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血腥味兒混合著啞然的活人氣息，與燭伴淚，青燈泡殤，皆靜謐。

只怕，稍一動，便又是鬥轉星移的變化，驚懼人心……

卻還有人忘記自己是行兇者，爆發那嗜血之魂的女子摟著丁翠綿軟的屍身，嘴角顫抖，聲音也一並失去往日平衡，上下不穩的從胸腔溢出細碎後的拼湊語句：“你要隨她死？”

然而回答她的只是稀薄的空氣，吭哧著頓挫入喉，吞咽吃力。

伴隨淚珠兒落地的聲音，那女子又是一個低吼：“你竟然真的要隨她死？為何？為何那麽執著愛她？為何？”

聲嘶力竭，吼出心肺！

龍飛燁如線淚痕未幹便濕的英俊，此刻只剩死前半錢生氣，回轉頭眼目無聚，好似在看歸虹，又好似透過她看向門外。如夢囈語：“你把我的心殺死，我已不能活。”

她的心……！

她竟然是他的心，原來，他愛她已經如此！

歸虹放下丁翠，扶著墻顫抖著站起，渾身沾滿了丁翠那孩子的熱血，看著緊閉雙眸的魯青，又看著一臉絕望毫無生氣的龍飛燁，猛然頓悟，聲音清冷的言說：“我錯了！”

眾人詫異，轉頭看去，臉還是那張糾結慘白秀氣端莊的臉，卻神色驟變。

她說什麽？她錯了？她會知錯？

眾人傷心未歇，餘殤強忍，憤怒不解的看向歸虹。

“我錯了，錯的離譜。你說的對，若強行攀緣會有橫事。丁翠……”淚珠兒又崩潰瓦解，如江河湖海，無力忍守，只能任其清灑噴薄。

眾人心痛憤恨，你知道錯又有何用，對著她說又有何用，她已經死了……

龍飛燁卻已經沒了任何活人應有的活力與氣息，只緊摟著魯青綿軟的身子，不顧眼淚的狂飆，腸斷幾回心痛至死，以無法呼吸……

獨孤燕和月隱段子英東子卻收起悲痛一心撲在龍飛燁身上，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其真的尋死。

只有查不清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幹嚎，片刻功夫聲音咽啞艱難的只剩半音，強自出喉。

時間分秒流失，東子悄悄出去，飛一般奔向護國公的寢房，被風熏幹的淚痕青淺而明顯，映在護國公眼中是那麽刺眼……

很快護國公，杜姨娘和龍飛行幾人奔至龍飛燁寢房，不知是路走的急，還是老了，為何腿腳發軟，舉步艱難。

入眼一刻，乾坤顛倒……

護國公顫抖著蹲下輕撫魯青的屍身，呼吸難穩，哽咽著鼻頭發酸，眼圈兒頓紅，諾諾軟語：“青兒。”

龍飛行和杜姨娘卻只顧著垂淚，伸手撫面，濕了手指，和指縫間的紋絡。

丁翠的屍體被歸虹又摟在懷裏，卻無了哭泣，好似死活不分的詭異飄蕩這不算寬大的房間。

“虹兒，青兒已被你殺死，你也算出了口惡氣，可，她終究是無辜的。”說罷，老淚縱橫。

杜姨娘過來扶著老爺，哀怨的看了歸虹一眼，卻道：“多好的孩子，心善，慈悲，幽默靈秀，又滿身的本事，怎說沒就沒了呢？”

“嫂嫂，虹兒姐姐，你好狠。丁翠……是為你而死。你到底讓身邊的人為你沒了命，你……”龍飛行未脫稚氣的臉是將要成熟的進階，此刻言語卻較之往日略有深意。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歸虹重覆一語，淚珠兒繼續熱流，神色閃躲，歉疚悔愧一並飛洩，恍若寒春轉暖，大地覆蘇的懺悔，卻為之晚矣。

