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回門（四）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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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做生意是男人的事情，你只要早點為陶家延續香火就成。”
李青青是女人，首先是個人！連自己的日子都沒過好，把孩子生下來豈不是讓孩子受罪？“娘，孩子會有的，但首先，讓我們的日子好過起來才是正經道理。”
李梅花歇斯底裏地吼道：“李青青，我看你是瘋了，整天想著掙錢！掙錢！掙錢！錢又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下，陶家人全出來了，甚至附近村民也站在院子外看熱鬧。
曾氏說：“梅花，你這大吼大叫的，就算不嚇著青青，把玉霞肚子裏的孩子嚇到了咋辦？”
李梅花略汗顏。
陶秋月將黃玉霞扶進屋裏。
陶鯉始終沈默不語，蹲在地上摘花生。
陶金說：“你差不多就得了，整日罵這個罵那個，這日子還咋過？”
李梅花委屈地說：“當家的，我這是教兒媳婦做人的道理，聲音大了點，不是罵她。你仔細想想，我說的是不是有道理？且不說咱們窮苦人家掙錢難，鯉兒又是個傻的，她守著鯉兒好好過日子，早點生個大胖小子，那多美好？”
陶金哼了一聲，並沒講出什麽話來。
倒是曾氏接話說：“梅花，你說的有幾分道理，可青青說的也沒錯，家窮被人看不起，大孫子腦袋瓜又不是很靈光，想掙錢是人之常情。”
李梅花道：“娘，難道您同意青青她去外面拋頭露面？雖說咱們莊稼人不那麽講究，但集市上多是男人出沒，青青有幾分姿色，萬一被人瞧上可咋辦？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曾氏考慮之際，陶家院子鴉雀無聲，在外看熱鬧的人三三兩兩散去。
陶鯉一直在摘花生，雖然他沒說話支援李青青，但他用摘花生的實際行動支持了她。她頓感暖意融融，便又坐回小板凳上摘花生。甩土、摘花生，枯燥的動作重覆一次又一次，只有在看到摘好的花生漸漸多起來才有點成就感。
片刻後，曾氏說：“錢總是要掙的，大孫子會做包子，這也算一項特長，等金子和梅花幹不動也不必擔心大孫子沒飯吃。”
李青青大喜過望，曾氏是個明白人，看得透徹呢！
李梅花語氣軟下來，說：“娘說的有道理，做包子也不是人人會做，鯉兒會做包子能拿去賣，也是不錯的。”
“包子該賣還得賣。”
對曾氏這個決定，李梅花無異議，“只是，娘，鯉兒身上空空如也，錢全在她那兒……”
“青青進家門也有大半年，她是正經人，讓她管錢有啥不好的？難道讓你這個當婆婆的管錢就好了？當初，你和金子結婚，金子掙的錢是不是交給你管？我當你婆婆，可沒半點閑言碎語。”
李梅花無話可說。
一場鬧劇，就此終結，李青青長舒一口氣，待摘完花生，給陶鯉一些獎勵才好。
082貪財的人（三）
有了陶鯉幫忙，總算趕在天徹底黑下來時摘完了花生。
李青青沒胃口，隨意吃了些，洗碗、燒水再洗澡後，她疲憊地躺在床上。夜裏有點悶熱，她搖晃蒲扇，稍微有點涼意。
陶鯉早就洗好了澡，卻被李梅花和陶金叫去了。她想，李梅花一定是不甘心讓她管錢，又去教育陶鯉討要回管錢大權。
李青青等著無聊，便凝神屏息進入百寶園。她已經下定決心要認字，像生活中常見的樹木如松樹、桃樹、桑樹、桂花樹等，她認識了植物再一遍遍看字形。沒人教，她不知道字是怎麽寫成的，學起來很費力，花了很長時間才勉強記住出現次數最多的樹和花字。
她學的心煩意燥，從百寶園出來，更加頹喪。想做成一件事情，為何總是阻力重重？
門吱呀一聲開了，又再度關上，有人躡手躡腳的靠近床，“娘子，你睡了嗎？”
是陶鯉的聲音。
她捉弄道：“睡了！”
“娘子騙人，你睡著了怎麽會說話？”
“我在夢游！”
陶鯉爬上床，接過李青青手中的蒲扇，“娘子，我給你扇風。”
入夏後，每天晚上李青青都能享受到陶鯉為她扇風的高級待遇，她心情略微好了些，說：“夫君，你出去幹啥了？這麽久才回來。”
“娘子，娘不讓我告訴你。”
果然是李梅花暗中教陶鯉對付李青青的招數，她早已料到並不惱怒，“夫君，你不告訴我，我也能猜到，無非是讓你用手段吃定我，讓我多幹活，賣包子掙的錢交給你管罷了。”
陶鱔加快扇了幾下風，驚奇地問：“娘子，你咋知道？”
“我是神算子，掐指一算就算出來的。”
“娘子，神算子是什麽？”
“就是算命很準的瞎子！”
“娘子，你不瞎。”
“你胡說，我要是不瞎，怎麽會嫁給你？”如果李青青嫁給別人，興許婆媳關系不會這麽緊張。
這句無心的話，叫陶鯉心傷不已，“娘子，你後悔嫁給我？”
“沒有。”
“娘子，你騙我！娘說對了，你並不是真心想嫁給我。”
一聽到娘那個字，李青青便惱火，“陶鯉，你整天你娘說你娘說，那你為什麽要娶我？你可知道我為了這個家忙裏忙外的還弄得裏外不是人，你知道我有多難受？我心痛死了，好想回娘家去我娘懷裏哭一場！你別忘了，你有娘護著，我也有娘疼。”
“娘子，你別……”
李青青眼角含淚，黑暗中看不出來而已，“陶鯉，自從我嫁給你，我承認你對我很好，可是，你對我的好還遠遠不夠！因為你是個大傻瓜，我獨自扛下很多事情，跟你說你又不懂，我的委屈和難受你看不到，你也不懂安慰我。”
說到最後，她忍不住哭了。
陶鯉聽出哭腔，慌了神，趕忙放下蒲扇，下意識的抱住她，哄她說：“娘子，是我不好。都是我太傻了，都是我的錯。”
是陶鯉的錯嗎？不是。
但陶鯉認錯態度好，她也不能太拿張作喬。
李青青稍微有點欣慰，伸手擦淚，“好熱，別抱了。”
“哦哦，好熱，對，我忘了！”
陶鯉撓頭，摸黑抓起蒲扇，給李青青扇風。
一波波涼風吹來，李青青逐漸冷靜下來。李梅花難相處，黃玉霞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沒辦法把李梅花和黃玉霞趕出去，只有早點攢錢造房子，以後分家了搬出去住，畢竟兩個兒子是一定會分家的。最重要的是，陶鯉待她好，總是維護她，有這樣的好夫君，她沒理由輕易放棄未來的美好生活。
她打定主意，開口說：“夫君，我跟你交個底，包子肯定是要賣的，娘不準我出去叫賣，那我們就給正修書院供應包子。下個月書院還要不要咱的包子兩說，到時候再做打算。還有，娘再問你賣包子錢的事，你就如實告訴她。反正每次賣完包子，我都告訴你多少銅板了，對不對？”
“娘子，我做包子你管錢。”
雖不知李梅花給陶鯉出了什麽餿主意，但陶鯉仍是堅定的認為李青青管錢是好選擇，她心裏甭提多感動。
人一感動，就容易沖動。
她鬼使神差的在陶鯉臉上親了一下，發出啵的一聲。
親了之後，她立刻倒下，臉紅得燙人。
許久之後，陶鯉才緩過神，“娘子，剛才你親我了？”
親都親了，幹嘛說出來？說出來，很丟人！李青青悶不吭聲，裝睡，實際上是太害臊了。
陶鯉沒等到回答，壓低聲音問：“娘子，你睡了？”
李青青仍不吭聲。
