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景色真美。”蘇俊坤也忍不住讚嘆。他偶爾也會邀著幾個友人到這裏來吟詩作對，或者學著先人聖賢在這裏飲酒談天。

這裏確實是適合作畫的地方，天然的素材，今次必定能得個極好的畫作。蘇俊坤有些滿意的想著，這是車夫剛好一聲吆喝。

千靈下了車，然後抱臂站在遠處正面看著鏡子般的湖水。

蘇俊坤下車走到千靈面前，“就是這裏嗎？”

“是也不是。”千靈繞口令般說著，嘻嘻笑起來，“你跟我來便是。”

她率先往前走，蘇俊坤雖然困惑，但也跟上去。剛走了幾步便看到一艘隱匿在柳樹陰影下的船身顯露出來，那是一艘暗紅色澤的船舶，船上兩層廂房，最上層露天敞開，幾個身穿纖細長裙扭著腰肢的姑娘高高坐在那裏言笑晏晏。

船下高掛著大紅燈籠，兩三個粗獷大漢坐在甲板上抽著煙鬥，煙圈泛青色一層一層冒出來。

千靈帶著蘇俊坤剛剛走近，其中一個抽著煙草的大漢立即起身，手指往自己衣角上搓了搓，然後快跑過來。

“公子。”

“現在可以開船了麽？”千靈伸著脖子往船上看了一眼。

“只要公子您一聲令下，隨時可以開船。東西都給您備好了。”大漢笑著點頭，轉身朝站在船舶上的幾個漢子猛吹了口口哨，漢子們站起來，拉起纖繩提起船舵。

幾個姑娘瞧見千靈頓時笑的更歡了，遠遠就能聽見一口一個脆生生的“公子！！”

“這是……”蘇俊坤愕然。

“上去吧。”千靈也沒有多做解釋，只是帶著蘇俊坤上了船。

漢子撐起船槁，船體緩緩駛離岸邊。

千靈領著一頭霧水的蘇俊坤上了船舶二層，蘇俊坤剛想說話，幾個姑娘立即圍上來，一雙手不安分的在蘇俊坤懷裏四處摸索，“公子，您可讓奴家等的好苦啊。”

“這是怎麽……”

“我昨日裏就想到這湖泊上賞賞景，這兒風景正好，又安靜，待會兒叫個姑娘彈兩曲古箏，豈不妙哉樂哉？”

“說的也是……”蘇俊坤仍舊不能釋懷，“那……”

“翠兒！”千靈忽然喊了一聲，一個穿著白色長紗的姑娘從廂房裏安置的屏風後走出來，然後款款在兩人面前做了個揖。

“如何？這可是溫香軒裏面的頭牌。”千靈忽然伸出手肘捅捅蘇俊坤的腰，笑的一臉猥瑣，“花魁哦。”

蘇俊坤一楞，不禁皺眉，“青樓女子嘛。”

“大哥不喜歡？”千靈伸手捏住花魁的下巴，仰著臉端詳別人的妝容，“這可是上好姿色，大哥有哪裏不喜歡？”

見千靈語氣有些暗沈，蘇俊坤頓時一怔，立即笑起來，“不，都很好。這樣的風景和美人作伴再好不過了，那林兄弟什麽時候動筆呢？”

“先莫說這樣掃興的話。”千靈笑笑，轉身落座到桌前，指了指花魁，“你去給我們哥倆彈兩個曲子。剩下的，好好伺候著。”

花魁抿嘴微笑了一下，轉身又縮進了屏風裏。剩下的姑娘飛撲上來，與蘇俊坤和千靈樂作一團。

過了一會兒幾個姑娘端著佳肴從樓下走上來，千靈深吸一口氣，半倚在靠墊上讓一姑娘餵她葡萄，活脫脫一個自在尋樂的男人。

蘇俊坤從踏上船艙起就一直渾身不安，見千靈又毫無心思作畫，本來就有些氣不打一出來。這時又見她完全沈溺在女色裏，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大哥怎麽了？”千靈忽然扭頭看了蘇俊坤一眼，“似乎一直有些顧慮似的，怎麽不好好玩玩，這樣的日子也是少。人生短暫，及時行樂才是。”

“林兄弟說的是。”蘇俊坤點頭，勉強笑笑，“只是租這樣一艘大船，想必要不少金吧。”

“那是。”千靈嘆了口氣，“確實不少呢。”

千靈頓了頓，卻忽然又不說話了，只是瞇著眼睛笑，口接過女孩遞過來的剝幹凈的葡萄滿臉享受吃著。

“那要多少金呢。”蘇俊坤忍著氣問道。

“我想想。”千靈仰頭看著眼前蔚藍蒼天，“莫約是十金左右吧。”

她語氣淡然，仿佛全然不把這金額當作一回事，過一會兒也不再理蘇俊坤，只是轉頭又和姑娘嬉戲做一團。

蘇俊坤心臟猛然一跳，只是跪在桌前一小口一小口喝著酒。

“大哥在煩什麽。”千靈似乎也有些不耐了，“我只不過是想和大哥您好好玩樂玩樂。我們認識這麽久，也沒有怎麽好好一起喝過酒游戲游戲人生。待會兒這錢我出便是，大哥何必那麽為難。”

