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1)
關燈
小
中
大
001你別是個傻子吧
初秋下午，天空湛藍，飄著幾朵浮雲，李青青左手牽著黃牛吃草，右手拾起一小石頭，往前一擲，池塘中央泛起層層漣漪。遠處群山起伏，蒙上一層朦朧的雲煙，好似李青青心尖上的憂愁，揮散不去。
李青青滿腹委屈想找人訴說，見一箭遠的地方有人埋頭鋤地，她便將黃牛綁在一棵野棗樹下，輕手輕腳得靠近那人。走近一看，不是別人，正是附近村出了名的二傻子——陶鯉。他身高近八尺，頭戴藤編棕色方笠，上身穿棕色短褐，下身穿一條洗得發白的淺藍色長褲，腰間系一根腰帶，樸實無華。
“陶大哥？”
他不應聲。
“陶鯉？”
他還不應聲。
“大傻子！”
“你罵誰呢？”
陶鯉杵著鋤頭，怒目而視。
李青青跟陶鯉並不算熟悉，同為附近村民，經常打個照面而已。她一拍腦袋，自己一定是糊塗了，跟傻子有什麽好聊的？她嘻嘻的笑了兩聲，“陶大哥，我在那邊放牛，來跟你打個招呼，你繼續鋤地。”
“你別是個傻子吧？”
李青青轉身欲走，被陶鯉一說，立馬翻臉，“陶鯉，你說誰是傻子呢？”
“你。”陶鯉停頓了一下，鄭重地說：“我娘說了，誰罵我是傻子，就讓我回答你別是個傻子吧。”
“陶鯉，你娘可真會教你！你有個好娘！”
李青青說的是反話，陶鯉聽不出言外之意，自豪地說：“那當然，我的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比你的娘好多了！”
陶鯉再次成功的激怒了李青青，“你再說一遍？你娘哪有我娘好？”
“世上只有我娘最好，我娘從來都不叫我傻子，給我吃的，給我穿的，你們都罵我是傻子，你們是壞人，你們才是傻子！”
霎時，李青青無力反駁了。
“你怎麽不說話？”
世上只有當娘的才會把孩子視若珍寶，陶鯉雖傻，卻也不是他的錯，他有一個護著他的娘，李青青能說什麽？而她的滿腹憂思，也離不開娘那個字。
李青青垂頭喪氣地走開。
“我不是傻子。”
陶鯉大喊一遍後，嘴裏嘟噥著這幾個字，再度揮舞鋤頭鋤地。
李青青牽著黃牛四處轉，黃牛悠閑吃草，時不時哞叫幾聲，非常愜意。因憋著一肚子煩心事，李青青牽牛翻過一個小山頭，來到九環山腳下。她才緩過神來，這裏離家足有七八裏路！聽說上個月一群山賊在九環山安營紮寨，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附近村民寧願繞一大圈也不走九環山過。她怎麽眼巴巴的送上門來了？
趁著沒見到山賊的蹤影，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李青青牽著黃牛掉頭回去，還沒走過一丈遠的距離，背後有人喊：“餵，黃毛丫頭！這是本大爺的地盤，你的黃牛吃了草，你豈能拍拍屁股走人？”
那渾厚的嗓音，粗鄙的言語，莫非真的是山賊？李青青心裏害怕極了，擔心露怯會被山賊吃定，她漫不經心地轉身，雙眼往鼻峰處看，好似鬥雞眼；眉毛和鼻子用力往上擠，好似豬八戒；上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咬住下嘴唇，好似齙牙村姑。
李青青故意扮醜，轉過身，蠻橫地說：“野草荒地，壓根沒寫你的名字，我想在哪裏放牛就在哪裏放牛！”
李青青牽緊牛繩，打量著對方的模樣。他身高七尺有餘，穿一身淺藍色道袍，白色交領顏色很正，他容貌俊秀，五官出眾，皮膚也較為白皙，若不是手上拿著一把大砍刀，實打實一書生！
就這麽一個山賊，長相一點也不嚇人，甚至有點賞心悅目，堪稱是白面書生，有什麽好怕的？李青青心中的恐懼感瞬間降低了許多。
“你這黃毛丫頭，倒是嘴硬！你是哪個村的？方圓五裏內無人不知九環山是本大爺百裏燒的地盤，你哪裏來的鄉村丫頭？忒不懂事，還敢頂嘴？信不信本大爺甩你幾個耳刮子？”
百裏燒？“名字真難聽。”
百裏燒的嘴都快氣歪了，臉紅的像火燒雲，大喊：“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姓甚名誰也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你豈能惡語傷人？”
“是你罵人在先。”李青青回話果斷，而百裏燒說話文縐縐的，莫非百裏燒打家劫舍為的不是銀子，而是書籍？百裏燒，腦子肯定燒壞了！
百裏燒怒不可遏，大罵：“醜人多作怪！”
被冠上醜人二字，不作怪怎麽行？李青青將牛繩綁在腰間，“你要是不嫌我長得醜，不怕夜裏做噩夢，那你只管來打我啊！”她雙手叉腰，鬥雞眼朝天看，不把百裏燒放在眼裏。
“你長得這麽醜，不應該出來見人！”
長得醜就不能出來見人？那是什麽歪理！
實際上，李青青長得有幾分姿色，是遠近聞名的小美人，她頭一次扮醜，竟被說得這麽難聽！她特別生氣，“你別以為自己長得好看，就可以說我長得醜！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我咬你？”
話畢，李青青刻意呲牙咧嘴，把百裏燒嚇得後退兩步，雙手拿刀哆哆嗦嗦的。
李青青得意的吐舌頭大笑，百裏燒看了更氣人，“長得醜還這麽潑辣，整個一潑婦，你肯定嫁不出去！”
李青青嘴硬道：“我就是潑婦，怎麽樣！”
那話真是戳中了李青青的痛點，她尚未出嫁已經克死了兩個夫君，成為臭名遠揚的克夫女。這幾年上門來提親的人，要麽是歪瓜裂棗，要麽是缺胳膊少腿，要麽是娶小妾的。想她十八歲的黃花大閨女，年紀是偏大了一些，但模樣周正，想嫁個好人家並沒有錯！可好人家遲遲不出現，她就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這是我的地盤，你休要在此撒野！不然的話……”
“不然怎麽樣？難道我會怕你？”先是被說醜，後又被說嫁不出去，李青青倍感屈辱，索性破罐子破摔，跟山賊決鬥算了！
李青青氣勢十足，步步緊逼，百裏燒晃動手裏的大刀，大喊：“你別過來！不然我可砍你了！會死人的！”
跟百裏燒說了那些話，李青青斷定百裏燒這人落草為寇定不久，一沒有純正山賊的狼性狠毒，二沒有山賊的野蠻行動，百裏燒根本就是個披著狼皮的羊，有什麽好怕的？
002不一樣的打劫
“百裏燒，今天本姑奶奶要叫你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不過，百裏燒比李青青高許多，她不敢掉以輕心。
李青青停在距離百裏燒三丈遠的地方，因牛繩被她綁在腰間，她一走動，黃牛迫於牛繩牽引著，不得不動。李青青憑借著多年放牛經驗輕松翻身上了黃牛背，她把黃牛視作一匹駿馬，指揮黃牛追著百裏燒跑起來！黃牛一看到明晃晃的刀，便被激怒了，直追百裏燒！
百裏燒手裏有刀，卻不敢亂砍，只顧逃命。他將本可保命奈何重達上十斤的大刀丟了，沖著濃密山林深處跑去，直至消失的毫無蹤影。
李青青放棄追趕，因九環山是山賊草寇的狼窩，一旦上山搜尋百裏燒，豈不是自投羅網？
李青青見好就收，翻身下了黃牛，解開綁在腰部的牛繩，她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便牽牛快步走回家。
來時，李青青滿懷心事慢吞吞地放牛，一點也不覺得遠。現在歸家路上，怕百裏燒攜山賊們來圍剿她，她走得急切，以至於接連摔跤三四次，膝蓋和雙手擦破了皮，她也沒閑工夫坐下休息一會，只恨自己沒長翅膀！黃牛不是日行千裏的良駒！
