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想她啊，真的很想很想，哪怕活著的只是她的身體，只要還能好好的陪在我身邊，不管是誰的靈魂住在裏面，我都不在乎。”

千靈無力的站在那裏看他，她想說既然如此想念，當初又為何要傷害那個可憐的女人，可是看著他如今這般下場，又忍不住閉了嘴。

半晌，她拿出藥瓶，略帶不忍地說：“送‘蒼’走吧，從一開始這就是個錯誤，今日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選擇的，為了你的科學，你放棄了自己最愛的女人和孩子。如果你還有一點理智，就為你那可憐的孩子做最後一件事，讓它安息吧。”

沈平望著她手上的東西，眼角慢慢濕潤了，“不，我不能，它，它還是個孩子啊……”

千靈無奈嘆氣，直勾勾盯著他，一字一頓的說：“沈平，你好好看看坐在你旁邊的‘蒼’，它已經不是當初還裹在繭殼中的‘嬰兒’了。它是一個惡魔，會毀了我們所有人的你明不明白，你知道外面死了多少無辜群眾嗎？如果你再執迷不悟下去，你會徹底淪為這個世界的罪人，到那時候，你覺得，那樣的你還是她一直念念不忘的愛人嗎？”

沈平的情緒一瞬間崩潰，整個人無力的坐在那兒，抿緊唇瓣無聲痛哭著，淚水模糊之中，他看見到魏千靈站在那兒沖他淡淡微笑。

回憶漸漸被沖散開，多年以前，有這樣一位女子也這般溫柔似水，笑容註入了全部的溫暖，讓他久難忘懷，可惜，一指邪念，讓他徹底將那個人給毀了。

“靈兒，我對不起你，都是我的錯！”他捂著眼睛嚎啕大哭，身上再沒了千靈初見他時的清氣。

她站在那兒靜靜聽著，知道他是在向原主懺悔，一直以來他都是叫她“千靈”，如他所言，早在一開始，他已經清楚她根本不是真正的魏千靈，那聲思念到天涯海角的“靈兒”，皆為那個故去的女子。

她微微嘆氣，知道他已經做出決定，不動聲色的向前走近幾步。

沈平低啜著，雙手輕顫，緩緩摸上了‘蒼’的頭。

“我知道，這麽久以來，是我做錯了，我以為有朝一日一定會破譯進化的秘密研發出新物種，為了這個實驗，我已經準備了足夠長的時間。‘蒼’出生的時候，我比任何人都高興，那一刻我甚至覺得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可當我看著它一天一天的變異，在它瘋狂的咬傷那麽多人後，我才知道自己一直追求的竟然是一只怪物，呵呵，到頭來，我還是創造不了任何東西。”

“你只是太癡迷了，不明白一切違背人倫道德的東西，都是天理不容的。”

千靈輕嘆，小心翼翼的將藥瓶打開，把藥灌入了氣針槍中，剛要遞給沈平，原本一直安靜在側的‘蒼’，像是察覺到她手上的藥物對自己有傷害一般，突然低吼一聲站起來，滿身戾氣的盯著千靈，揮動著翅膀瞬間便將她拍到了墻壁上。

千靈始料未及，甚至根本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蒼’予以了一記重擊，一口鮮血從她嘴中噴出來，氣針槍也一時沒拿穩掉到了一旁。

‘蒼’像是覺得不解怒似的，瞠著紅目自原地飛起，轉瞬便落到了千靈面前。

千靈和它之間的力量太懸殊，它是一個沒有人性的怪物，而她不過是一具肉眼凡胎，根本沒有一分能打贏的勝算。

‘蒼’低喘著氣在她眼前晃動，口中流出了粘稠的液體，順著它的下顎滴到地板上，堅硬的板磚剎那之間便被灼化，她看的觸目驚心，迅速將手縮回去，腳下一使力，極快的閃身躲到了實驗桌下面。

她想去拿氣針槍，可‘蒼’一直攻擊著她，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

“砰”的一聲，‘蒼’一腳將實驗桌踢翻，千靈面上一駭，起身欲跑到控制室外面，它卻像猜透了她的想法似的，雙臂一揮，以臂風牢牢關死了控制室的門。

耳畔被風刺痛了，千靈一個急轉，躲過了‘蒼’的又一記猛攻，眼角餘光瞥見實驗桌上的空瓶子，目色一頓，以迅雷之勢拿起瓶子便向‘蒼’扔了過去。

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實驗瓶不偏不倚正巧砸到了‘蒼’的額頭上，頓時血流如註。

‘蒼’赤紅了雙目，徹底被她激怒，淩空一吼便向她飛去，千靈防不勝防，身上被它的利爪抓出了好幾道血痕，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狼狽閃避著。

