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的記憶裏並沒有和梅老太太說話的記憶，如果按照輩分來叫，千靈還得替原主叫她一聲乳奶奶。但是看梅老太太對自己這副樣子，千靈覺得就算叫她姑奶奶，都不會對自己有一點幫助的。所以幹脆就叫她梅管家吧，既尊重了她，千靈自己心裏也舒服。

梅老太太面無表情的轉過身先走了，千靈站在原地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梅老太太站在五步遠的地方依舊是那雙陰森的眼睛，無聲的催促她。

千靈心裏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又上來了，立馬小跑了起來。

梅老太太每走幾步都會回過頭來看看千靈是否跟著，她每次一回頭千靈嘴角的微笑都變成了苦笑。

好不容易挨到管清的書房，梅老太太站在門口打起細細的青竹篾，千靈一腳邁了進去。

在原主的記憶裏，因為她總覺得管清就是她的父親，所以閻可對他一直都是敬重有加，雖然父女之間的情誼幾乎淡的就像水一樣。

“父親。”千靈按照原主的習慣一進門看見書桌後的管清先行禮問好。

書桌後的管清似乎正在給什麽人寫信，頭也沒有擡，“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父親，女兒給你倒一杯茶吧。”千靈其實是好奇他正在寫什麽，想要借倒茶的由頭去看看。

“不用給我倒茶了，你先坐，我忙完手頭的事就過去。”

管清這個時候才擡起了頭。

千靈非常認真的看著管清，這是一張非常斯文的臉，面白無須，眼睛深沈的猶如深山的碧泉，平靜，毫無波瀾。身上穿著一件圓領文人衫，頭發墨黑如瀑散落在身後。

如果按照現代人的審美，這個管清應該就是令無數少女為之瘋狂的長得好看的大叔。

千靈溫婉的福了一下身子坐到了管清平時會客的地方。

太陽已經完全落了下去，書房裏倒是蠟炬通明。有龍涎香的味道輕輕彌漫在書房裏，屋子裏面很安靜，能聽見書房院子裏草叢裏的蟲鳴。

千靈想要安安靜靜地坐著等管清過來，但是看見他在那邊一直寫著什麽心底就像是被小貓撓著，總想過去看看。

過了一會兒，管清開口叫道：“管五。”

話音落了不一會兒，門口的竹簾掀起進來一個背部佝僂的老頭。

管五是管清的父親在外面撿回來的，撿回來的時候瘦弱的像一只小貓。

等到管五會走的時候大家才發現他是一個駝背，當時管宅上下所有人都覺得，這個駝背之人遲早會被管家的人趕出去。但是事情並不像人們猜想的那樣，管五不僅被留了下來，還成為了管清貼身的傭人。

在管五成為管清的貼身傭人後，管清的父親還十分用心的教導他。

“小姐。”

進來的管五先看見了坐在椅子裏的千靈，佝僂著背向千靈問候過便直奔管清的書桌。

“你將這封信送到老地方，記住一定要送到老宋手裏。”

管五從管清手中接過信封，查看好火漆封印是否完好後便又一刻不停地的離開了書房。

千靈見到管清正在向這邊走來便馬上起身迎接，“父親。”

管清淡淡的“嗯”了一聲，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依舊是那一副清淡的模樣。

有仆人又給管清送了一杯茶進來，仍然沒能打破滿室的寂靜。

過了許久，管清一直都是在喝茶，並沒有說話的打算。而千靈因為沒有得到管清的允許並沒有坐下，只好站在一旁。

千靈站了很久之後，管清才出聲，“坐下說話吧。”

“是。”千靈乖順的坐下後，還不忘像大家閨秀那樣整理好自己的裙角。

“我聽梅嬤嬤說你今天偷偷跑出去了？”

管清把手中的天青色水墨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瓷器間的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他的這句話雖然聽起來不大高興，但是並沒有盛怒。

千靈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絲害怕又委屈的神色，“父親長時間不在家，女兒一個人時時感到孤單，於是便忍不住偷偷跑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女兒知道錯了，但憑父親責罰。”

“我知道我長時間不在家，對你的照顧有些疏忽，但是你作為大家閨秀經常拋頭露面也不合禮法。”

作為一名父親，尤其還是在封建社會的父親，當未出閣的女兒作出如此有悖歷法的事情必然會是勃然大怒。但是如今管清卻並沒有大怒的表現，反而他的話讓千靈有一種這是他負責任的表現，如果說裏面包含的情感，怕也只是一種父女關系上建立的一種非常淡漠的情感。

“父親教訓的是，女兒知道自己錯了。”