陶鯉低聲嘀咕：“娘子親我卻不理我，怎麽回事？”
陶鯉這個大傻子！
李青青笑成一朵花，咬緊牙關不敢發出笑聲。
陶鯉仍舊給李青青扇風，少不得自說自話。
“娘子這麽好的人，娘為何要兇娘子呢？”
“娘子會數錢，又不亂花錢，娘為什麽要我管錢？”
“娘為啥要對娘子不好呢？”
這一個個問題，李青青心中有答案，卻不能說。說白了，陶鯉是李梅花生的，李梅花見不得陶鯉對兒媳婦太好，就好像兒媳婦搶走了兒子的心，更有一句俗語說娶了媳婦忘了娘。
李青青不敢茍同，兒女大了成家立業各自有各自的活法，只要兒女不忘孝敬父母，小夫妻恩愛那是最好不過了。她暗想，不管以後她生兒子還是女兒，當婆婆還是岳母，她一定對兒媳婦或女婿視如己出，不折騰出什麽事來。
嗡嗡嗡……
接下來，李青青臉上被叮了一下，她反手一巴掌將臉打得很響，蚊子死了，她自己臉也打疼了。
迷迷糊糊想睡覺的陶鯉驚醒，“娘子，咋了？”
“有蚊子咬我。”
“我給娘子扇風還有蚊子咬人？娘子，那可咋辦？”
“夏天蚊子多，被蚊子咬在所難免。就是蚊子太毒了，一咬就是一個大包，一兩天才消掉，又有點癢。”
“娘子，要不我把蚊子熏死？”
083好運來
蚊子生命力頑強，哪有那麽容易熏死？可別蚊子沒熏死，把人給嗆到了。
李青青說：“夫君，你別瞎折騰，熏蚊子不是長久之計。明兒個咱們去集市上看看帳幔多少錢，要是沒那麽貴，買一床來。”
“都聽娘子的。”
“對，聽我的話，以後咱們吃香喝辣的。”
翌日辰時初，李青青和陶鯉徒步趕到了正修書院，廚娘正在煮粥，李青青瞧著廚娘老是叉腰哀嘆，似是病了。
“大姐，看你滿頭大汗的，太累了吧？我和夫君幫你煮粥，你去旁邊歇會兒。”
陶鯉已蹲在竈膛口燒火，李青青攙扶著廚娘坐在一把椅子上。
李青青看鍋裏的粥快要煮好了，用鍋鏟推了幾下，以免粘鍋，蓋上了鍋蓋，叮囑陶鯉說：“夫君，火別太大了，中火就成。”
“好，娘子。”
廚娘擦汗，看李青青和陶鯉這對小夫妻著實是打從心底裏喜歡，便說：“青青啊，我腰痛到不行，這幾天站著就累，一彎腰，腰就像要斷了。廚娘這活，我幹不了，我向書院管事大人提過你，不知道你是否願意來正修書院當廚娘？”
來正修書院當廚娘！
她給學生們做飯，能混一口飯吃，有沒有月錢兩說，空閑時間還能讀書！這簡直是一舉多得，比賣包子有意義得多！
雖然她很想接受這份差事，但她尚不清楚廚娘的職責，不能貿然應下。為謹慎起見，她先詢問當廚娘要幹哪些活。
廚娘回答說：“青青，你別擔心，當廚娘並不難，勤快就行。往常，正修書院提供早飯和中飯，一天兩頓，差不多保證每個學生兩葷兩素。若是有縣裏的大人來視察，或者是什麽官紳富商來觀摩，就更豐盛些。書院周圍有兩塊菜地，種了一些蔬菜，你有空也要打理。另外買葷菜，管事大人會給你錢，叫你去買的。然後就是打掃書院的衛生，做一些雜事罷了。每個月三錢銀子，包早飯和午飯，可提供住宿。”
一個月三錢銀子！
每天賣三十個包子，五文錢一個，一天就是一百五十文錢，一個月按三十天算，等於四千五百文錢，約四兩銀子，刨除開買面粉、肉餡等開支，總能攢到一點錢的。再加上當廚娘一個月三錢銀子，每個月攢下一二兩銀子不是什麽難事！
李青青太高興了，“大姐，這等好事您能想到我，我真是太感謝您了！”
廚娘有點不好意思，“青青，我看你年輕又漂亮，還以為你會嫌棄當廚娘不體面呢！畢竟廚娘一般是我這種上了年紀的婦女才願意幹的。”
李青青忙說：“大姐，您想到哪裏去了？當廚娘不偷不搶，靠幹活掙錢，有啥不體面的？靠自己一雙手掙錢，總比那些坐吃山空或靠賣身掙錢的人好得多！”
“青青，你真是性情中人。要不是我腰疼，我真不願意離開正修書院。可是，腰太疼了，像要斷了似的，為了保住這條老命，不然我真舍不得離開正修書院。”
李青青陪廚娘閑聊了一會，粥煮好了，廚娘口頭指揮李青青分粥，她應變能力好，能做到忙而不亂，受到了廚娘的表揚。
學生們領走了早飯，教書先生們來了，李青青想著君子遠庖廚，便讓他們去隔壁飯桌上等著，她把那些先生們自帶的飯碗盛滿了粥，叫陶鯉用托盤捧過去。
先生們吃飽喝足後，百裏燒和一個年過四旬臉上沒什麽肉蓄了一把小胡須的男人並肩走來廚房，百裏燒為他們做引薦。
原來，胡須瘦男人就是廚娘嘴裏的管事大人，姓鄭，李青青稱他為鄭管事。
廚娘向鄭管事鄭重表達想讓李青青接替廚娘一職，鄭管事表示沒意見，讓李青青先跟著廚娘學三天，等熟悉廚娘幹活事項後再做交接。
鄭管事帶廚娘去結菜錢，百裏燒留下跟李青青和陶鯉說話。
百裏燒好意問：“陶大哥，李姑娘，你們還沒吃早飯吧？”
李青青糾正說：“什麽李姑娘？叫我陶大嫂或嫂子！”
眼前的姑娘面如桃李，唇紅齒白，簡直是仙女下凡塵似的，百裏燒不願意叫她嫂子，他執意不肯改口，“李姑娘，在下叫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還請見諒。”
叫順口了，確實難改，李青青大度表示以後人前別李姑娘李姑娘的，把她叫小了，人後可以叫李姑娘。
百裏燒跟李青青說話，被晾在一邊的陶鯉，超級不爽，拉著李青青的手說：“娘子，我們回家吃早飯！”
陶鯉臉上沒有笑容，氣鼓鼓的，李青青弄不明白陶鯉發哪門子的脾氣？剛才燒火和分粥時還好好的，怎麽瞬間變了臉色？
百裏燒說：“陶大哥，你們回家路途不近，不如先吃點東西再說。我留了兩個包子，你們一人吃一個，墊下肚子。”
“我不吃！”
陶鯉做的包子自己不肯吃？
百裏燒勸道：“陶大哥，你做的包子確實好吃，你還沒吃過吧？你嘗嘗！”
“我不想吃！”陶鯉扭頭拉著，“娘子，我們走。”
鍋裏有一鍋碗沒洗，哪能一走了之？李青青掙脫掉陶鯉的手，說：“夫君，你別鬧了！碗還沒洗，怎麽走？”
“那就洗碗！”
“是要洗碗啊，洗完碗再走。”
百裏燒好心好意留包子卻沒人領情，只好把包子放在一個幹凈碗裏，失落的離開廚房。
洗完碗後，李青青把廚房掃了一下，什麽東西都歸置的整整齊齊才離開正修書院。
回家路上，陽光晴好，李青青問：“夫君，你是不是看百裏燒跟我說話，你吃醋了？”
“哪裏有醋啊？我頂多是吃了水。”
大傻瓜！
“吃醋不是說你真的喝醋了，而是說你嫉妒，你看百裏燒跟我說話，你不高興，對不對？”
陶鯉悶悶地說了一個對字。
李青青笑道：“夫君，我才發現你這人挺霸道的，百裏燒跟我說話你不爽，以後男人看我一眼，你是不是要挖掉別人的眼珠子？”
“挖眼珠當球踢！”
這六個字太嚇人了，李青青忙說：“夫君，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咱們不能想法子害人。”
“可是百裏燒他……”
“他什麽他？他一個外人，你別跟他置氣！咱們去買帳幔。”
084帳幔風波（一）
陶鯉牽著李青青逛了一圈，賣帳幔的店不少，可供選擇的樣式和顏色也多，價錢高低不等，只買一床中等質量又較為美觀的帳幔，李青青可以負擔得起，但她心裏過意不去，未免有點太自私之嫌。畢竟曾氏、陶金和李梅花都是長輩，而黃玉霞又懷孕了，陶秋月和陶冬雪皮肉嬌嫩易被蚊子叮咬。是以，買四床帳幔才像話。可已完工買回去就能掛在床架上的帳幔，價格都不菲，再加上陶家多張床大小不一，一股腦的買回去興許還不合適。
