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永寧國已經開始慢慢入春，而赤塔國還是寒冷的冬天。

午飯過後，本該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時候，但今天沒出太陽，大團厚重的烏雲緩緩爬過來。

天色昏暗，寒風呼嘯，沒事的人都待在屋裏，錦嫣然身上也搭著毛絨絨的毯子，半臥在床上。

她的肚子隆起很高，已經有孕九個月，算起來，這幾日就該生產了。

然而她到達赤塔國，正式成為赤塔國國王阿梅維勒的妻子才半年左右，她肚子裏的這個孩子顯然是周維楨的。

錦嫣然自己回憶起最後一次周維楨臨幸她的時間，應該是去年五月。

從六月周維楨告訴她要送她走，到七月離開永寧國。期間發生了很多事，她又一直沈浸在被深愛之人拋棄的痛苦之中，加上孫太醫也不來瞧她了，因此根本沒有留意到月事沒來這件事。

待到了赤塔國，開始吃什麽吐什麽，原以為是水土不服，多重反應結合起來，才醒悟到是有了身孕。

對於這個孩子，錦嫣然百感交集。

當周維楨拋棄她的時候，她覺得萬念俱灰，希望自己能有點骨氣，不要再對他動一點感情。

阿梅維勒這個人，雖然不如周維楨長相俊美，也不會什麽甜言蜜語，但對她卻是真心實意的好。

怕她飲食不習慣，特意找了一個永寧國的廚子，每天為她準備飯菜。為了與她無障礙地交流，還學習了永寧國的語言。

時間久了以後，錦嫣然也想過，跟著阿梅維勒這樣過一輩子，也算是一個好的歸宿了。

可當知道有了和周維楨的孩子，錦嫣然又忍不住開始幻想，若當時還在宮裏的時候就發現了他的存在，周維楨一定就不會將她送走了。

如今雖為時已晚，可若能有個孩子在身邊，也算是一種慰藉。

屋裏的炭火燒得很旺，一點都不感覺不到外面的寒意。

這是赤塔國的王宮，就在原來蒼平國青山南面的行宮基礎上修葺而成。

除了隨行的少數幾個使者和奴隸，就只有一直在瓊華宮服侍錦嫣然的一個宮女長春跟著她一起到了赤塔國。

這個長春，自己本也是個無依無靠的人。來到赤塔國之後，也算是現在唯一一個與錦嫣然相依為命的人了。

長春侍候錦嫣然一直都挺盡心，並且知道她想留下肚子裏的孩子，還幫她想辦法假裝是來了赤塔國之後才懷上的。因此，錦嫣然對她也十分感激。

“長春，讓你一個人跟我來到這種地方，真是委屈你了。”

“這草原上也沒什麽不好的。”長春發自內心地說，“原來在宮裏頭，每天哪兒也不能去，我自小進宮七八年，連一次皇宮都沒有出去過，連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都不記得了。”

“這兒多好啊，新皇上又寵愛您，什麽好東西都給您，也沒有人敢管咱們。咱們還能像那些蠻族的女人一樣，騎著馬到處跑。”

長春是個孤兒，在哪兒生活對她來說都沒有太大區別。

阿梅維勒盡量給她們營造了一個模仿永寧國的生活環境，因此住在這宮裏頭，一點也沒覺得不習慣，反而還更自由些。

錦嫣然笑了笑，突然發覺陣陣腹痛，手撫著肚子露出痛苦的表情，“長春，我肚子好痛……”

“娘娘，您是不是要生了！”長春激動地喊道，“您堅持一下，我去叫人來！”

長春忙出去叫人，也讓人去稟報了阿梅維勒。為了迎接錦嫣然的生產，宮裏頭早就準備好了接生的產婆，她們這時候都馬上趕了過來。

但阿梅維勒沒有來，孩子的月份讓他早就有所懷疑，算一算就知道，這是在錦嫣然和親之前就懷上的。孩子的父親是誰，自然也是顯而易見的。

好在錦嫣然沒受多少痛苦，孩子出生得還算順利，天剛黑下來，一個嬰兒便出生了。

“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錦嫣然問。

產婆聽不懂她的話，長春高興地回答她：“娘娘，是男孩兒，像皇上！”她口中的這個皇上自然是永寧國的皇帝周維楨。

錦嫣然笑了一下，她好像看見了周維楨的臉，溫柔地對他說：“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喜歡。皇上，你喜不喜歡？”

可是沒人回應她，產婆抱了孩子也不給她看，直接就交給了一個皇宮帶刀的侍衛。

“等等……讓我看看他……”錦嫣然叫住他。

侍衛頭也不回，拎起孩子的一條腿就往出走，連塊布也不給他包上，很快就轉到屏風那頭看不見了，只能聽見皇宮寢殿裏回蕩著嬰兒的啼哭聲。

“你們做什麽……”錦嫣然感到十分反常，卻無能為力，她剛剛生產完，此時已經虛弱得說不出話來，“長春……攔住他們……”

她奮力向前一撲，整個上半身趴到了地上，旁邊幾個產婆和侍女連忙扶起她，靠在堆起的枕頭上。

長春忙跑去追那個侍衛，還沒跑出大門，也被兩個侍衛給架了回來。

淩亂的頭發被汗水貼在臉上，錦嫣然的臉極為蒼白，看起來毫無生氣，半睜的眼睛看著孩子被抱走的方向，一動不動。

若不是張開的嘴巴還在微弱地顫抖，大概有人會以為這已經是個死人了。

“怎麽回事……”錦嫣然喃喃地說著，因為太過疲憊，昏睡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終於醒了過來。

“長春……孩子呢？抱來讓我看看吧……”她一睜開眼，便惦記著要看她的孩子。

長春欲言又止，轉過頭去哭了起來。

“你哭什麽，發生什麽事了？”錦嫣然急著問，“我的孩子呢？”

長春無論如何也不敢立刻就告訴她實情，只好含淚安慰她道：“孩子被奶娘抱去餵奶了，娘娘現在身子虛弱，等休養一陣子再看吧。”

事實是，赤塔國人有“殺首子”的習俗，因為他們的女子在未婚前可以自由戀愛，在婚後，為保證種姓純正，外姓妻妾所生下的第一個孩子，如果不能確定孩子的生父，就必須將其殺掉。

像錦嫣然這樣，作為永寧國皇帝的妃子，被送到赤塔國和親，懷的明顯是別人的孩子，還是一個男嬰，更要被帶走除掉了。

就算沒有“殺首子”的習俗，這孩子也絕不會被留下來。

可憐錦嫣然這人生最後的慰藉，也被人給扼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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