連跑帶跳走了一裏路，李青青又摔了一跤，右膝蓋擦掉了一塊如拳頭大的皮，白白的肉滲出許多血絲，血越來越多，膝蓋也越來越疼。
得趕緊止血才是！
有了！
她閉眼冥想，跌進百寶園。
一條羊腸小徑將茂密森林一分為二，參天古樹遮天蔽日，綠意盎然。
這裏既有百年古樹，也有新冒尖的野草；既有紮人手的仙人掌，也有各式蘭花；既有真國色的各式牡丹花，也有隨處可見的狗尾巴草。她每晚入睡前便來百寶園游玩一番，開開眼界。
她曾看過一些有止血效果的草，她不大費力便采摘了一大把各式止血草。
大功告成！
她睜開眼，便離開了百寶園！
李青青將那些用於止血的草類一股腦的丟進嘴巴裏，咬碎後吐出來敷在膝蓋上。
太陽西斜如一輪火球掛在天邊，兩邊皆是野生垂柳，晚風一吹，柳條隨風擺動，這樣的美景，配合她第一次使用百寶園，心情竟有點小激動？
李青青還沒來得及體會一下心想事成的好感覺，便側耳聽到多而急促的馬蹄聲。該不會是那些山賊追來了吧？
她急忙擦幹眼淚，定睛一看，那些人打著赤膊，背上搭著箭筒，揚鞭趕馬朝這邊奔來，打頭陣的正是百裏燒，他們確為山賊無疑！
完蛋了！
李青青被九環山那群山賊盯上了！
此處離家還有六七裏路，她該不會是在劫難逃吧？
更悲催的是，就算她想逃，現在是半個瘸子，能逃到哪裏去？
李青青親眼看著山賊們騎馬由遠及近直至將她包圍，百裏燒翻身下馬，“你剛才不是很囂張？現在怎麽不跑了？”
李青青眉頭緊擰，恨恨地說：“你眼瞎了？沒看到我膝蓋摔破，成瘸子了？我能跑到哪裏去？”
另有一五大三粗滿臉絡腮胡子的山賊王大聖跳下馬，重重地拍了一下百裏燒的肩膀，“燒弟，你甭跟這個臭娘們廢話！打劫講究快、狠、準，她受傷了，正是下手的好時機，劫財劫色隨你便，快點！”
劫財劫色？李青青破涕為笑，幸好她提前扮醜，出門放牛一個銅板也沒有，簡直是窮得不能再窮、醜得不能再醜的典範！
鬥雞眼、豬八戒鼻子、齙牙嘴，李青青扮醜信手拈來，擡頭看著山賊們喊話道：“劫財劫色？快點來啊……正好我長得醜，嫁不出去……百裏燒，你帶我回去當壓寨夫人……”
李青青的樣貌，簡直是醜得驚天動地了，除了五官沒法入眼外，臉上幾道血痕，嘴角周圍也有一圈血跡，看著就像女鬼一樣。山賊們雖整日泡在男人堆裏，但鑒賞美人和醜女的能力尚在，對這麽醜的女人劫色，那簡直是男人的恥辱！
今天真是活見鬼怎麽會撞見這麽醜的女人！山賊們忍不住作嘔，恨不得自戳雙目。
李青青暗自思忖，她得有多醜，才能讓山賊們想吐？
這倒也不怪李青青，她膝蓋摔破了之後，因焦急搞得滿頭大汗，手擦了膝蓋的血，往臉上一抹，便成了滿臉血跡而不自知又醜又可怕的形象。
對這種女人劫財劫色？百裏燒真的是接受無能，別說沒有那種欲望，就連解開她的衣裳，他也沒有一丁點兒興趣。百裏燒為難地說：“大哥，這黃毛丫頭長得那麽醜，穿破衣爛衫，一看就是窮姑娘，咱們打劫她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王大聖摟著百裏燒的肩膀，嘆氣道：“確實是，劫財劫色都不行，燒弟，你運氣真不好。想當年，我第一次打劫，便把你貌美如花的大嫂給劫到山寨當壓寨夫人了。”
百裏燒艷羨地說：“大哥好福氣。”
其他山賊們也附和道：“大當家的好福氣！”
王大聖看著眾人羨慕的眼神，覺得有必要提一提當年勇，讓大家知道他劫財劫色皆是一把好手。王大聖動情地回憶起第一次打家劫舍是多麽觸目驚心，見到二八年華的姑娘便一見鐘情劫回山寨當壓寨夫人，提前拿走了姑娘的“嫁妝”。能有如此膽識和氣魄，眾山賊們忍不住拍手叫好。
王大聖好漢提完當年勇，心情好得不得了，乍一見李青青還在，美好的心情瞬間飛到九霄雲外。“你這醜女，怎麽還沒走？”
醜女！李青青很討厭這兩個字，若不是為了求生存，她才懶得扮醜！ “你也瞎了？沒看到我膝蓋摔破成這樣，地上的泥土都被染紅了，我都快痛死了，還怎麽走路啊！”
李青青覺得自己真可憐，本來只想安安靜靜的放牛，當個斯文的美人，生平第一次遇到山賊，膝蓋卻是自己摔破的，這都叫什麽事？她鼻子一酸，嚶嚶嚶的哭起來。
“哭哭哭！有什麽好哭的？長得醜的人沒有資格哭！”
王大聖慘無人道的呵斥，李青青聽了後哭得更兇了。
“餵，你別哭了，我不打劫你，你快點走吧，天快黑了。”
百裏燒說話還算中聽，但李青青成了這副鬼樣子都是拜百裏燒所賜。她放聲大哭，眼淚把胸前衣裳都打濕了。
“大哥，該怎麽辦？”
003損了膝蓋又折牛
當慣了山賊頭目的王大聖，每天要做的決定是搶還是不搶，他第一次面臨如此巨大的考驗：怎麽哄一個醜女！
身為山賊，醜女整日被人冷嘲熱諷，可謂是人生已如此之艱難，就沒必要再落井下石了吧？
可話又說回來，身為山賊，太過好心把醜女護送回家，那豈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此事一傳出去，方圓幾十裏的百姓都以為九環山的山賊是吃素的，整日去騙吃騙喝怎麽辦？
這不可以，那也不行，難道一幫山賊竟拿一個瘸了腿的醜女沒辦法？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王大聖靈光一閃，“燒弟，有個什麽桃汁好喝，白灼其華來著？”
百裏燒忙糾正道：“大哥，你記錯了，可不是什麽桃汁好喝，白灼其華啊。正確的應該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 宜其室家。”
“對，桃之夭夭，逃之夭夭！”
李青青沒讀過書，不知道兩個山賊在說什麽桃汁白灼的。難不成山賊們對吃食也很講究？
百裏燒也不知道王大聖一個沒文化的山賊問桃之夭夭幹什麽，便湊近問：“大哥，您可是想到了什麽好主意？”
王大聖準備帶大家逃走，可見百裏燒鄭重其事的問話，便覺得身為大當家的帶領眾兄弟逃走太掉價了。
王大聖突發奇想，降低聲音說：“燒弟，咱們山賊這一行的，從不空手回去。你大嫂愛好各種胭脂水粉，她常說世上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她常抱怨山寨裏只有幾個三四十歲的大嬸，沒有姑娘陪她玩。這女子醜是醜了點，把她帶回寨子當丫鬟，一可以陪你大嫂聊天解悶，二可以灑掃擦桌，可不是一舉兩得？”
百裏燒道：“大哥英明！”
王大聖說話聲音小了一點，可耐不住嗓門大，李青青聽了個一清二楚。讓她去山賊的寨子裏當丫鬟？
王大聖立即命幾個手下將李青青捆起來，她忙抹了一把眼淚，“大當家，那可萬萬使不得！”
“怎麽使不得？讓你當個丫鬟而已，又不是娶你當小妾，能幹活就行。”
“大當家，你是不知道，我不僅長得醜，我身體也不健康；我不僅身體不健康，還有各種毛病。一到晚上，我癆病就會犯，咳得房子都要震動了；我夜裏會夢游，拿刀砍人；我飯量特別大，一次能吃一鍋飯；我力氣大，衣裳搓幾下就破了；我……”
“你閉嘴！”
李青青假裝很委屈地說：“我知道自己長得醜不該出來嚇人，以後我再也不敢了。”
“你現在才知道，晚了！長得這麽醜，還一無是處，你活在世上浪費空氣，你死了也浪費土地！今天撞見你真是晦氣！來人，將她痛打二十大板！”
痛打二十大板！那屁股開花，膝蓋開花，甭想活著回家了！李青青已經不在乎什麽形象了，保命要緊！她磕頭求饒道：“大哥，你就好人做到底，我真的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出來嚇人了！”
