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音哼哼了兩聲，醒了過來，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何時躺在羅漢床上睡著了。

林靖怕燒著她頭發，早拿走了小桌子上的燈。這一片小小的空間昏暗無光，李好音眼皮子勉強擡起一條縫，迷迷糊糊的還沒有完全清醒。

睡了一覺，身上還感覺有些冷，她扯過蓋在身上的外袍，將自己整個裹起來。外袍是林靖的，貼得這麽近，一陣陣檀香混著他身上清冷的味道飄進鼻子裏。

李好音的臉微微泛了紅，也不知道是屋裏溫度太高悶的，還是少女心動害羞的。

她揉了揉眼睛，使勁兒眨了幾下，讓混沌的腦子恢覆運作，將腦袋藏在小桌子後面，偷偷看林靖。他坐在書案前，手裏拿了支蟹爪筆，不知道在勾什麽。

李好音披著外袍坐起來。

林靖擡頭瞄了她一眼，又低下頭，擱下手上的筆，說：“醒了就自己回屋睡吧，後半夜冷，在這兒睡該著涼了。”他將勾了線的紙卷起來，扔進地上一只霽藍釉的畫缸裏。

李好音搖搖頭，輕聲說：“我剛睡了一會兒，現在已經不困了。”

她站起身走到書案邊，“大人剛剛在畫什麽？”

“沒什麽，隨便描了兩筆。”林靖又拿起旁邊沒看完的書，面無表情地說。

李好音盯著畫缸裏的紙卷，心知他是在敷衍自己。她眼睛賊溜溜地轉了轉，若無其事地“哦”了一聲，揭起燈罩，拿剪刀伸進火裏，剪斷了頂上一點燈花。

書案前的燈光又亮起來。

林靖彎腰撿起剛剛扔進去的紙卷，鋪開來給李好音看，讓趁自己不在的時候偷看然後胡思亂想，還不如自己拿給她。

李好音走到他身邊，低頭看著紙上的畫。雖然還沒完成，但她一眼看出來畫的正是她自己的半身像。她心裏不禁小鹿亂撞起來，他畫自己做什麽，莫不是他……

腦子裏正在出神，突然聽見林靖問：“阿音，你想入宮嗎？”

“入宮？”李好音從神游中被強行拉回來，一臉茫然地問：“入宮是什麽意思？”

林靖低頭看著紙上的畫像，也失神了一會兒，“入宮……就是去給皇帝做妃子……”

李好音遲疑了一下，想了想問：“像嫣然姐姐那樣嗎？”

“對。”

“大人想讓我入宮去給皇帝當妃子？”李好音一怔，不可置信地問，所以畫她的畫像，是為了送她去選秀女嗎。讓她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還要被囚禁在皇宮的一個小院子裏，連個可說話的人都沒有。

林靖淡淡地說：“我……只是問問你。皇上有這個意思，但你若不想去就不去。”

“那大人想讓我去嗎？”李好音兩手攥著外袍，又往裏收了收。屋裏燒著地龍，炭盆裏的火也很旺，其實是很暖和的，林靖都只穿了一件單衣，可她此時卻感覺後背冰冷起來。

林靖突然低笑了一聲，這話說著說著就繞進了一個死循環，兩人這麽問下去該沒個完了。他將畫紙重新卷起來，扔回地上的畫缸，說：“快回屋睡覺去吧，不用陪我了，我也該去睡了。”

李好音站在旁邊磨磨蹭蹭不走，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個什麽任務，也許是他是要有人去宮裏當臥底。於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如果大人需要我去的話，我願意去。”

林靖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去睡覺吧，別再想著這事兒了，我不會讓你入宮去的。”

“我是說真的。”李好音忙說，她以為林靖是對自己的遲疑產生了不滿，要換別人去做這任務了。

“你是不是不想睡覺了？”林靖的聲音裏夾雜了一絲慍怒，這孩子就是這樣，一鉆進牛角尖就出不來了，說什麽都沒用。

“我不困，今夜是除夕，我還沒守到天亮呢。”李好音坐回羅漢床上，抓起盤子裏的一塊玫瑰餅塞進嘴裏，大有賴著不走的架勢。

林靖擡起一只眼看她，“那你自己在這兒守夜，我回房去睡覺了。”

李好音被他不走尋常路的應對給噎住了，她想了半天，編出個理由來：“那……你那畫也沒畫完……”

林靖往椅背上一靠，也耍起賴來，“你自己在那兒睡覺，沒人給我磨墨，也沒人給我倒茶水，我畫不下去了。”

“我來我來！”李好音忙應著，提起茶壺黃了一晃，明明裏面還有水。

“嘿嘿嘿”，她不好意思一笑，搬來凳子放到林靖的對面，大喇喇一坐，給他磨起墨來。

林靖鋪上畫紙，對著對面的李好音，接著畫起來。

李好音手上動作不停，目不轉睛地盯著書案上的畫，開始評頭論足：“哎呀，我覺得這個眼睛應該更大一點……眉毛，我的眉毛有這麽粗嗎……臉好像畫太圓了，我最近是不是吃太多胖了……”

林靖被她說得頭疼，畫完最後一筆，沈聲說道：“你自己長什麽樣，自己心裏還沒點數嗎？”

李好音嘴上不認輸，撅嘴說：“我自己照鏡子，是覺得我比畫上更美來著。”

“再過一個月你就十五了，等過了笄禮就不再是個小孩子了。再這樣孩子氣，就找個人家把你嫁出去，省得留在我眼前，讓我天天想揍你。”

林靖說完，等著李好音再來跟自己吵鬧，結果等了半天，對面都沒有出聲。

李好音不再磨墨，她雙肘支在書案上，托腮沈思，一副心情沈重的樣子，“大人今天晚上很奇怪，好像不願意我再留在府裏了，不是要送我入宮，就是要把我嫁出去。”

林靖神色自然地說：“永寧國律例，‘女子十三而嫁，十五不嫁者，罰錢五百。’我可不想替你交罰款。”

“永寧國律例，‘男子十五而娶，二十不娶者，罰錢一千。’”李好音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壯著膽子懟了回去，“想必大人已經替自己交過許多年罰款了。”

林靖完全沒料到她的回答，一時被懟得說不出話來。

李好音也不等他回話，又拿她那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他，央求說：“大不了我以後少吃一點，給府裏省點糧食，大人不要把我嫁出去好不好。我想一輩子留在這兒，讓我做什麽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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