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靈沿著院子裏的長廊往前走，可以看出這件宅院的主人品位也算高雅，宅院雖然不大，但假山假水一應俱全。她隨手拉住一個路過的端茶侍女，問了下掌櫃的主屋。

侍女還以為這樣大搖大擺進來的人定是主人請來的客人，於是依言指了路告辭離開了。

順著侍女手指的方向，千靈一下子就找到了主人的書房，她也沒有遲疑什麽，徑直推開了書房的門。

正翻書的掌櫃嚇了一跳，推了推掛在左眼上的小圓框眼鏡，伸出脖子看過來。

這是一個模樣大概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眼眶凹陷，細長的嘴臉顯得精打細算，一看便知道是個很會做生意的商人。

“你是誰。”掌櫃一下子就坐起來了，放下書，剛要叫人，千靈卻忽然一腳邁進書房，目光冷硬。

“我是來找你做個生意的。”

掌櫃的一怔，一雙狐貍般狡詐的眼神不停在千靈身上打量。

“你別擔心，”千靈慢條斯理說，“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你看看我的個子還沒有你的一半大，身體也比較孱弱，你要是想把我轟走，隨時可以把人找我架出去。但你如果這樣做，就會失去一個發財的好機會。”

“哦？”掌櫃有些冷靜了下來。

他在生意場上馳騁這麽多年，膽子可是不少，所以對千靈的突然造訪也僅僅表現出一瞬間的詫異。

“你是誰？”掌櫃問。

“我是林舒。”

“林舒？”掌櫃的瞇起眼睛，他當然知道林舒是誰，自從蘇俊坤把這個人的畫作拿來之後，畫坊裏的生意忽然翻了一番。但是他從沒有見過繪畫的本人，只知道他和蘇俊坤交情甚好，是個年輕男子。

“你知道我是誰吧？”千靈歪頭。

“當然，”掌櫃合掌，伸手朝書房的側椅上引坐，“你先請坐。”

對於掌櫃的突然改口千靈也沒有怎麽在意，大方地落座。

“您說您是林舒，”掌櫃的笑笑，“不知道可有什麽證據，我也沒有見過傳聞中的林舒，萬一您閑心太多，跑到這裏來捉弄我，那可不好了，是吧？”

千靈點頭，不予置否，“不知道能否借支筆一用。”

“請。”

千靈站起來接過掌櫃遞過來的紙筆，提起筆嫻熟在宣紙上畫了一朵鮮嫩欲滴的荷花：“碧荷生幽泉，朝日艷且鮮。”

她提筆落下最後一點，寫了一個大大的“舒”字。

濃墨正鮮，宣紙暈染。

掌櫃一下子看呆，只覺得那幅畫卷上的荷花如驕陽如碧波幽綠的海，只是這隨筆一作，掛在畫坊裏估計都要賣上好幾金。

掌櫃的忍不住拍手稱讚，“看得出是大師手筆，林公子真是年輕有為啊，恐怕當今世上能有林公子這般天賦的也是寥寥無幾。”

“掌櫃的過譽了。”千靈抿嘴笑道。

“那不知道林公子今日大駕光臨寒舍，是為了何事？”掌櫃的把千靈請回椅子上坐下，到門外吩咐侍女泡了杯茶。

“我來這裏只是想求掌櫃的一件事。”

“何事？只要我能做到的，林公子盡管提就是。”

“我剛剛在您店子裏看了看，發現在店鋪最明顯的地段掛了我的三幅畫作，不知道那些畫，掌櫃的是從何處得來的呢？”千靈看似漫不經心擡頭看著掌櫃，但眼中卻十分淩厲。

掌櫃莫名膽寒了一下，但細想這個青年人比他小了不知道幾輩，頓時對自己的緊張感到莫名好笑。但掌櫃直視那雙眼睛，仍舊覺得沒法把這個青年人當作孩子一笑置之過去，於是他頓了頓，想著還是把禍端甩給蘇俊坤，“是從蘇公子那裏得來的。”

“蘇公子？”

“蘇俊坤蘇公子，”掌櫃的幹笑，“聽聞他是您的好友。”

千靈頓了頓，忽然仰起笑臉，“掌櫃別緊張，我來這裏不是為了問您討個說法，我只是想和您商討一下有益於我們共同發財的好事。”

“請說。”

“想必掌櫃您，對我的畫作也是十分滿意的吧。”

“那是當然了。”掌櫃急迫說。

“不知道掌櫃有沒有意向直接和我合作，而不是通過蘇公子售賣畫作，而您只從其中賺取微薄的差價。”

“願聞其詳。”掌櫃的呼吸也有些緊迫起來，如果按照千靈所說，直接和畫作的本人合作，其中賺取的貿易差價，絕對比以前單純替蘇俊坤販賣畫作要賺得多。

但他又怕千靈獅子大張口，把自己的利益壓的太少，到時候得罪了蘇家，自己也賺不到什麽錢財。

“掌櫃的顧慮我也明白。”千靈忽然開口，那雙清澈的眼睛好像可以一眼看破掌櫃內心深處的想法，“由我來作畫，您來進行兜售，賺取的利益我自然不能少了您的。您看，五五開怎麽樣？”