王大聖斬釘截鐵地說：“不行，二十大板必須得打，打走你這晦氣東西！”
李青青雙手被人鉗住反剪於背後拖拽起來，膝蓋的血本已凝固，因使力，血再度流出來，疼得李青青想死！
不行！必須保命！
“我有一頭牛，我把牛送給你們！只求你們別打我！”
王大聖彈了李青青一個腦瓜崩，“你有一頭牛！你怎麽不早說？牛在哪裏呢？”
牛非常值錢！少則七八貫錢，多則十幾二十幾貫錢！把牛賣了換銀子，起碼能得幾兩甚至十幾二十幾兩銀子！
李家人多地多，都靠那頭黃牛耕地、拉東西，是李家不可或缺的勞動力。不到萬不得已，李青青怎麽會舍得提出以黃牛換命的想法？
百裏燒驚喜地說：“大哥，這丫頭說得沒錯，她有一頭黃牛，可壯實了呢！”
王大聖越加欣喜，責問道：“死丫頭，牛在哪裏？”
李青青四處尋找黃牛，哪裏還有黃牛的影蹤？“我哪裏知道？大黃在周圍吃草，你們一群人騎著馬來，大黃嚇得逃走了，你們還不快去找？”
李青青在心中祈禱黃牛跑得越遠越好，可別被這群山賊逮住，否則黃牛只能被賣掉或成為盤中餐！
“死丫頭！長得這麽醜，脾氣倒挺大！”王大聖想要踹李青青兩腳，被百裏燒拉住，“大哥，咱們趕緊去找黃牛，等天黑了，可不好找了。”
“那倒是，黃牛要緊。”王大聖號令眾山賊們騎馬分頭行動去找黃牛，誰先找到，重賞十兩銀子！
山賊們騎馬遠去，揚起塵土飛揚，李青青整個人身上蒙上了一層灰塵。她灰頭土臉的，一手扶著未受傷的膝蓋，另一手輕輕地觸摸傷處，她心情無比難受。擺在她眼前只有一條路：忍著疼痛找到黃牛再回家，否則她爹李富貴不會放過她的！
李青青站直，膝蓋的疼直叫她倒吸一口涼氣，膝蓋這麽疼，怎麽找牛？天也快黑了，荒山野嶺，她膽小，怕遇到虎豹豺狼之類的猛獸。
李青青有家不能回，去找黃牛身體又不允許，她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走投無路。她用顫抖的雙手捂住臉，一連串的淚水從眼角滑落。
“餵，你怎麽了？”
李青青以為是附近村民來幫她，滿懷期待用袖子拭淚，待看清楚來人是陶鯉那個大傻子，心又涼了半截。“要不說你是傻子，沒看見我膝蓋破了？”
“哦。”
陶鯉扛著一把鋤頭走了。
這人真是個大傻子！怎麽沒有半點同情心？要不他悄無聲息的走了便是，既叫了她，哪能那麽容易放他走！
“陶鯉，你站住！”
陶鯉迷茫的轉過頭，“叫我做啥？”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什麽？”
“幫我找黃牛。”
“黃牛？就是你下午牽的那頭黃牛嗎？”
陶鯉這個大傻子，竟然還記得她的黃牛？李青青第一次覺得陶鯉也沒那麽傻，他記性不錯呢！
“對，沒錯，就是那頭黃牛。我膝蓋擦破了，黃牛到處吃草，我沒註意，它便跑丟了。”
“你的黃牛丟了。”
“對。”
“那你去找啊。我娘說過，自己的東西自己找，不要麻煩別人。”
李青青氣的想噴出一口老血。
004我背你
要不說是個大傻子呢！只會把娘的話視作金科玉律，不懂變通！可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只能依靠陶鯉幫忙了。
李青青耐心解釋道：“陶大哥，你娘說得沒錯，但我膝蓋破了，走路都很吃力，更別說翻山越嶺去找牛，那可要疼死我啊。”
“你的膝蓋破了，便是腿疼。腿疼的話，我可以背你。”
陶鯉主動提出背她！真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李青青假意拒絕，“陶大哥，我很重的。”
“沒事，我力氣大，快上來吧。”
陶鯉彎曲身子紮馬步，李青青雙手環住陶鯉的脖子，咬牙蹬腿，陶鯉抓住她的雙腿，穩穩當當的起身，開始邁步走。
李青青第一次被家人以外的男人背，心情激動，試探地問：“陶大哥，我是不是很重？”
“不，你很輕，比我娘輕多了。”
陶鯉三句話離不了娘，李青青只當聽到了前半句，心裏喜滋滋的。都說陶鯉是個大傻子，實際上，陶鯉也沒那麽傻，只是跟小孩子一樣的智商，沒成年人聰明罷了。
走了幾步路，陶鯉驚呼：“我的鋤頭丟了！”
鋤頭？“陶大哥，你千萬別把我丟下來！”
要不是李青青喊得快，陶鯉早把她丟到地上了。李青青指揮陶鯉輕手輕腳地把她放下來，陶鯉很為難地說：“我要拿鋤頭，就不能背你；我不拿鋤頭，我娘會打我的。”
“鋤頭要拿，你也得背我。”
陶鯉不解地問:“拿了鋤頭，怎麽背你？”
“你把鋤頭給我拿著，你只管背我就行了。”
重覆之前背人的步驟，陶鯉穩穩地背著李青青，李青青右手勾住陶鯉的脖子，左手拎著鋤頭。乍一開始，李青青覺得鋤頭很輕，那這不費事，走了半裏路，便覺得手飄著有些酸疼，鋤頭也顯得重了不少。
李青青和陶鯉商量，每走一百步便停下來歇一會。
“一……二……九十……九十九……一百……”
“到一百了，歇一歇。”
每次數到正好一百的時候，陶鯉是一步也不肯多走，立在原地，緩緩放下李青青，歇息片刻再繼續找牛。
天色完全暗下來，天邊掛著缺了一個角的銀盤子，月光挺亮的，照亮了他們前行的路。李青青擅長學牛哞叫，每次滿懷期待的哞叫，希望能聽到黃牛的附和聲，可並沒有。
兩人饑腸轆轆，陶鯉借著月光從地上撿起掉下來的野板栗，野板栗皆是黃黃的細刺，對半裂開一條縫，陶鯉熟練的剝板栗殼，將好板栗遞給李青青吃。生的板栗有點脆有點甜，兩人各吃了一大把，覺得沒那麽餓了。
李青青嘆了一口氣，問：“陶大哥，你覺得我能找到黃牛嗎？”
“能。”
“真的嗎？”
“那是你的黃牛，別人撿著了，也該還給你的。所以，你能找回黃牛。”
陶鯉的思想真單純，李青青只希望黃牛正躲在某個角落等她這個主人。
李青青隨口問： “陶大哥，你今年多大了？還沒娶媳婦？”
“我二十了，我娘說等再過兩年會給我娶媳婦的。”
二十歲的陶鯉，尚未娶妻，在村裏算是年紀大的單身漢了。
哪個好手好腳的正常姑娘願意嫁給一個傻瓜丈夫呢？
可李青青克夫，沒人敢娶她！
說出來也是丟臉，前世她終生未嫁，連男人的手都沒摸過！好不容易有機會重活一次，陶鯉未娶她未嫁，兩人湊一起，將就著過日子，倒也不賴。總比她當一輩子的老姑娘，被人戳脊梁骨，惹得全家人擡不起頭來強得多。
但陶鯉這麽傻，連娶媳婦是什麽都不懂，只知道娶媳婦要家裏人安排，她得怎麽說才能讓陶鯉明白她願意嫁入陶家呢？
李青青將這個突如其來又一廂情願的想法深埋心底，擰眉沈思。
“你多大了？”
李青青有些愕然，反問道：“你問我嗎？”
“是呀，你多大了？叫什麽名字？上學了嗎？”
這些話都是問小孩子的，陶鯉原封不動的套用在李青青身上，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不過，看在陶鯉背她的份上，她一一回答：“我十八歲了，叫李青青，家裏姐妹多，沒錢上學。”
“哦。”陶鯉又遞給李青青一大把板栗。
像陶鯉相貌周正，比絕大多數男人都高，連剝板栗這樣的事情不用吩咐都會做，可不是比那些腦子好但卻只會指手畫腳的男人強多了嗎？
“陶鯉！陶鯉！你在哪裏啊……”
“我的鯉兒，你在哪裏，娘找你找得好辛苦……”
陶鯉的家人來找陶鯉！
“娘，我在這裏！”
陶鯉嗓門大，四處亂吼，只見幾個火把越走越近，陶鯉的爹——陶金上來就是一巴掌，“陶鯉！你膽子大啊！天都黑了，你不回家，一家人為你著急上火的，你倒好，腦子開竅了，知道陪著姑娘看星星看月亮！”
陶鯉的娘——李梅花勸道：“娃他爹，你休要生氣，鯉兒不是那樣的人。”
“你啊！慈母多敗兒！陶鯉成這樣都是拜你所賜！”