看李青青眉頭微蹙躊躇之際，陶鯉不解地問：“娘子，你咋了？”
“夫君，我不知買哪種好。”
“隨便買。”
隨便？李青青不指望陶鯉的腦袋瓜能想出什麽好辦法來，但他隨隨便便的態度叫她不滿，“夫君，你以為買四床帳幔是過家家？覺得不好就能退貨？等咱們買回去，要是不合適或者有什麽瑕疵，想退貨可就難了。罷了罷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麽，你又不懂。”
陶鯉打從心底裏想幫李青青，但他一看顏色各異款式多種多樣的帳幔便頭暈，哪裏能給出什麽意見來？看她焦慮不安，他心疼地說：“娘子，要不咱們先回家，叫娘和奶奶一起來買？”
叫李梅花和曾氏一起來買帳幔？
這倒是個好主意！
李青青的臉色多雲轉晴，毫不吝嗇地誇讚說：“夫君，你真聰明，你咋能想出這樣的好法子來？”
陶鯉遇到不能解決的事情，習慣性向李梅花和曾氏求助，在他眼裏，李梅花和曾氏脾氣好不會罵他蠢，懂得循循善誘。他頗為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娘子，我……”
“誇你兩句就結巴了？真是不經誇。夫君，別楞著了，咱們趕緊回家，今兒個爭取摘完花生再帶娘和奶奶一起來縣裏買帳幔。”
果不其然，一回家，正好遇見陶金、李梅花、陶鱔各挑了一擔剛拔出土的花生擺在院子裏，都快堆滿一整個院子。
李青青囫圇吞棗的吃了一碗稀飯，準備去找臟衣裳洗，在家裏找了一圈不見任何臟衣裳的蹤影，便問正在摘花生的陶秋月：“秋月，臟衣裳怎麽都不見了？是不是你趕早去洗了？”
“大嫂，臟衣裳我和娘一起去河邊洗了，你來摘花生就行。還有，娘讓我告訴你，你要賣包子，暫時不用洗衣裳，除非家裏農活太多忙不過來你再洗衣裳。”
不用洗衣裳，那就少幹一件活，李青青長舒一口氣，坐在小板凳上，重覆抖土、摘花生的動作。
一同摘花生的有曾氏、黃玉霞、陶秋月和李青青。
黃玉霞時不時說腰疼啥的，唬得眾人都擔心她。實際上她摘花生速度最慢，別人摘十顆花生，她頂多摘下一兩顆，也就做做樣子。
曾氏和李青青勸黃玉霞起來走動，別累著，一番好勸後，黃玉霞才勉為其難的站起來，在院子裏的方寸之地溜達。
黃玉霞問：“嫂子，今天去送包子好像比往常花的時間久一點。”
李青青答道：“玉霞，你說得沒錯，確實比前兩天花的時間多。一是幫廚娘幹了點雜活，二是去集市上看了一下帳幔，本想給家裏多買幾床帳幔，但我和你大哥都不知道家裏床的尺寸，怕買錯了，只能先回家來再作商議。”
黃玉霞驚訝地問：“買帳幔？嫂子，你可真舍得花錢，你準備多買幾床？難不成你打算給家裏所有的床都安上帳幔？”
李青青笑著點頭。
黃玉霞又問：“嫂子，那怕是沒有幾百個銅板買不下來吧？”
李青青還沒選好買什麽樣的帳幔，價錢便沒定下來，暫時不好說要花多少錢，只得含糊地說：“再看吧。”
“大嫂，你要是真有錢給家裏人買帳幔，那真是太好了！我和妹妹陪著奶奶睡覺，一晚上被蚊子叮咬好幾次，睡都睡不踏實。若是有帳幔，蚊子就沒法咬人，大家就能安心睡覺。”陶秋月表達了對帳幔的向往。
曾氏說：“青青，你一片好心，但帳幔不便宜，特別是咱家有四張床，要買四床帳幔，絕對不便宜。你和大孫子剛開始做包子賣，哪有那麽多錢？要我說，暫時別買了，等明年再說。”
李青青笑答：“奶奶，我若是沒那麽多錢，也不會動給全家人買帳幔的心思。雖然，現在手頭還不算寬裕，但我過幾天就要成為正修書院的廚娘，每個月有月錢拿，再加上賣包子，月月攢點錢不是什麽難事。”
黃玉霞一驚一乍地說：“啊！大嫂，你要去書院當廚娘？你年紀輕輕的，當廚娘好意思嗎？”
陶秋月問：“大嫂，廚娘是不是給人做飯的？”
李青青沖著陶秋月點點頭，隨後低下頭摘花生，“玉霞，你說得也沒錯，一般當廚娘都是三四十歲的婦人。但我想，書院是讀聖賢書的地方，去那個地方當廚娘，總比去街頭賣包子強得多。”
黃玉霞回道：“那倒是，還是嫂子放得下面子，要是我，寧願餓死也不願意去當什麽廚娘的。”
黃玉霞的話不就等於是嫌棄李青青去當廚娘不體面嗎？
李青青只當沒聽到，一門心思的摘花生，不答話。
曾氏指揮陶秋月把已摘下的花生平鋪在院子裏一小塊空地上敞開來曬，爾後才說：“陶家也不是什麽高門大戶，為了填飽肚子，去當廚娘沒什麽丟人的，反倒是白白餓死才是蠢人。”
曾氏這話沒有指名道姓，但黃玉霞聽了，臉青一陣紅一陣，不敢回話。
曾氏又說：“青青，你是個上進的好孩子，大孫子能娶到你這麽好的媳婦是他的福氣，你們小夫妻好好幹，以後肯定能過上好日子。”
“借奶奶吉言。”
臨近中午，李梅花又挑了一擔剛出土的花生來，李青青借機告訴李梅花買帳幔的事，李梅花想借機好好宰一頓，哭窮後便同意下午去縣裏買帳幔。
原本，曾氏、李梅花和李青青一同進城，可黃玉霞、陶秋月和陶冬雪皆強烈要求一起去玩玩，禁不住苦苦央求，李梅花拍板同意陶家女人一起進城。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六個女人在一起簡直是要翻天！
085帳幔風波（二）
曾氏賣面子找鄰居借了一輛牛車，李青青主動承擔起趕牛的任務，陶秋月非要依靠著李青青坐，其他四人都坐在後面的板車上。
大晴天裏，牛車碾過的地方塵土飛揚，凹凸不平的路使得黃玉霞巔得難受，連連抱怨，李梅花不斷安慰黃玉霞忍忍就過去了。
曾氏說：“玉霞，你又不是三歲小孩，是你非要跟來進城，如果沒借到牛車走幾裏路進城的話，你是不是還想大家輪流背你？你就懷個孕而已，沒那麽矯情多事。”
黃玉霞扁嘴說：“奶奶，我只是隨口說兩句，惹您不高興，是我的錯。”
曾氏不說話，扭頭看路邊的山野叢林。
李梅花說：“玉霞，你現在是趕上了好時候，當初我生幾個孩子，什麽活都要幹，哪像你不用幹重活時不時還能吃到葷腥，你就知足吧。”
黃玉霞連連點頭。
李梅花刻意找曾氏聊起以前懷孕的苦日子，雖然沒有刻意指明黃玉霞過於矯情，但跟她們吃苦耐勞比起來，黃玉霞太懶又愛抱怨。
李青青和陶秋月皆一聲不出，專心趕牛車。太陽光線漸弱，熱氣也漸漸消減，還算舒爽。
行至半路，李青青碰巧遇到豐頌村一姑娘放牛，給了那姑娘一把紅棗，央著那位姑娘幫忙看牛。一群女人幫忙卸下板車，牛悠閑吃草，她們徒步走了約兩裏路，總算來到了集市上。
街上甚是熱鬧，有些穿戴好些的婦女撐傘遮陽，傘面上或畫一枝桃花，或一束濃密的牡丹花，或火紅石榴花，皆是些花花草草。沒甚講究的婦女，頂多是穿著樸素，三三兩兩的閑逛。這個時辰見到的多是婦女，十個人裏有七個是婦女，閑逛的男人極少極少，要麽是直奔目的地買東西，要麽是迫不得已陪婦人同來逛街拎東西。
陶秋月看集市上什麽東西都稀奇，不好意思一個人去看便拉著李青青東看西看。
李梅花見狀，少不了罵幾句，“秋月，你這沒出息的姑娘！都快到要嫁人的年紀，還像個小孩一個看這看那的。有什麽好看的？還不來我身後規規矩矩的走著？”
“娘，我看看有啥關系？又不摸人家的東西，又沒吵著你讓你給我買。”
“看了不買有什麽意思？時間又不早，哪有時間陪你左顧右看的？”
陶秋月好不容易逮著一個時機進城逛街，偏偏攤販們擺出來的玩意新奇又好看，難免多看幾眼。
