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回門（四）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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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走了呢！”
百裏燒早已記不起家在哪裏，回什麽家呢？不過，他可沒表露出半點憂傷，他笑言：“托學生父母腌了些肉和魚，你們人多，拿去吃吧。”
百裏燒付錢買來的東西，李青青不肯收。多次推脫後，百裏燒硬塞給了陶鯉，並迅速溜走。
得了一錢銀子和這麽多吃食，今年過年真是非比尋常！
170送節
吃了臘八粥後，天空常飄起雪花，寒風四起，人們窩在家裏烤火度日。
然而，放了假的李青青也不閑著，她常跟陶鯉一起去縣城，並不買什麽東西，就是四處閑逛。漫無目的隨處轉悠，陶鯉便有了大把時間看各種新奇玩意，看到實在想買的東西也要問過李青青再買，即使李青青給了他足夠的錢。
冬天逛街，實在是苦差事，李青青樂此不疲，只因想看好一處位置佳人流多的好鋪子。
就這麽逛一天玩一天，還差三天便要入宅了。做晚飯之前，曾氏告訴李青青，得提前去娘家送節，再好好邀請娘家人來參加入宅儀式，高高興興聚在一起吃酒聊天才好。這般禮數，必須遵守。
嫁出去的女兒，過年送節確實是老傳統，不能丟。
十二月二十，李青青和陶鯉打扮好了，一共提了八斤豬肉、兩只活雞、兩只活鴨、八條鯉魚、兩條鹹肉、四包蜜棗兒、四匹花色各異的布去送節。別說兩人提這麽多東西走在化了雪的泥路上哼哧哼哧的，就是到了李家，李富貴和吳美華也驚嘆送節不用拿這麽多東西。
李青青招呼妹妹們來吃蜜棗兒，一邊笑答：“爹，娘，這哪算東西多？花不了幾個錢。”
原本，嫁出去的女兒端午節、中秋節和春節都必須送節，李青青和陶鯉結婚後手頭拮據，送節也沒什麽東西拿得出手，端午節和中秋節便簡化了。過年這一回，李青青手頭寬裕了點，送節必然要送些拿得出手的東西，也算彌補之前兩節。
“青青，這麽多東西，哪一樣不花錢？你拿來的分量還大，花那麽多錢做什麽？你和陶鯉掙錢也不容易。”
吳美華仍是嫌李青青花錢多。
李青青戳了一下陶鯉，“夫君，你說送節的東西多不多？”
“不多。”
吳美華笑了，“青青，你也就會捉弄陶鯉。”
一盞茶的時間後，吳美華端出兩碗澆頭多分量大的面條，“青青，陶鯉，你們來吃。”
跟妹妹們閑聊的李青青，一看一碗面她能吃兩頓，便道：“娘，我半碗都吃不下。都是自家人，住什麽點心面？多麻煩！”
吳美華把一碗面和一雙筷子交到陶鯉手上，“陶鯉，早餓了吧？趕緊趁熱吃。”
“多謝岳母。”
陶鯉確實有一點餓，便不客氣地吃起來。
吳美華面帶笑意，道：“青青，我煮面才不麻煩。你和陶鯉來送節，就該吃點心面的。你飯量小，那就少吃點。”
李青青回道：“娘，我不吃，你分給妹妹們吃。”
“我煮了一大鍋面，人人有份。青青，你把那碗面分一半給你曾祖母吃。”
李青青端起一碗面，進房去餵給賀氏吃。賀氏年紀大了，冬天極其怕冷，再加上身子骨也沒以前硬朗，今年冬天基本是在床上度過的，唯有天氣晴好時才坐在院子裏曬曬太陽。
李青青耐心地餵面條給賀氏吃，賀氏牙齒早就掉完了，只能吃煮得軟爛的面條，澆頭是吃不了的。
賀氏耳背，李青青主動告訴賀氏她嫁出去近一年的情況，說得賀氏連連點頭，說話略不清楚地讚她嫁了一個好男人，又叮囑她千萬要好好過日子，不能嫌棄陶鯉傻之類的話。
賀氏吃了半碗面條，便推脫吃不下。李青青毫不嫌棄，就著賀氏吃過的筷子，把剩下的面條和澆頭全吃下了肚子。餵賀氏吃面聊天時，她已經是鼻子發酸，待吃完面條，她再也忍不住哭了。
雖然賀氏是她的曾祖母，中間隔了兩代人，但她對賀氏總有親切的感覺。因為李富貴和吳美華生了太多女娃，要掙錢養家，哪裏能整天呆在家裏帶孩子？吳美華常常是給女兒們吃了早飯後，便帶著女兒們去找賀氏，請賀氏看著。李青青出生時，賀氏便快六十歲了，已顯老態，帶孩子心有餘而力不足，但賀氏從不嫌棄孩子多，上了年紀也跟著孩子們轉，擦屎換衣裳也不在話下。
李青青只希望賀氏能長命百歲，她努力掙錢，一定讓賀氏享福。
她陪賀氏聊了許久，看賀氏昏昏欲睡，才攙扶賀氏躺下，她為賀氏蓋好被子後才躡手躡腳地走出去，並帶上了門。
“娘子，你咋哭了？”
陶鯉心疼極了。
李招娣問：“對啊，二姐，好端端的，你怎麽哭了？曾祖母沒罵你吧？”
李青青吸吸鼻子，帶著些許哭腔道：“曾祖母老了，我心裏難受，就哭了。”
李招娣道：“二姐，人變老是沒辦法的事，咱家對待曾祖母的好，全村人都是有口皆碑的。這個月初，我和娘去廟裏上香，還祈求上天保佑曾祖母長命百歲。”
李招娣擔心李青青過於沈浸在悲傷裏，就一手拉著李青青，一手拿著四匹布，進房說話。
李招娣仍是跟幾個妹妹睡大通鋪，她把四匹布擺在被褥上展開後，問道：“二姐，這每匹布能做兩身衣裳？”
“當然能，家裏姐妹多，像盼娣、念娣、來娣年紀都不大，一匹花布做三身衣裳也不在話下。反正四匹布在這裏，要麽加點棉花做棉衣，要麽做春秋衣裳。你和娘看著辦就成。”
四匹布花色不錯，料子摸起來手感也好，一看就不是普通價錢能買到的好布。李招娣撇下布匹，笑道：“二姐，這次回來，你出手闊綽了好多啊。你是不是撿著金子了？”
“要是能撿著金子，那我還要當什麽廚娘？”
姐妹倆說笑，對視一笑後，便正經談話了。
“二姐，你吃了很多苦吧？”
“也不算吃苦，你二姐夫待我極好，日子過得一點也不苦。”
李青青和陶鯉感情好，李家人有目共睹。當初不被看好的兩個人，小日子過得這麽滋潤，李招娣便想起自己還沒人要，心上人也不知過得好不好。猶豫良久，她才問：“二姐，百裏先生回家過年了嗎？”
“這事，我真沒關註！當時放假鬧哄哄的，他塞了一些鹹肉給你二姐夫便跑了。”
聽完，李招娣心裏有個念頭蠢蠢欲動。
171入宅（一）
十二月二十二寅正時，陶家除了陶冬雪外，其餘人全部起來忙活開了。
陶秋月和黃玉霞姑嫂倆煮粥，陶金、李梅花、陶鯉、李青青和陶鱔五個人，一起清點各種入宅用到的東西，曾氏在旁提醒。
柴要用紅繩綁好，代表旺財；米缸裝八分滿，蓋上用紅紙包米壓一壓，代表衣食豐足；新掃帚和簸箕綁上紅繩，代表驅邪避禍。其他的東西，多也要帶點紅。
草草吃過早飯後，到了卯時初，陶家人拉著板車把家什物件拉到新家門口，一共拉了八趟，取八八發的好寓意。
最先拿進屋的柴米，和地師旺宅用到的五份香燭、五份杯筷、五份連皮豬肉等東西，皆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其餘物件都收攏在一旁，等旺宅後在搬進去。
今天，誰也不能亂說話，怕影響新宅主人的時運。所以，大家寧願保持沈默，默數已拿來的東西，看是否有漏掉什麽。
臨近辰時，身披八卦圖的地師手持桃木劍到了。地師看旺宅用到的東西準備得非常齊全，跟陶金寒暄了幾句，又告誡陶鯉開門拿柴米進去務必要心誠。