李青青看陶鯉一大家子人全來了，陶鯉的爹和娘都是樸實的農民，穿衣打扮很樸素，衣裳幹幹凈凈的，與陶鯉年紀相當的一男兩女長得都還行，就是都不如陶鯉高又好看。
李青青知道陶鯉受責怪皆是因為她的緣故，趕忙解釋道：“伯父，伯母，不關陶鯉的事，是他好心幫我找牛，才耽誤了那麽久的時間。”
陶金語氣不善，“找牛？什麽牛？”
“伯父，是一頭黃牛，因我膝蓋擦破了，沒看好黃牛，黃牛跑了。陶鯉好心幫我，請伯父、伯母別責怪陶鯉，他是好人。”
李青青說話還中聽，陶金消了氣，李梅花說：“姑娘，真是巧了，我們在路上恰巧碰見一頭黃牛，不知是不是你的？”
“真的嗎？伯母？您能帶我去看看嗎？”
陶金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梅花，“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麽？天底下黃牛那麽多，黃牛又值錢，誰知這丫頭說的是真還是假？萬一真的失主找上門，咱拿什麽賠給人家？”
005找牛風波（一）
聽陶鯉爹的意思，除非李青青拿出證據證明那條身份未知的黃牛就是她家的黃牛，否則她休想牽走黃牛？
原來陶家人並不像陶鯉那麽好說話，李青青後悔叫陶鯉幫忙找牛，多生事端。可事已至此，再後悔也沒辦法。
李青青自報家門，“伯父，伯母，我家在豐頌村南頭，姓李，我叫李青青，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那裏打聽打聽。”
“你叫李青青？”
陶鯉的弟弟——陶鱔舉著火把湊近，仔細端詳李青青，她發絲烏黑而靚麗，紮了個雙螺髻，插了兩朵芙蓉花。她眉毛入鬢，一雙丹鳳眼，鼻子高挺，唇瓣如三月櫻花般水潤，長得真好看！
陶鱔說：“爹，娘，我知道李青青！她爹叫李富貴，一連生了七個女兒，李青青是第二個女兒，長得好看，但跟兩個男人訂過親，結果兩個男人都克死了！她爹娘生不出兒子，她又是克夫女，沒人敢娶她呢！”
陶鱔說的句句屬實，可李青青聽來特別刺耳，她很討厭別人議論她的家世，甭管是當面還是背後！
被陶鱔那麽一說，陶金和李梅花便想起來，豐頌村確實有這麽個家庭。陶鱔拉著陶金和李梅花走到一旁，說悄悄話。
陶鯉問：“你長得好看，怎麽會克死人呢？難道你會殺人嗎？”
這叫李青青怎麽回答？村裏有人說她是天煞孤星，有人說她命太硬，甚至有人說她跟那兩個短命男人八字不合把人克死了。那可是天大的冤枉，定下親事之前，兩家長輩都找陰陽先生算過生辰八字，並不相沖。
李青青從未見過兩個夫君的面，他們便離開人世了，她就是跳進黃河裏也洗不清，她也懶得去辯解什麽。
李青青並不回答陶鯉問的問題，而是轉移話題道：“陶大哥，非常感謝你幫我找黃牛。現在你家人都來了，我就不打攪你們了，我先走了。”
“那你的黃牛怎麽辦？”
“不怎麽辦，就那樣吧。”老實說，李青青也不知道怎麽才能順利找回或要回黃牛。如果早些時候她壯膽回家，大不了被打一頓，興許爹娘和姐妹們便一起出來找牛，指不定現在已經牽著黃牛回家了。
陶鯉的姐妹對陶鯉噓寒問暖，李青青更感落寞，對著陶鯉三鞠躬，一瘸一拐的離開。
“餵，李青青！”
陶鯉喊李青青做什麽？她暮然回首，陶鯉舉著一個火把走近，“我姐姐說天黑了，一個姑娘家走夜路很危險，這個火把送給你用。”
李青青多次道謝，舉著火把準備離開時，陶金喊：“李青青，你站住。”
難不成是火把帶不走？李青青略感失望，“伯父，火把我不要了。”
“不，火把你拿著。”
陶金竟讓她拿著火把？那陶金叫住她做什麽？陶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李梅花賠笑兩聲，“小姑娘，咱們同姓李，五百年前也是一家人，你別被我當家的嚇到。我們帶你去看黃牛，黃牛要是跟你走，那多半是你的牛。但這也不能百分之百確定，我們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家，看黃牛回到牛圈沒任何異常，那才能確定是你的牛。我當家的做事謹慎，也是不想為此惹來什麽麻煩，小姑娘你多擔待點。”
“多謝伯父、伯母！”
李青青一瘸一拐的走了幾步，陶鯉不由分說的彎身蹲在她面前，“快上來。”
當著陶家人的面，李青青怎麽好意思再讓陶鯉背她？縱然膝蓋很疼，她咬牙蹦跶前行，就那麽扛過去吧。“陶大哥，多謝你的好意，我自己能走。”
“不，你膝蓋疼，我背你。反正我已經背你走了十個一百步，沒事的。”
十個一百步？陶鯉竟背她走了一千步路？陶金一聽就惱火，“陶鯉！男女授受不親，你還沒娶媳婦，怎麽能背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
李青青剛想替陶鯉辯解幾句，陶鯉便劈頭蓋臉的罵下來：“李青青！你腦子正常，總不能欺負陶鯉傻一點，便占他便宜！你別以為自己長得有幾分姿色，便可以勾引陶鯉！我告訴你，陶鯉要娶媳婦，絕不會娶你這種克夫女的！”
李青青是個要強的姑娘，被陶金罵的那麽難聽，她眼含淚水，咬緊牙關，硬是不顧膝蓋的疼痛，左右腳結合走得飛快。每走一步，都是錐心之痛，但她寧願忍受身體上的痛，也不願意留下被人羞辱。
“娃他爹，人家姑娘也沒說要嫁給陶鯉，你怎麽把話說得那麽難聽！”
“嫌別人說話難聽，那她別纏著陶鯉啊！”
李梅花不敢再反駁陶金的話，只想追上李青青說幾句寬心的話。陶金察覺李梅花的意圖，幽幽地說：“你這女人，怎麽胳膊肘往外拐！你要敢走出去一步，今晚別回家了！我沒有你這樣的女人！”
那些字眼就像一支支箭，箭箭不落的刺在李青青的心上。她沒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卻背負著克夫之名，被人指指點點，嫁不出去。稍微跟某個男子走近一點，便被說成是別有用心。
她發誓，一定要憑自己的能力找到黃牛！
“李青青，你等等我！”
李青青脊背一緊，是陶鯉的聲音。
陶鯉讓她等一下做什麽呢？
陶家人嚴令禁止陶鯉跟她接觸，陶鯉一個傻子能幹什麽？
李青青垂下雙肩，再次咬緊牙關，邁步前行。她絕不能叫這些人低看！
“餵，李青青，你等等我！”
陶鯉又叫了一遍。
陶金大罵：“陶鯉，你這逆子，被那女人勾走了魂魄是不是？”
“爹，李青青膝蓋破了好大一塊皮，流了好多血，很疼的。我背她去找黃牛，是幫助她，是做好事。娘說了，好人有好報，菩薩會保佑我的。”
李梅花聽著陶鯉一板一眼的說出那麽多話，早已熱淚盈眶。都說陶鯉傻，他只是沒那麽聰明罷了，心地善良著呢。
“鯉兒，娘跟你一起去幫那姑娘找牛。”
“你們娘倆反了天了！”
006找牛風波（二）
李梅花拉著陶鯉快跑，在茂密的山林裏，天又黑，陶金想捉住母子二人毒打一頓並不容易。陶鱔趁著陶金罵罵咧咧的時候，偷偷溜出去跟李梅花、陶鯉一起幫李青青找牛。
並未理會陶家起內訌的李青青，走了近半裏路，陶家三人好不容易追上，陶鯉攔住李青青的去路，急促地說：“我背你！”
李青青想起陶金說的那些混賬話，心裏難受，果斷拒絕。
李梅花道：“小姑娘，鯉兒背你，沒事的。”
李青青說了些感激的話，就是不肯讓陶鯉再背她。
“李青青，我背你！”
說話的人是陶鱔，陶鱔神色輕佻，眼神只盯著李青青胸前的濕濡。她雖穿著交領薄襖子，沒有顯露出任何春光，但眼淚打濕了衣裳，使得胸前有兩個明顯的隆起。
李青青對陶鱔冒犯的眼神非常反感，她嚴詞拒絕。
