賀氏給娘子人參，她就能收到並藏起來？
“夫君，你想一下，幼時你每次尿床之前，是不是都夢到一個茅廁或者沒人的地方，你安心撒尿。結果醒來發現，被褥濕了一大塊地方！既然尿可以，為啥人參就不可以呢？”
“對，娘子，每次我尿床之前，我都夢到有個茅廁，可不知道為啥醒來就尿床了。”
李青青哈哈大笑，“夫君，你小時候尿床，娘沒少罵你打你吧？”
“常罵我，但不打我。”
縱使要李梅花不厭其煩日日洗被褥，她也舍不得打陶鯉，可見她對陶鯉實在是掏心掏肺的好。李梅花把陶鯉照顧得不錯，李青青給她那三百多兩銀子，她分了也好，不分也罷，反正李青青表了心意。
小腹裏的尿實在是太憋人，李青青快忍不住了，她雙腿夾緊，“夫君，扶我去茅房。”
“娘子，現在很晚了，去茅房做什麽？”
陶鯉這個大傻子！莫不是他腦子也被尿過，傻啦吧唧的！“當然是去小便！”
“哦，娘子，我扶你去。”
黑暗中，外面的月光能將房內物什照個影影綽綽，雖不大敞亮，但足夠兩人摸黑前行。
茅房在後院裏，要打開三道門才能去茅房，得虧天不冷，李青青頻繁起夜還熬得住。
李青青小心翼翼地進了茅房，陶鯉也要進去，被她轟出來。
陶鯉站在門外，自言自語道：“娘子起夜實在是太辛苦，得給她弄個夜壺，那樣她在被窩裏就能撒尿。”
夜壺是夜晚在被窩裏接尿的尿壺，只有男人才有資格用。陶鯉有這麽個想法委實是不錯，但真叫她用夜壺，她是絕對不用的！她不像男人能輕易尿進夜壺裏！
272送人參（一）
翌日辰時初，忙著煮早飯的陶鯉，一聽到數聲嘔吐聲，急忙跑到房裏。
李青青兩眼發紅，眼眶裏泛著淚花，正一手掐住頭發，一手扶著床沿，趴在床邊上吐東西。
地下有一堆發酸的嘔吐物。
“娘子，你咋又吐了？”
陶鯉立即扶她翻身平躺，又去倒了一杯溫水，端了一個沒用的木盆，叫她把漱口水倒在木盆裏。
漱口完，李青青覺得舒服多了，安心的平躺著。“不知哪裏飄來了肉腥味，我一聞到就吐了。”
陶鯉拿竹掃帚和簸箕進屋清掃嘔吐物，“肉很腥嗎？”
“很腥。”
“娘子，我咋覺得肉挺香的？”
“我哪知道？自從肚子裏有了個孩子，我鼻子就跟狗鼻子似的，一點點異味就能聞到，聞到之後就想吐，可難受了。”看陶鯉任勞任怨地給她端茶倒水又掃發酸的嘔吐物，她有點過意不去，“夫君，辛苦你了。”
“娘子，我一點也不辛苦。就是看你老是吐，這可如何是好？”
李青青看吳美華懷孕那麽多次，早就知道頭三個月犯惡心想吐，等到第四個月便好了。“再過兩個月便好了，甭擔心。”
“還要吐兩個月？”
“娘子，看你吐，我真舍不得。”
陶鯉舍不得也沒辦法，要吐就得吐，忍也忍不住！“沒事，我再躺會，你也來睡會兒。”
“娘子，我不睡了，你睡吧。”陶鯉還要繼續煮早飯呢。
“那我也不躺了。”李青青翻身下床。
陶鯉急忙問：“娘子，你為啥不睡了？”
“早點吃早飯，然後去九環山給大當家的送人參啊。”
“早飯還沒好，娘子，你再睡會。”
陶鯉一手拎著竹掃帚和一簸箕贓物，一手帶上門，從外面閂上，再次叮囑她好好歇著。
陶鯉竟會從外面閂上門，實在是大有進步！
辰時末，李青青和陶鯉坐上馬車，去九環山。
趕馬車的車夫不願靠近九環山，李青青加了雙倍的價錢才讓他把馬車停在山腳下，約定好一個時辰後來接。
再次來到九環山山腳下，李青青和陶鯉不出意外地被兩巡山小嘍羅攔住。
一小嘍羅上下打量了兩人，“你倆挺大膽的呀，來到小爺的地盤，絲毫不害怕？”
李青青微微一笑，“害怕什麽？我們跟你大當家的是熟人，不信你去通報，就說烏山村的陶鯉和他夫人來送大禮。”
另一嘍啰機靈地問：“送大禮？什麽大禮？”
“那是我跟大當家的約定，你就不必知道，只管去通報。”
一人去通報，留一人看著李青青和陶鯉。
留下的那人眼睛始終盯著竹籃，“你那竹籃裏是什麽東西？”
陶鯉見對方目光不善，緊緊抱著竹籃。
李青青答：“送給你大當家的厚禮！”
小嘍羅譏嘲道：“厚禮？蒙人吧！厚禮不都得裝在寶盒裏，哪有提著竹籃就來的？莫不是提了一籃子雞子或者什麽野菜吧？”
這小嘍羅是有多看不起人？竹籃就只能裝雞子、野菜之類不大上得了臺面的東西？她刻意把兩支從百寶園裏挖出來的新鮮人參裝在竹籃裏，只是不想弄花裏胡哨的寶盒裝著太打眼，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小兄弟，有句話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這竹籃內有乾坤，也不可小覷。總之，拿什麽裝厚禮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送給你大當家的這份厚禮是他渴求多時的好東西。”
“什麽好東西？”
“就不告訴你！”
李青青逗弄了小嘍羅一通，拉著陶鯉去樹蔭下。