千靈話音剛落，蘇俊坤忽然臉色猛沈。千靈的話好像完全在指責他過於小氣，生怕自己被占便宜，但蘇俊坤可沒有忘，千靈早先就和他說自己荷包掉了。

“怎麽了？”千靈似乎有些擔憂湊上前來，“大哥您今日是不是心情不大好，這些美人和菜肴都提不起興致的樣子。”

“不。”蘇俊坤臉色抽搐了一下，將手裏正端著的酒杯裏的酒一口飲進肚，幾乎是咬著牙在笑，“待會兒這錢我出吧。”

“那怎麽行，您昨日裏已經為我大費錢財了。”

蘇俊坤聽千靈說的情深意切，心裏更是氣憤，又暗想這錢如果他不出她能拿出來麽。又不禁想千靈是否在耍自己，但仔細端詳又看不出她在撒謊，眼裏的焦急不像騙人的樣子。

她既然忘了自己荷包丟了，不如自己順便做個順水人情，把這付賬的事攬到自己身上，讓千靈再欠自己一個人情，自己以後拿畫也好名正言順。

想到這裏蘇俊坤臉上神情總算輕松了些，擡起頭笑笑：“不必了，也不是什麽大錢，你好好玩便是。雖然近些日子你可能靠著賣畫賺了不少錢，但以後也是要存著進京趕考的錢，這樣大手花費不大好，你便安心讓我付賬吧。”

“這怎麽行？”千靈皺眉，“大哥對我已經夠好了，我不過是想花錢宴請大哥，報答大哥待我的恩情，若是總厚著臉皮接受大哥的饋贈，我也會心有不安。”

她說著就將自己的手伸向衣襟，蘇俊坤歪頭，可千靈剛一把手伸進去頓時臉色一變，似乎意識到什麽沒有再接下去動作，只是默默將手拔出來。

“怎麽了？”

“不……”千靈臉色尷尬的抽搐了一下。

“放心吧，你好生玩著就是。”蘇俊坤一看千靈這樣子，就知道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荷包掉了，心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但臉上仍舊保持著那副謙謙有禮，“咱們既然認作兄弟，就不用這樣推脫。”

“蘇大哥。”千靈似乎有些感動。

蘇俊坤略滿意的伸手輕咳一聲，見艙外日下西斜，時間已不早了，便招呼著船夫往岸邊駛去。

千靈見狀忽然往桌後走去，她讓一個姑娘拿宣紙和紙筆上來。

蘇俊坤一楞，明白千靈終於要開始做畫了，臉上神情終於喜笑顏開。

“大哥既然待我這樣好，我也無以回報，只好作一副拙畫來回饋大哥了。”

“這是什麽話，大哥待你好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千靈眼中滿是感激著朝蘇俊坤望了一眼，不再說話了，將鎮紙鋪過宣紙，吩咐一個姑娘在一邊磨墨。

蘇俊坤屏息，忽然有些後悔這麽早讓船夫往回趕，這樣興許千靈能替他作不少好畫。但千靈畫畫速度很快，也許在靠岸之前能趕制出兩幅來。

本是這樣想著的，哪知道千靈忽然停手伸長脖子默默註視著鏡子般的湖泊，也沒有動手的意思。僵持了半晌，蘇俊坤本有些不耐要張口出聲，但聽說很多大師作畫前總要在心裏醞釀著，醞釀越久作出的畫也是更加傳世經典。

過了一會兒千靈似乎總算是要動手了，她揉了揉手掌，取下毛筆，一邊的姑娘不緊不慢的磨墨。她身後渲染著夕陽的餘暉，高冠束領，面容俊逸，蘇俊坤忽然不禁想，要是千靈是個姑娘該有多麽美艷動人。

突如其來的想法讓蘇俊坤心口一震，有些不明所以，他第一次對男人產生欣賞的心情，真是可笑。

千靈舒了口氣，筆尖在宣紙上落定，一筆勾勒，紙留餘白，幾片落葉飄然赫立，筆酣墨飽，妙至毫巔。終於筆尖長脫，在畫紙中間輕然一點。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躍然紙上，惟妙惟肖，破畫欲來。

蘇俊坤屏住呼吸，半晌沒有吭聲。

千靈將畫提起，吩咐姑娘拿兩個畫軸，她一一裝幀好，然後拿去遞給蘇俊坤。

“大哥，區區小禮，還望收下。”千靈垂下頭，目光誠摯，“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了，不便再多畫幾幅，實在是心有虧欠。”

“不，我已經很高興了。”蘇俊坤臉上的神情喜不自禁，暗想這樣一幅畫大抵能賣到不少錢，樂滋滋收下，剛想再說什麽，船身忽然震動了一下。

一個大漢在船底下大喊到岸了，千靈和蘇俊坤對視笑了笑，和那些姑娘一一告辭，便起身下船了。

蘇俊坤跟在千靈後邊付了帳，兩人下了船到了岸邊，雇的馬車仍舊遠遠停在那裏。

車夫咬著柳枝百無聊賴靠在車廂前甩著馬鞭，馬慢悠悠垂著頭吃草。車夫擡頭見到千靈和蘇俊坤過來了，頓時站起身迎上前，“二位公子現在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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