李青青也經歷過陶秋月這個年紀，拉過陶秋月說：“秋月，娘說的話也有道理，先去買帳幔，要是有時間再讓你好好看個夠。”
陶秋月瞬間綻放笑顏，挽著李青青的手說：“還是大嫂對我好！”
六個女人再次和諧的逛街，一連看了三家賣帳幔的店，她們悻悻地退出來。
第一家店，一床帳幔八十五文。
第二家店，一床帳幔九十文。
第三家店，一床帳幔要一百文！
而且這幾種都是最小帳幔的價格！床越大，帳幔越大，價錢越高！
要麽不買，要麽買四床帳幔，按照這個價格趨勢，沒有近一兩銀子根本買不到四床好帳幔。
陶秋月說：“大嫂，帳幔怎麽這麽貴？一百文錢能買很多東西了。”
李青青聳聳肩，表示她也不理解。
李梅花說：“秋月，你個傻姑娘，帳幔本不是咱們平民能用得起的玩意！就咱們村裏能買得起帳幔也是少數！你大嫂是個有孝心的，貨比三家過後，還是挑最前面問過的那家店買吧。”
李青青帶了碎銀子和銅板來，買下四床帳幔不是大問題，她痛快地說：“行，娘，咱們去第一家店買。”
忽然，曾氏開口說：“青青，你不用給我買，其他的你願意買就買。”
曾氏言外之意不就是不同意李青青買帳幔麽？
李青青忙問：“奶奶，您怎麽改變主意了？我帶夠了錢，只要價格適中，買下四床帳幔不是難事。”
曾氏嘆道：“青青啊，你有孝心為全家人買帳幔，好讓全家人不被蚊子咬。你的一片好心，我怎會不知道？但是，你和大孫子掙錢難。雖說你要去當廚娘，大孫子會做包子，但你們才開始而已，還沒富裕起來，就別大手大腳的花錢了。”
曾氏不是不想要帳幔防蚊，而是心疼李青青和陶鯉掙錢不容易！
李青青聽了萬分感動，更加堅定要買一床帳幔給曾氏用，讓曾氏夏夜安睡。“奶奶，我還年輕，好手好腳的，能掙到錢。我進門有大半年，沒給家裏添什麽東西甚是愧疚，買一床帳幔而已，又不是要砸鍋賣鐵買，沒關系的。”
李梅花趕忙附和說：“娘，青青說得沒錯！難得她這個當晚輩的有這份孝心，您就不要拒絕她的好意。質量好的帳幔能用幾年，換來大家幾年的好睡眠，簡直是太幔很劃算了。”
曾氏略動搖，“青青，你真帶夠了錢？咱要是錢不夠，去店裏左問右問會討人嫌。”
李青青笑著挽曾氏的手，“奶奶，您放心，我有錢。”
曾氏一臉笑意，“你這丫頭，真討人喜歡。”
原本李青青計劃給曾氏買一床好帳幔，但曾氏不同意，買了個粗葛布做的帳幔，沒任何花紋，只花了七十文。反倒是李梅花挑了一床紫色繡花還有精致包邊的帳幔，足足花了兩百文。黃玉霞也頗為不客氣的選了水紅色帳幔，一百二十文。李青青為自己選了淺紅色葛布帳幔，八十文錢。
買下四床帳幔，一共花了四百七十文錢。
逛了一個半時辰，出城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偶遇有人賣豆腐花，黃玉霞表露出想吃的樣子，李青青便大方的給六人買了，一人一碗。
拿回牛車，李青青為表達謝意，也給放牛姑娘買了一碗豆腐花，陶家女人喜笑顏開的坐著牛車回家。
回家路上，坐在牛車上的李梅花變著法的誇讚帳幔物有所值，很好看。
李青青揚鞭趕牛，她想，花錢多少不在乎，只要李梅花知道她這個做兒媳婦的人不錯，少給她找事，她就謝天謝地了。
離烏山村還有半裏路時，陶鯉竟跑來迎接她們了。
086中元節（一）
陶金、陶鱔和陶鯉三個男人把四床帳幔一一對應掛在了四張床上，這晚，陶家人睡得無比香甜，再也沒有蚊子被咬醒而抓狂的不快經歷。
眼瞅著再過兩天便是中元節，李青青想著計劃可能會有變化。果然，李青青按照鄭管事提出的要求跟著廚娘在書院忙活了兩天，七月十四當天，鄭管事提出廚娘若是急於回家不必等到七月十六再交接，以免耽擱廚娘準備為家裏中元節祭祖。於是，就在這一天，廚娘把所有事情都交給了李青青。
李青青得到廚娘的差事，興奮之餘更多的是擔心，她獨自一人能當好廚娘嗎？能叫正修書院的全體師生滿意嗎？好在正修書院頗為人道，七月十五中元節全體放假，李青青有了多一天的時間來緩沖，七月十六再正式上崗當廚娘。
到了七月十五中元節，俗稱鬼節、七月半，這一天必須獻上好酒好菜祭祀祖宗，還要給逝去的先人們燒楮衣冠，燒紙錢等。
一大早，陶金買了一斤肉來，陶鯉在廚房裏忙活著做包子。
李青青提醒說：“夫君，今天書院全都放假了，你不用做包子。”
“娘子，爹讓我做八個包子孝敬祖宗。”
李青青恍然大悟，她給陶鯉打下手，舀水、找器皿、燒火等不在話下。同時，另外一口鍋煮夠一家人吃的粥，她兩口竈同時燒火，游刃有餘。
粥煮好了，李青青熄滅了一口竈的火，只看著蒸包子的竈膛。
忽聽院子裏有人起爭執。
“爹，我是好心好意想幫忙折紙錠。”
黃玉霞的聲音！
李青青和陶鯉打開廚房門，正好看見院子裏擺著一張八仙桌，兩條板凳，陶鱔坐在板凳上折紙錠，有兩摞折好的紙錠以石頭壓著，另有六刀草紙被一塊大石壓著，黃玉霞委屈地站在陶鱔身邊，陶金臉色不善，陶秋月和陶冬雪茫然觀望。
陶金憤怒地吼道：“好心好意？犯得著要你好心好意折紙錠嗎？你都快二十歲的人，又不是三歲毛孩，你不知道孕婦折的紙錠是破紙錠，先人們們拿不動，在陰曹地府也用不出去？”
黃玉霞一張苦瓜臉，“爹，這個我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怎麽會吃力不討好的折紙錠呢？”
陶金說得確實是沒錯，孕婦不能折紙錠。李青青當姑娘的時候，李富貴從不讓閨女們碰草紙和折紙錠，說什麽燒紙錠給先人讓先祖們保佑他早日得子，怕閨女們碰了草紙，先祖們嫌棄便不幫他實現願望。事實上，李家姑娘們從不碰草紙也沒折過紙錠，但李富貴和吳美華一連生了七個閨女，還是沒能如願抱子，可見生兒生女皆有定數，強求不得。
從自家的事情出發，李青青早就看穿什麽女人、孕婦不能折紙錠是無稽之談，但這種習俗流傳這麽多年，懷疑歸懷疑，該遵從風俗習慣還是不能少。
陶鱔拿起一刀草紙，以鐮刀割成三份正方形草紙，將三等份的草紙放成一排，他拿起三張草紙，用手一撥，第二張草紙比第一張退後一拇指長，第三張草紙又比第二張草紙退後一拇指長，如是排序後，再橫向對折再對折，一張紙錠就折好了。折紙錠動作很簡單，但要把七八刀草紙全折成紙錠，委實是枯燥無味又費力，黃玉霞想幫陶鱔的忙也無可厚非。
李青青保持中立態度，準備叫大家吃飯。
可陶金甚是憤怒，“你這麽大的人了，一句不知道就算了？你浪費了那麽多草紙，你還好意思說你不知道孕婦不能折草紙？你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還來浪費我的草紙！我要你這種光吃飯不會幹活的兒媳婦有什麽用？”
“爹，你這話說得太沒意思了！我懷了你們陶家的種，是娘不要我幹活的，您要是嫌我懶，大不了讓陶鱔把我休了！”
黃玉霞進陶家才幾天，竟敢主動提出休這個字，無非是仗著肚子裏有孩子撐腰罷了。陶金怒氣上頭，“你以為有孩子就了不得天了？把自己當王母娘娘，讓全家人供著呢？”
李梅花提著幾條魚進家門，忙把魚給了陶鯉，讓陶鯉和李青青小夫妻去殺魚。
陶鯉拿了菜刀，把魚如數裝進竹簍裏，李青青拿著一小塊木板，兩人並肩走出院子。