陶鯉和陶鱔兩兄弟目的不一樣但都有心背李青青，這下皆不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初秋下午，天空湛藍，飄著幾朵浮雲，李青青左手牽著黃牛吃草，右手拾起一小石頭，往前一擲，池塘中央泛起層層漣漪。遠處群山起伏，蒙上一層朦朧的雲煙，好似李青青心尖上的憂愁，揮散不去。
李青青滿腹委屈想找人訴說，見一箭遠的地方有人埋頭鋤地，她便將黃牛綁在一棵野棗樹下，輕手輕腳得靠近那人。走近一看，不是別人，正是附近村出了名的二傻子——陶鯉。他身高近八尺，頭戴藤編棕色方笠，上身穿棕色短褐，下身穿一條洗得發白的淺藍色長褲，腰間系一根腰帶，樸實無華。
“陶大哥？”
他不應聲。
“陶鯉？”
他還不應聲。
“大傻子！”
“你罵誰呢？”
陶鯉杵著鋤頭，怒目而視。
李青青跟陶鯉並不算熟悉，同為附近村民，經常打個照面而已。她一拍腦袋，自己一定是糊塗了，跟傻子有什麽好聊的？她嘻嘻的笑了兩聲，“陶大哥，我在那邊放牛，來跟你打個招呼，你繼續鋤地。”
“你別是個傻子吧？”
李青青轉身欲走，被陶鯉一說，立馬翻臉，“陶鯉，你說誰是傻子呢？”
“你。”陶鯉停頓了一下，鄭重地說：“我娘說了，誰罵我是傻子，就讓我回答你別是個傻子吧。”
“陶鯉，你娘可真會教你！你有個好娘！”
李青青說的是反話，陶鯉聽不出言外之意，自豪地說：“那當然，我的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比你的娘好多了！”
陶鯉再次成功的激怒了李青青，“你再說一遍？你娘哪有我娘好？”
“世上只有我娘最好，我娘從來都不叫我傻子，給我吃的，給我穿的，你們都罵我是傻子，你們是壞人，你們才是傻子！”
霎時，李青青無力反駁了。
“你怎麽不說話？”
世上只有當娘的才會把孩子視若珍寶，陶鯉雖傻，卻也不是他的錯，他有一個護著他的娘，李青青能說什麽？而她的滿腹憂思，也離不開娘那個字。
李青青垂頭喪氣地走開。
“我不是傻子。”
陶鯉大喊一遍後，嘴裏嘟噥著這幾個字，再度揮舞鋤頭鋤地。
李青青牽著黃牛四處轉，黃牛悠閑吃草，時不時哞叫幾聲，非常愜意。因憋著一肚子煩心事，李青青牽牛翻過一個小山頭，來到九環山腳下。她才緩過神來，這裏離家足有七八裏路！聽說上個月一群山賊在九環山安營紮寨，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附近村民寧願繞一大圈也不走九環山過。她怎麽眼巴巴的送上門來了？
趁著沒見到山賊的蹤影，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李青青牽著黃牛掉頭回去，還沒走過一丈遠的距離，背後有人喊：“餵，黃毛丫頭！這是本大爺的地盤，你的黃牛吃了草，你豈能拍拍屁股走人？”
那渾厚的嗓音，粗鄙的言語，莫非真的是山賊？李青青心裏害怕極了，擔心露怯會被山賊吃定，她漫不經心地轉身，雙眼往鼻峰處看，好似鬥雞眼；眉毛和鼻子用力往上擠，好似豬八戒；上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咬住下嘴唇，好似齙牙村姑。
李青青故意扮醜，轉過身，蠻橫地說：“野草荒地，壓根沒寫你的名字，我想在哪裏放牛就在哪裏放牛！”
李青青牽緊牛繩，打量著對方的模樣。他身高七尺有餘，穿一身淺藍色道袍，白色交領顏色很正，他容貌俊秀，五官出眾，皮膚也較為白皙，若不是手上拿著一把大砍刀，實打實一書生！
就這麽一個山賊，長相一點也不嚇人，甚至有點賞心悅目，堪稱是白面書生，有什麽好怕的？李青青心中的恐懼感瞬間降低了許多。
“你這黃毛丫頭，倒是嘴硬！你是哪個村的？方圓五裏內無人不知九環山是本大爺百裏燒的地盤，你哪裏來的鄉村丫頭？忒不懂事，還敢頂嘴？信不信本大爺甩你幾個耳刮子？”
百裏燒？“名字真難聽。”
百裏燒的嘴都快氣歪了，臉紅的像火燒雲，大喊：“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姓甚名誰也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你豈能惡語傷人？”
“是你罵人在先。”李青青回話果斷，而百裏燒說話文縐縐的，莫非百裏燒打家劫舍為的不是銀子，而是書籍？百裏燒，腦子肯定燒壞了！
百裏燒怒不可遏，大罵：“醜人多作怪！”
被冠上醜人二字，不作怪怎麽行？李青青將牛繩綁在腰間，“你要是不嫌我長得醜，不怕夜裏做噩夢，那你只管來打我啊！”她雙手叉腰，鬥雞眼朝天看，不把百裏燒放在眼裏。
“你長得這麽醜，不應該出來見人！”
長得醜就不能出來見人？那是什麽歪理！
實際上，李青青長得有幾分姿色，是遠近聞名的小美人，她頭一次扮醜，竟被說得這麽難聽！她特別生氣，“你別以為自己長得好看，就可以說我長得醜！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我咬你？”
話畢，李青青刻意呲牙咧嘴，把百裏燒嚇得後退兩步，雙手拿刀哆哆嗦嗦的。
李青青得意的吐舌頭大笑，百裏燒看了更氣人，“長得醜還這麽潑辣，整個一潑婦，你肯定嫁不出去！”
李青青嘴硬道：“我就是潑婦，怎麽樣！”
那話真是戳中了李青青的痛點，她尚未出嫁已經克死了兩個夫君，成為臭名遠揚的克夫女。這幾年上門來提親的人，要麽是歪瓜裂棗，要麽是缺胳膊少腿，要麽是娶小妾的。想她十八歲的黃花大閨女，年紀是偏大了一些，但模樣周正，想嫁個好人家並沒有錯！可好人家遲遲不出現，她就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這是我的地盤，你休要在此撒野！不然的話……”
“不然怎麽樣？難道我會怕你？”先是被說醜，後又被說嫁不出去，李青青倍感屈辱，索性破罐子破摔，跟山賊決鬥算了！
李青青氣勢十足，步步緊逼，百裏燒晃動手裏的大刀，大喊：“你別過來！不然我可砍你了！會死人的！”
跟百裏燒說了那些話，李青青斷定百裏燒這人落草為寇定不久，一沒有純正山賊的狼性狠毒，二沒有山賊的野蠻行動，百裏燒根本就是個披著狼皮的羊，有什麽好怕的？
002不一樣的打劫
“百裏燒，今天本姑奶奶要叫你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不過，百裏燒比李青青高許多，她不敢掉以輕心。
李青青停在距離百裏燒三丈遠的地方，因牛繩被她綁在腰間，她一走動，黃牛迫於牛繩牽引著，不得不動。李青青憑借著多年放牛經驗輕松翻身上了黃牛背，她把黃牛視作一匹駿馬，指揮黃牛追著百裏燒跑起來！黃牛一看到明晃晃的刀，便被激怒了，直追百裏燒！
百裏燒手裏有刀，卻不敢亂砍，只顧逃命。他將本可保命奈何重達上十斤的大刀丟了，沖著濃密山林深處跑去，直至消失的毫無蹤影。
李青青放棄追趕，因九環山是山賊草寇的狼窩，一旦上山搜尋百裏燒，豈不是自投羅網？
李青青見好就收，翻身下了黃牛，解開綁在腰部的牛繩，她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便牽牛快步走回家。
來時，李青青滿懷心事慢吞吞地放牛，一點也不覺得遠。現在歸家路上，怕百裏燒攜山賊們來圍剿她，她走得急切，以至於接連摔跤三四次，膝蓋和雙手擦破了皮，她也沒閑工夫坐下休息一會，只恨自己沒長翅膀！黃牛不是日行千裏的良駒！