一到辰時，大門楹上貼著“進宅大吉”四個字，陶鯉推開大門，雙手拎著紅繩綁住的柴，嘴裏念道：“求保佑財源廣進，大吉大利。”
旋即，陶鯉雙手抱起米缸，踏入大門便不斷重覆豐衣足食四個字。
入宅最重要的一步，把柴米送進屋，陶鯉做到了，在場的人無不高興，特別是李青青，開心極了。她的男人，做大事的時候穩穩當當。她相信，入住新宅，一定能使得她和陶鯉事事興旺。
接下來，便是地師旺宅的儀式。
在新宅東南西北中五個方向的每個方位，地師皆擺放一對筷子、一只杯子、一份元寶衣紙、一塊帶皮豬肉、一份芽菜、一份生果、五粒花生、一份豆腐。緊接著，地師往中央生果插上一對紅燭，其餘四角也各插一對紅燭，點燃所有紅燭後，再點燃所有線香。每一處皆插三支香，中央方位多三支長壽香。
地師站在中央，雙手合十，一邊祭拜，一邊說：“保佑家宅平安、身體健康、財運亨通”。
緊接著，地師開始朗誦經文。經文覆雜，沒人能聽得懂，許多村民們來圍觀也自發保持安靜。
誦經完畢，地師焚燒元寶衣紙，念咒，再以花生拌酒，灑向四周，驅邪。
最終，點燃兩串紅鞭炮，在炮仗劈裏啪啦的響聲中，入宅儀式 便完成了！
李青青誠心謝道：“多謝地師為陶家旺宅，勞駕您了。”
“這是老道應該做的，你就放心吧，老道已祈求各路神仙保佑你家五谷豐登，衣食豐足。入住新宅後，你們一定能人旺財旺運道旺！”
地師一席話博得滿堂彩。
討到好口彩，李青青輕聲提醒陶鯉，該遞上賞錢。
陶鯉雙手遞上一錠五兩銀子。
地師眉開眼笑的接下，又道：“看你們二人極有福相，你們一定會飛黃騰達的。”
李青青笑著回道：“借您吉言。”
“老道還有事，先行一步，你們繼續忙。”
李青青出言挽留道：“您還沒留下喝杯熱茶，還想請您賞個面子吃酒呢！您非得這麽急著走？”
“臨近年關，老道承蒙各位看得起，像你們一樣選了好日子好時辰入宅的不在少數。若下次有機會，老道再來叨擾。”
“既然地師有要事辦，我們也不好多加挽留，您慢走，有空來喝茶。”
送走地師後，陶家人真正的忙碌才剛剛開始。今天，除了要把過生活用的東西全部搬進新宅，還要開竈宴請賓客。
李梅花跟村裏婦人們講了幾句話後，經由提醒才想起借火種這事來。
李梅花一提，陶鱔便自告奮勇去縣裏生意最興旺的飯館借火種。
李青青想了想，道：“弟弟，你想去縣裏生意最火爆的飯館裏借火種給我們，是代表了你希望我和你大哥能紅紅火火過日子。你的好意，我和你大哥心領了。只是，咱們村離縣裏太遠，來回要花上一個時辰，再加上借火種的時間，只怕時間不夠。所以，你就不必去跑一趟，在家裏幫忙也是一樣的。”
李青青說的頭頭是道，擔憂也極有道理，陶鱔只得摒棄那個念頭，改由去村裏多子多女父母雙全又稍微富貴的人家裏借火種。
陶金和陶鯉兩父子一起擡各種家具進屋，曾氏幫忙看朝向，再讓他們放置家具。因今天入宅，是極為重要的日子。大件家具一旦擺好後，許多東西便不能隨便移動。有曾氏和陶金這樣的老江湖在，李青青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於是，李梅花、黃玉霞、陶秋月和李青青四個女人一起把今天宴請賓客用的食材一一搬進廚房。
廚房只有新作的竈，顯得很空蕩，她們把各種食材拿進來後，把洗凈的碗筷擺進碗櫥中，用兩條寬凳和一張紅木板臨時搭起了一個大案板，將洗凈的大蒜、蔥、胡蘿蔔、白蘿蔔、花菜、梅幹菜擱在上面，又將一盆切好的烤鴨和燒鵝放在旁邊，另有切了一整盆的瘦肉。
擺滿了各種食材，瞬間有了要辦酒席的架勢。這麽多豐富的食材，一共可以做出八桌有餘的酒席。
陶秋月真心替大哥大嫂入宅而高興，幹活也很積極，她主動問：“娘，大嫂，咱們這會兒該幹什麽？”
“切胡蘿蔔，等鱔兒借來火種再炒澆頭，如果還沒來客，再煎魚。”
李青青要切胡蘿蔔，被陶秋月搶了去，“大嫂，我來。”
李梅花順勢道：“青青，也就你煎魚好吃。先準備好蔥姜蒜那些佐料，等火種一來，就燒火煎魚。”
魚，代表年年有餘，幾乎是各種喜宴必不可少的一道菜。李青青也挺愛吃魚的，煎一條或兩條，都不是什麽難事。可同時煎八條魚，還要保證口味好，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沒等李青青答應不答應，李梅花便和黃玉霞一起剁肉餡搓肉丸子。
這下，煎魚必須由李青青來完成。
172入宅（二）
今天是入宅的好日子，身為新宅的女主人，燒新竈做出來的第一道菜是魚，寓意挺好，她沒理由推脫。
切好蔥姜蒜後，李青青想起有一件要事沒做。
她找出新買的紅漆描海棠花攢盒，一共六格，裝了瓜子、花生、蜜桔、蜜棗、糖、蠶豆後，再度蓋好蓋子，放在廳堂裏的八仙桌上。
辰時二刻，陶鱔終於借來了火。
李梅花親自燒火，那一根燃燒的火把點燃了一把稻稈，紅紅的火在鍋底跳躍，火發熱烤幹了鐵鍋裏少量的水，李青青倒入比平時炒菜多四五倍的菜籽油，又舀了幾勺鹽進鍋，只等油燒熱。
說不害怕煎魚失敗，那是假話，李梅花不肯煎魚，黃玉霞做菜口味不好，陶秋月和陶冬雪皆年輕，曾氏又年邁，還不是落到了李青青身上。看著菜籽油冒出的小泡泡越來越少，鍋四周冒煙，油燒熟了，李青青迅速把魚下鍋，因油遇到魚身上的水濺起油漬打在她的手背上，她只能忍著小痛把八條魚全部下鍋。
魚一定要煎的金黃色再翻邊，否則很容易破皮，火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這非常考量李梅花和李青青的配合度。好在兩婆媳都是常做飯的女人，對火候的把握都有點數，若是火大了，怕魚燒糊，李青青就趕緊讓李梅花抽一兩根燒得旺的柴出來，若是火小了，就讓她加大火力。
換做是往日，李青青想，她絕不敢指使李梅花這個愛挑刺的婆婆做什麽事，可今天是入宅的好日子，要辦八桌酒席，陶家女人必須擰成一股繩，齊心協力才行。
足足花了小半柱香的時間，八條魚才煎好。當八條魚分別裝在青花瓷勾勒魚形的圓盤中，魚身上點綴著綠色蔥蒜、黃色生姜、紅色辣椒，真的是好看極了。
煎魚，大功告成！
李梅花笑著誇道：“青青，你瞧瞧，這魚多好看，色香味俱全！我就說了，你這人有能耐的，煎魚不在話下。青青，你說你這麽會做菜，何必要我上陣炒菜？要不，還是你來吧？”
原本李梅花答應炒澆頭、煮面和做酒席的全部菜，這會兒竟變卦了？
“娘，您炒菜幾十年，美味又好吃。我往常只做一家人的飯菜，哪會炒大鍋菜。要是鹹了淡了，端出去可就丟人了。”
“青青，煎魚比炒菜難多了！煎整條魚，不能嘗魚肉的味道，炒菜可不同，菜起鍋之前，你可以嘗。鹹了放點水，淡了加點鹽，一點也不難！”
既然不難，你怎麽臨時變卦，非要當逃兵，強推我上陣？
李青青腹誹完，又說了一通好話，還是希望李梅花能幫著炒菜。
李梅花翻來覆去就是煎魚厲害，炒菜不難，非要逼她一把。
李青青本就不是很愛求人的性格，低三下四求了幾遍，李梅花朝令夕改，她還不是只能親自上陣？同時煎八條魚，她都能做到，其他事情，還有什麽好怕的？
“既然如此，娘，那您幫忙燒火吧。”