李梅花勸道：“當家的，今兒個中元節，你罵玉霞做什麽？你還嫌今天事情不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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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青是女人，首先是個人！連自己的日子都沒過好，把孩子生下來豈不是讓孩子受罪？“娘，孩子會有的，但首先，讓我們的日子好過起來才是正經道理。”
李梅花歇斯底裏地吼道：“李青青，我看你是瘋了，整天想著掙錢！掙錢！掙錢！錢又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下，陶家人全出來了，甚至附近村民也站在院子外看熱鬧。
曾氏說：“梅花，你這大吼大叫的，就算不嚇著青青，把玉霞肚子裏的孩子嚇到了咋辦？”
李梅花略汗顏。
陶秋月將黃玉霞扶進屋裏。
陶鯉始終沈默不語，蹲在地上摘花生。
陶金說：“你差不多就得了，整日罵這個罵那個，這日子還咋過？”
李梅花委屈地說：“當家的，我這是教兒媳婦做人的道理，聲音大了點，不是罵她。你仔細想想，我說的是不是有道理？且不說咱們窮苦人家掙錢難，鯉兒又是個傻的，她守著鯉兒好好過日子，早點生個大胖小子，那多美好？”
陶金哼了一聲，並沒講出什麽話來。
倒是曾氏接話說：“梅花，你說的有幾分道理，可青青說的也沒錯，家窮被人看不起，大孫子腦袋瓜又不是很靈光，想掙錢是人之常情。”
李梅花道：“娘，難道您同意青青她去外面拋頭露面？雖說咱們莊稼人不那麽講究，但集市上多是男人出沒，青青有幾分姿色，萬一被人瞧上可咋辦？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曾氏考慮之際，陶家院子鴉雀無聲，在外看熱鬧的人三三兩兩散去。
陶鯉一直在摘花生，雖然他沒說話支援李青青，但他用摘花生的實際行動支持了她。她頓感暖意融融，便又坐回小板凳上摘花生。甩土、摘花生，枯燥的動作重覆一次又一次，只有在看到摘好的花生漸漸多起來才有點成就感。
片刻後，曾氏說：“錢總是要掙的，大孫子會做包子，這也算一項特長，等金子和梅花幹不動也不必擔心大孫子沒飯吃。”
李青青大喜過望，曾氏是個明白人，看得透徹呢！
李梅花語氣軟下來，說：“娘說的有道理，做包子也不是人人會做，鯉兒會做包子能拿去賣，也是不錯的。”
“包子該賣還得賣。”
對曾氏這個決定，李梅花無異議，“只是，娘，鯉兒身上空空如也，錢全在她那兒……”
“青青進家門也有大半年，她是正經人，讓她管錢有啥不好的？難道讓你這個當婆婆的管錢就好了？當初，你和金子結婚，金子掙的錢是不是交給你管？我當你婆婆，可沒半點閑言碎語。”
李梅花無話可說。
一場鬧劇，就此終結，李青青長舒一口氣，待摘完花生，給陶鯉一些獎勵才好。
082貪財的人（三）
有了陶鯉幫忙，總算趕在天徹底黑下來時摘完了花生。
李青青沒胃口，隨意吃了些，洗碗、燒水再洗澡後，她疲憊地躺在床上。夜裏有點悶熱，她搖晃蒲扇，稍微有點涼意。
陶鯉早就洗好了澡，卻被李梅花和陶金叫去了。她想，李梅花一定是不甘心讓她管錢，又去教育陶鯉討要回管錢大權。
李青青等著無聊，便凝神屏息進入百寶園。她已經下定決心要認字，像生活中常見的樹木如松樹、桃樹、桑樹、桂花樹等，她認識了植物再一遍遍看字形。沒人教，她不知道字是怎麽寫成的，學起來很費力，花了很長時間才勉強記住出現次數最多的樹和花字。
她學的心煩意燥，從百寶園出來，更加頹喪。想做成一件事情，為何總是阻力重重？
門吱呀一聲開了，又再度關上，有人躡手躡腳的靠近床，“娘子，你睡了嗎？”
是陶鯉的聲音。
她捉弄道：“睡了！”
“娘子騙人，你睡著了怎麽會說話？”
“我在夢游！”
陶鯉爬上床，接過李青青手中的蒲扇，“娘子，我給你扇風。”
入夏後，每天晚上李青青都能享受到陶鯉為她扇風的高級待遇，她心情略微好了些，說：“夫君，你出去幹啥了？這麽久才回來。”
“娘子，娘不讓我告訴你。”
果然是李梅花暗中教陶鯉對付李青青的招數，她早已料到並不惱怒，“夫君，你不告訴我，我也能猜到，無非是讓你用手段吃定我，讓我多幹活，賣包子掙的錢交給你管罷了。”
陶鱔加快扇了幾下風，驚奇地問：“娘子，你咋知道？”
“我是神算子，掐指一算就算出來的。”
“娘子，神算子是什麽？”
“就是算命很準的瞎子！”
“娘子，你不瞎。”
“你胡說，我要是不瞎，怎麽會嫁給你？”如果李青青嫁給別人，興許婆媳關系不會這麽緊張。
這句無心的話，叫陶鯉心傷不已，“娘子，你後悔嫁給我？”
“沒有。”
“娘子，你騙我！娘說對了，你並不是真心想嫁給我。”
一聽到娘那個字，李青青便惱火，“陶鯉，你整天你娘說你娘說，那你為什麽要娶我？你可知道我為了這個家忙裏忙外的還弄得裏外不是人，你知道我有多難受？我心痛死了，好想回娘家去我娘懷裏哭一場！你別忘了，你有娘護著，我也有娘疼。”
“娘子，你別……”
李青青眼角含淚，黑暗中看不出來而已，“陶鯉，自從我嫁給你，我承認你對我很好，可是，你對我的好還遠遠不夠！因為你是個大傻瓜，我獨自扛下很多事情，跟你說你又不懂，我的委屈和難受你看不到，你也不懂安慰我。”
說到最後，她忍不住哭了。
陶鯉聽出哭腔，慌了神，趕忙放下蒲扇，下意識的抱住她，哄她說：“娘子，是我不好。都是我太傻了，都是我的錯。”
是陶鯉的錯嗎？不是。
但陶鯉認錯態度好，她也不能太拿張作喬。
李青青稍微有點欣慰，伸手擦淚，“好熱，別抱了。”
“哦哦，好熱，對，我忘了！”
陶鯉撓頭，摸黑抓起蒲扇，給李青青扇風。
一波波涼風吹來，李青青逐漸冷靜下來。李梅花難相處，黃玉霞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沒辦法把李梅花和黃玉霞趕出去，只有早點攢錢造房子，以後分家了搬出去住，畢竟兩個兒子是一定會分家的。最重要的是，陶鯉待她好，總是維護她，有這樣的好夫君，她沒理由輕易放棄未來的美好生活。
她打定主意，開口說：“夫君，我跟你交個底，包子肯定是要賣的，娘不準我出去叫賣，那我們就給正修書院供應包子。下個月書院還要不要咱的包子兩說，到時候再做打算。還有，娘再問你賣包子錢的事，你就如實告訴她。反正每次賣完包子，我都告訴你多少銅板了，對不對？”
“娘子，我做包子你管錢。”
雖不知李梅花給陶鯉出了什麽餿主意，但陶鯉仍是堅定的認為李青青管錢是好選擇，她心裏甭提多感動。
人一感動，就容易沖動。
她鬼使神差的在陶鯉臉上親了一下，發出啵的一聲。
親了之後，她立刻倒下，臉紅得燙人。
許久之後，陶鯉才緩過神，“娘子，剛才你親我了？”
親都親了，幹嘛說出來？說出來，很丟人！李青青悶不吭聲，裝睡，實際上是太害臊了。
陶鯉沒等到回答，壓低聲音問：“娘子，你睡了？”
李青青仍不吭聲。
陶鯉低聲嘀咕：“娘子親我卻不理我，怎麽回事？”
陶鯉這個大傻子！
李青青笑成一朵花，咬緊牙關不敢發出笑聲。
陶鯉仍舊給李青青扇風，少不得自說自話。
“娘子這麽好的人，娘為何要兇娘子呢？”