連跑帶跳走了一裏路，李青青又摔了一跤，右膝蓋擦掉了一塊如拳頭大的皮，白白的肉滲出許多血絲，血越來越多，膝蓋也越來越疼。
得趕緊止血才是！
有了！
她閉眼冥想，跌進百寶園。
一條羊腸小徑將茂密森林一分為二，參天古樹遮天蔽日，綠意盎然。
這裏既有百年古樹，也有新冒尖的野草；既有紮人手的仙人掌，也有各式蘭花；既有真國色的各式牡丹花，也有隨處可見的狗尾巴草。她每晚入睡前便來百寶園游玩一番，開開眼界。
她曾看過一些有止血效果的草，她不大費力便采摘了一大把各式止血草。
大功告成！
她睜開眼，便離開了百寶園！
李青青將那些用於止血的草類一股腦的丟進嘴巴裏，咬碎後吐出來敷在膝蓋上。
太陽西斜如一輪火球掛在天邊，兩邊皆是野生垂柳，晚風一吹，柳條隨風擺動，這樣的美景，配合她第一次使用百寶園，心情竟有點小激動？
李青青還沒來得及體會一下心想事成的好感覺，便側耳聽到多而急促的馬蹄聲。該不會是那些山賊追來了吧？
她急忙擦幹眼淚，定睛一看，那些人打著赤膊，背上搭著箭筒，揚鞭趕馬朝這邊奔來，打頭陣的正是百裏燒，他們確為山賊無疑！
完蛋了！
李青青被九環山那群山賊盯上了！
此處離家還有六七裏路，她該不會是在劫難逃吧？
更悲催的是，就算她想逃，現在是半個瘸子，能逃到哪裏去？
李青青親眼看著山賊們騎馬由遠及近直至將她包圍，百裏燒翻身下馬，“你剛才不是很囂張？現在怎麽不跑了？”
李青青眉頭緊擰，恨恨地說：“你眼瞎了？沒看到我膝蓋摔破，成瘸子了？我能跑到哪裏去？”
另有一五大三粗滿臉絡腮胡子的山賊王大聖跳下馬，重重地拍了一下百裏燒的肩膀，“燒弟，你甭跟這個臭娘們廢話！打劫講究快、狠、準，她受傷了，正是下手的好時機，劫財劫色隨你便，快點！”
劫財劫色？李青青破涕為笑，幸好她提前扮醜，出門放牛一個銅板也沒有，簡直是窮得不能再窮、醜得不能再醜的典範！
鬥雞眼、豬八戒鼻子、齙牙嘴，李青青扮醜信手拈來，擡頭看著山賊們喊話道：“劫財劫色？快點來啊……正好我長得醜，嫁不出去……百裏燒，你帶我回去當壓寨夫人……”
李青青的樣貌，簡直是醜得驚天動地了，除了五官沒法入眼外，臉上幾道血痕，嘴角周圍也有一圈血跡，看著就像女鬼一樣。山賊們雖整日泡在男人堆裏，但鑒賞美人和醜女的能力尚在，對這麽醜的女人劫色，那簡直是男人的恥辱！
今天真是活見鬼怎麽會撞見這麽醜的女人！山賊們忍不住作嘔，恨不得自戳雙目。
李青青暗自思忖，她得有多醜，才能讓山賊們想吐？
這倒也不怪李青青，她膝蓋摔破了之後，因焦急搞得滿頭大汗，手擦了膝蓋的血，往臉上一抹，便成了滿臉血跡而不自知又醜又可怕的形象。
對這種女人劫財劫色？百裏燒真的是接受無能，別說沒有那種欲望，就連解開她的衣裳，他也沒有一丁點兒興趣。百裏燒為難地說：“大哥，這黃毛丫頭長得那麽醜，穿破衣爛衫，一看就是窮姑娘，咱們打劫她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王大聖摟著百裏燒的肩膀，嘆氣道：“確實是，劫財劫色都不行，燒弟，你運氣真不好。想當年，我第一次打劫，便把你貌美如花的大嫂給劫到山寨當壓寨夫人了。”
百裏燒艷羨地說：“大哥好福氣。”
其他山賊們也附和道：“大當家的好福氣！”
王大聖看著眾人羨慕的眼神，覺得有必要提一提當年勇，讓大家知道他劫財劫色皆是一把好手。王大聖動情地回憶起第一次打家劫舍是多麽觸目驚心，見到二八年華的姑娘便一見鐘情劫回山寨當壓寨夫人，提前拿走了姑娘的“嫁妝”。能有如此膽識和氣魄，眾山賊們忍不住拍手叫好。
王大聖好漢提完當年勇，心情好得不得了，乍一見李青青還在，美好的心情瞬間飛到九霄雲外。“你這醜女，怎麽還沒走？”
醜女！李青青很討厭這兩個字，若不是為了求生存，她才懶得扮醜！ “你也瞎了？沒看到我膝蓋摔破成這樣，地上的泥土都被染紅了，我都快痛死了，還怎麽走路啊！”
李青青覺得自己真可憐，本來只想安安靜靜的放牛，當個斯文的美人，生平第一次遇到山賊，膝蓋卻是自己摔破的，這都叫什麽事？她鼻子一酸，嚶嚶嚶的哭起來。
“哭哭哭！有什麽好哭的？長得醜的人沒有資格哭！”
王大聖慘無人道的呵斥，李青青聽了後哭得更兇了。
“餵，你別哭了，我不打劫你，你快點走吧，天快黑了。”
百裏燒說話還算中聽，但李青青成了這副鬼樣子都是拜百裏燒所賜。她放聲大哭，眼淚把胸前衣裳都打濕了。
“大哥，該怎麽辦？”
003損了膝蓋又折牛
當慣了山賊頭目的王大聖，每天要做的決定是搶還是不搶，他第一次面臨如此巨大的考驗：怎麽哄一個醜女！
身為山賊，醜女整日被人冷嘲熱諷，可謂是人生已如此之艱難，就沒必要再落井下石了吧？
可話又說回來，身為山賊，太過好心把醜女護送回家，那豈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此事一傳出去，方圓幾十裏的百姓都以為九環山的山賊是吃素的，整日去騙吃騙喝怎麽辦？
這不可以，那也不行，難道一幫山賊竟拿一個瘸了腿的醜女沒辦法？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王大聖靈光一閃，“燒弟，有個什麽桃汁好喝，白灼其華來著？”
百裏燒忙糾正道：“大哥，你記錯了，可不是什麽桃汁好喝，白灼其華啊。正確的應該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 宜其室家。”
“對，桃之夭夭，逃之夭夭！”
李青青沒讀過書，不知道兩個山賊在說什麽桃汁白灼的。難不成山賊們對吃食也很講究？
百裏燒也不知道王大聖一個沒文化的山賊問桃之夭夭幹什麽，便湊近問：“大哥，您可是想到了什麽好主意？”
王大聖準備帶大家逃走，可見百裏燒鄭重其事的問話，便覺得身為大當家的帶領眾兄弟逃走太掉價了。
王大聖突發奇想，降低聲音說：“燒弟，咱們山賊這一行的，從不空手回去。你大嫂愛好各種胭脂水粉，她常說世上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她常抱怨山寨裏只有幾個三四十歲的大嬸，沒有姑娘陪她玩。這女子醜是醜了點，把她帶回寨子當丫鬟，一可以陪你大嫂聊天解悶，二可以灑掃擦桌，可不是一舉兩得？”
百裏燒道：“大哥英明！”
王大聖說話聲音小了一點，可耐不住嗓門大，李青青聽了個一清二楚。讓她去山賊的寨子裏當丫鬟？
王大聖立即命幾個手下將李青青捆起來，她忙抹了一把眼淚，“大當家，那可萬萬使不得！”
“怎麽使不得？讓你當個丫鬟而已，又不是娶你當小妾，能幹活就行。”
“大當家，你是不知道，我不僅長得醜，我身體也不健康；我不僅身體不健康，還有各種毛病。一到晚上，我癆病就會犯，咳得房子都要震動了；我夜裏會夢游，拿刀砍人；我飯量特別大，一次能吃一鍋飯；我力氣大，衣裳搓幾下就破了；我……”
“你閉嘴！”
李青青假裝很委屈地說：“我知道自己長得醜不該出來嚇人，以後我再也不敢了。”
“你現在才知道，晚了！長得這麽醜，還一無是處，你活在世上浪費空氣，你死了也浪費土地！今天撞見你真是晦氣！來人，將她痛打二十大板！”
痛打二十大板！那屁股開花，膝蓋開花，甭想活著回家了！李青青已經不在乎什麽形象了，保命要緊！她磕頭求饒道：“大哥，你就好人做到底，我真的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出來嚇人了！”
王大聖斬釘截鐵地說：“不行，二十大板必須得打，打走你這晦氣東西！”