見李青青松口，李梅花笑哈哈地鼓勵她道：“青青，你已經是婦人了，往後辦酒席的機會多著呢，你得學著點，多積累經驗。等以後我孫子洗三、周歲甚至是結婚，你全部能辦得妥妥當當。”
黃玉霞附和道：“大嫂，娘說的可對了。你瞧瞧我，想做菜，想積累經驗，娘還不給我這個機會呢。”
李青青可不是傻瓜，那些場面上的話，無非是勸她一心做菜，別無他想，以此來掩飾李梅花偷懶，不想擔負做菜不好吃被來吃宴席的賓客們嚼舌根罷了。
看在李梅花說了幾句好話的份上，李青青便不再計較，面帶笑容道：“娘，您可真會長彩。我希望從今以後，我和玉霞都能早點為陶家添丁，讓陶家多子多福！”
李梅花眉開眼笑，高興極了，“對，我的兩個兒媳婦早點為陶家開枝散葉，我和你爹長輩分，當爺爺奶奶。”
在這般美好的氣氛下，李青青心甘情願的洗鍋後便炒制澆頭。
剛把胡蘿蔔肉絲澆頭起鍋時，聽見陶鯉高聲喊了岳父，李青青忙從廚房鉆出，牛車停在路邊，李富貴帶著五個妹妹同來，沒見吳美華。
李富貴將一紅封塞在陶鯉手裏，“恭喜你和青青入宅，祝你們兩個夫妻恩愛，早日生個大胖小子。”
陶鯉嘿嘿地笑著，拿著紅封不知該不該收。
李青青問：“爹，娘怎麽沒來？”
李富貴回道：“她留在家裏照顧你曾祖母，哪裏走得開？”
賀氏在家需要照顧，吳美華走不開，確實是沒辦法的事情李青青覺得有點遺憾有點失望，她想親眼讓李富貴和吳美華看到她長大了，有能力過上想要的生活。
李富貴叮囑道：“青青，你妹妹們先留在這裏，我回家一趟。”
李青青忙道：“爹，來都來了，回去做什麽？娘都幾十歲的人，不必擔心。”
“不是擔心你娘，是你大伯大娘非說要來，讓我去接一趟。還有，你姐也說要來，不知道她去家裏沒有。若是她也來了，我就把她一並接來。”
李發財和邵氏也來？大姐李青花也來？雖說李青青不是特別歡迎邵氏來，但邵氏肯給面子前來，來者是客，她還是會誠心招待的。再者，八桌宴席，本就預留了大伯一家和李青花、王滿生、二蛋這些人的座位。
“爹，那你慢著點。”
“成，你去忙。”
李富貴將牛車掉頭後，揮鞭趕牛車走了。
李青青招呼妹妹們抓糖吃，李家的姑娘們出門前都被吳美華教了不能不懂規矩什麽都往口袋拿，是以她們並不主動什麽都拿，要李青青抓著糖分給她們後才收下。
李招娣看妹妹們都分到了糖，便抓了一把瓜子，把李青青拉到屋外一個角落處說話。
“招娣，咋了？”
“二姐，原來百裏先生沒有回家過年。”
“他還在書院？”李青青忽想起百裏燒記憶沒有完全恢覆，就算想回家，也不知該往哪裏去，除了書院還能呆在哪裏？
173入宅（三）
當初，陶鯉為了幫李青青脫身，以石頭砸中百裏燒的腦袋，誰知那只是個開始。
真是無巧不成書。
李招娣臉上酡紅，“對，我昨天去正修書院碰運氣，正好撞見他。”
“每逢佳節倍思親，他一個人很孤單的，你可以趁著這個時機好好待他，博取他的好感。”有李招娣對百裏燒好，她和陶鯉心中的罪惡感便不會那麽重了。
李招娣苦惱地說：“二姐，我叫他跟我們家人一起過年，他不肯，你說該咋辦？”
“招娣，你是不是傻了？百裏燒一個外人，好手好腳的，又沒給咱家哪個姑娘提親，怎麽能不明不白得呆在咱家過年？別說他不肯，就是爹娘也不會同意的。”
李招娣滿臉憂愁，“二姐，那可咋整？”
“他不來家裏，你可以抽空去書院給他做飯，反正鍋碗瓢盆一應俱全，柴火也有，米面也不少，就差個煮飯的女人。”
李招娣憂郁地反問：“我去給他煮飯？”
“有什麽不……”
“青青，來煮面！”
李梅花大聲喊叫，打斷了李青青說話，李青青留李招娣細想，她自去煮面。
大把大把的面條下鍋後，李青青拿筷子攪動幾下，蓋上木蓋。
這時，李招娣面帶笑容，以無憂無慮的樣子出現，叫了陶家的女人後，便問能做點什麽。
李梅花讓出竈門口的那個位置，“招娣，你來燒火，暖和點。”
這一鍋面，足夠李家五姐妹和陶家所有人吃，因為陶家人早飯吃的早，忙活久了，容易餓。待第一撥人吃碗面的碗洗凈，來的賓客越來越多。
李青青接連煮了兩鍋面，等所有人都吃上點心面後，也沒空出去跟人聊天，她得準備中午的酒席。
午正時候，新宅裏正好坐滿了八桌人。正廳裏人們聊個不停，夾雜著筷子碰撞碗勺的聲音，廚房則是熱火朝天，下菜、炒菜、出鍋，忙碌個不停。
直至未時二刻，李青青往鍋裏倒了一桶水，蓋上木蓋，幫廚的女人們都已經端碗吃飯了，她太口渴，喝了一碗雞湯後，才有胃口吃飯。
用甑子蒸的飯，飯粒硬，有嚼勁，特別香，往常只吃一碗飯的李青青，不知是太餓了還是飯過於香，足足吃了一碗半，覺得太飽後才停筷子。
辦酒席，最忙的就是女人。在廚下吃完飯，她們便要去收拾八桌殘羹冷炙，同樣菜放在一起，臟碗筷放進鍋裏洗，桌上的油汙拿抹布浸濕淘米水擦。
未時末，新宅裏搬出六張桌子，只剩兩張桌子，李青青再度擺上攢盒，給每個人倒茶，她終於得空跟賓客們閑聊。
同村同屬五服的村民們吃完酒席便散去了，屋子裏只剩下陶家的親戚。李梅花和陶金陪著老親戚說話，李青青則跟娘家親戚聊天。
穿一身暗紅色繡寶葫蘆紋長褙子的邵氏，接過李青青捧上的熱茶，笑道：“青青，你這丫頭沒瞧出來啊，挺能幹的。嫁進陶家還沒一年，新宅子有了，辦酒席又是好酒好菜，手頭寬裕了啊！我這個看你從小長的大娘，心裏甭提多高興。”
“大娘，我哪有那麽厲害？都是靠家裏幫襯。”
邵氏又道：“青青，按理說，你入宅，這麽好的日子，我跟你娘說，我去照顧老婆子，讓你娘來看看你入宅的氣派樣子。她非不肯，說什麽我來也是一樣的。青青，我這個大娘，畢竟沒生你，哪能跟你親娘一樣？”
邵氏話裏有話，故意裝好人說是吳美華非要照顧賀氏，她不得已才來的。
吳美華之所以堅持在家照顧賀氏不來，外人不清楚，李青青在李家生活了兩輩子，加起來有幾十年的光陰，還能不清楚？邵氏說話刻薄，對待老人沒有耐心，更不會單獨做一些軟爛食物給賀氏吃。邵氏說要照顧賀氏，就是放屁！
想著今天是好日子，眾多人在場，李青青也不能太駁邵氏面子，“大娘，我娘她照顧曾祖母多年，可以說是稱不離砣。今兒個是入宅的日子，總得有人照顧曾祖母，我娘她沒能來，大娘來了也挺好的，我心裏也非常高興。”
一聽到“我娘她照顧曾祖母多年”，邵氏就變臉了，聽完後面的話，才強顏歡笑道：“青青，你可真會說話。”
李青青以為邵氏說完了，便端茶給大伯李發財喝。
沒想到，邵氏又挑起話頭道：“青青，今天是你和陶鯉入宅的大日子，我有件事不吐不快，又怕惹你不高興。”
邵氏說這樣的話，根本不是詢問李青青能不能說，而是警告她要放大招了。
李青青成熟了不少，再也不會像當初只會急得幹瞪眼。“大娘，既然您知道今天是好日子，有什麽話，等到下回見面說也不遲。”
邵氏臉色一變，話都快說出嘴，死丫頭竟讓她不說！這讓她老臉往哪放？可要是捅出那件事，又鬧得大家不高興。權衡之後，邵氏道：“青青，老輩人說的話沒錯，女人當家後，都變得精明許多。青青，我可真為你高興啊。”
當著如此多的人面說李青青精明！精明，只有一種情況下是褒義詞，那便是當著傻子的面說誰很精明，否則便是貶義詞。邵氏，看似表揚李青青，實則貶低她精於算計，不像沒出嫁之前那麽單純。