“娘子會數錢，又不亂花錢，娘為什麽要我管錢？”
“娘為啥要對娘子不好呢？”
這一個個問題，李青青心中有答案，卻不能說。說白了，陶鯉是李梅花生的，李梅花見不得陶鯉對兒媳婦太好，就好像兒媳婦搶走了兒子的心，更有一句俗語說娶了媳婦忘了娘。
李青青不敢茍同，兒女大了成家立業各自有各自的活法，只要兒女不忘孝敬父母，小夫妻恩愛那是最好不過了。她暗想，不管以後她生兒子還是女兒，當婆婆還是岳母，她一定對兒媳婦或女婿視如己出，不折騰出什麽事來。
嗡嗡嗡……
接下來，李青青臉上被叮了一下，她反手一巴掌將臉打得很響，蚊子死了，她自己臉也打疼了。
迷迷糊糊想睡覺的陶鯉驚醒，“娘子，咋了？”
“有蚊子咬我。”
“我給娘子扇風還有蚊子咬人？娘子，那可咋辦？”
“夏天蚊子多，被蚊子咬在所難免。就是蚊子太毒了，一咬就是一個大包，一兩天才消掉，又有點癢。”
“娘子，要不我把蚊子熏死？”
083好運來
蚊子生命力頑強，哪有那麽容易熏死？可別蚊子沒熏死，把人給嗆到了。
李青青說：“夫君，你別瞎折騰，熏蚊子不是長久之計。明兒個咱們去集市上看看帳幔多少錢，要是沒那麽貴，買一床來。”
“都聽娘子的。”
“對，聽我的話，以後咱們吃香喝辣的。”
翌日辰時初，李青青和陶鯉徒步趕到了正修書院，廚娘正在煮粥，李青青瞧著廚娘老是叉腰哀嘆，似是病了。
“大姐，看你滿頭大汗的，太累了吧？我和夫君幫你煮粥，你去旁邊歇會兒。”
陶鯉已蹲在竈膛口燒火，李青青攙扶著廚娘坐在一把椅子上。
李青青看鍋裏的粥快要煮好了，用鍋鏟推了幾下，以免粘鍋，蓋上了鍋蓋，叮囑陶鯉說：“夫君，火別太大了，中火就成。”
“好，娘子。”
廚娘擦汗，看李青青和陶鯉這對小夫妻著實是打從心底裏喜歡，便說：“青青啊，我腰痛到不行，這幾天站著就累，一彎腰，腰就像要斷了。廚娘這活，我幹不了，我向書院管事大人提過你，不知道你是否願意來正修書院當廚娘？”
來正修書院當廚娘！
她給學生們做飯，能混一口飯吃，有沒有月錢兩說，空閑時間還能讀書！這簡直是一舉多得，比賣包子有意義得多！
雖然她很想接受這份差事，但她尚不清楚廚娘的職責，不能貿然應下。為謹慎起見，她先詢問當廚娘要幹哪些活。
廚娘回答說：“青青，你別擔心，當廚娘並不難，勤快就行。往常，正修書院提供早飯和中飯，一天兩頓，差不多保證每個學生兩葷兩素。若是有縣裏的大人來視察，或者是什麽官紳富商來觀摩，就更豐盛些。書院周圍有兩塊菜地，種了一些蔬菜，你有空也要打理。另外買葷菜，管事大人會給你錢，叫你去買的。然後就是打掃書院的衛生，做一些雜事罷了。每個月三錢銀子，包早飯和午飯，可提供住宿。”
一個月三錢銀子！
每天賣三十個包子，五文錢一個，一天就是一百五十文錢，一個月按三十天算，等於四千五百文錢，約四兩銀子，刨除開買面粉、肉餡等開支，總能攢到一點錢的。再加上當廚娘一個月三錢銀子，每個月攢下一二兩銀子不是什麽難事！
李青青太高興了，“大姐，這等好事您能想到我，我真是太感謝您了！”
廚娘有點不好意思，“青青，我看你年輕又漂亮，還以為你會嫌棄當廚娘不體面呢！畢竟廚娘一般是我這種上了年紀的婦女才願意幹的。”
李青青忙說：“大姐，您想到哪裏去了？當廚娘不偷不搶，靠幹活掙錢，有啥不體面的？靠自己一雙手掙錢，總比那些坐吃山空或靠賣身掙錢的人好得多！”
“青青，你真是性情中人。要不是我腰疼，我真不願意離開正修書院。可是，腰太疼了，像要斷了似的，為了保住這條老命，不然我真舍不得離開正修書院。”
李青青陪廚娘閑聊了一會，粥煮好了，廚娘口頭指揮李青青分粥，她應變能力好，能做到忙而不亂，受到了廚娘的表揚。
學生們領走了早飯，教書先生們來了，李青青想著君子遠庖廚，便讓他們去隔壁飯桌上等著，她把那些先生們自帶的飯碗盛滿了粥，叫陶鯉用托盤捧過去。
先生們吃飽喝足後，百裏燒和一個年過四旬臉上沒什麽肉蓄了一把小胡須的男人並肩走來廚房，百裏燒為他們做引薦。
原來，胡須瘦男人就是廚娘嘴裏的管事大人，姓鄭，李青青稱他為鄭管事。
廚娘向鄭管事鄭重表達想讓李青青接替廚娘一職，鄭管事表示沒意見，讓李青青先跟著廚娘學三天，等熟悉廚娘幹活事項後再做交接。
鄭管事帶廚娘去結菜錢，百裏燒留下跟李青青和陶鯉說話。
百裏燒好意問：“陶大哥，李姑娘，你們還沒吃早飯吧？”
李青青糾正說：“什麽李姑娘？叫我陶大嫂或嫂子！”
眼前的姑娘面如桃李，唇紅齒白，簡直是仙女下凡塵似的，百裏燒不願意叫她嫂子，他執意不肯改口，“李姑娘，在下叫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還請見諒。”
叫順口了，確實難改，李青青大度表示以後人前別李姑娘李姑娘的，把她叫小了，人後可以叫李姑娘。
百裏燒跟李青青說話，被晾在一邊的陶鯉，超級不爽，拉著李青青的手說：“娘子，我們回家吃早飯！”
陶鯉臉上沒有笑容，氣鼓鼓的，李青青弄不明白陶鯉發哪門子的脾氣？剛才燒火和分粥時還好好的，怎麽瞬間變了臉色？
百裏燒說：“陶大哥，你們回家路途不近，不如先吃點東西再說。我留了兩個包子，你們一人吃一個，墊下肚子。”
“我不吃！”
陶鯉做的包子自己不肯吃？
百裏燒勸道：“陶大哥，你做的包子確實好吃，你還沒吃過吧？你嘗嘗！”
“我不想吃！”陶鯉扭頭拉著，“娘子，我們走。”
鍋裏有一鍋碗沒洗，哪能一走了之？李青青掙脫掉陶鯉的手，說：“夫君，你別鬧了！碗還沒洗，怎麽走？”
“那就洗碗！”
“是要洗碗啊，洗完碗再走。”
百裏燒好心好意留包子卻沒人領情，只好把包子放在一個幹凈碗裏，失落的離開廚房。
洗完碗後，李青青把廚房掃了一下，什麽東西都歸置的整整齊齊才離開正修書院。
回家路上，陽光晴好，李青青問：“夫君，你是不是看百裏燒跟我說話，你吃醋了？”
“哪裏有醋啊？我頂多是吃了水。”
大傻瓜！
“吃醋不是說你真的喝醋了，而是說你嫉妒，你看百裏燒跟我說話，你不高興，對不對？”
陶鯉悶悶地說了一個對字。
李青青笑道：“夫君，我才發現你這人挺霸道的，百裏燒跟我說話你不爽，以後男人看我一眼，你是不是要挖掉別人的眼珠子？”
“挖眼珠當球踢！”
這六個字太嚇人了，李青青忙說：“夫君，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咱們不能想法子害人。”
“可是百裏燒他……”
“他什麽他？他一個外人，你別跟他置氣！咱們去買帳幔。”
084帳幔風波（一）
陶鯉牽著李青青逛了一圈，賣帳幔的店不少，可供選擇的樣式和顏色也多，價錢高低不等，只買一床中等質量又較為美觀的帳幔，李青青可以負擔得起，但她心裏過意不去，未免有點太自私之嫌。畢竟曾氏、陶金和李梅花都是長輩，而黃玉霞又懷孕了，陶秋月和陶冬雪皮肉嬌嫩易被蚊子叮咬。是以，買四床帳幔才像話。可已完工買回去就能掛在床架上的帳幔，價格都不菲，再加上陶家多張床大小不一，一股腦的買回去興許還不合適。
看李青青眉頭微蹙躊躇之際，陶鯉不解地問：“娘子，你咋了？”
“夫君，我不知買哪種好。”
“隨便買。”
