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要是死了，你會難過嗎？”李好音沒過腦子，脫口而出。等反應過來就後悔了，這個口比心快的毛病一定得改改了，先不說他若回答不難過有多尷尬，問這種問題本身就挺矯情的。

林靖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李好音趕緊低下了頭，避免和他目光相對。

飯桌上安靜了一會兒，林靖重新提起了筷子，不輕不重地說：“你凡事最好小心，不要那麽容易就死了。”

這話給李好音懸在半空中，想半天也搞不懂他是什麽意思，這到底是表示他會難過還是不會難過。讓自己不要那麽容易就死了，是不想看到自己死的意思嗎。

那天在山洞中，十二最後對她說的話，讓她心裏著實欣喜了好一陣兒。但冷靜一想，自己倒從沒看出來林靖對她有什麽不一樣，而且她自覺隱藏得是很好，他應該也沒有看出來自己的心猿意馬才對。

晚上躺在床上，李好音腦子裏不斷搜索出一個又一個證明林靖可能是喜歡自己的細節，再一個又一個地想出理由推翻它們。

林靖的那顆心，既冷漠又高高在上，大概外面還有城墻那麽厚的阻隔，連墻磚大概都是用冰塊雕鑿出來的，光靠近就能將人凍僵，沒人能走得進去。

按理說，世人都應該有七情六欲，可他看起來就沒有，要不然，他怎麽能時刻都那麽冷靜。感情用事這四個字，絕對不會出現在林靖的人生中。

李好音想，十二覺得自己是廢物是掛在嘴上的，林靖覺得自己是廢物一定是放在心裏的。這才能解釋，為什麽他總是只給自己一些沒有技術含量的任務。是了，他還說過自己“吃那麽多，光長個子也不長腦”的話。

這麽胡思亂想了半天，越想越睡不著覺。加上南方天氣又熱，想得她心煩氣躁，幹脆穿好衣服出門乘涼了。

天空中墨色深重，只有幾點孤星，山上的山風吹起來，一會兒就將身上的汗涼透了。山下此時還有燈火，星星點點一片，李好音看在眼裏，好像眼中也點燃了光亮。

“這麽晚不睡覺你跑出來做什麽？”一個穿著紅裙的人走過來問。雖然這個院落現在是永寧國南征的營地，李好音又住在林靖隔壁的屋子，夜裏也有守衛巡邏，但保不齊有紅蓮教的人混進來，還是不完全安全。

李好音見是初七，好像看到個智謀，便將她拉到一邊沒人處，神神秘秘地問：“七娘，你覺得我往後要是嫁人，要找個什麽樣的夫君好？”因為羞於啟齒，只能旁敲側擊。

這莫名其妙，不知從何說起的一句話，讓初七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疑惑不解地反問道：“你不是喜歡大人嗎，怎麽，又不喜歡了？”

李好音：“……”

初七看她反應便已明白，調侃道：“我就說嘛，你都差把‘我喜歡林靖’五個字寫在腦門兒上了，怎麽可能突然又看上別人了。”

李好音因為羞怯變得扭捏起來，“有這麽明顯嗎……”

初七倚靠在一棵樹上，暧昧地笑了，道：“知道什麽叫‘司馬昭之心’嗎，你那點心思應該沒人看不出來吧。大人肯定也早就看出來了，他只是當作不知道而已。”

“那……你說，大人他……會喜歡我麽……”李好音問，這時，林靖所在的那間屋子裏突然傳出了一聲響動，嚇得她心驚肉跳。

“作為一個感情失敗的人，我可沒法幫你做判斷。”初七拉著她走到院子角落無人之處。

這裏已經到了山邊，修了一個大觀景臺，白天的話，可以一覽山下的風景。

初七這時才說：“林靖對你是很好，但他這個人啊，做一切事情都是有目的性的。我看不透他，但我也不覺得他會對別人付出真心，你還是和他保持一點距離的好。”

其實感情這種事是沒準兒的，可能林靖是真的喜歡這個傻乎乎的小丫頭。

但更可能他只是利用李好音對他的感情，好讓她替他做事。十二月煞裏，哪個人不是被他利用著的，他們與他之間的關系，更恰當地說，是一種交易。

但這種話若直接說出來，李好音一定失望至極。林靖是好是壞在她眼裏可能沒那麽分得清，因為情能障目，她心裏始終都只有他一個人，而他看起來又對她那麽關愛有加。

誰忍心去打擊一個情竇初開、將愛情視為一切的少女呢。

李好音眼中的光亮一閃一閃黯淡下去，小嘴癟了起來。但一息之間又恢覆了原樣，假裝輕松地說：“我知道的，我只要能一直留在大人身邊就滿足了，並不奢望別的。”

她其實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林靖之於她，是一座不可攀爬的大山，仰望就好了。

但說不在乎也是不可能的，她的內心深處還是想，如果他能真的喜歡自己就好了。哪怕只有一點呢，只要是別人沒有的、只屬於她的那種喜歡就好了。

“那七娘，你還想和那個蕭季桐在一起嗎？”李好音問初七。

初七和蕭季桐當初也不是因為不愛了才分開的，雖然中間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她之前陪初七去蕭家的時候，也是看得出來，兩人都還有感情。

如果兩個人對彼此都還有念想，不在一起的話，不是很遺憾嗎。

“順其自然吧。”初七扶著觀景臺的木欄，看著下方興城的燈火，淡淡地說。

“到了我這個年紀，也就不會再在意那些名分什麽的了。對方也愛著你，比名分更重要。再說了，我想和他在一起就在一起，不在一起，我還可以去調/戲那些年輕的小夥子啊。別看七娘年紀不小了，還是很招人喜歡的。”她回過頭來，沖李好音一笑，果然是風韻猶存。

“你們兩個人在這裏說什麽？”林靖突然出現在她們身後，他又轉向李好音，“你怎麽半夜跑出來了，還不去睡覺。”

李好音吐了吐舌頭，“屋裏太熱了，我出來透透氣，這就回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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