李青青看邵氏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邵氏不分時日連今天這種大場合還要給她難堪，她不是任人揉捏的柿子！“大娘，瞧您說的，我吃的飯還沒您吃的鹽多，哪能算精明？大家說是不是？”
在場的人笑笑，李青青年輕貌美，看著好欺負，壓根不是什麽好欺負的主。
李梅花趁機接話道：“大姐，青青是您侄女，什麽都好。就是還不思量著給我兒子生孩子，讓我早點抱上大胖孫子。今天好時機，您可得勸勸她。”
生孩子！李青青無比警覺！如果邵氏還敢說吳美華生不出兒子的鬼話來，她便撕爛邵氏的嘴。
這一切擔心是多餘的。
來做客的邵氏畢竟跟李家親，象征性的說了幾句吉利話，隨後便說要回家。
送走娘家人，李青青才有機會坐下歇歇。
望著新宅裏的每一寸地方，她都無比喜歡，這是她和陶鯉的新家，新生活從這一天正式開始！
174喝酒（一）
晚飯，陶家所有人就著酒席剩下來的菜吃。所有的菜熱好了，陶金破天荒叫女人們都上桌吃飯，熱鬧熱鬧。
李梅花、李青青、黃玉霞、陶秋月和陶冬雪和陶家三男人以及曾氏圍著圓桌坐下，滿桌熱菜，每人面前一個碗、一雙筷子、一個調羹，陶金和陶鱔面前各有一個酒盅。
“誰再去拿一個酒盅來。”
“爹，我去。”
李青青轉身去拿了一個洗凈的酒盅，遞給陶金。陶金接了酒盅，毫不猶豫地擺在陶鯉碗筷旁。
陶金想讓陶鯉喝酒？
此時，陶冬雪看大圓盤裏僅有一個雞腿，伸出白胖的手去拿，被李梅花狠狠地打了一下手背。
陶冬雪立即縮回手，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娘。
李梅花訓斥道：“冬雪，我跟你說了多少遍，吃飯的時候不能只顧著自己！你奶奶、你爹、你大哥大嫂、你二哥二嫂全在，你一個小輩，憑什麽去拿那個雞腿？”
陶冬雪睜著無辜又純凈的眼睛，問：“娘，你不是說雞腿是我的嗎？”
“你要吃，那也得等你奶奶動筷子後，再拿雞腿吃。”
陶冬雪把頭擱在桌板上，眼巴巴的望著雞腿，委屈極了，看得李青青都想把雞腿夾給陶冬雪吃。但她知道，陶冬雪年紀不是特別小，是到了要懂規矩的年紀，不然正月裏去親戚家拜年，要丟醜的。
陶金站起來，拿著酒壺，要親自給陶鯉倒酒。
李梅花道：“當家的，鯉兒不能喝酒，你給他倒酒做什麽？”
“鯉兒早已及冠，又是這個宅子的主人。今天是入宅的好日子，讓他喝一點酒助興，怎麽就不行了？”
李青青相信陶金不是沒分寸的人，陶鯉從未喝過酒，陶金總不會猛然灌他幾杯的。她也不想攪了陶金的興致，便道：“爹，你給他倒一點酒。”
裝白酒的白瓷酒盅極小，陶金只篩了一點點酒，幾乎就是潤潤酒盅的量。
“這麽少，總行吧！”
陶金舉起酒盅給李梅花看，酒盅裏只晃動著一指甲蓋點的酒。
李梅花露出笑臉，道：“這一點點，想來也喝不醉，就依當家的意思。”
陶金把兩個酒盅並在一起，皆倒了半杯，遞一杯給陶鱔。
陶鱔一看，不滿地說道：“爹，這麽一點點酒，還沒喝到肚子裏就沒了，就跟炎熱的大夏天下毛毛雨一樣，沒勁！天氣這麽冷，爹，你給我滿上滿上！我又不像哥一樣沒酒量，喝再多也不會醉的。”
“這是燒酒！度數高，酒勁大！你可別給我喝醉了，丟人！”
陶鱔漫不經心的瞟了一眼酒壺，道：“爹，我還能不知道這是燒酒？我一個人喝半斤沒事，你是不是舍不得把酒給我喝，想藏著以後慢慢喝。”
陶金急了，提高嗓音喊：“你個小兔崽子，我是那麽小氣的人？”
“爹，你不小氣的話，那便給我滿上。”
這麽一激，陶金真給陶鯉倒滿了一酒盅的酒。
“喝酒之前先吃菜，大家趁熱吃。”
曾氏發話後，帶頭夾了一筷子魚肉，其餘人便也拿起筷子，各自夾菜吃。
李青青和陶秋月、陶冬雪兩人坐一起，少不得要常給兩個妹妹夾菜吃。她們太久沒有吃過這麽豐盛又好吃的食物，一個勁地說好吃。
聽到好吃兩個字，身為掌勺的李青青，內心是高興的。炒菜做飯，所有菜吃光，她便很開心。
吃了幾口，陶鱔站起來，“奶奶，爹，娘，大哥，大嫂，大家先來喝一個。”
女人們不喝酒，以茶或湯代酒，當所有人起身，舉起手裏的碗或酒盅，碰杯後，皆一仰而盡。
茶、湯喝多了，頂多是尿多。可陶鱔，第一杯就一口幹了。
陶鯉舔了一下酒，好燒好辣就像一把火，不好喝！
陶鯉要放下杯子，陶鱔不同意，“哥，你那一點點酒，幹了成不？”
陶鱔炫耀空杯子，“瞧瞧我，一杯幹了，厲害不？”
李梅花急了，“鱔兒，你把那一杯酒幹了？你當喝水啊？”
“娘，這一盅酒頂多一兩，沒事的。倒是哥，第一次喝酒就這麽不爽快，真不像個男人。”
陶鯉最不能容忍別人說他是傻子和不像男人，為了證明自己是真男人，他仰頭喝盡。
陶鱔拍手叫好，“真不愧是我哥，原來挺會喝的啊。”
這一回，陶鱔倒酒，先是給陶金倒了半杯，又給陶鯉倒了半杯，再度給自己滿上。
陶鱔想灌陶鯉酒？從沒喝過酒的陶鯉，待會下桌，只怕是要爛醉如泥！李青青擔心極了。
李梅花喊道：“鱔兒，你咋又給自己滿上了？還有，你咋給你哥倒了那麽多酒？他不會喝酒，也不能喝酒，你可別灌他。”
“娘，你和爹就是太護著哥了，哪個男人不會喝酒？不會喝酒的還是男人嗎？”
這什麽歪理！李青青不服氣，張嘴道：“你哥確實不能喝酒，你給他倒那麽多酒，不合適。我不想我的新床、新被褥被吐得到處都是！”
李梅花也道：“就是就是，鱔兒，你別給你哥倒那麽多。”
“娘，你沒給哥喝過酒，不代表他酒量不行。萬一他是千杯不醉呢？”
“就算他千杯不醉也不行，大夫說了，你哥腦子被燒壞了，不能再喝酒，不然可能還會變笨的。”
什麽！喝酒竟有這麽大的害處？李青青絕不容許陶鱔當她的面，讓陶鯉冒那麽大的風險！
陶鱔鄙夷說道:“娘，那是大夫嚇唬你們的。一群庸醫，連哥都治不好，他們的話不可信。”
就算是庸醫，喝酒對身體不好，這是李青青知道的常識！陶鯉已經意思了一下，夠可以了！“你給我把酒倒回去，要麽你自己喝掉！”
“大嫂，倒出去的酒可沒有再收回的道理，不信的話，你問爹！”
陶鱔擺明了要陶鯉喝下那半杯酒，李青青想，假如自己有酒量，咕嚕咕嚕便給喝下去了，也不會出現這麽為難的場面。轉念一想，既然不喝，那就倒了！
誰知，陶金一聲不吭，把陶鯉的酒倒入自己的酒盅裏。
“爹，你這是做什麽？”
175喝酒（二）
陶鱔問出口的話，正是大家都想問的。
李梅花勸道：“當家的，你年紀大了，也喝不得那麽多酒。”
曾氏道：“金子，別貪杯。”
陶金嘆一口氣，對著陶鱔說話，“你哥好不容易有這樣的好日子過，萬一喝酒真的變傻，可怎麽辦？我決不能再讓你哥變傻了。”
父愛如山，大愛無言。
陶鯉情不自禁喊了一聲爹，壓低聲音道：“爹，我不傻。”
陶金舉起酒盅，一口悶。
“爹，我陪你喝。”陶鱔也仰頭喝光了酒杯中的酒。
陶金和陶鱔皆被燒酒酒勁大弄得滋叫了兩聲。
陶金緩了一下才道：“陶鯉，你是我和你娘的第一個孩子，原本你跟所有男孩子一樣，爬樹摘桃子吃，用竹竿捅鳥窩。可那年你發燒，一切都……”