隨便？李青青不指望陶鯉的腦袋瓜能想出什麽好辦法來，但他隨隨便便的態度叫她不滿，“夫君，你以為買四床帳幔是過家家？覺得不好就能退貨？等咱們買回去，要是不合適或者有什麽瑕疵，想退貨可就難了。罷了罷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麽，你又不懂。”
陶鯉打從心底裏想幫李青青，但他一看顏色各異款式多種多樣的帳幔便頭暈，哪裏能給出什麽意見來？看她焦慮不安，他心疼地說：“娘子，要不咱們先回家，叫娘和奶奶一起來買？”
叫李梅花和曾氏一起來買帳幔？
這倒是個好主意！
李青青的臉色多雲轉晴，毫不吝嗇地誇讚說：“夫君，你真聰明，你咋能想出這樣的好法子來？”
陶鯉遇到不能解決的事情，習慣性向李梅花和曾氏求助，在他眼裏，李梅花和曾氏脾氣好不會罵他蠢，懂得循循善誘。他頗為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娘子，我……”
“誇你兩句就結巴了？真是不經誇。夫君，別楞著了，咱們趕緊回家，今兒個爭取摘完花生再帶娘和奶奶一起來縣裏買帳幔。”
果不其然，一回家，正好遇見陶金、李梅花、陶鱔各挑了一擔剛拔出土的花生擺在院子裏，都快堆滿一整個院子。
李青青囫圇吞棗的吃了一碗稀飯，準備去找臟衣裳洗，在家裏找了一圈不見任何臟衣裳的蹤影，便問正在摘花生的陶秋月：“秋月，臟衣裳怎麽都不見了？是不是你趕早去洗了？”
“大嫂，臟衣裳我和娘一起去河邊洗了，你來摘花生就行。還有，娘讓我告訴你，你要賣包子，暫時不用洗衣裳，除非家裏農活太多忙不過來你再洗衣裳。”
不用洗衣裳，那就少幹一件活，李青青長舒一口氣，坐在小板凳上，重覆抖土、摘花生的動作。
一同摘花生的有曾氏、黃玉霞、陶秋月和李青青。
黃玉霞時不時說腰疼啥的，唬得眾人都擔心她。實際上她摘花生速度最慢，別人摘十顆花生，她頂多摘下一兩顆，也就做做樣子。
曾氏和李青青勸黃玉霞起來走動，別累著，一番好勸後，黃玉霞才勉為其難的站起來，在院子裏的方寸之地溜達。
黃玉霞問：“嫂子，今天去送包子好像比往常花的時間久一點。”
李青青答道：“玉霞，你說得沒錯，確實比前兩天花的時間多。一是幫廚娘幹了點雜活，二是去集市上看了一下帳幔，本想給家裏多買幾床帳幔，但我和你大哥都不知道家裏床的尺寸，怕買錯了，只能先回家來再作商議。”
黃玉霞驚訝地問：“買帳幔？嫂子，你可真舍得花錢，你準備多買幾床？難不成你打算給家裏所有的床都安上帳幔？”
李青青笑著點頭。
黃玉霞又問：“嫂子，那怕是沒有幾百個銅板買不下來吧？”
李青青還沒選好買什麽樣的帳幔，價錢便沒定下來，暫時不好說要花多少錢，只得含糊地說：“再看吧。”
“大嫂，你要是真有錢給家裏人買帳幔，那真是太好了！我和妹妹陪著奶奶睡覺，一晚上被蚊子叮咬好幾次，睡都睡不踏實。若是有帳幔，蚊子就沒法咬人，大家就能安心睡覺。”陶秋月表達了對帳幔的向往。
曾氏說：“青青，你一片好心，但帳幔不便宜，特別是咱家有四張床，要買四床帳幔，絕對不便宜。你和大孫子剛開始做包子賣，哪有那麽多錢？要我說，暫時別買了，等明年再說。”
李青青笑答：“奶奶，我若是沒那麽多錢，也不會動給全家人買帳幔的心思。雖然，現在手頭還不算寬裕，但我過幾天就要成為正修書院的廚娘，每個月有月錢拿，再加上賣包子，月月攢點錢不是什麽難事。”
黃玉霞一驚一乍地說：“啊！大嫂，你要去書院當廚娘？你年紀輕輕的，當廚娘好意思嗎？”
陶秋月問：“大嫂，廚娘是不是給人做飯的？”
李青青沖著陶秋月點點頭，隨後低下頭摘花生，“玉霞，你說得也沒錯，一般當廚娘都是三四十歲的婦人。但我想，書院是讀聖賢書的地方，去那個地方當廚娘，總比去街頭賣包子強得多。”
黃玉霞回道：“那倒是，還是嫂子放得下面子，要是我，寧願餓死也不願意去當什麽廚娘的。”
黃玉霞的話不就等於是嫌棄李青青去當廚娘不體面嗎？
李青青只當沒聽到，一門心思的摘花生，不答話。
曾氏指揮陶秋月把已摘下的花生平鋪在院子裏一小塊空地上敞開來曬，爾後才說：“陶家也不是什麽高門大戶，為了填飽肚子，去當廚娘沒什麽丟人的，反倒是白白餓死才是蠢人。”
曾氏這話沒有指名道姓，但黃玉霞聽了，臉青一陣紅一陣，不敢回話。
曾氏又說：“青青，你是個上進的好孩子，大孫子能娶到你這麽好的媳婦是他的福氣，你們小夫妻好好幹，以後肯定能過上好日子。”
“借奶奶吉言。”
臨近中午，李梅花又挑了一擔剛出土的花生來，李青青借機告訴李梅花買帳幔的事，李梅花想借機好好宰一頓，哭窮後便同意下午去縣裏買帳幔。
原本，曾氏、李梅花和李青青一同進城，可黃玉霞、陶秋月和陶冬雪皆強烈要求一起去玩玩，禁不住苦苦央求，李梅花拍板同意陶家女人一起進城。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六個女人在一起簡直是要翻天！
085帳幔風波（二）
曾氏賣面子找鄰居借了一輛牛車，李青青主動承擔起趕牛的任務，陶秋月非要依靠著李青青坐，其他四人都坐在後面的板車上。
大晴天裏，牛車碾過的地方塵土飛揚，凹凸不平的路使得黃玉霞巔得難受，連連抱怨，李梅花不斷安慰黃玉霞忍忍就過去了。
曾氏說：“玉霞，你又不是三歲小孩，是你非要跟來進城，如果沒借到牛車走幾裏路進城的話，你是不是還想大家輪流背你？你就懷個孕而已，沒那麽矯情多事。”
黃玉霞扁嘴說：“奶奶，我只是隨口說兩句，惹您不高興，是我的錯。”
曾氏不說話，扭頭看路邊的山野叢林。
李梅花說：“玉霞，你現在是趕上了好時候，當初我生幾個孩子，什麽活都要幹，哪像你不用幹重活時不時還能吃到葷腥，你就知足吧。”
黃玉霞連連點頭。
李梅花刻意找曾氏聊起以前懷孕的苦日子，雖然沒有刻意指明黃玉霞過於矯情，但跟她們吃苦耐勞比起來，黃玉霞太懶又愛抱怨。
李青青和陶秋月皆一聲不出，專心趕牛車。太陽光線漸弱，熱氣也漸漸消減，還算舒爽。
行至半路，李青青碰巧遇到豐頌村一姑娘放牛，給了那姑娘一把紅棗，央著那位姑娘幫忙看牛。一群女人幫忙卸下板車，牛悠閑吃草，她們徒步走了約兩裏路，總算來到了集市上。
街上甚是熱鬧，有些穿戴好些的婦女撐傘遮陽，傘面上或畫一枝桃花，或一束濃密的牡丹花，或火紅石榴花，皆是些花花草草。沒甚講究的婦女，頂多是穿著樸素，三三兩兩的閑逛。這個時辰見到的多是婦女，十個人裏有七個是婦女，閑逛的男人極少極少，要麽是直奔目的地買東西，要麽是迫不得已陪婦人同來逛街拎東西。
陶秋月看集市上什麽東西都稀奇，不好意思一個人去看便拉著李青青東看西看。
李梅花見狀，少不了罵幾句，“秋月，你這沒出息的姑娘！都快到要嫁人的年紀，還像個小孩一個看這看那的。有什麽好看的？還不來我身後規規矩矩的走著？”
“娘，我看看有啥關系？又不摸人家的東西，又沒吵著你讓你給我買。”
“看了不買有什麽意思？時間又不早，哪有時間陪你左顧右看的？”
陶秋月好不容易逮著一個時機進城逛街，偏偏攤販們擺出來的玩意新奇又好看，難免多看幾眼。
李青青也經歷過陶秋月這個年紀，拉過陶秋月說：“秋月，娘說的話也有道理，先去買帳幔，要是有時間再讓你好好看個夠。”
陶秋月瞬間綻放笑顏，挽著李青青的手說：“還是大嫂對我好！”
