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這麽說，其中內心虛得很。李好音在毯子底下攥緊拳頭，手心冰涼。好在天色實在是夠暗，讓對面的邱如璋看不清楚自己強裝鎮定的虛張聲勢。

邱如璋並沒有生氣，更沒有被她嚇住，他依然淡淡地地笑著。

眼前這個色厲內荏的小姑娘，剛剛離開庇佑，獨自走進江湖。自以為是只有攻擊性的貍貓，可惜即使伸出利爪來，也不過是隔靴搔癢，一點兒也不疼。

兩人說話間，雁回醒了過來，她放下簾子，又點了盞燈，黑暗中突然有了光亮。

“外面太冷，姑娘還是別下車了。”邱如璋循循善誘，“在下還有第二個條件，你想不想聽聽？”

李好音剛剛適應久居黑暗中的光亮，眼睛開合間飛快地想了想，答不答應是另一回事，聽聽也不吃虧，於是道：“你先說來聽聽。”

邱如璋微笑著看她，溫醇的聲音響起：“那……你幫我們殺了林靖好不好？”

雁回擡眼看著李好音，心中猜想她會如何作答。多年的仰賴和愛慕，要被她自己強行連根拔起，一定連血帶肉痛不欲生。

“好啊。”李好音迎著邱如璋的目光，櫻唇勾起，聲音珠圓玉潤，極為好聽，好像林靖不曾是她心尖上所念之人。

兩人目光相對，好像愉快地達成了合作，實則心裏各有各的的計劃，卻不知誰是那只悲鳴飲露的蟬，誰是背後延頸欲啄的黃雀。

邱如璋道：“不過，在事成之前，你繼續吃我給你的藥，等林靖一死，教主自會破解你身上的魁子之術。”

“好。”李好音收回目光，淡淡地答應了。

他們的計劃大概最後也是白搭，總覺得能以自己威脅到林靖，或者用林靖來威脅自己。但實際上，自己在林靖心裏一點也不重要，以自己如今的處境，誰也威脅不到誰。

“你們為什麽想殺他？”李好音倒是有些好奇這個問題。

這些天，隱約知道了他們的目標實際是永寧國皇帝周維楨。因永寧國對屬國需索無毒，海上海寇兇猛，商路難通，導致南象國歷年來夾縫中生存十分不易。

先前拉攏周維哲便是為了計劃成功後，輔佐他做登基稱帝，只可惜周維哲實在不長命，此計劃也未能實施。

“我們知道他和周維楨之間也有殺父之仇，所以暗中與他聯系過，想與他合作，卻被他拒絕了。”邱如璋儒雅地笑著，好像講的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既然不能合作，就不能讓他繼續壞我們的事。思來想去，這件事你去做最合適，你說是不是？”

李好音鼻子裏“哼哼”兩聲，說得倒是好聽，分明是你們拿他沒辦法，要不然紅蓮教也不會被他在永寧國離連根拔起。只不過自己現在也不能近他的身了，再回去見他，他也必定有所防範，怎麽想也找不出可下手的機會。

“我其實……”我其實有個想法，話到嘴邊，李好音又放棄了。她吹滅了燈，蒙上毯子自己閉眼養神起來。

馬車一連數日晝夜顛倒地趕路，一直到了宛城，邱如璋提出在這裏休息幾日再走。

由於之前討論過宛城之事，李好音覺得邱如璋讓歇在這裏純粹就是另有目的。

待她質問時，邱如璋一臉坦誠地說：“李姑娘，都已經入冬了，你看這天氣也不好，說不定這兩天還要降雪，趕起路來實在不便。咱們在這裏休息幾日，等雪過去再走。”

於是找客棧住下，期間又有紅蓮教教徒來找邱如璋悄悄說了些什麽事。

李好音暗想，他們果然有別的計劃，鬼才相信什麽天氣不好的借口呢。

她趁邱如璋出門，偷偷向小二要了紙筆，打算寫封密信，告訴離谷裏的李從安和央央警惕紅蓮教對他們的搜索。

落筆不自覺就臨的是林靖的筆跡，他的字由李好音的手寫起來，實際只得其形，不得其意。

林靖是出生世家的公子，又是在皇宮裏長大，身上自然天生就有一股桀驁狂放的風骨。

李好音一個寄人籬下的小丫頭，即便在林府裏受寵，整日裏也須得討好別人，看人眼色行事，哪裏能有那樣的瀟灑自如。

寫了幾筆，心浮氣躁幹脆兩下將紙揉成一團，扔進地上的火盆。

待重新寫好後，折起來，藏在新買的荷包裏。

信寫好了，怎麽送出去便是個難題。

李好音知道宛城裏有林靖的人，只要去驛站便能找到他們，可邱如璋肯定不會讓自己一個人出門，若要把信送出去，他們一定會派人跟蹤，然後順藤摸瓜地找到離谷。

這樣一來，等於是自己把離谷的位置送到了他們手裏。

她左思右想，決定去找雁回，擺出用慣了的乖巧姿態，甜笑著央求道：“雁回姐姐，我想去趟靈山，要到歲末了，去寶徐寺燒柱香，祈禱明年諸事順利。”

雁回遲疑道：“眼看就要下雪了，上靈山做什麽，又冷又滑又難走，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下雪了更好，興城冬天應該不會下雪吧，你看過雪景嗎？只要一下雪，靈山便整個銀裝素裹，格外壯觀，不看一看一定會遺憾的。”她本是誆騙雁回的話，可眼前浮現出那年和林靖在靈山上看雪的畫面，不禁又失落起來。

雁回見她興致高處突然黯然下來，以為是為不能去靈山而難過，心生惻隱，果然去將此事稟告了邱如璋。

邱如璋是不相信李好音真為了去燒香才上靈山的，她背後一定要耍什麽把戲。於是表面上應了，讓雁回帶著李好音去，暗地裏又派了幾個人在後頭悄悄跟著。

李好音穿了身茶白長衣，外面罩了件黛藍色織錦皮襖，依舊打扮成俊俏公子模樣，與雁回搭伴出發。

去往靈山途中，她一直暗中盤算。

歲末去寶徐寺燒香的人很多，擠入人群中不容易發現，等進了大殿，只要支開雁回，跑到寶徐寺背後懸崖邊，將裝著字條的荷包扔下去就行了。剩下的，能不能發現那荷包，就要看李從安和央央二人的運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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