千靈低眉順眼的樣子和原主之前的性格一般無二，但是管清說不清楚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管清拿起茶杯，用蓋子捋去浮在上面的茶沫，緩緩說道：“後天我就要去一趟南邊了，你在家裏好好呆著不要亂跑。”

“父親要去南邊？這一去父親又要多久才能回來？”

“最快半年回來，最慢得一年。”

說這句話的時候管清臉上有一種勢在必得的表情，他的眼神悠遠而深邃，似乎已經達成心中所想。

“那女兒先在這裏祝願父親此去一路順風平安歸來。”

管清眼神回歸到千靈身上，看著眼前這個已經慢慢褪去孩童模樣，逐漸顯示出少女韻味的孩子。

千靈眉眼彎彎，一幅聽話的乖女兒的樣子。

“我的女兒終於要長大了，為父心裏真的很高興啊！”

千靈註視著管清的臉，那張臉上確實寫滿了高興，但是那種高興非常覆雜，千靈也讀不懂他的高興裏包含了什麽。

“女兒能無憂長大都是父親的功勞。”

管清望著千靈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你是父親這輩子最好的禮物。”

千靈心裏一陣惡寒，這句放在尋常人家再正常不過的話，聽到千靈耳朵裏卻超級不舒服。但是現在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暴露自己，繼續尋找答案。

從管清的書房出來，梅老太太正端著一盅湯站在檐下。

傍晚時候陰沈的天氣此時已經慢慢飄灑起來細雨，千靈站在一旁等小丫鬟送雨傘過來，於是便打量了起來梅老太太。

從千靈出來站在她旁邊，就沒見這老太太動過，包括眼珠子。她就像一尊塑像站在那裏，卑恭謙順。

微風把雨絲輕輕送到檐下，這微風中夾雜著一股莫名好聞的味道。

千靈仔細的聞了一下這個味道，不是花香的味道，好像是某種香料的味道。而且這種香料只有西域才產，價格昂貴不是一般人家能夠用得起的。

屋裏傳來管清咳嗽的聲音，梅老太太這才似乎重新有了生命。她端著湯盅的胳膊沒有一絲絲的變化轉身經過千靈面前，款款進了書房。

在梅老太太經過千靈的面前的時候，那股香味更加濃郁，她敢肯定那股香味就是從梅老太太身上散發出來的。

就在千靈沈思的時候，送傘的小丫頭也來了。

“小姐，小心臺階，奴婢送你回去。”

千靈看了一眼來送傘的小丫頭，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雨絲吹到小姑娘的臉上，打濕了她前額上的劉海。

“小姐姐，我想問一下梅嫲嫲身上的熏香是什麽？我今天聞著怪好聞的。”

根據這幾天自己在管宅的生活，千靈已經想到了她也許不會回答，但是令千靈沒想到的是小丫鬟居然開口了。

小姑娘將傘遞給千靈，自己打著傘跟在千靈後面。

聽到千靈問話，小丫頭緊走了幾步回答道：“回小姐，梅嫲嫲不用熏香，那股香味是她自帶的。”

“自帶的？”千靈腳步一頓，“這自帶體香的人是有不少，但是這種味道的體香還真是少見。”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打奴婢一進府，梅嫲嫲身上就是這樣的香味。而且我聽其他的姐姐說，梅嫲嫲從來都不用熏香，所以大家都說這是梅嫲嫲的體香。”

管宅裏上下的用人都不願意和千靈說話，而唯獨這個小丫頭卻還敢和自己說話。

“小姐姐，你來這管宅多久了？”

小姑娘走到千靈一旁，笑著回答道：“回小姐的話，到今天為止奴婢來管宅已經五天了。”

千靈知道管宅裏的傭人都經過梅嫲嫲的教導，只要經過她的教導，那些傭人都會自動的疏離千靈。

“小姐姐你沒有經過梅嫲嫲的教導嗎？”千靈試探著問了一下。

“回小姐的話，奴婢的姐姐因為生病被送回家，奴婢是家裏人送進來頂替姐姐的。由於最近梅嫲嫲忙著中元節的事情，所以還沒來得及接受梅嫲嫲的教導。”

千靈了然的笑了一下，“原來如此。”

回到自己的屋子，千靈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慢慢開始回想梅嫲嫲的一切。

“那個梅嫲嫲身上的味道絕對不是自己生來帶著的體香，因為那味道裏的曼珠沙華的味道，不可能有人生而帶來的。”

因為下雨的緣故，臨湖的窗戶有雨絲吹進來，在青磚地板上留下了深色的印記。

千靈起身走過去打算將窗戶關好，剛好看見梅嫲嫲一個人撐著雨傘順著湖邊往後山的地方走。

沒有一絲猶豫，千靈披了一件衣服拿起傘悄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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