太陽很大，剛曬一會還挺舒服的，曬久了就讓人冒出細細密密的汗，在樹蔭下歇著時，陶鯉給她煽風遞水。
“娘子，你累不累？”
“我不累。”她才起床半個時辰而已，又是坐馬車來九環山，沒走幾步路，哪有那麽容易累著？
“娘子，那邊好像有人下山了。”
一個矯捷的身影在樹林裏竄來竄去，那人身後有數十個人在追。
王大聖猶如一只靈活的猴子，在密林中上躥下跳，沒多時，便出現在李青青和陶鯉面前。
王大聖道：“你們倒是守信。”
“言必信，行必果，言而無信之人豈能在世上立足？”
話畢，李青青讓陶鯉掀開花布，將竹籃裏的兩支百年人參遞給王大聖。
單看那兩支百年人參就像兩個半大的蘿蔔，細須極多，比七旬老人的白胡須還要粗一些。
王大聖不懂分辨人參好壞，但覺得這兩支人參實在是合眼緣，“本大爺信你們的為人，你們定不會拿東西來誆騙我。”
“大當家的，這可是實打實的百年人參，若不是家中突遭變故，我又懷有身孕，定要您領著一群弟兄們再護我周全一段時日。”
“你懷有身孕？”
王大聖眼冒精光，好像聽到了他也當爹似的好消息！
李青青隨便提了一嘴，豈料王大聖這麽大的反應？她不知所措，楞在原地，“是啊，怎麽了？”
“我有一事相求，請陶夫人先答應。”
“什麽事？”李青青十分機警，王大聖莫不是要打她腹中胎兒的主意？她急忙補充道：“大當家的，我腹中孩子絕不送人。”
“陶夫人，你多慮了。實不相瞞，我夫人跟了我後，什麽都好，就是兩年前小產後身子大不如從前，吃了多少藥調理也不見懷有孩子。聽大夫說要用百年人參大補，也許能補回幾分元氣。現在百年人參有了，若是你能去跟我夫人聊聊，說不定能把懷有身孕的好運氣傳給她呢？”
王大聖的夫人愛穿紅衣，看似遺世獨立不食人間煙火，但陶鯉抓住人牙子那一回，紅衣夫人對孩子的喜愛溢於言表，由此可見紅衣夫人應該挺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王大聖的要求並不過分，她答應之前先提了個附加條件：九環山山勢陡峭難爬，她懷有身孕可不敢到處攀爬，若是紅衣夫人能下山聊那是最好不過。
“我夫人不喜下山，姑且試著去勸她下來，若是她不下山，只得叫一群弟兄們擡轎子送你上山去。”
上山，那是李青青上趕著去結交紅衣夫人；而紅衣夫人下山來，則表露出對李青青的尊重。
李青青不欠紅衣夫人什麽，自然是在山腳下等著紅衣夫人來。
紅衣夫人會來麽？
273送人參（二）
雖是山賊，但王大聖手下的這一群人頗懂待客之道，就地擡來一巨石當小幾，巨石朝上的一面頗為平坦，擺上瓜果點心，任李青青和陶鯉取用。
其中，一個個比雞子略小的枇杷裝在白瓷盤中，極其誘人。剝掉黃又薄的外皮，果肉如黃金似的，咬一口汁水極多，軟軟甜甜又透著一點點酸味，一入口便博得李青青的喜歡。
李青青吐掉枇杷籽，伸手去拿第二個枇杷。
“娘子，我替你剝枇杷。”
陶鯉從李青青手裏拿過那一個枇杷，雙手並用為枇杷剝皮。成熟的枇杷剝皮是極容易的，用不著三五下便剝好了一個。
他小心地捏著枇杷肉，側身湊近她，“娘子，張嘴。”
留下看守的小嘍啰們有六人之多，李青青挺不好意思的，把頭往一邊偏，臉色緋紅，“我自己拿著吃，不用你餵。”
“不，娘子，我餵你吃。”
李青青只得張嘴咬住那枇杷，熟透了的枇杷極甜也帶著一點點酸味，既不是那種酸倒牙沒法下咽的，也不是太過甜膩不想吃的，是酸甜中和恰恰好的那種。
“娘子，吐籽。”
李青青又不是沒吃過枇杷，豈會不知道吐籽？
她吐出兩粒枇杷籽，“夫君，吃琵琶要吐籽，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又不傻。”
“娘子不傻，我傻。”
陶鯉樂呵呵地繼續為她剝枇杷，不知不覺間一盤枇杷竟被她吃光了！
吃到最後，滿嘴枇杷香，口裏酸酸的，吃枇杷實在是有滋味。
“娘子，你還想吃枇杷嗎？”
“暫時不想吃了。”
“哦。”
那些小嘍羅倒是極有眼力勁，裝枇杷的白瓷盤空了，他們立刻拿走白瓷盤，不知幹什麽去了。不多時，又端來一盤枇杷。
陶鯉伸手去拿枇杷剝。
“夫君，我吃了那麽多枇杷，嘴裏有點酸，不想再吃了。你要剝了的話，你自己吃。”
陶鯉已動手剝了一半的皮，只得繼續往下剝，丟進嘴裏吃咬一口，軟軟的枇杷肉爆出酸汁，酸的他眉頭緊皺，難以吞下。
他只得吐掉。
“夫君，你咋不吃下肚？”
“娘子，這枇杷葉太酸了！”
“很酸嗎？”她見陶鯉剝皮時很容易，可見枇杷已經熟透了，不可能那麽酸。
陶鯉打開自帶的葫蘆，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水又吐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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