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飛見所有參賽者除了自己，其餘的全已寫了兩三行，心裏不由慌亂起來，他自幼無才無德，除了吃喝嫖賭，其他一概不會。

今日會來這兒也不過是因為昨晚醉酒打死了京兆尹府杜大人的獨生子，爹為了擺平他這件事費了不少心力。

他便聽了奶奶的話，來這兒贏下一條牡丹燒魚帶回去讓爹好消消氣，為此他還連夜背了好幾首詩打算蒙混過關。

可誰曾想這姬掌櫃竟然出了這麽一道題，訴情、訴情，別說參賽人，就是圍觀者都能隨手寫出一兩句。

他站在桌前時而撓頭，時而冷哼，眼睛驀地瞥見姬掌櫃，色目一瞇，心裏頓時來了靈感。

一炷香後，參賽者依令放下筆，幾位侍女同時拿起桌上的宣紙高高舉起，姬掌櫃看過前面幾張，客氣一笑，而後果斷搖了搖頭。

細碎的步子移到柳玉飛這裏，還不等她擡頭，旁邊已經有人率先念出了聲。

“生平不見美人面，一見美人似嬌娘。奈何嬌娘心有屬，徒叫為夫心增傷。”

四句話方一念完，整個添香招頓時傳出一陣爆笑聲。

“哈哈，原以為姬掌櫃剛剛已經拒絕的很直白了，沒想到柳少爺更勝一籌，臉皮比我們想象的還厚。”

“這種詩也好意思拿出來丟人現眼，簡直有辱丞相府的門楣啊！”

“我對此詩只有四個字評價，自、作、多、情！”

……

柳玉飛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嘲笑聲，臉色一青，大吼一聲甩手離去。

昨夜因為失手打死人一事，爹已經警告過他日後不許再生禍端，若今天再鬧出什麽動靜，等回去後定然要被扒掉一層皮，什麽牡丹燒魚，他不要了！

柳玉飛一走，眾人也沒了看笑話的興致，隨著姬掌櫃的點評繼續看起詩來。

一連看了幾首拙作，姬掌櫃心中已頗感失望，今年的考題明明比往年還容易了，怎麽一個個的寫出來的詩竟如此不堪。

若真要在這些差的之間選出一首不差的，她寧願將牡丹燒魚扔了餵狗。

纖細的柳腰緩緩移著，等走到千靈身邊時，細長的鳳目不由一亮。

“白山巍峨水緘默，千盞螢火繪月色，山有木兮卿有意，昨夜星辰恰似你。”

姬掌櫃喃喃念著，見落尾處筆鋒遒勁的寫了“伏靈”二字，目色一頓，淡淡笑道：“伏公子果然好才華，這牡丹燒魚是你的了。”

千靈聞言，欣然一笑，連忙作揖道：“多謝掌櫃的！”

姬掌櫃頷首，揚袖示意小二將一個食盒遞給她。

千靈鄭重接下，再度謝過之後興高采烈的出了添香招。

彼時的二樓上，一黑衣男子站在窗前將整場賽事盡收眼底，見那勝出的白衣少年抱著食盒歡快離去，幽深的貍目中緩緩溢出幾分興味，華服上精工繡下的四條蟒龍在日光下似舞爪騰飛。

後面緩緩走上來一個青色錦衣的男子，飛眉入鬢，清秀出塵。

“呵呵……禦宸，你若是參賽，如今那少年郎怕是早哭著跑回家了吧？”

“風清堯，你有調侃本王的功夫，倒是不如幫本王將那條牡丹燒魚搶回來。”

男人側頭看他，冷峻的容顏上帶著幾分寡淡氣息，清雋的眸底隱隱透出幾分寒意。

“嗤”的一聲仰頭飲盡杯中酒，風清堯眨著雙眼悠然道：

“先前我建議你參賽，是你自己不願意的，白白將這到手的機會讓給了別人，如今又叫我去幫你搶牡丹燒魚。

楚禦宸，本公子可不是柳玉飛那個沒腦子的廢物好吧？

再說了，有楚一在，你還怕從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郎手中搶不回一條魚嗎？若當真如此，我看你府上的侍衛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風清堯話音方落，從窗外突然飛進一道暗影，微微喘著氣息沈聲道：“王爺，屬下被那人發現了！”

風清堯神色一僵，似乎聽到了有什麽東西在“啪啪”打自己臉的聲音，他口中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郎，竟然發現了禦王府內數一數二的暗衛，這可真是無稽之談。

那黑衣男子倒是一臉意料之內的神色看了暗影一眼，音色淡淡道：“具體情況。”

暗影面上一紅，頗為慚愧道：“屬下跟著他出了添香招後，他一路上都靜走閑看，似乎頗為自在的樣子。直至走到一條巷子口，他突然回頭朝屬下揮了一掌，屬下意料不及，連忙躲閃開，等回過神時他已經不見了。不過看樣子，他應該是去了關公廟，因為他消失的地點，恰好在城南方向。”

