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昌九年二月十五，是李好音的生辰，過了這一日，她就正經滿十五周歲了。

依照永寧國的習俗，女子年滿十五，便要舉行笄禮，以示成年。李好音沒有議婚事，但滿了十五，也可以舉行笄禮。

李好音雖然不是林家的人，但老夫人喜歡她，林府裏也許多年難得有這樣一場熱鬧事。

林靖弱冠的時候，因為他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又傷心應該出席的父母皆已不在，所以沒有操辦冠禮。這回輪到李好音，闔府上下都打算給她好好辦一辦，讓府裏也熱鬧熱鬧。

林靖本說不用宴請賓客了，老夫人也不依。她對外只說是林家的養女及笄，將長安城裏幾個大家族的外命婦，還有相熟的街坊鄰居，都一齊請到了林府觀禮。

布置笄禮的場地、禮樂、用具，準備李好音的三套衣服、首飾，又要招待賓客，這天一早，林府裏就開始忙上忙下。

李好音自己也沒有閑著，焚香、沐浴，比平日裏足足早起了一個時辰。春晴說她已經成了大人，應該再打扮打扮，於是一早又和冬青拉著她擦脂抹粉。看著大家這麽忙碌，李好音自己心裏也緊張得不行。

笄禮本應由父母出席，但由於李好音來到林府時已是孤兒一個，老夫人便親自替她擔任了笄禮的主人，管家老陳則擔任讚禮。

經過采衣、初加、再加的禮儀，李好音面東而坐，長安城南武狀元王家的永樂郡夫人鄭重地為她戴上釵冠，然後她再次去東房裏更衣。再出來時，她已身穿黛紫色大袖禮衣，端莊沈穩地向賓客行禮。

林靖深深地看著她，一時間，四周的簫鼓禮樂、賓客喧闐通通淡了下去，眼前的高朋滿座、綺羅盈府，也皆入不了他眼。

而面前的這個李好音，身姿婀娜，眼神靈動，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早已長成了一個妍姿俏麗、秀美絕俗的美人。這兩年，她的個頭竄的很快，都已經齊自己的肩膀高了。再加上她不露出真面目來的時候，看上去也是溫婉恬靜的大家閨秀樣子。

林靖看著她的時候，她恰好也擡頭向他看了一眼。她的臉上浮起一絲嬌羞，目光迢遞之間，仿佛也帶有幾分柔情。

於是，第二天一早，就不斷有人上門來給李好音說媒了。

林靖不勝其擾，去老夫人屋裏訴說此事，老夫人道：“讓你把阿音收到房裏你也不要，總不能耽誤了這孩子，讓她無名無分地陪著你成個老姑娘吧。”

林靖忙說：“孫兒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此事也該問問阿音自己的想法。”

李好音聽他們交談中的意思，原來老夫人早就讓林靖將自己收入房裏，但是被他拒絕了。她得知心頭的那個人不要自己，心裏一陣難過，眼裏瞬間就有了淚：“阿音不想嫁人，我願意無名無分地陪著大人，當個老姑娘。”

“這是說的什麽話，你雖然不是林家的孩子，我也不能由著你胡鬧。”老夫人有些生氣地對李好音說，說完又轉過頭去訓斥林靖：“你也是，阿音年紀還小，你也小嗎。你們一個個的，都到年紀了，當嫁不嫁，當娶也不娶，是不是想要我林家絕後啊？”

林靖無奈，只得說：“祖母放心，孫兒自有分寸，該娶妻的時候，我一定會娶的。”

李好音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心臟抽搐著，他要是真娶了妻，自己必定不能留在他身邊了，到時候自己又該怎麽辦呢，難道真要去嫁人嗎。

再過一個月，蒼平國、南象國，以及西域的幾個國家要來永寧朝貢覲見。因此，笄禮之後沒過幾日，林靖就帶滿月和李好音回了帝京。

這天晚上，滿月見林靖還是不緊不慢地忙著朝貢之事，好像早忘了對李好音的處置，急得提醒他：“大人別忘了還有事要辦……”

林靖擡手打斷了他：“不要再說了，此事我自有定奪。”

兩天後，吃完晚飯，林靖將李好音叫到書房，對她說：“這裏有一封書信，要送到靈山寶徐寺的無悲大師手中，我將此事交於你去辦，你待會兒收拾了東西就走。”

李好音終於能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出去辦事，自然是開心得不得了，馬上回自己屋去收拾了包袱，出來接了書信，和林靖告別。

但想到又要有一個來月的時間不能和林靖在一起，李好音又有點舍不得走了，扭扭捏捏地湊在他旁邊，想聽他再說幾句話。

“阿音，你當真不想嫁人？”林靖又一次問起這個問題，“留在我身邊，你可能沒得選擇，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離開我，也許你會有更多的可能。”

他心裏其實也還在猶豫，盡管疑點重重，但李好音真有這麽好的演技，連自己也能騙過去嗎？他眼睛餘光看見滿月在擠眉弄眼地暗示他不要心軟，眉毛擰了起來。

林靖三番五次地提起這個話題，讓李好音有些著急，“大人，我和其他人不一樣，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這一輩子只有你給的這一條路可以走，我也只想走這一條路，不管它是活路還是死路。”

“什麽活路死路，又說傻話。”林靖給她披上披風，將兜帽帶好，又親手系上了披風帶子，依依不舍地看了她好半天，好像是此生的最後一次相見，看一眼便少一眼。

滿月假裝咳嗽了一聲，林靖才恍然驚神，他拍拍李好音的腦袋，叮囑說：“此行不比平時，路上要小心，行事要低調，不要和陌生人多說話，不要讓人發現你的行蹤。還有，記住，中途不要打開信封偷看。”

“是，我保證完成任務！”李好音歡天喜地地走了。

林靖看著她走遠，緩緩回到書案前坐下。

理智讓他絕不做可能錯誤的決定，萬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行。此時窗外已是暮色茫茫，從此山高水長，他又要走回一個人度過漫漫長夜的日子了。

過了好久，林靖將書案上一個紙卷遞給滿月，“這是阿音的畫像，找福壽千春樓的人去做吧，別讓她受苦，也別讓她知道……是我要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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