李青青雙手被人鉗住反剪於背後拖拽起來，膝蓋的血本已凝固，因使力，血再度流出來，疼得李青青想死！
不行！必須保命！
“我有一頭牛，我把牛送給你們！只求你們別打我！”
王大聖彈了李青青一個腦瓜崩，“你有一頭牛！你怎麽不早說？牛在哪裏呢？”
牛非常值錢！少則七八貫錢，多則十幾二十幾貫錢！把牛賣了換銀子，起碼能得幾兩甚至十幾二十幾兩銀子！
李家人多地多，都靠那頭黃牛耕地、拉東西，是李家不可或缺的勞動力。不到萬不得已，李青青怎麽會舍得提出以黃牛換命的想法？
百裏燒驚喜地說：“大哥，這丫頭說得沒錯，她有一頭黃牛，可壯實了呢！”
王大聖越加欣喜，責問道：“死丫頭，牛在哪裏？”
李青青四處尋找黃牛，哪裏還有黃牛的影蹤？“我哪裏知道？大黃在周圍吃草，你們一群人騎著馬來，大黃嚇得逃走了，你們還不快去找？”
李青青在心中祈禱黃牛跑得越遠越好，可別被這群山賊逮住，否則黃牛只能被賣掉或成為盤中餐！
“死丫頭！長得這麽醜，脾氣倒挺大！”王大聖想要踹李青青兩腳，被百裏燒拉住，“大哥，咱們趕緊去找黃牛，等天黑了，可不好找了。”
“那倒是，黃牛要緊。”王大聖號令眾山賊們騎馬分頭行動去找黃牛，誰先找到，重賞十兩銀子！
山賊們騎馬遠去，揚起塵土飛揚，李青青整個人身上蒙上了一層灰塵。她灰頭土臉的，一手扶著未受傷的膝蓋，另一手輕輕地觸摸傷處，她心情無比難受。擺在她眼前只有一條路：忍著疼痛找到黃牛再回家，否則她爹李富貴不會放過她的！
李青青站直，膝蓋的疼直叫她倒吸一口涼氣，膝蓋這麽疼，怎麽找牛？天也快黑了，荒山野嶺，她膽小，怕遇到虎豹豺狼之類的猛獸。
李青青有家不能回，去找黃牛身體又不允許，她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走投無路。她用顫抖的雙手捂住臉，一連串的淚水從眼角滑落。
“餵，你怎麽了？”
李青青以為是附近村民來幫她，滿懷期待用袖子拭淚，待看清楚來人是陶鯉那個大傻子，心又涼了半截。“要不說你是傻子，沒看見我膝蓋破了？”
“哦。”
陶鯉扛著一把鋤頭走了。
這人真是個大傻子！怎麽沒有半點同情心？要不他悄無聲息的走了便是，既叫了她，哪能那麽容易放他走！
“陶鯉，你站住！”
陶鯉迷茫的轉過頭，“叫我做啥？”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什麽？”
“幫我找黃牛。”
“黃牛？就是你下午牽的那頭黃牛嗎？”
陶鯉這個大傻子，竟然還記得她的黃牛？李青青第一次覺得陶鯉也沒那麽傻，他記性不錯呢！
“對，沒錯，就是那頭黃牛。我膝蓋擦破了，黃牛到處吃草，我沒註意，它便跑丟了。”
“你的黃牛丟了。”
“對。”
“那你去找啊。我娘說過，自己的東西自己找，不要麻煩別人。”
李青青氣的想噴出一口老血。
004我背你
要不說是個大傻子呢！只會把娘的話視作金科玉律，不懂變通！可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只能依靠陶鯉幫忙了。
李青青耐心解釋道：“陶大哥，你娘說得沒錯，但我膝蓋破了，走路都很吃力，更別說翻山越嶺去找牛，那可要疼死我啊。”
“你的膝蓋破了，便是腿疼。腿疼的話，我可以背你。”
陶鯉主動提出背她！真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李青青假意拒絕，“陶大哥，我很重的。”
“沒事，我力氣大，快上來吧。”
陶鯉彎曲身子紮馬步，李青青雙手環住陶鯉的脖子，咬牙蹬腿，陶鯉抓住她的雙腿，穩穩當當的起身，開始邁步走。
李青青第一次被家人以外的男人背，心情激動，試探地問：“陶大哥，我是不是很重？”
“不，你很輕，比我娘輕多了。”
陶鯉三句話離不了娘，李青青只當聽到了前半句，心裏喜滋滋的。都說陶鯉是個大傻子，實際上，陶鯉也沒那麽傻，只是跟小孩子一樣的智商，沒成年人聰明罷了。
走了幾步路，陶鯉驚呼：“我的鋤頭丟了！”
鋤頭？“陶大哥，你千萬別把我丟下來！”
要不是李青青喊得快，陶鯉早把她丟到地上了。李青青指揮陶鯉輕手輕腳地把她放下來，陶鯉很為難地說：“我要拿鋤頭，就不能背你；我不拿鋤頭，我娘會打我的。”
“鋤頭要拿，你也得背我。”
陶鯉不解地問:“拿了鋤頭，怎麽背你？”
“你把鋤頭給我拿著，你只管背我就行了。”
重覆之前背人的步驟，陶鯉穩穩地背著李青青，李青青右手勾住陶鯉的脖子，左手拎著鋤頭。乍一開始，李青青覺得鋤頭很輕，那這不費事，走了半裏路，便覺得手飄著有些酸疼，鋤頭也顯得重了不少。
李青青和陶鯉商量，每走一百步便停下來歇一會。
“一……二……九十……九十九……一百……”
“到一百了，歇一歇。”
每次數到正好一百的時候，陶鯉是一步也不肯多走，立在原地，緩緩放下李青青，歇息片刻再繼續找牛。
天色完全暗下來，天邊掛著缺了一個角的銀盤子，月光挺亮的，照亮了他們前行的路。李青青擅長學牛哞叫，每次滿懷期待的哞叫，希望能聽到黃牛的附和聲，可並沒有。
兩人饑腸轆轆，陶鯉借著月光從地上撿起掉下來的野板栗，野板栗皆是黃黃的細刺，對半裂開一條縫，陶鯉熟練的剝板栗殼，將好板栗遞給李青青吃。生的板栗有點脆有點甜，兩人各吃了一大把，覺得沒那麽餓了。
李青青嘆了一口氣，問：“陶大哥，你覺得我能找到黃牛嗎？”
“能。”
“真的嗎？”
“那是你的黃牛，別人撿著了，也該還給你的。所以，你能找回黃牛。”
陶鯉的思想真單純，李青青只希望黃牛正躲在某個角落等她這個主人。
李青青隨口問： “陶大哥，你今年多大了？還沒娶媳婦？”
“我二十了，我娘說等再過兩年會給我娶媳婦的。”
二十歲的陶鯉，尚未娶妻，在村裏算是年紀大的單身漢了。
哪個好手好腳的正常姑娘願意嫁給一個傻瓜丈夫呢？
可李青青克夫，沒人敢娶她！
說出來也是丟臉，前世她終生未嫁，連男人的手都沒摸過！好不容易有機會重活一次，陶鯉未娶她未嫁，兩人湊一起，將就著過日子，倒也不賴。總比她當一輩子的老姑娘，被人戳脊梁骨，惹得全家人擡不起頭來強得多。
但陶鯉這麽傻，連娶媳婦是什麽都不懂，只知道娶媳婦要家裏人安排，她得怎麽說才能讓陶鯉明白她願意嫁入陶家呢？
李青青將這個突如其來又一廂情願的想法深埋心底，擰眉沈思。
“你多大了？”
李青青有些愕然，反問道：“你問我嗎？”
“是呀，你多大了？叫什麽名字？上學了嗎？”
這些話都是問小孩子的，陶鯉原封不動的套用在李青青身上，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不過，看在陶鯉背她的份上，她一一回答：“我十八歲了，叫李青青，家裏姐妹多，沒錢上學。”
“哦。”陶鯉又遞給李青青一大把板栗。
像陶鯉相貌周正，比絕大多數男人都高，連剝板栗這樣的事情不用吩咐都會做，可不是比那些腦子好但卻只會指手畫腳的男人強多了嗎？
“陶鯉！陶鯉！你在哪裏啊……”
“我的鯉兒，你在哪裏，娘找你找得好辛苦……”
陶鯉的家人來找陶鯉！
“娘，我在這裏！”
陶鯉嗓門大，四處亂吼，只見幾個火把越走越近，陶鯉的爹——陶金上來就是一巴掌，“陶鯉！你膽子大啊！天都黑了，你不回家，一家人為你著急上火的，你倒好，腦子開竅了，知道陪著姑娘看星星看月亮！”
陶鯉的娘——李梅花勸道：“娃他爹，你休要生氣，鯉兒不是那樣的人。”
“你啊！慈母多敗兒！陶鯉成這樣都是拜你所賜！”
李青青看陶鯉一大家子人全來了，陶鯉的爹和娘都是樸實的農民，穿衣打扮很樸素，衣裳幹幹凈凈的，與陶鯉年紀相當的一男兩女長得都還行，就是都不如陶鯉高又好看。