在這樣大好的日子憶苦思甜，李梅花認為不合適，“當家的，鯉兒和青青小夫妻能有住上這旺宅，咱們臉上有光！你還想那些做什麽？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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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燒早已記不起家在哪裏，回什麽家呢？不過，他可沒表露出半點憂傷，他笑言：“托學生父母腌了些肉和魚，你們人多，拿去吃吧。”
百裏燒付錢買來的東西，李青青不肯收。多次推脫後，百裏燒硬塞給了陶鯉，並迅速溜走。
得了一錢銀子和這麽多吃食，今年過年真是非比尋常！
170送節
吃了臘八粥後，天空常飄起雪花，寒風四起，人們窩在家裏烤火度日。
然而，放了假的李青青也不閑著，她常跟陶鯉一起去縣城，並不買什麽東西，就是四處閑逛。漫無目的隨處轉悠，陶鯉便有了大把時間看各種新奇玩意，看到實在想買的東西也要問過李青青再買，即使李青青給了他足夠的錢。
冬天逛街，實在是苦差事，李青青樂此不疲，只因想看好一處位置佳人流多的好鋪子。
就這麽逛一天玩一天，還差三天便要入宅了。做晚飯之前，曾氏告訴李青青，得提前去娘家送節，再好好邀請娘家人來參加入宅儀式，高高興興聚在一起吃酒聊天才好。這般禮數，必須遵守。
嫁出去的女兒，過年送節確實是老傳統，不能丟。
十二月二十，李青青和陶鯉打扮好了，一共提了八斤豬肉、兩只活雞、兩只活鴨、八條鯉魚、兩條鹹肉、四包蜜棗兒、四匹花色各異的布去送節。別說兩人提這麽多東西走在化了雪的泥路上哼哧哼哧的，就是到了李家，李富貴和吳美華也驚嘆送節不用拿這麽多東西。
李青青招呼妹妹們來吃蜜棗兒，一邊笑答：“爹，娘，這哪算東西多？花不了幾個錢。”
原本，嫁出去的女兒端午節、中秋節和春節都必須送節，李青青和陶鯉結婚後手頭拮據，送節也沒什麽東西拿得出手，端午節和中秋節便簡化了。過年這一回，李青青手頭寬裕了點，送節必然要送些拿得出手的東西，也算彌補之前兩節。
“青青，這麽多東西，哪一樣不花錢？你拿來的分量還大，花那麽多錢做什麽？你和陶鯉掙錢也不容易。”
吳美華仍是嫌李青青花錢多。
李青青戳了一下陶鯉，“夫君，你說送節的東西多不多？”
“不多。”
吳美華笑了，“青青，你也就會捉弄陶鯉。”
一盞茶的時間後，吳美華端出兩碗澆頭多分量大的面條，“青青，陶鯉，你們來吃。”
跟妹妹們閑聊的李青青，一看一碗面她能吃兩頓，便道：“娘，我半碗都吃不下。都是自家人，住什麽點心面？多麻煩！”
吳美華把一碗面和一雙筷子交到陶鯉手上，“陶鯉，早餓了吧？趕緊趁熱吃。”
“多謝岳母。”
陶鯉確實有一點餓，便不客氣地吃起來。
吳美華面帶笑意，道：“青青，我煮面才不麻煩。你和陶鯉來送節，就該吃點心面的。你飯量小，那就少吃點。”
李青青回道：“娘，我不吃，你分給妹妹們吃。”
“我煮了一大鍋面，人人有份。青青，你把那碗面分一半給你曾祖母吃。”
李青青端起一碗面，進房去餵給賀氏吃。賀氏年紀大了，冬天極其怕冷，再加上身子骨也沒以前硬朗，今年冬天基本是在床上度過的，唯有天氣晴好時才坐在院子裏曬曬太陽。
李青青耐心地餵面條給賀氏吃，賀氏牙齒早就掉完了，只能吃煮得軟爛的面條，澆頭是吃不了的。
賀氏耳背，李青青主動告訴賀氏她嫁出去近一年的情況，說得賀氏連連點頭，說話略不清楚地讚她嫁了一個好男人，又叮囑她千萬要好好過日子，不能嫌棄陶鯉傻之類的話。
賀氏吃了半碗面條，便推脫吃不下。李青青毫不嫌棄，就著賀氏吃過的筷子，把剩下的面條和澆頭全吃下了肚子。餵賀氏吃面聊天時，她已經是鼻子發酸，待吃完面條，她再也忍不住哭了。
雖然賀氏是她的曾祖母，中間隔了兩代人，但她對賀氏總有親切的感覺。因為李富貴和吳美華生了太多女娃，要掙錢養家，哪裏能整天呆在家裏帶孩子？吳美華常常是給女兒們吃了早飯後，便帶著女兒們去找賀氏，請賀氏看著。李青青出生時，賀氏便快六十歲了，已顯老態，帶孩子心有餘而力不足，但賀氏從不嫌棄孩子多，上了年紀也跟著孩子們轉，擦屎換衣裳也不在話下。
李青青只希望賀氏能長命百歲，她努力掙錢，一定讓賀氏享福。
她陪賀氏聊了許久，看賀氏昏昏欲睡，才攙扶賀氏躺下，她為賀氏蓋好被子後才躡手躡腳地走出去，並帶上了門。
“娘子，你咋哭了？”
陶鯉心疼極了。
李招娣問：“對啊，二姐，好端端的，你怎麽哭了？曾祖母沒罵你吧？”
李青青吸吸鼻子，帶著些許哭腔道：“曾祖母老了，我心裏難受，就哭了。”
李招娣道：“二姐，人變老是沒辦法的事，咱家對待曾祖母的好，全村人都是有口皆碑的。這個月初，我和娘去廟裏上香，還祈求上天保佑曾祖母長命百歲。”
李招娣擔心李青青過於沈浸在悲傷裏，就一手拉著李青青，一手拿著四匹布，進房說話。
李招娣仍是跟幾個妹妹睡大通鋪，她把四匹布擺在被褥上展開後，問道：“二姐，這每匹布能做兩身衣裳？”
“當然能，家裏姐妹多，像盼娣、念娣、來娣年紀都不大，一匹花布做三身衣裳也不在話下。反正四匹布在這裏，要麽加點棉花做棉衣，要麽做春秋衣裳。你和娘看著辦就成。”
四匹布花色不錯，料子摸起來手感也好，一看就不是普通價錢能買到的好布。李招娣撇下布匹，笑道：“二姐，這次回來，你出手闊綽了好多啊。你是不是撿著金子了？”
“要是能撿著金子，那我還要當什麽廚娘？”
姐妹倆說笑，對視一笑後，便正經談話了。
“二姐，你吃了很多苦吧？”
“也不算吃苦，你二姐夫待我極好，日子過得一點也不苦。”
李青青和陶鯉感情好，李家人有目共睹。當初不被看好的兩個人，小日子過得這麽滋潤，李招娣便想起自己還沒人要，心上人也不知過得好不好。猶豫良久，她才問：“二姐，百裏先生回家過年了嗎？”
“這事，我真沒關註！當時放假鬧哄哄的，他塞了一些鹹肉給你二姐夫便跑了。”
聽完，李招娣心裏有個念頭蠢蠢欲動。
171入宅（一）
十二月二十二寅正時，陶家除了陶冬雪外，其餘人全部起來忙活開了。
陶秋月和黃玉霞姑嫂倆煮粥，陶金、李梅花、陶鯉、李青青和陶鱔五個人，一起清點各種入宅用到的東西，曾氏在旁提醒。
柴要用紅繩綁好，代表旺財；米缸裝八分滿，蓋上用紅紙包米壓一壓，代表衣食豐足；新掃帚和簸箕綁上紅繩，代表驅邪避禍。其他的東西，多也要帶點紅。
草草吃過早飯後，到了卯時初，陶家人拉著板車把家什物件拉到新家門口，一共拉了八趟，取八八發的好寓意。
最先拿進屋的柴米，和地師旺宅用到的五份香燭、五份杯筷、五份連皮豬肉等東西，皆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其餘物件都收攏在一旁，等旺宅後在搬進去。
今天，誰也不能亂說話，怕影響新宅主人的時運。所以，大家寧願保持沈默，默數已拿來的東西，看是否有漏掉什麽。
臨近辰時，身披八卦圖的地師手持桃木劍到了。地師看旺宅用到的東西準備得非常齊全，跟陶金寒暄了幾句，又告誡陶鯉開門拿柴米進去務必要心誠。
一到辰時，大門楹上貼著“進宅大吉”四個字，陶鯉推開大門，雙手拎著紅繩綁住的柴，嘴裏念道：“求保佑財源廣進，大吉大利。”
