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燁兄，日後無論出了何事，都不可隨意輕生。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等一等，在等一等。要記住，百年後是要與我一同殯天的。我不打誑語，記住了嗎？”魯青小手輕撫龍飛燁結實的後背，熟悉的味道充斥味蕾。

熟悉的人熟悉的過往，過往到，萬萬年之前。那橋頭回眸，那生意人挺拔玉立，氣質超然，看著自己被大雨淋濕，落湯雞般的狼狽，解下衣袍包裹住自己瑟瑟發抖的身軀。

自己道謝，他只問了自己姓名家住何處，便奔向大雨磅礴的雨霧中消失不見。

後來這衣服成了自己思念他這恩人的見證，即便婚嫁，也將其成了壓箱底的寶。範舊的衣料被自己摸的磨光了布絲。

卻不想終於有一日在家門口遇到了他。那個衣服的主人，生意人。

羞澀的自己被生意人的熱情驅走了尷尬和膽怯。卻不想，從此便與此人結下了不解之緣。而自己竟不知，他，其實一路打聽翻山越嶺的才尋到已婚的自己。

而當時所謂的巧遇，不過是他刻意罷了。

往事如風，徒留記憶。

魯青收起飛奔的心思，推開龍飛燁，看向俊眸，那裏是春花秋月的情，那裏有為卿決絕的意念。

看的清楚，他抱著自己傷心欲絕的死灰，決絕追隨的執念，撼天動地的癡。那一刻，自己也喉頭堵塞，淚流滿面……

“若你誓言算數，我就聽你的！”

魯青點頭，二人眼中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他人。卻被一道聲音突兀的打破。

“小王爺，公主，可否為我解惑。這，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明明，公主躺在棺槨，被袖劍刺中心臟，便是神仙也無力回天，可，可為何，你沒死？那，那棺材裏躺的是誰？”獨孤燕結巴著，顯然，他已失了正常思維，無法辨別。

魯青回頭，微微一笑，智慧無雙，卻道：“只是小伎倆。刺激歸虹，我是故意的。你所見不過幻化。我略施小計順其自然而為。好在歸虹醒悟。”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原來，是這般。

獨孤燕依舊不解，糾結的臉皺成塊破布，想了一會兒斟酌詞句道：“幻化，小伎倆，王妃，恕我直言，實在，實在不懂。”

“哈哈，獨孤燕，別納悶了，小神通罷了。燁兄，將棺槨撤走，送人吧。丁翠，合該命絕，可惜了。”低下頭，語氣沈重。

那姑娘，本就必死，她也無力回天。

獨孤燕懵懂點頭，還是不懂。

龍飛燁命東子去尋了護衛幾名將棺槨擡走，護國公龍子傲杜姨娘和龍飛行半夜三更的聽說此事都起了來，饒是再困也沒了星點睡意，看到魯青好端端坐在偏廳，皆如東子般心花怒放的喜悅。

可還沒等幾人圍上，便見歸虹也蹣跚而來。

噗通，雙膝跪地，歸虹手撫胸口，那裏痛不可言。

丁翠因自己而死，她卻活著。

活著好，活著自己的罪過就少三分，燁哥哥也不會追她而去。

哽咽的歸虹跪坐在門邊，淚眼婆娑處，是眾人包括魯青的凝視，落在自身，如火燒，掉層皮的疼痛，只有自己默默知曉。

魯青也不言語，只靜靜的看著她，龍飛燁一直不曾松開握在手中的小胖手。天知道，失而覆得，他有多珍惜她。

無人知曉夜半護國公府上熱鬧非凡。不過幾個時辰，便已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魯青，可否救活小翠？”終究尷尬，自己是兇手，又來舔臉求人。

魯青搖頭，只道：“不能。”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我，我從今以後再也不會糾纏燁哥哥了，求求你。”歸虹痛哭流涕，幾乎是爬著，一路磨破了腿上的皮，雖疼痛卻被自己疏忽。

“我救不了她。如果，當時，你刀尖兒偏個半寸，興許，我還能救了她。可惜，當時我也是自身難保。”

“那為何你會活著？”

“因為我命不該絕，因為我非凡人，可她不是。”

“我知道你能起死回生，求你，救她，她是無辜的。”說罷又哽咽哭泣。

“我已經說了，時間被你親手耽擱，她已經死挺，魂魄已經不能附體。再過三個時辰，便是八個時辰了，我能做的也只是安頓好她神識的去處。至於她的肉身，根本不能活。”

歸虹身子立時堆委，痛哭嘶嚎，無法傾訴心中的悔，愧，和痛。

丁翠從小伴隨自己親如姐妹，如今竟因自己而亡，心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突如其來的打擊。

如果，如果自己不去殺死魯青，月隱便不會怒殺自己，丁翠也不會為了護主而犧牲性命。

一切的罪過源頭都是自己，貪心熾盛，非要得到不屬於自己的燁哥哥。魯青說的對硬是攀緣，可能有災禍。如今皆以實現。

可沒有如果。

獨孤燕聽出了門道，她非凡人。段子英也說過。看來自己真是跟對了人。如此人才，豈非四國中獨一無二的存在？

天快亮了，府中一個婢女的死微不足道。無人去理會不平等身份下的同等靈魂，來去何從。

……

而同樣大限將至的還有一人，此刻正虛弱無力的躺在福香樓的床榻，奄奄一息的美人兒，福香樓的老板雪蕾，眼望頭頂色新的暖黃帳床，回憶著當日與魯青那一局酒席。

原來齊王所言都是真的，毒真的可以反噬。眼目愈發灰白，神識斷續模糊的她，突然眼前映現一張極度恐怖的醜陋面孔……

雙眼冒著鮮血淋漓翻滾，兩個黑洞大如牛窟窿，鼻子下一張鮮血濃郁的變了形狀的嘴張開亦是無底的黑洞，然而她卻清晰的聽見她的聲音傳來：“毒婦，還我命來！”

她識得，是琴娘，小倩。

喉頭被幹枯血紅的手緊緊鎖住，本就呼吸困難，此刻窒息中驚恐的瞳孔悉數放大，最後一口氣呼出後便再也不曾回來。

當小夥計推開門時，便見到躺在床上七竅流血，面目猙獰淒涼死相的雪蕾，直挺挺的恍若死魚。

伴隨一聲驚呼，整個福香樓頓時嘈雜一片。

天徹底大亮，熟悉的風景，依舊蕭瑟。

活著的人依舊顛倒，死了的人，不過三日新聞，很快便一切如常，不留一絲風痕。

福香樓老板娘年芳二十五，便香消玉殞，卻也是個大事很快傳遍京城大街小巷各個角落，連老鼠洞的老鼠都有耳聞。

太子一早便命人請龍飛燁和魯青過府議事。

“福香樓老板雪蕾昨夜暴斃，你們怎麽看？”

房內明亮，被陽光撫摸的溫暖像母親的手，輕柔舒緩。

太子品茗，緩緩看向對面坐著的夫妻二人。

紫煙嬌俏低首斂眸，端著點心輕放桌上，恰巧與魯青對視一眼，報以嬌俏的微笑。魯青回敬，二人客氣善顏相待。

這個紫煙，也是個苦命人。跟了太子以為是福，實則是太子養的一個為自己效命，失身又失心的糊塗蛋罷了。為所謂的愛而赴湯蹈火，真是愚癡的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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