風清堯聞言，暗忖一瞬猶豫道：

“難道那人同我們一樣，也是奔著蘇八公去的？聽說東宮那邊近日在暗中又開始耍小動作了，柳宋海有意將他那個寶貝女兒嫁進東宮，如果此事是真的，那東宮得了柳宋海幫助，可就是如虎添翼了。

你說皇上到底是怎麽想的，明知道自己立的太子是個廢物，還一心提拔起柳宋海去輔佐他，。

柳宋海狼子野心，一旦東宮得勢，將來必然會挾天子以令諸侯，你這個戰功顯赫的王爺倒是被晾起來了，難道皇上還真想讓這江山姓‘柳’不成？”

他正灼灼看著的黑衣男子，正是當今在民間富有聲望的禦王楚禦宸。

楚禦宸聽罷，微瞇著貍目不知在想什麽。

風清堯撇撇嘴，長嘆一聲有些陰陽怪氣道：

“可惜啊，本來還想拿這條牡丹燒魚去蘇八公那兒套些柳宋海的把柄，這下倒好，好好的機會被別人拿走了。

如果那少年郎只是個普通人還好，可萬一是東宮或者柳宋海的人，他要是從蘇八公口中知道了些關於我們的東西，那麻煩可就大了。”

楚禦宸瞥他一眼，目色幽沈道：“你以為，本王會有把柄落在旁人手中？”

言罷便揚袖一拂飛了出去。

風清堯見狀，瞇眼淡笑，緊隨其後跟上。

日朗氣清的皇城外，千靈哼著小曲不緊不慢的走到了關公廟。

她先前倒是想過有人會來搶牡丹燒魚，畢竟越是稀有的東西越珍貴，沒想到最後卻讓她碰見一個暗衛。

古時只有大戶人家才會培養暗衛，看來她剛剛是碰到了大人物啊，難不成是柳玉飛的人？

不過也不可能啊，那家夥明明在離開時一臉不忿的樣子，顯然是已經放棄了這牡丹燒魚，可不是他，還會是誰呢？

千靈擰眉想著，直到進了關公廟也未想出個所以然，索性搖搖頭不想了，將食盒放到地上後，掀袍倚著一根大柱子坐下乖乖等著。

一個時辰悄然過去，那蘇八公還未出現，千靈等得心生困意，靠坐在柱子上正欲打盹。

此時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卻引起了她的註意，不等她睜眼，一雙手已經迅速搶過食盒溜到了一旁。

“前輩，吃了我的東西，可是要滿足我的要求的。”千靈擡眼看著對面的縷衣老人沈笑。

老人不顧滿手汙穢，拿出燒魚大大咬了一口，點頭道：“有什麽想問的，你盡管提。”

千靈眸光閃了閃，沈聲道：“我想知道，陸林是誰。”

老人動作明顯一頓，滄桑的深目中閃過什麽，而後平聲道：“我朝前任丞相。”

千靈眼前一亮，繼續問：“那他如今身在何處？”

“死了。”

老人這次回答的很幹脆，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千靈暗暗皺眉，抿唇道：“被誰殺死的？”

老人啃下魚頭，泠然笑道：“自然是當今聖上。”

“那……”

“姑娘，”老人咽下口中魚肉，默默吐出一根刺，看著她幽然道：“一條魚換三個問題，如今你已經問夠，該離開了。”

千靈面上驚訝於他竟然識破了她的女扮男裝，瞧著他此刻決絕的神態便知他這是打定主意不肯再向自己透露更多，心中難免失望，眸子黯了黯，她緩緩起身向外走。

未至廟門口，老人的聲音卻又突然傳過來。

“十六年前，如今的丞相設計陷害陸林與敵國暗通款曲，皇上以叛國罪下令誅殺陸林，他若不死，也不會有如今的柳宋海。”

千靈腳步一頓，霍地轉過身激動道：“多謝前輩。”

老人淡漠一笑，接著垂首吃起魚來。

千靈已經知道了她想查的事，自然不會在此多做停留，想了想，她將身上所剩不多的銀子悉數放在腳邊，而後默聲離去。

關公廟的房檐上，風清堯看著靜靜離開的千靈，以手支起下巴琢磨道：“難怪這少年郎生的如此俊美，想不到竟是個女子，不過她打聽陸林做什麽？”

楚禦宸目光淡淡的瞥了廟裏的蘇八公一眼，霍然飛身落下去。

“哎，你怎麽總是幹這種出其不意的事兒！”

風清堯埋怨似的叫了一聲，隨後跟著落下。

老人對兩人的動靜恍若未聞，兀自吃著手上的魚。

楚禦宸踱著步子在廟裏走了一圈，寒著臉冷哼道：“蘇先生當年才滿天下，是不可多得的錦囊袋，多少人不惜捧著金山銀山去拉攏你，如今卻屈居在這破廟之中，真是委屈先生了。”

“蘇先生？！”風清堯聞言，頓時難以置信的睜大眼，張著嘴巴咂舌道：“難道他就是傳言中‘文可定天下’的玉麒麟蘇易？”

楚禦宸抿著唇瓣算是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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