‘蒼’驀地揚唇冷冷一笑，緩緩舉起了右手意欲將千靈一擊斃命，她擡眸看著，突然之間不動了，像已經認命的姿態，乖乖站在那兒閉上了眼睛。

耳邊似乎有厲風刮過，她以為自己這次必然是死定了，沒想到在‘蒼’的手即將揮下來時，整個人卻猝不及防的被一股重力推到一旁，身子撞到了實驗桌上，傳來一陣劇烈的鎮痛感。

千靈顧不上查看傷勢，驀然回頭，卻看見沈平無力的站在她方才的位置，慈愛的望著‘蒼’苦澀笑著，胸口不斷有鮮血流出。

“沈平！”

她大叫一聲，想跑過去救他，可他卻搖搖頭，伸手輕撫著‘蒼’的頭，目中漸漸氳出一行淚。

“孩子，是爸爸對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一心要做這些該死的實驗，你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現在，就讓一切都結束吧，我們父子倆，一起去見你媽媽好不好？我好想她……”

他癡癡說著，身上的力氣越來越微弱，整個人難以自制的要倒下去，‘蒼’穩穩扶著他，仰頭發出一聲無力的悲鳴，像一只受傷的野獸，極盡淒涼。

沈平閉上眼睛不忍再看它，用盡全身力氣抱著它的身子沖千靈喊道：“快，趁這個時候！”

千靈會意，立刻撿起地上的氣針槍將藥物打到‘蒼’體內，只見‘蒼’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瞬間枯萎，最後變成枯枝一般倒在地上，而沈平一時失去倚靠，也一同倒下。

千靈一臉平靜的看著他，沒有上前，也沒有說話。

他顫著手摸上萎縮的已經認不出樣子的‘蒼’，慘聲笑道：“都結束了，終究，還是失敗了。”

千靈微微頷首，捂著流血的手臂無力坐到地上，望著他說：“這樣已是最好的結果，‘蒼’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如今，也算是去了它該去的地方。”

沈平看她一眼，目中閃過一絲絕望，“你說，人死之後會去哪裏？”

“善者上天堂，惡者入地獄，世道不輪，魂飛魄滅。”千靈話中帶著說不出的清冷。

沈平聞言，似乎輕輕震了一下，氣息有些急促，他撫著胸口重重咳了幾聲。

“她，應該很恨我吧，我做了那樣讓她傷心失望的事。在我們的婚姻中，她付出的遠比我多得多，她原本對我存著那樣多的期待，最後卻痛苦的死去，想來她是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見到我了，不見也好，我這樣，還有何臉面再去面對她，我是個罪人，該下地獄的。”

“你錯了”，千靈深吸一口氣，看著他淡淡吐聲，“她是恨你，她恨你為了實驗竟連自己的孩子都能利用，那是你們的第一個孩子，你知道她曾經有過多麽美好的幻想嗎？她以為自己會生下一個健康可愛的寶寶，會在你們共同的耐心撫養中慢慢長大，你這麽優秀，一定能將那個孩子培養成棟梁之才，她甚至，想到了多年以後你們都白發蒼蒼，並肩躺在搖椅上笑看子女承歡膝下，可是這也終究只能成為一個美好的幻想，夢一破滅，就什麽都沒了。”

沈平驀地握緊了雙拳，像在極力隱忍著自己的情緒，唇角苦笑，目中有些空洞。

“我不知道，她之前，竟然想過那麽多……”

“是啊，你確實不知道，但凡你後來有一絲一毫的註意過她的情緒，你心裏便該清楚，她自始至終都愛著你。恨這種東西太折磨人了，她不想被它永遠糾纏著，即便你對她做出那樣的事，即便她失去了初為人母的資格和生命，可是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她依然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沈平，她一直在乎的，只是你到底愛不愛她。”

千靈輕笑，聲音冷了幾分，指尖霎時冰涼。

沈平震驚的睜大眸子，好像在一瞬間癲狂了。

“我怎麽不愛，她那樣美好，我怎麽會不愛她，可是我最後都做了什麽啊！”

千靈聽著他的哀嚎，輕嘆一氣緩緩闔上了眸子，佛言人生有八苦，而這其中，又以“愛別離”為苦中最甚。

原主當時所承受的痛苦她難以切身體會，只是如今看著沈平這般情態，除了惋惜嘆憐，再生不出其他情愫。

沈平呆呆靠在墻壁上，他能感覺到身上的力氣在他體內一點點流失，四肢漸漸傳來冰涼感，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了。

他好像又看到了她，在逆著光的地方，她懷中抱著一個嬰兒，朝他溫婉一笑，驀地，她緩緩伸出右手，指尖輕動，像是在召喚他。

“靈兒……”

他喃喃叫著，慢慢伸出手，似是回應，癡聲一笑，將她的樣子印入目中，眼睛永遠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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