六個女人再次和諧的逛街，一連看了三家賣帳幔的店，她們悻悻地退出來。
第一家店，一床帳幔八十五文。
第二家店，一床帳幔九十文。
第三家店，一床帳幔要一百文！
而且這幾種都是最小帳幔的價格！床越大，帳幔越大，價錢越高！
要麽不買，要麽買四床帳幔，按照這個價格趨勢，沒有近一兩銀子根本買不到四床好帳幔。
陶秋月說：“大嫂，帳幔怎麽這麽貴？一百文錢能買很多東西了。”
李青青聳聳肩，表示她也不理解。
李梅花說：“秋月，你個傻姑娘，帳幔本不是咱們平民能用得起的玩意！就咱們村裏能買得起帳幔也是少數！你大嫂是個有孝心的，貨比三家過後，還是挑最前面問過的那家店買吧。”
李青青帶了碎銀子和銅板來，買下四床帳幔不是大問題，她痛快地說：“行，娘，咱們去第一家店買。”
忽然，曾氏開口說：“青青，你不用給我買，其他的你願意買就買。”
曾氏言外之意不就是不同意李青青買帳幔麽？
李青青忙問：“奶奶，您怎麽改變主意了？我帶夠了錢，只要價格適中，買下四床帳幔不是難事。”
曾氏嘆道：“青青啊，你有孝心為全家人買帳幔，好讓全家人不被蚊子咬。你的一片好心，我怎會不知道？但是，你和大孫子掙錢難。雖說你要去當廚娘，大孫子會做包子，但你們才開始而已，還沒富裕起來，就別大手大腳的花錢了。”
曾氏不是不想要帳幔防蚊，而是心疼李青青和陶鯉掙錢不容易！
李青青聽了萬分感動，更加堅定要買一床帳幔給曾氏用，讓曾氏夏夜安睡。“奶奶，我還年輕，好手好腳的，能掙到錢。我進門有大半年，沒給家裏添什麽東西甚是愧疚，買一床帳幔而已，又不是要砸鍋賣鐵買，沒關系的。”
李梅花趕忙附和說：“娘，青青說得沒錯！難得她這個當晚輩的有這份孝心，您就不要拒絕她的好意。質量好的帳幔能用幾年，換來大家幾年的好睡眠，簡直是太幔很劃算了。”
曾氏略動搖，“青青，你真帶夠了錢？咱要是錢不夠，去店裏左問右問會討人嫌。”
李青青笑著挽曾氏的手，“奶奶，您放心，我有錢。”
曾氏一臉笑意，“你這丫頭，真討人喜歡。”
原本李青青計劃給曾氏買一床好帳幔，但曾氏不同意，買了個粗葛布做的帳幔，沒任何花紋，只花了七十文。反倒是李梅花挑了一床紫色繡花還有精致包邊的帳幔，足足花了兩百文。黃玉霞也頗為不客氣的選了水紅色帳幔，一百二十文。李青青為自己選了淺紅色葛布帳幔，八十文錢。
買下四床帳幔，一共花了四百七十文錢。
逛了一個半時辰，出城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偶遇有人賣豆腐花，黃玉霞表露出想吃的樣子，李青青便大方的給六人買了，一人一碗。
拿回牛車，李青青為表達謝意，也給放牛姑娘買了一碗豆腐花，陶家女人喜笑顏開的坐著牛車回家。
回家路上，坐在牛車上的李梅花變著法的誇讚帳幔物有所值，很好看。
李青青揚鞭趕牛，她想，花錢多少不在乎，只要李梅花知道她這個做兒媳婦的人不錯，少給她找事，她就謝天謝地了。
離烏山村還有半裏路時，陶鯉竟跑來迎接她們了。
086中元節（一）
陶金、陶鱔和陶鯉三個男人把四床帳幔一一對應掛在了四張床上，這晚，陶家人睡得無比香甜，再也沒有蚊子被咬醒而抓狂的不快經歷。
眼瞅著再過兩天便是中元節，李青青想著計劃可能會有變化。果然，李青青按照鄭管事提出的要求跟著廚娘在書院忙活了兩天，七月十四當天，鄭管事提出廚娘若是急於回家不必等到七月十六再交接，以免耽擱廚娘準備為家裏中元節祭祖。於是，就在這一天，廚娘把所有事情都交給了李青青。
李青青得到廚娘的差事，興奮之餘更多的是擔心，她獨自一人能當好廚娘嗎？能叫正修書院的全體師生滿意嗎？好在正修書院頗為人道，七月十五中元節全體放假，李青青有了多一天的時間來緩沖，七月十六再正式上崗當廚娘。
到了七月十五中元節，俗稱鬼節、七月半，這一天必須獻上好酒好菜祭祀祖宗，還要給逝去的先人們燒楮衣冠，燒紙錢等。
一大早，陶金買了一斤肉來，陶鯉在廚房裏忙活著做包子。
李青青提醒說：“夫君，今天書院全都放假了，你不用做包子。”
“娘子，爹讓我做八個包子孝敬祖宗。”
李青青恍然大悟，她給陶鯉打下手，舀水、找器皿、燒火等不在話下。同時，另外一口鍋煮夠一家人吃的粥，她兩口竈同時燒火，游刃有餘。
粥煮好了，李青青熄滅了一口竈的火，只看著蒸包子的竈膛。
忽聽院子裏有人起爭執。
“爹，我是好心好意想幫忙折紙錠。”
黃玉霞的聲音！
李青青和陶鯉打開廚房門，正好看見院子裏擺著一張八仙桌，兩條板凳，陶鱔坐在板凳上折紙錠，有兩摞折好的紙錠以石頭壓著，另有六刀草紙被一塊大石壓著，黃玉霞委屈地站在陶鱔身邊，陶金臉色不善，陶秋月和陶冬雪茫然觀望。
陶金憤怒地吼道：“好心好意？犯得著要你好心好意折紙錠嗎？你都快二十歲的人，又不是三歲毛孩，你不知道孕婦折的紙錠是破紙錠，先人們們拿不動，在陰曹地府也用不出去？”
黃玉霞一張苦瓜臉，“爹，這個我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怎麽會吃力不討好的折紙錠呢？”
陶金說得確實是沒錯，孕婦不能折紙錠。李青青當姑娘的時候，李富貴從不讓閨女們碰草紙和折紙錠，說什麽燒紙錠給先人讓先祖們保佑他早日得子，怕閨女們碰了草紙，先祖們嫌棄便不幫他實現願望。事實上，李家姑娘們從不碰草紙也沒折過紙錠，但李富貴和吳美華一連生了七個閨女，還是沒能如願抱子，可見生兒生女皆有定數，強求不得。
從自家的事情出發，李青青早就看穿什麽女人、孕婦不能折紙錠是無稽之談，但這種習俗流傳這麽多年，懷疑歸懷疑，該遵從風俗習慣還是不能少。
陶鱔拿起一刀草紙，以鐮刀割成三份正方形草紙，將三等份的草紙放成一排，他拿起三張草紙，用手一撥，第二張草紙比第一張退後一拇指長，第三張草紙又比第二張草紙退後一拇指長，如是排序後，再橫向對折再對折，一張紙錠就折好了。折紙錠動作很簡單，但要把七八刀草紙全折成紙錠，委實是枯燥無味又費力，黃玉霞想幫陶鱔的忙也無可厚非。
李青青保持中立態度，準備叫大家吃飯。
可陶金甚是憤怒，“你這麽大的人了，一句不知道就算了？你浪費了那麽多草紙，你還好意思說你不知道孕婦不能折草紙？你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還來浪費我的草紙！我要你這種光吃飯不會幹活的兒媳婦有什麽用？”
“爹，你這話說得太沒意思了！我懷了你們陶家的種，是娘不要我幹活的，您要是嫌我懶，大不了讓陶鱔把我休了！”
黃玉霞進陶家才幾天，竟敢主動提出休這個字，無非是仗著肚子裏有孩子撐腰罷了。陶金怒氣上頭，“你以為有孩子就了不得天了？把自己當王母娘娘，讓全家人供著呢？”
李梅花提著幾條魚進家門，忙把魚給了陶鯉，讓陶鯉和李青青小夫妻去殺魚。
陶鯉拿了菜刀，把魚如數裝進竹簍裏，李青青拿著一小塊木板，兩人並肩走出院子。
李梅花勸道：“當家的，今兒個中元節，你罵玉霞做什麽？你還嫌今天事情不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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