旋即，陶鯉雙手抱起米缸，踏入大門便不斷重覆豐衣足食四個字。
入宅最重要的一步，把柴米送進屋，陶鯉做到了，在場的人無不高興，特別是李青青，開心極了。她的男人，做大事的時候穩穩當當。她相信，入住新宅，一定能使得她和陶鯉事事興旺。
接下來，便是地師旺宅的儀式。
在新宅東南西北中五個方向的每個方位，地師皆擺放一對筷子、一只杯子、一份元寶衣紙、一塊帶皮豬肉、一份芽菜、一份生果、五粒花生、一份豆腐。緊接著，地師往中央生果插上一對紅燭，其餘四角也各插一對紅燭，點燃所有紅燭後，再點燃所有線香。每一處皆插三支香，中央方位多三支長壽香。
地師站在中央，雙手合十，一邊祭拜，一邊說：“保佑家宅平安、身體健康、財運亨通”。
緊接著，地師開始朗誦經文。經文覆雜，沒人能聽得懂，許多村民們來圍觀也自發保持安靜。
誦經完畢，地師焚燒元寶衣紙，念咒，再以花生拌酒，灑向四周，驅邪。
最終，點燃兩串紅鞭炮，在炮仗劈裏啪啦的響聲中，入宅儀式 便完成了！
李青青誠心謝道：“多謝地師為陶家旺宅，勞駕您了。”
“這是老道應該做的，你就放心吧，老道已祈求各路神仙保佑你家五谷豐登，衣食豐足。入住新宅後，你們一定能人旺財旺運道旺！”
地師一席話博得滿堂彩。
討到好口彩，李青青輕聲提醒陶鯉，該遞上賞錢。
陶鯉雙手遞上一錠五兩銀子。
地師眉開眼笑的接下，又道：“看你們二人極有福相，你們一定會飛黃騰達的。”
李青青笑著回道：“借您吉言。”
“老道還有事，先行一步，你們繼續忙。”
李青青出言挽留道：“您還沒留下喝杯熱茶，還想請您賞個面子吃酒呢！您非得這麽急著走？”
“臨近年關，老道承蒙各位看得起，像你們一樣選了好日子好時辰入宅的不在少數。若下次有機會，老道再來叨擾。”
“既然地師有要事辦，我們也不好多加挽留，您慢走，有空來喝茶。”
送走地師後，陶家人真正的忙碌才剛剛開始。今天，除了要把過生活用的東西全部搬進新宅，還要開竈宴請賓客。
李梅花跟村裏婦人們講了幾句話後，經由提醒才想起借火種這事來。
李梅花一提，陶鱔便自告奮勇去縣裏生意最興旺的飯館借火種。
李青青想了想，道：“弟弟，你想去縣裏生意最火爆的飯館裏借火種給我們，是代表了你希望我和你大哥能紅紅火火過日子。你的好意，我和你大哥心領了。只是，咱們村離縣裏太遠，來回要花上一個時辰，再加上借火種的時間，只怕時間不夠。所以，你就不必去跑一趟，在家裏幫忙也是一樣的。”
李青青說的頭頭是道，擔憂也極有道理，陶鱔只得摒棄那個念頭，改由去村裏多子多女父母雙全又稍微富貴的人家裏借火種。
陶金和陶鯉兩父子一起擡各種家具進屋，曾氏幫忙看朝向，再讓他們放置家具。因今天入宅，是極為重要的日子。大件家具一旦擺好後，許多東西便不能隨便移動。有曾氏和陶金這樣的老江湖在，李青青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於是，李梅花、黃玉霞、陶秋月和李青青四個女人一起把今天宴請賓客用的食材一一搬進廚房。
廚房只有新作的竈，顯得很空蕩，她們把各種食材拿進來後，把洗凈的碗筷擺進碗櫥中，用兩條寬凳和一張紅木板臨時搭起了一個大案板，將洗凈的大蒜、蔥、胡蘿蔔、白蘿蔔、花菜、梅幹菜擱在上面，又將一盆切好的烤鴨和燒鵝放在旁邊，另有切了一整盆的瘦肉。
擺滿了各種食材，瞬間有了要辦酒席的架勢。這麽多豐富的食材，一共可以做出八桌有餘的酒席。
陶秋月真心替大哥大嫂入宅而高興，幹活也很積極，她主動問：“娘，大嫂，咱們這會兒該幹什麽？”
“切胡蘿蔔，等鱔兒借來火種再炒澆頭，如果還沒來客，再煎魚。”
李青青要切胡蘿蔔，被陶秋月搶了去，“大嫂，我來。”
李梅花順勢道：“青青，也就你煎魚好吃。先準備好蔥姜蒜那些佐料，等火種一來，就燒火煎魚。”
魚，代表年年有餘，幾乎是各種喜宴必不可少的一道菜。李青青也挺愛吃魚的，煎一條或兩條，都不是什麽難事。可同時煎八條魚，還要保證口味好，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沒等李青青答應不答應，李梅花便和黃玉霞一起剁肉餡搓肉丸子。
這下，煎魚必須由李青青來完成。
172入宅（二）
今天是入宅的好日子，身為新宅的女主人，燒新竈做出來的第一道菜是魚，寓意挺好，她沒理由推脫。
切好蔥姜蒜後，李青青想起有一件要事沒做。
她找出新買的紅漆描海棠花攢盒，一共六格，裝了瓜子、花生、蜜桔、蜜棗、糖、蠶豆後，再度蓋好蓋子，放在廳堂裏的八仙桌上。
辰時二刻，陶鱔終於借來了火。
李梅花親自燒火，那一根燃燒的火把點燃了一把稻稈，紅紅的火在鍋底跳躍，火發熱烤幹了鐵鍋裏少量的水，李青青倒入比平時炒菜多四五倍的菜籽油，又舀了幾勺鹽進鍋，只等油燒熱。
說不害怕煎魚失敗，那是假話，李梅花不肯煎魚，黃玉霞做菜口味不好，陶秋月和陶冬雪皆年輕，曾氏又年邁，還不是落到了李青青身上。看著菜籽油冒出的小泡泡越來越少，鍋四周冒煙，油燒熟了，李青青迅速把魚下鍋，因油遇到魚身上的水濺起油漬打在她的手背上，她只能忍著小痛把八條魚全部下鍋。
魚一定要煎的金黃色再翻邊，否則很容易破皮，火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這非常考量李梅花和李青青的配合度。好在兩婆媳都是常做飯的女人，對火候的把握都有點數，若是火大了，怕魚燒糊，李青青就趕緊讓李梅花抽一兩根燒得旺的柴出來，若是火小了，就讓她加大火力。
換做是往日，李青青想，她絕不敢指使李梅花這個愛挑刺的婆婆做什麽事，可今天是入宅的好日子，要辦八桌酒席，陶家女人必須擰成一股繩，齊心協力才行。
足足花了小半柱香的時間，八條魚才煎好。當八條魚分別裝在青花瓷勾勒魚形的圓盤中，魚身上點綴著綠色蔥蒜、黃色生姜、紅色辣椒，真的是好看極了。
煎魚，大功告成！
李梅花笑著誇道：“青青，你瞧瞧，這魚多好看，色香味俱全！我就說了，你這人有能耐的，煎魚不在話下。青青，你說你這麽會做菜，何必要我上陣炒菜？要不，還是你來吧？”
原本李梅花答應炒澆頭、煮面和做酒席的全部菜，這會兒竟變卦了？
“娘，您炒菜幾十年，美味又好吃。我往常只做一家人的飯菜，哪會炒大鍋菜。要是鹹了淡了，端出去可就丟人了。”
“青青，煎魚比炒菜難多了！煎整條魚，不能嘗魚肉的味道，炒菜可不同，菜起鍋之前，你可以嘗。鹹了放點水，淡了加點鹽，一點也不難！”
既然不難，你怎麽臨時變卦，非要當逃兵，強推我上陣？
李青青腹誹完，又說了一通好話，還是希望李梅花能幫著炒菜。
李梅花翻來覆去就是煎魚厲害，炒菜不難，非要逼她一把。
李青青本就不是很愛求人的性格，低三下四求了幾遍，李梅花朝令夕改，她還不是只能親自上陣？同時煎八條魚，她都能做到，其他事情，還有什麽好怕的？
“既然如此，娘，那您幫忙燒火吧。”
見李青青松口，李梅花笑哈哈地鼓勵她道：“青青，你已經是婦人了，往後辦酒席的機會多著呢，你得學著點，多積累經驗。等以後我孫子洗三、周歲甚至是結婚，你全部能辦得妥妥當當。”