李青青知道陶鯉受責怪皆是因為她的緣故，趕忙解釋道：“伯父，伯母，不關陶鯉的事，是他好心幫我找牛，才耽誤了那麽久的時間。”
陶金語氣不善，“找牛？什麽牛？”
“伯父，是一頭黃牛，因我膝蓋擦破了，沒看好黃牛，黃牛跑了。陶鯉好心幫我，請伯父、伯母別責怪陶鯉，他是好人。”
李青青說話還中聽，陶金消了氣，李梅花說：“姑娘，真是巧了，我們在路上恰巧碰見一頭黃牛，不知是不是你的？”
“真的嗎？伯母？您能帶我去看看嗎？”
陶金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梅花，“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麽？天底下黃牛那麽多，黃牛又值錢，誰知這丫頭說的是真還是假？萬一真的失主找上門，咱拿什麽賠給人家？”
005找牛風波（一）
聽陶鯉爹的意思，除非李青青拿出證據證明那條身份未知的黃牛就是她家的黃牛，否則她休想牽走黃牛？
原來陶家人並不像陶鯉那麽好說話，李青青後悔叫陶鯉幫忙找牛，多生事端。可事已至此，再後悔也沒辦法。
李青青自報家門，“伯父，伯母，我家在豐頌村南頭，姓李，我叫李青青，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那裏打聽打聽。”
“你叫李青青？”
陶鯉的弟弟——陶鱔舉著火把湊近，仔細端詳李青青，她發絲烏黑而靚麗，紮了個雙螺髻，插了兩朵芙蓉花。她眉毛入鬢，一雙丹鳳眼，鼻子高挺，唇瓣如三月櫻花般水潤，長得真好看！
陶鱔說：“爹，娘，我知道李青青！她爹叫李富貴，一連生了七個女兒，李青青是第二個女兒，長得好看，但跟兩個男人訂過親，結果兩個男人都克死了！她爹娘生不出兒子，她又是克夫女，沒人敢娶她呢！”
陶鱔說的句句屬實，可李青青聽來特別刺耳，她很討厭別人議論她的家世，甭管是當面還是背後！
被陶鱔那麽一說，陶金和李梅花便想起來，豐頌村確實有這麽個家庭。陶鱔拉著陶金和李梅花走到一旁，說悄悄話。
陶鯉問：“你長得好看，怎麽會克死人呢？難道你會殺人嗎？”
這叫李青青怎麽回答？村裏有人說她是天煞孤星，有人說她命太硬，甚至有人說她跟那兩個短命男人八字不合把人克死了。那可是天大的冤枉，定下親事之前，兩家長輩都找陰陽先生算過生辰八字，並不相沖。
李青青從未見過兩個夫君的面，他們便離開人世了，她就是跳進黃河裏也洗不清，她也懶得去辯解什麽。
李青青並不回答陶鯉問的問題，而是轉移話題道：“陶大哥，非常感謝你幫我找黃牛。現在你家人都來了，我就不打攪你們了，我先走了。”
“那你的黃牛怎麽辦？”
“不怎麽辦，就那樣吧。”老實說，李青青也不知道怎麽才能順利找回或要回黃牛。如果早些時候她壯膽回家，大不了被打一頓，興許爹娘和姐妹們便一起出來找牛，指不定現在已經牽著黃牛回家了。
陶鯉的姐妹對陶鯉噓寒問暖，李青青更感落寞，對著陶鯉三鞠躬，一瘸一拐的離開。
“餵，李青青！”
陶鯉喊李青青做什麽？她暮然回首，陶鯉舉著一個火把走近，“我姐姐說天黑了，一個姑娘家走夜路很危險，這個火把送給你用。”
李青青多次道謝，舉著火把準備離開時，陶金喊：“李青青，你站住。”
難不成是火把帶不走？李青青略感失望，“伯父，火把我不要了。”
“不，火把你拿著。”
陶金竟讓她拿著火把？那陶金叫住她做什麽？陶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李梅花賠笑兩聲，“小姑娘，咱們同姓李，五百年前也是一家人，你別被我當家的嚇到。我們帶你去看黃牛，黃牛要是跟你走，那多半是你的牛。但這也不能百分之百確定，我們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家，看黃牛回到牛圈沒任何異常，那才能確定是你的牛。我當家的做事謹慎，也是不想為此惹來什麽麻煩，小姑娘你多擔待點。”
“多謝伯父、伯母！”
李青青一瘸一拐的走了幾步，陶鯉不由分說的彎身蹲在她面前，“快上來。”
當著陶家人的面，李青青怎麽好意思再讓陶鯉背她？縱然膝蓋很疼，她咬牙蹦跶前行，就那麽扛過去吧。“陶大哥，多謝你的好意，我自己能走。”
“不，你膝蓋疼，我背你。反正我已經背你走了十個一百步，沒事的。”
十個一百步？陶鯉竟背她走了一千步路？陶金一聽就惱火，“陶鯉！男女授受不親，你還沒娶媳婦，怎麽能背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
李青青剛想替陶鯉辯解幾句，陶鯉便劈頭蓋臉的罵下來：“李青青！你腦子正常，總不能欺負陶鯉傻一點，便占他便宜！你別以為自己長得有幾分姿色，便可以勾引陶鯉！我告訴你，陶鯉要娶媳婦，絕不會娶你這種克夫女的！”
李青青是個要強的姑娘，被陶金罵的那麽難聽，她眼含淚水，咬緊牙關，硬是不顧膝蓋的疼痛，左右腳結合走得飛快。每走一步，都是錐心之痛，但她寧願忍受身體上的痛，也不願意留下被人羞辱。
“娃他爹，人家姑娘也沒說要嫁給陶鯉，你怎麽把話說得那麽難聽！”
“嫌別人說話難聽，那她別纏著陶鯉啊！”
李梅花不敢再反駁陶金的話，只想追上李青青說幾句寬心的話。陶金察覺李梅花的意圖，幽幽地說：“你這女人，怎麽胳膊肘往外拐！你要敢走出去一步，今晚別回家了！我沒有你這樣的女人！”
那些字眼就像一支支箭，箭箭不落的刺在李青青的心上。她沒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卻背負著克夫之名，被人指指點點，嫁不出去。稍微跟某個男子走近一點，便被說成是別有用心。
她發誓，一定要憑自己的能力找到黃牛！
“李青青，你等等我！”
李青青脊背一緊，是陶鯉的聲音。
陶鯉讓她等一下做什麽呢？
陶家人嚴令禁止陶鯉跟她接觸，陶鯉一個傻子能幹什麽？
李青青垂下雙肩，再次咬緊牙關，邁步前行。她絕不能叫這些人低看！
“餵，李青青，你等等我！”
陶鯉又叫了一遍。
陶金大罵：“陶鯉，你這逆子，被那女人勾走了魂魄是不是？”
“爹，李青青膝蓋破了好大一塊皮，流了好多血，很疼的。我背她去找黃牛，是幫助她，是做好事。娘說了，好人有好報，菩薩會保佑我的。”
李梅花聽著陶鯉一板一眼的說出那麽多話，早已熱淚盈眶。都說陶鯉傻，他只是沒那麽聰明罷了，心地善良著呢。
“鯉兒，娘跟你一起去幫那姑娘找牛。”
“你們娘倆反了天了！”
006找牛風波（二）
李梅花拉著陶鯉快跑，在茂密的山林裏，天又黑，陶金想捉住母子二人毒打一頓並不容易。陶鱔趁著陶金罵罵咧咧的時候，偷偷溜出去跟李梅花、陶鯉一起幫李青青找牛。
並未理會陶家起內訌的李青青，走了近半裏路，陶家三人好不容易追上，陶鯉攔住李青青的去路，急促地說：“我背你！”
李青青想起陶金說的那些混賬話，心裏難受，果斷拒絕。
李梅花道：“小姑娘，鯉兒背你，沒事的。”
李青青說了些感激的話，就是不肯讓陶鯉再背她。
“李青青，我背你！”
說話的人是陶鱔，陶鱔神色輕佻，眼神只盯著李青青胸前的濕濡。她雖穿著交領薄襖子，沒有顯露出任何春光，但眼淚打濕了衣裳，使得胸前有兩個明顯的隆起。
李青青對陶鱔冒犯的眼神非常反感，她嚴詞拒絕。
陶鯉和陶鱔兩兄弟目的不一樣但都有心背李青青，這下皆不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