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嫌棄刑房裏的凳子太臟，衙門裏的人立刻就討好地從上面搬來了椅子，還奉上了茶水。

楊也退的指甲縫裏還插著竹簽子，此刻手腕被綁住，動彈不得，只有手指不停地發抖。他想把竹簽子甩出去，可是紮得太深，已經嵌在血肉裏，抖動得越狠反而越疼。

冷汗是一層又一層冒出來的，將他的頭發沾濕了貼在額頭上。

他急迫地想說話，好讓他們放過他，可一張口就哆哆嗦嗦地，吐不出連續的詞句來。

“別著急，一件一件說。”周屹元先自己大大咧咧地坐下了，林靖站得離楊也退更近一點，看似微笑著安慰他，但讓他感覺更害怕了。

“紅蓮教的人想要我們家的那幅畫，就去找我爹，但是我爹沒同意，他們就來找我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那東西在哪兒，我爹一向不喜歡我，所以這事兒家裏只有我爹和我大哥知道。”

“後來，我爹六十歲壽辰前幾天，我聽他和我大哥說起印章的事，我就通知紅蓮教的人去書院搜，沒搜到，才明白他們知道我要偷拿東西，是故意騙我的。”

“再後來，我在楊家的宗祠裏找到那東西了，可惜被兩個年輕女子給搶了去。”

“我爹非常生氣，將我禁足在家裏，我就逃出來，找到了紅蓮教的人。”

“他們說可以助我去參加科舉，還可以助我為官，行賄的錢也是他們給的。我想證明給我爹看，我可以走仕途，我不是個廢物……”

說完了這些話，楊也退已經累得氣喘籲籲，聲音沙啞得厲害。

周屹元不懂得這些前因後果，也沒聽明白他說的“那幅畫”是什麽，只有林靖知道，那幅印著“清白如水”的畫像是被李好音和十二搶回來了。

林靖問：“紅蓮教來陵城做什麽？我問的問題你還沒答完呢。”

“科舉事發，出關之後，他們就把我救了出來，說是我讀過書，能服人，讓我當了這個分舵的舵主。但我也是剛來，不知道他們來陵城是要做什麽。”

“去晉王府門口鬧事的主意不是你出的？你還敢說不知道來陵城是要做什麽。”林靖的瞳孔緊縮了一下，面無表情地伸出兩根指頭，捏住他指甲縫裏的竹簽子，又使勁往裏戳了戳。

“啊——”楊也退頓時瘋了一般地掙紮，歇斯底裏地哀嚎著，想把疼痛都通過呼喊帶出體外去。他感覺到眼前一陣陣發黑，又出了一身汗，再多一秒鐘就會暈過去。

“別戳了……我說！我說！”

林靖退回距離他一尺遠的位置，雙手負在身後，等著他繼續交待。

“他們說這一帶現在鬧蝗災，本來就人心惶惶，在這裏鬧事，容易得到災民的響應，要鬧得越大越好。讓全國的人都跟著這麽鬧官府，要讓皇上不好過。”

“紅蓮教的總舵在南象國裏，但是我不知道具體在哪兒……至於他們的教主，我也只知道是個女人，但沒有見過，和我聯系的是一個雙腿都斷了的人……”

林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像北方臘月裏的寒風，刀割一樣又凍又疼。

“求求你們……別再折磨我了，其他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了……”聲音裏帶了哭腔，楊也退竟嚇得哭了起來，且是眼淚鼻涕一齊流下來，只差尿褲子了。

林靖看得出來，這回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審訊完楊也退，林靖和周屹元回到上面的衙門裏。陵城的知府不允許下去探看，一直焦灼地等候著，看見他們出來，連忙上前迎接。

林靖送了一份大人情給他，緝拿到朝廷逃犯並紅蓮教分舵舵主，這功勞夠他至少升一級了。

只是前去追緝斷腿人之事並不順利，從那人進屋到他們得到指令去追人，中間已經過去了三個時辰，即使那人只能用手走路，也早就跑得沒有蹤影了。

林靖讓李好音描述了那人的樣貌特征，畫出了畫像，讓永寧國境內各地的人都留意尋找這個人來。

他推斷那人應該還不知道紅蓮教在陵城的分舵被滅之事，肯定還在陵城附近，近期還會再回來，因此，就帶著李好音在晉王府住了下來。

晉王府畢竟是一個親王府，占地極大，府內還鋪設有水道，引了溫泉進來，在王府裏修建了湯池。

因為林靖還在王府裏住，周屹元即使不樂意，也不能怠慢。何況幾天下來，他覺得這個人不墨跡，挺對他的脾氣，所以和他相處起來也客氣了許多。

這天晚上，李好音要去湯池洗浴。他便送了兩個侍女來，被李好音婉拒了。她從小就自己一個人洗澡，不習慣讓別人看見她的身體。

李好音關上門窗，剛脫完衣服，要往湯池裏走，突然，門“砰”地一聲被撞開了。嚇得她本能地蹲下去，只露出個腦袋在水面上。

來人回頭反鎖上們，連衣服都沒脫便竄進了水裏。

李好音這才看清，原來是十二。她一身衣服上都是幹涸了的血跡，進了水才一件件脫下來。水面上頓時就混進了一縷縷血絲，李好音嫌棄地起來坐到池邊。

十二扭頭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輕笑了一聲。李好音這才想起自己還沒穿衣服，趕緊扯過旁邊的外袍將身體裹上。

“你怎麽會來這兒？”李好音問。

十二閉著眼睛，享受地在水裏舒展開身體，“大人讓我告訴你，明天咱們就可以走了。”

“那個斷了腿的人找到了？”

“嗯。”十二若無其事地說，“他已經被我殺了。”好像殺個人對她來說是件很平常的事。

“為什麽？”李好音不可思議地問。

“我正好在這附近，聽到大人說要抓這個人，就來陵城了。我找到他，揍了他一頓，也問不出什麽東西來。要帶他回來見大人的路上，他自己服了毒藥。我看他挺痛苦的，就幹脆替他早點解脫了。”十二口氣很輕松，並且好像對自己做的“善事”很滿意的樣子。

湯池裏是活水，一會兒就又幹凈了。李好音重新滑下水去，看著十二。她不過比自己大幾歲，卻總是搶著幹這種事情，女孩子本該光滑嬌嫩的皮膚上，布滿了一道道疤痕。

洗完澡，李好音穿上了自己來時的衣服，將那套準備替換的幹凈衣服遞給十二。

十二楞了一下，好像沒想到平時最大的冤家還會對她示好。她接過衣服穿上，雖然小了點，但比自己那套又臟又濕的強。

十二有些不習慣和李好音和睦相處，她勉強露了個笑臉給她，說：“當是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有機會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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