“五五開！”掌櫃瞪大眼睛，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五五開。”千靈重覆一遍，“不僅如此，我知道掌櫃的是經營畫坊的個中好手，到時候我會在別處租下一間鋪子，專門售賣我畫的比較精細的畫作，到時候，我希望掌櫃的能負責經營，那家鋪子所售得的利潤，也是五五開。”

掌櫃的屏住呼吸沒有說話了，對他而言，現在千靈所說的話簡直就是打破常規，沒有哪個商人願意舍棄這麽大的利潤，原本就算千靈說一九開他也絕對不會有什麽怨言的，因為千靈的畫確實值得起這個價。

但千靈的建議簡直像是一塊巨大的肥肉，就等著他化身惡狼飛奔著叼走。

正當掌櫃迫不及待要答應，千靈卻忽然伸手敲了敲桌面，“不過，我有一個前提條件。”

掌櫃一怔，就怕有什麽突如其來的變故，但還是硬著頭皮請千靈繼續說下去。

“我希望掌櫃的從今以後只和我一人合作，並且對我們之間的合作保密。”

“這個簡單。”掌櫃的松了口氣。

“真的嗎？”千靈歪頭，“我說的只和我一人合作，可不包括將我的畫進行私人兜售的蘇俊坤蘇公子。”

這話已經說的很直白了，掌櫃也不是傻子，一下子就明白了蘇俊坤可能是惹怒了這尊大佛，但蘇俊坤背後是有背景，可是即使有背景，也沒利益來得誘惑他。

“我明白了。”掌櫃點頭。

“口說無憑，掌櫃的可否與我簽字立下契約。”千靈站起來。

“那自然是好的。”掌櫃的巴不得千靈和他簽約，他可不想就這樣讓煮熟的鴨子從自己手心裏飛走。

兩人紛紛立下字據，一個人各留一份，千靈就先暫時告辭了，說明日此時會帶著自己所畫的三幅畫來。

掌櫃將千靈迎出門，剛走出門簾，就聽見夥計和阿青的爭執聲。

阿青一看見千靈走出來立刻迎了上來，“你上哪兒了，我還以為這人把你藏起來了，好生著急。”

“掌櫃。”夥計看見掌櫃立刻垂首。

“我說我小兄弟到哪兒去了，果真是被你們藏起來了吧。”

“蘇公子，這話可不能亂說，保不準是您的小兄弟自個兒闖到我們家鋪子的後宅。”

原來夥計和阿青一一介紹完畫作，阿青正好看到高掛在首位的千靈的畫，轉頭就要找她，結果人影都沒有，到店鋪外邊找了找，守在門外的馬車夫只說沒有見到有人出來。

於是阿青只猜到千靈到後院去了，心裏好奇也想進去看看，只好扯謊說他們把千靈給藏起來了。

夥計聽阿青這樣嚷嚷自然生氣，兩人就爭執起來，剛開口說話，千靈和掌櫃的就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掌櫃！”夥計沖掌櫃的喊，希望掌櫃為自己出頭。

“夠了，以後都是自家人。”掌櫃的低聲說。

“自家人？”夥計瞪大眼睛，轉頭看看千靈，又看看阿青，半晌摸不著頭腦。

“那掌櫃的，我們就先走了。”千靈朝掌櫃點頭致意。

“好好，您慢走。”掌櫃笑靨如花。

阿青被千靈拖著一瘸一瘸離開了，走之前卻還不忘遠遠的瞪阿青一眼。

“阿寶，明天這位林公子再來的時候，好生招待，明白麽。”

“林公子？”

“就是剛剛那位與我一起出來的。”掌櫃頗有些無奈說，轉身走進了後庭。他還要想辦法如何解決掉蘇俊坤這個麻煩，但其實也算不了什麽麻煩，商人，自然是唯利是圖。只不過突然一下子中止了合作，情面上也有些過不去。

阿寶楞楞摸了摸後腦勺，覺得掌櫃真是心如泥沼，實在是看不透徹。

千靈和阿青一起跨上馬車，阿青本想問問千靈是怎麽回事，但轉頭又看見千靈撂開車簾看著車外發呆。他覺得她的側臉實在是像個女子，溫柔又很恬靜，但莫名多了一絲說不清的冷硬。

千靈在一個街道轉角吩咐馬車夫停車，她走下車，看見天色漸晚，日下西斜，西方的霞光如黃金般均勻自地平線傾灑而下，拉長馬車和歸家人群的影子。

“今日就先告辭了，阿青，多謝你今日陪我。”千靈真誠說。

“客氣什麽，咱們可是兄弟。對了，到這裏就可以了嗎？不用我送你到家嗎？”

“我就是暫時住在這的過路人，隨便找一個客棧住下就是，哪有什麽家。”她說這話也不完全都是假話。舒家可不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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