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音只能安慰比她更弱的央央，但她心裏也不禁緊張起來。

長到十三歲，她還沒有獨自出過門，沒有遇見過類似的事情，並不比央央的經驗多多少。

原來出門都跟著別人，什麽事也不用她操心，她純粹就是個跑腿的。誇張點說，連腦子都不需要帶。

此時此刻，她才醒悟過來，為什麽林靖不讓她單獨出來。

她心裏嘆了口氣：“確實還是應該聽大人的話啊。”同時，暗下決心，以後一定不再這樣自以為是、自作主張了。

但她還是知道，眼下自己應該做什麽，很快就努力鎮定下來。

她假裝沒有發現自己被人跟蹤了，好像只是平常人家的姑娘，很平常地挑選點心，偶爾還笑兩下，和央央說著話。

“咱們為什麽不能回去？”央央感覺到有點害怕了。

“因為我不敢肯定咱們能不能擺脫他們，如果貿然回離谷去，他們跟著咱們，就發現那個地方了。”李好音憂心忡忡。

離谷是林靖在永寧國境內一個情報的中轉點，畢竟信鴿的飛行距離有限。但是，有了離谷做中轉點，來自全國的情報就可以順利傳遞了。

李從安那個人，自己嘴上說是一輩子靠林靖的資助混吃等死，實際上也一直都在幫他的忙。

離谷的存在如此重要，自然不能讓別人知道。

但是怎麽甩掉那些跟蹤她們的人，是現下要考慮的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

而且她們倆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外面。

一是，如果今天晚上沒回去，李從安會給林靖告狀，那他一定會再暴揍自己一頓。

二是，她們沒有那麽多錢吃飯住店，到時候，不用等林靖把她打死，她早就先餓死了。

李好音愁得頭都快大了。她不知道打不打得過對方不說，一個人要避開盯梢的人跑回去都很困難，更何況身邊還跟了個手無寸鐵，也不會功夫的央央。

但無論如何，央央是她帶出來的，她必須要保護好央央。

李好音趁對面盯梢的人不註意，拉著央央飛快地從點心店後面跑了出去。

宛城實際上是很有利於逃脫敵人追捕的，因為水多船多，道路也很曲折。

她們溜出來以後，直接順著五南河岸邊的臺階下到河邊，躲進了停靠在岸邊的畫舫裏。

畫舫裏雖然都是歌伎、舞伎，但此時天色尚早，姑娘們並不待客，男人自然也不方便隨便進來。

畫舫一層，一個莞爾而笑的年輕女子正抱著一把琵琶試音，見她們兩個小姑娘闖進來，也不生氣，歪著頭問：“你們是誰，來這兒做什麽？”

李好音向她行了一禮，展示出她日常那副十分討人喜歡的乖巧樣子來，央求著說：“好姐姐，能讓我們在這兒躲一躲嗎，外面有壞人要抓我們。”

那女子見她可愛，果然心生歡喜，領著她們去了二層自己的房間，讓她們躲在裏面。

還不忘叮囑她們：“你們倆要乖乖躲好，不要跑出來哦，這裏晚上可是有很多人來，別被他們看見了。”

樓下傳來一個催促的聲音：“嫣然，客人到了，快下來。”

錦嫣然沖一笑，關上門下樓去了。

李好音躲在二層窗戶後面，偷偷向外看。

那個在包子鋪向對面張望的人果然跟過來了，但他明顯跟丟了目標，在河邊四處張望著。

李好音趕緊退到房內，以免那人從窗口看到自己。

央央還是很緊張，“阿音，接下來咱們怎麽辦？”

“先在這兒躲一夜再說，他們跟丟了咱們，肯定還會在城裏找的，這時候出去可能就被他們找到了。”

李好音自己其實也沒個主意。在想出更好的辦法之前，她只能決定按兵不動。

她現在心裏最擔心的，還不是明天早上發現那些人守在畫舫外面，而且李從安恐怕已經把她們私自跑出離谷的消息告訴了林靖。

李好音的擔心是對的，從中午李從安飛鴿傳書給林靖在宛城裏的暗樁，暗樁已經在追趕他的路上了，最遲明天早上，林靖就會知道這件事。

不過現在這個時候，林靖還陪著周維楨在返回帝京的路上。

周維楨臉色鐵青地趕著路，他好不容易出宮一趟，還在宛城遇見個可心的人。結果前腳剛走，後腳宮裏就出事了。

當初留著周維哲其實並非出自他的本意，不過是為了塑造一個仁厚的皇帝形象罷了，沒想到，倒是自己給自己埋下了一個大麻煩。

周維哲知道很多關於自己的事，有些事，連林靖都不一定知道。

必須盡快把他找回來，並且，這回一定要想辦法把他除掉，否則，後患無窮。

不知道周維哲是怎麽從懷德軒逃出去的，但門鎖在外頭，所以他一定有同黨。

周維楨的眼睛瞇起來，臉上浮現出了陰狠的表情。

皇宮裏的防禦還是太松懈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還什麽人都能混進去，是該好好治一治了。

夜幕漸漸降臨，李好音還躲在窗戶後面悄悄觀察。

而央央在離谷裏幾乎過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這個時候已經困得撐不住了。

李好音讓她先去睡覺，自己抱著劍，掐著大腿讓自己保持清醒守著。

總得有一個人醒著，她一點也不敢大意。

這艘畫舫上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誰也不知道會出什麽意外，也許下一秒，那些人就闖進這房間裏將她倆抓走了呢。

畫舫一層已經開始開張待客，又有一陣歌聲隨著夏末秋初的涼風飛進房間來：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這支曲子她第一次來宛城的時候就聽過了，只是不知道現在唱歌的人和當年那個人是不是同一人。

等深夜錦嫣然回來之後，她問：“嫣然姐姐，你在這兒唱歌唱很久了嗎？”

“嗯……”錦嫣然略略思索了一下，“大概有兩年了吧。”

李好音想起兩次都聽到的那首歌，問道：“你們唱的那首月亮出來的歌，是什麽意思啊？”

錦嫣然解釋說：“那首歌唱的是一個人在看著月亮，思念他的意中之人。”

李好音追問道：“那你有意中人嗎？”

錦嫣然不自覺地臉紅了，她想起前天晚上那位烏篷船裏的客人，“公子世無雙，陌上人如玉”，他算是自己的意中人嗎？

她心裏想告訴自己還不確定，但脫口而出的答案已經承認了這一點：“原來是沒有的，現在大約是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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