黃玉霞附和道：“大嫂，娘說的可對了。你瞧瞧我，想做菜，想積累經驗，娘還不給我這個機會呢。”
李青青可不是傻瓜，那些場面上的話，無非是勸她一心做菜，別無他想，以此來掩飾李梅花偷懶，不想擔負做菜不好吃被來吃宴席的賓客們嚼舌根罷了。
看在李梅花說了幾句好話的份上，李青青便不再計較，面帶笑容道：“娘，您可真會長彩。我希望從今以後，我和玉霞都能早點為陶家添丁，讓陶家多子多福！”
李梅花眉開眼笑，高興極了，“對，我的兩個兒媳婦早點為陶家開枝散葉，我和你爹長輩分，當爺爺奶奶。”
在這般美好的氣氛下，李青青心甘情願的洗鍋後便炒制澆頭。
剛把胡蘿蔔肉絲澆頭起鍋時，聽見陶鯉高聲喊了岳父，李青青忙從廚房鉆出，牛車停在路邊，李富貴帶著五個妹妹同來，沒見吳美華。
李富貴將一紅封塞在陶鯉手裏，“恭喜你和青青入宅，祝你們兩個夫妻恩愛，早日生個大胖小子。”
陶鯉嘿嘿地笑著，拿著紅封不知該不該收。
李青青問：“爹，娘怎麽沒來？”
李富貴回道：“她留在家裏照顧你曾祖母，哪裏走得開？”
賀氏在家需要照顧，吳美華走不開，確實是沒辦法的事情李青青覺得有點遺憾有點失望，她想親眼讓李富貴和吳美華看到她長大了，有能力過上想要的生活。
李富貴叮囑道：“青青，你妹妹們先留在這裏，我回家一趟。”
李青青忙道：“爹，來都來了，回去做什麽？娘都幾十歲的人，不必擔心。”
“不是擔心你娘，是你大伯大娘非說要來，讓我去接一趟。還有，你姐也說要來，不知道她去家裏沒有。若是她也來了，我就把她一並接來。”
李發財和邵氏也來？大姐李青花也來？雖說李青青不是特別歡迎邵氏來，但邵氏肯給面子前來，來者是客，她還是會誠心招待的。再者，八桌宴席，本就預留了大伯一家和李青花、王滿生、二蛋這些人的座位。
“爹，那你慢著點。”
“成，你去忙。”
李富貴將牛車掉頭後，揮鞭趕牛車走了。
李青青招呼妹妹們抓糖吃，李家的姑娘們出門前都被吳美華教了不能不懂規矩什麽都往口袋拿，是以她們並不主動什麽都拿，要李青青抓著糖分給她們後才收下。
李招娣看妹妹們都分到了糖，便抓了一把瓜子，把李青青拉到屋外一個角落處說話。
“招娣，咋了？”
“二姐，原來百裏先生沒有回家過年。”
“他還在書院？”李青青忽想起百裏燒記憶沒有完全恢覆，就算想回家，也不知該往哪裏去，除了書院還能呆在哪裏？
173入宅（三）
當初，陶鯉為了幫李青青脫身，以石頭砸中百裏燒的腦袋，誰知那只是個開始。
真是無巧不成書。
李招娣臉上酡紅，“對，我昨天去正修書院碰運氣，正好撞見他。”
“每逢佳節倍思親，他一個人很孤單的，你可以趁著這個時機好好待他，博取他的好感。”有李招娣對百裏燒好，她和陶鯉心中的罪惡感便不會那麽重了。
李招娣苦惱地說：“二姐，我叫他跟我們家人一起過年，他不肯，你說該咋辦？”
“招娣，你是不是傻了？百裏燒一個外人，好手好腳的，又沒給咱家哪個姑娘提親，怎麽能不明不白得呆在咱家過年？別說他不肯，就是爹娘也不會同意的。”
李招娣滿臉憂愁，“二姐，那可咋整？”
“他不來家裏，你可以抽空去書院給他做飯，反正鍋碗瓢盆一應俱全，柴火也有，米面也不少，就差個煮飯的女人。”
李招娣憂郁地反問：“我去給他煮飯？”
“有什麽不……”
“青青，來煮面！”
李梅花大聲喊叫，打斷了李青青說話，李青青留李招娣細想，她自去煮面。
大把大把的面條下鍋後，李青青拿筷子攪動幾下，蓋上木蓋。
這時，李招娣面帶笑容，以無憂無慮的樣子出現，叫了陶家的女人後，便問能做點什麽。
李梅花讓出竈門口的那個位置，“招娣，你來燒火，暖和點。”
這一鍋面，足夠李家五姐妹和陶家所有人吃，因為陶家人早飯吃的早，忙活久了，容易餓。待第一撥人吃碗面的碗洗凈，來的賓客越來越多。
李青青接連煮了兩鍋面，等所有人都吃上點心面後，也沒空出去跟人聊天，她得準備中午的酒席。
午正時候，新宅裏正好坐滿了八桌人。正廳裏人們聊個不停，夾雜著筷子碰撞碗勺的聲音，廚房則是熱火朝天，下菜、炒菜、出鍋，忙碌個不停。
直至未時二刻，李青青往鍋裏倒了一桶水，蓋上木蓋，幫廚的女人們都已經端碗吃飯了，她太口渴，喝了一碗雞湯後，才有胃口吃飯。
用甑子蒸的飯，飯粒硬，有嚼勁，特別香，往常只吃一碗飯的李青青，不知是太餓了還是飯過於香，足足吃了一碗半，覺得太飽後才停筷子。
辦酒席，最忙的就是女人。在廚下吃完飯，她們便要去收拾八桌殘羹冷炙，同樣菜放在一起，臟碗筷放進鍋裏洗，桌上的油汙拿抹布浸濕淘米水擦。
未時末，新宅裏搬出六張桌子，只剩兩張桌子，李青青再度擺上攢盒，給每個人倒茶，她終於得空跟賓客們閑聊。
同村同屬五服的村民們吃完酒席便散去了，屋子裏只剩下陶家的親戚。李梅花和陶金陪著老親戚說話，李青青則跟娘家親戚聊天。
穿一身暗紅色繡寶葫蘆紋長褙子的邵氏，接過李青青捧上的熱茶，笑道：“青青，你這丫頭沒瞧出來啊，挺能幹的。嫁進陶家還沒一年，新宅子有了，辦酒席又是好酒好菜，手頭寬裕了啊！我這個看你從小長的大娘，心裏甭提多高興。”
“大娘，我哪有那麽厲害？都是靠家裏幫襯。”
邵氏又道：“青青，按理說，你入宅，這麽好的日子，我跟你娘說，我去照顧老婆子，讓你娘來看看你入宅的氣派樣子。她非不肯，說什麽我來也是一樣的。青青，我這個大娘，畢竟沒生你，哪能跟你親娘一樣？”
邵氏話裏有話，故意裝好人說是吳美華非要照顧賀氏，她不得已才來的。
吳美華之所以堅持在家照顧賀氏不來，外人不清楚，李青青在李家生活了兩輩子，加起來有幾十年的光陰，還能不清楚？邵氏說話刻薄，對待老人沒有耐心，更不會單獨做一些軟爛食物給賀氏吃。邵氏說要照顧賀氏，就是放屁！
想著今天是好日子，眾多人在場，李青青也不能太駁邵氏面子，“大娘，我娘她照顧曾祖母多年，可以說是稱不離砣。今兒個是入宅的日子，總得有人照顧曾祖母，我娘她沒能來，大娘來了也挺好的，我心裏也非常高興。”
一聽到“我娘她照顧曾祖母多年”，邵氏就變臉了，聽完後面的話，才強顏歡笑道：“青青，你可真會說話。”
李青青以為邵氏說完了，便端茶給大伯李發財喝。
沒想到，邵氏又挑起話頭道：“青青，今天是你和陶鯉入宅的大日子，我有件事不吐不快，又怕惹你不高興。”
邵氏說這樣的話，根本不是詢問李青青能不能說，而是警告她要放大招了。
李青青成熟了不少，再也不會像當初只會急得幹瞪眼。“大娘，既然您知道今天是好日子，有什麽話，等到下回見面說也不遲。”
邵氏臉色一變，話都快說出嘴，死丫頭竟讓她不說！這讓她老臉往哪放？可要是捅出那件事，又鬧得大家不高興。權衡之後，邵氏道：“青青，老輩人說的話沒錯，女人當家後，都變得精明許多。青青，我可真為你高興啊。”
當著如此多的人面說李青青精明！精明，只有一種情況下是褒義詞，那便是當著傻子的面說誰很精明，否則便是貶義詞。邵氏，看似表揚李青青，實則貶低她精於算計，不像沒出嫁之前那麽單純。
李青青看邵氏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邵氏不分時日連今天這種大場合還要給她難堪，她不是任人揉捏的柿子！“大娘，瞧您說的，我吃的飯還沒您吃的鹽多，哪能算精明？大家說是不是？”
