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維楨突然面露愧疚之色。

可他的愧疚並不是為的林靖替他擋了一箭。

此時的長安，鎮安巷的平遠侯府外殺機四起，數千名來歷不明的死士將侯府團團包圍，像一張暗網。

初春的夜裏，下著綿密的細雨。

雨絲細軟，落在瓦片上都聽不見，還松軟了凍結的泥土，讓人踩上去更沒有聲音。

李好音歪在羅漢床上看書，書頁翻了半天，總覺得心神不寧，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她起來披了件衣服，打算去找央央說話，出門水滴蒙在臉上才發覺下雨了。

蹊蹺的是，隱約聽見廚房外的雞叫了幾聲。

侯府的廚房距離內院有段距離，雞叫聲能傳過來，足以說明聲音不小，更何況這是半夜，平白無故的雞叫喚什麽。

李好音心中一動，越發覺得不對勁，立刻轉身回去拿上了自己那把短劍，然後輕輕敲響了西廂的房門。

“我剛剛聽見廚房那邊有雞叫，今兒一晚上我都覺得心神不寧，你們說，會不會是出什麽事了？”李好音憂心地問。

央央是個一貫糊塗的，這會兒正困得迷迷糊糊，但她又是個膽子大的，聽了李好音的話，反倒躍躍欲試地說：“是不是有人進府裏來偷東西，走，咱們叫人去抓他。”

李從安則大喇喇地說：“你是不是聽錯了，要不然就是府裏有人半夜偷雞，還能有別的什麽事。”

李好音被他們說得動搖，侯府暗處有十二月煞，還有林靖的親兵日夜護衛，府裏的丫鬟小廝們也多有習武出身者，怎麽會有人傻得跑到府裏來生事，自己有點太多疑了。

她將短劍往桌子上一扔，拉著央央道：“我睡不著覺，你陪我玩會兒彈棋吧。”

央央盡管昏昏欲睡，還是從櫃子裏拿出彈棋擺上桌子。

彈棋還是某次李好音在茶館中看別人玩，覺得有意思，央求林靖給她買的，二十四枚棋子分紅黑兩色，都是用象牙雕刻而成的。

林靖不玩這個，闔府上下也只有央央能陪她玩了。

李從安先去睡了，兩個小姑娘玩了沒一會兒，央央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李好音也終於有了困意。

這時，院子外頭突然傳來一聲人的叫喊聲，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夜裏聽得很清楚。那人像是要說什麽，但是還未說完便戛然而止，很可能是被人捂住了嘴，或者是直接斷送了性命……

兩人一個激靈，對視一眼，嚇得困意瞬間就煙消雲散。

李好音一把抓起旁邊的短劍，央央趕緊去李從安屋裏搖醒了他。

“怎麽辦？”央央緊張得小聲問，“是真的有壞人進來了嗎？”

李好音比她還緊張，林靖應還在前線，滿月也遠在帝京，那群人既然能進到守衛森嚴的平遠侯府裏來，就說明不是什麽易與之輩。

她擔心其他人還在睡夢中，不知道此時情形危急，先就近去叫醒了春晴，並讓她去把冬青和孩子帶到老夫人的院裏去。

然後讓李從安去找管家，自己則帶著央央直接去了老夫人院裏。

老夫人夜裏睡得早，敲門了好一會兒後，是藥心打著哈欠來開的門。

李好音兩句話說明了情況，把藥心也嚇了一跳，趕緊去叫醒老夫人，服侍她穿好了衣裳。

李好音默默地想，老夫人年紀大了行動不便，最近兩年身體也不好，待會兒不管事態發展到何種程度，她一定要保護好老夫人。

不僅因為她對自己有恩，更重要的是，她是這世上林靖唯一的親人了，若是她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對林靖而言一定是個無法接受的打擊。

還有滿月和冬青的孩子，總不能還未見識到這世界的美妙，就在繈褓之中被歹人殺害。

就這短短一會兒時間，院外已經響起兵刃聲。

死士在沖進內院之前，已經和外面的親兵有過一輪廝殺。

身著黑衣的死士明顯訓練有素，第一撥人摸黑爬上墻頭，亂箭齊射了一陣，第二撥人連門都不用破，也直接從墻頭跳進府裏。

腥澀的血味連雨水都沖散不了，從門縫窗縫不斷擠進屋來，李好音提劍守在門口，心臟砰砰直跳。

以外面的動靜來看，逃跑的可能性不大，但若是被攻到這間房子，單靠他們幾個人，才更是絕對沒有活下來的機會。

她當機立斷地讓李從安和聞訊趕過來的幾個護院，保護老夫人、央央、幾個丫鬟和孩子等人先從後門找地方溜出去。

“阿音，你怎麽辦？你還是和我們一起走吧。”央央放心不下她，畢竟李好音和李從安是她眼裏唯二的親人。

“擔心我做什麽。”李好音急得跳腳，“我會功夫，他們不能拿我怎樣，你們先走，我還能替你們擋一擋。”

“好了。”老夫人此時止住了她們倆彼此擔心的拉拉扯扯，然後一臉凝重地對藥心說：“藥心，去屋裏把我的刀拿來。”

“老夫人……”藥心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命令，以為是聽錯了，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去。

“快去！”老夫人語氣加重，催促道。

烏沈沈的一柄長刀，老夫人拿起它的那一刻，好像獲取了其中的力量，突然變得精神矍鑠。

“哪兒有可能逃得掉。”她語氣中自然散發出一股威嚴的氣勢，“這些小兔崽子趁著靖兒不在家跑來搗亂，應該就是沖著老婆子我來的。我今天就算是走了，他們也一定會拿府裏其他人來逼我出來的。”

眼看著老夫人是打算留下來了，李好音使勁兒給李從安使眼色，讓他趁其不備，將她扛起來就逃。

“阿音。”老夫人看到了她的小動作，突然叫住她，佯裝斥道：“不要不懂規矩，你帶著他們走，我留下來。”

“不行！”李好音堅決反對，“您一定不能有事。”

外面叮叮當當的聲音越來越響，打鬥聲、叫喊聲已經來到了門外面，李好音急得恨不得在地上挖個地道讓他們逃走。

她拉著老夫人的袖子，著急道：“老夫人，您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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