“燁兒，青兒已逝，你莫要太過悲傷，做那傻事。”護國公楚楚可憐，花白的鬢發卻那般顯老。褶皺皮膚包藏歲月滄桑的厚重，此刻也愈發生動的死寂。

他不能再失去這個養大不易的大兒子。他接受不了。

龍飛燁好似才聽見，看見眼前景象，當看清護國公龍子傲，他那老父親可憐期盼的神色時，還是刺痛了他。

“父親，孩兒不孝。今後不能常伴膝下，飛行，父親就交給你了。好好照顧他。”說完又摟著魯青徹底的沈寂，眼目死灰，不在言語半句。

“你，你不能丟下為父，為父養你不易，你怎能如此不孝？”護國公蒼老的身子一下堆委，那般可憐。

“飛燁，別說胡話，你怎忍心白發人送黑發人？”杜姨娘怨嗔。

“大哥，我不是你，代替不了你，嫂嫂已逝，你不能再出事。你這樣，爹爹還怎麽活？”龍飛行好似一夜之間年歲鬥增，成熟懂事了。

然而等來的回覆卻如石沈江海，馥郁而游離的空寂。

護國公身子徹底癱倒，靠在杜姨娘懷裏，沒了起來的力氣，壓的杜姨娘心口沈重，渾身無力。

獨孤燕急忙攙扶起護國公將其扶到椅塌之上，畢竟上了年紀，經不起如此打擊。

龍飛行焦急萬分看著東子和月隱，段子英，獨孤燕，急忙開口道：“你們快勸勸我大哥，他不能死，也死不起！”

段子英輕擦淚痕開口道：“火華，不要任性。青兒若活著。定然不想你這麽做。”

“主人，子英說的對，主子心善慈悲，若知曉你這麽做定會萬分生氣。”月隱將寶劍入鞘，眼神覆雜的審視著眼前這個令自己內心深處永遠徘徊的身影。

你死了我也不能獨活。

“小王爺，人死不能覆生，可活人還要繼續。年歲久了，悲傷是可以淡化的。世上沒什麽過不去的事，時間便是良藥。”獨孤燕糾結半天，終於融匯自己畢生經驗，想一語中諦，卻不知如何勸說。

“少爺，少爺，你不能想不開啊，少爺，唔……”東子再也忍不住哭嚎而起，與查不清那咽啞的哽咽相輔相成，使這房內愈發的悲傷，淒厲。

“沒了心，我沒了心。”龍飛燁似被夢魘，淚流滿面下的他，楚楚動人的可憐，可那一語卻碎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燁哥哥，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你原諒我，原諒我好嗎？燁哥哥。”

歸虹匍匐著一聲嘶吼，爬著來到龍飛燁身邊，雙手抓著龍飛燁的衣袂，不停搖晃，心急如焚的她如今悔之，悟之。晚來的醉意令自己微微迷糊，卻從未如此清明的知曉，自己錯了。

錯的分不清自己本來面目，殺了燁哥哥最愛的女人，他若死去，她便是千古罪人！

“虹兒，是我對不起你，如今，如今她去了，有我陪她就不孤單。”還好，他還能說出最後一語。

“不，不，不要，燁哥哥，求求你，我錯了，你不要死，求你了！”歸虹慟哭。

“我的心，我的心……”龍飛燁一如魔怔摟著魯青只一個勁兒的找心。

突然眼前發黑，龍飛燁頭綿軟垂落，與魯青一並躺倒在地！

獨孤燕收回打在龍飛燁脖頸的手刀，看著眾人詫異的眸子輕輕一語：“無奈之舉。”

……

魯青靜靜躺在棺槨裏，身上被換了幹凈的衣服，大眼緊閉，早已沒了往日靈動入心的星燦亮眸。

慘白的臉上無絲毫血色，恍若蠟人，映在月隱段子英查不清的眼中便成了催命的符咒。

淚水止不住的清灑，模糊中盡憶往昔，這個叫魯青的女人帶給自己的溫暖和柔情。

如今東水已逝，只留淒涼曲，瘦盡冬花落碧紗。

龍飛燁一直昏迷不醒，躺在床上，被獨孤燕和東子不眨眼的時刻看守。

歸虹卻守著丁翠的屍身獨自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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