在場的人笑笑，李青青年輕貌美，看著好欺負，壓根不是什麽好欺負的主。
李梅花趁機接話道：“大姐，青青是您侄女，什麽都好。就是還不思量著給我兒子生孩子，讓我早點抱上大胖孫子。今天好時機，您可得勸勸她。”
生孩子！李青青無比警覺！如果邵氏還敢說吳美華生不出兒子的鬼話來，她便撕爛邵氏的嘴。
這一切擔心是多餘的。
來做客的邵氏畢竟跟李家親，象征性的說了幾句吉利話，隨後便說要回家。
送走娘家人，李青青才有機會坐下歇歇。
望著新宅裏的每一寸地方，她都無比喜歡，這是她和陶鯉的新家，新生活從這一天正式開始！
174喝酒（一）
晚飯，陶家所有人就著酒席剩下來的菜吃。所有的菜熱好了，陶金破天荒叫女人們都上桌吃飯，熱鬧熱鬧。
李梅花、李青青、黃玉霞、陶秋月和陶冬雪和陶家三男人以及曾氏圍著圓桌坐下，滿桌熱菜，每人面前一個碗、一雙筷子、一個調羹，陶金和陶鱔面前各有一個酒盅。
“誰再去拿一個酒盅來。”
“爹，我去。”
李青青轉身去拿了一個洗凈的酒盅，遞給陶金。陶金接了酒盅，毫不猶豫地擺在陶鯉碗筷旁。
陶金想讓陶鯉喝酒？
此時，陶冬雪看大圓盤裏僅有一個雞腿，伸出白胖的手去拿，被李梅花狠狠地打了一下手背。
陶冬雪立即縮回手，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娘。
李梅花訓斥道：“冬雪，我跟你說了多少遍，吃飯的時候不能只顧著自己！你奶奶、你爹、你大哥大嫂、你二哥二嫂全在，你一個小輩，憑什麽去拿那個雞腿？”
陶冬雪睜著無辜又純凈的眼睛，問：“娘，你不是說雞腿是我的嗎？”
“你要吃，那也得等你奶奶動筷子後，再拿雞腿吃。”
陶冬雪把頭擱在桌板上，眼巴巴的望著雞腿，委屈極了，看得李青青都想把雞腿夾給陶冬雪吃。但她知道，陶冬雪年紀不是特別小，是到了要懂規矩的年紀，不然正月裏去親戚家拜年，要丟醜的。
陶金站起來，拿著酒壺，要親自給陶鯉倒酒。
李梅花道：“當家的，鯉兒不能喝酒，你給他倒酒做什麽？”
“鯉兒早已及冠，又是這個宅子的主人。今天是入宅的好日子，讓他喝一點酒助興，怎麽就不行了？”
李青青相信陶金不是沒分寸的人，陶鯉從未喝過酒，陶金總不會猛然灌他幾杯的。她也不想攪了陶金的興致，便道：“爹，你給他倒一點酒。”
裝白酒的白瓷酒盅極小，陶金只篩了一點點酒，幾乎就是潤潤酒盅的量。
“這麽少，總行吧！”
陶金舉起酒盅給李梅花看，酒盅裏只晃動著一指甲蓋點的酒。
李梅花露出笑臉，道：“這一點點，想來也喝不醉，就依當家的意思。”
陶金把兩個酒盅並在一起，皆倒了半杯，遞一杯給陶鱔。
陶鱔一看，不滿地說道：“爹，這麽一點點酒，還沒喝到肚子裏就沒了，就跟炎熱的大夏天下毛毛雨一樣，沒勁！天氣這麽冷，爹，你給我滿上滿上！我又不像哥一樣沒酒量，喝再多也不會醉的。”
“這是燒酒！度數高，酒勁大！你可別給我喝醉了，丟人！”
陶鱔漫不經心的瞟了一眼酒壺，道：“爹，我還能不知道這是燒酒？我一個人喝半斤沒事，你是不是舍不得把酒給我喝，想藏著以後慢慢喝。”
陶金急了，提高嗓音喊：“你個小兔崽子，我是那麽小氣的人？”
“爹，你不小氣的話，那便給我滿上。”
這麽一激，陶金真給陶鯉倒滿了一酒盅的酒。
“喝酒之前先吃菜，大家趁熱吃。”
曾氏發話後，帶頭夾了一筷子魚肉，其餘人便也拿起筷子，各自夾菜吃。
李青青和陶秋月、陶冬雪兩人坐一起，少不得要常給兩個妹妹夾菜吃。她們太久沒有吃過這麽豐盛又好吃的食物，一個勁地說好吃。
聽到好吃兩個字，身為掌勺的李青青，內心是高興的。炒菜做飯，所有菜吃光，她便很開心。
吃了幾口，陶鱔站起來，“奶奶，爹，娘，大哥，大嫂，大家先來喝一個。”
女人們不喝酒，以茶或湯代酒，當所有人起身，舉起手裏的碗或酒盅，碰杯後，皆一仰而盡。
茶、湯喝多了，頂多是尿多。可陶鱔，第一杯就一口幹了。
陶鯉舔了一下酒，好燒好辣就像一把火，不好喝！
陶鯉要放下杯子，陶鱔不同意，“哥，你那一點點酒，幹了成不？”
陶鱔炫耀空杯子，“瞧瞧我，一杯幹了，厲害不？”
李梅花急了，“鱔兒，你把那一杯酒幹了？你當喝水啊？”
“娘，這一盅酒頂多一兩，沒事的。倒是哥，第一次喝酒就這麽不爽快，真不像個男人。”
陶鯉最不能容忍別人說他是傻子和不像男人，為了證明自己是真男人，他仰頭喝盡。
陶鱔拍手叫好，“真不愧是我哥，原來挺會喝的啊。”
這一回，陶鱔倒酒，先是給陶金倒了半杯，又給陶鯉倒了半杯，再度給自己滿上。
陶鱔想灌陶鯉酒？從沒喝過酒的陶鯉，待會下桌，只怕是要爛醉如泥！李青青擔心極了。
李梅花喊道：“鱔兒，你咋又給自己滿上了？還有，你咋給你哥倒了那麽多酒？他不會喝酒，也不能喝酒，你可別灌他。”
“娘，你和爹就是太護著哥了，哪個男人不會喝酒？不會喝酒的還是男人嗎？”
這什麽歪理！李青青不服氣，張嘴道：“你哥確實不能喝酒，你給他倒那麽多酒，不合適。我不想我的新床、新被褥被吐得到處都是！”
李梅花也道：“就是就是，鱔兒，你別給你哥倒那麽多。”
“娘，你沒給哥喝過酒，不代表他酒量不行。萬一他是千杯不醉呢？”
“就算他千杯不醉也不行，大夫說了，你哥腦子被燒壞了，不能再喝酒，不然可能還會變笨的。”
什麽！喝酒竟有這麽大的害處？李青青絕不容許陶鱔當她的面，讓陶鯉冒那麽大的風險！
陶鱔鄙夷說道:“娘，那是大夫嚇唬你們的。一群庸醫，連哥都治不好，他們的話不可信。”
就算是庸醫，喝酒對身體不好，這是李青青知道的常識！陶鯉已經意思了一下，夠可以了！“你給我把酒倒回去，要麽你自己喝掉！”
“大嫂，倒出去的酒可沒有再收回的道理，不信的話，你問爹！”
陶鱔擺明了要陶鯉喝下那半杯酒，李青青想，假如自己有酒量，咕嚕咕嚕便給喝下去了，也不會出現這麽為難的場面。轉念一想，既然不喝，那就倒了！
誰知，陶金一聲不吭，把陶鯉的酒倒入自己的酒盅裏。
“爹，你這是做什麽？”
175喝酒（二）
陶鱔問出口的話，正是大家都想問的。
李梅花勸道：“當家的，你年紀大了，也喝不得那麽多酒。”
曾氏道：“金子，別貪杯。”
陶金嘆一口氣，對著陶鱔說話，“你哥好不容易有這樣的好日子過，萬一喝酒真的變傻，可怎麽辦？我決不能再讓你哥變傻了。”
父愛如山，大愛無言。
陶鯉情不自禁喊了一聲爹，壓低聲音道：“爹，我不傻。”
陶金舉起酒盅，一口悶。
“爹，我陪你喝。”陶鱔也仰頭喝光了酒杯中的酒。
陶金和陶鱔皆被燒酒酒勁大弄得滋叫了兩聲。
陶金緩了一下才道：“陶鯉，你是我和你娘的第一個孩子，原本你跟所有男孩子一樣，爬樹摘桃子吃，用竹竿捅鳥窩。可那年你發燒，一切都……”
在這樣大好的日子憶苦思甜，李梅花認為不合適，“當家的，鯉兒和青青小夫妻能有住上這旺宅，咱們臉上有光！你還想那些做什麽？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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