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轟炸 (1)
關燈
小
中
大
民國三十年六月五日，自從恩銘走了，詩語一直都悶悶不樂，她現在已經不做醫生了，整個人像是變了一樣，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願意出門，大家和她說話的時候她就回答幾句，但是也不會主動和人說話了，她生活在愧疚裏，生活在遺憾裏，生活在戰爭的創傷裏。
每一天，詩語都會責怪自己，恩銘走了，如果那個時候，自己沒有攔住恩銘，而是讓他安心的去戰場，告訴他自己會等著他，他走的時候，是不是會回頭看自己一眼？他是不是會開心一點？恩銘他對自己很失望了，所以他走的時候沒有一點點的不舍，那麽幹脆利落的就走了。
詩語又是好幾天都不出門了，翔宇有些放心不下，“清歡，詩語都好多天不出門了，這樣下去，她該把自己憋壞了。”
詩語應該早就把自己憋壞了吧，這麽長時間都不願與人交談，她的心裏一定留下了巨大的陰影，心病還需心藥醫，可是這恩銘都已經不在了，誰還能醫她呢？
清歡看見翔宇一臉擔心的樣子，這些話也說不出口了，恩銘的死，不僅對詩語是一個重大的打擊，對翔宇也是一樣的，恩銘是他最好的兄弟，他嘴上不說，心裏一定難過極了，恩銘已經出事了，詩語要是再出什麽事，家裏也承受不起這些了，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對父母來說，是天大的哀痛。
清歡想起當初爸媽聽見哥哥犧牲時的樣子，媽媽哭了，這二十多年，她是第一次看見媽媽哭的樣子，媽媽總是很堅強，也總是很樂觀，可是哥哥這一走，算是要了她的半條命了，爸爸也哭了，雖然清歡沒有看見爸爸掉下的眼淚，但是她看見爸爸的眼睛通紅，爸爸是一家之主，這是時候家裏是要有人撐起來，所以爸爸偷偷的轉過身去揉了揉眼睛就轉回來了，他以為沒有人看的見，其實他們都看見了，只是，大家不願意戳穿他，他需要撐下去的動力，可是詩語現在還有動力了嗎？應該還是有吧，恩銘不願意讓詩語跟著他去武漢，就是擔心詩語的安危，只有詩語心裏還有恩銘，她就不會放棄活下去的機會，現在詩語是活下來了，可是她活的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這對她來講真的是好的嗎？
“翔宇，你別擔心了，我一會兒帶詩語出去走走，也許會好一些。”
清歡走到詩語的房間敲了敲門，可是卻沒有回應，“詩語，詩語……”清歡擰了一下門把手，門沒有鎖，難道詩語出事了，清歡猛的開門進來，卻看見詩語靠著床頭坐著，身上披著恩銘的衣服。清歡著急說道：“詩語，這都六月了，你披著衣服太熱了，會中暑的，快脫了吧。” “我不熱的，沒事。”恩銘平時最喜歡穿軍裝了，不穿軍裝的時候就穿過幾次這個西服，這是他最喜歡的那件西服了，這上邊還有他的氣息，穿起來暖暖的，好像他的懷抱一樣，以前恩銘在家的時候最喜歡一只手攔著自己了。
清歡見詩語的額頭已經有些汗水了，知道她又說謊了，可是她沒有辦法勸她，那是恩銘和她結婚那天穿的衣服，她又想恩銘了，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念想，自己沒有辦法打斷她。
防空警報響了，清歡大喊：“不好，鬼子又來空襲了，”清歡一把拉起詩語往屋外走，現在要馬上去防空洞，這樣才安全。
清歡和詩語正在下樓梯的時候，卻看見翔宇往樓梯上走，清歡著急說道：“你往樓上跑什麽嗎？還不去防空洞？”
翔宇說道：“你倆還在樓上我不放心，我們快走吧。” 路上的人太多了，大家都往防空洞裏多，清歡被沖散了，翔宇想去找清歡，卻又擔心詩語，她現在的樣子，他實在不放心把她自己扔下。
詩語像是看出了翔宇的心思，說道：“大哥，前邊就是防空洞了，我馬上就躲進去，你要是不放心清歡就去找她吧。”
翔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去找清歡了，人越來越多了，詩語終於擠進了防空洞裏，她其實一點也不想跑了，她早就已經活夠了，這樣活下去太累了，她想去找恩銘去了，可是她不敢，恩銘那麽想讓自己活下來，自己要是去見他了，他一定又會生氣的，上一次因為自己攔住他不讓他去武漢他就已經生氣了，他的氣還沒有消呢，自己可千萬不能再惹他了。 到處都響起了爆炸的聲音，鬼子的飛機應該開始轟炸了吧，忽然，人群裏發發出一聲驚呼，剛才的爆炸聲應該就在這附近了。
人群裏出現了騷動，不知是誰發出一聲驚呼，“不好了，不好了，通風口被什麽東西擋住了。”
大概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洞口的人驚呼道：“洞口塌了，有人被砸死了。”
通風口和洞口都被堵死了，詩語看了一眼防空洞裏的人，這麽多人，沒有了新鮮空氣進入，應該撐不了多久了。
人群忽然朝著洞口擠去，本來這裏人就多，這樣一來，更沒有秩序了，“啊。”“救命。”
因為擁擠，已經出現踩踏事件了，詩語想要退到一邊去，可是大家都往門口去擠，她也被人群帶著走了，根本就沒有辦法自己走到角落裏去。
空氣裏，氧氣已經越來越稀薄了，詩語覺得呼吸已經開始有些困難了，人群裏已經開始有人因為缺氧而倒下了。
忽然，不知道是誰把詩語狠狠的撞了一下，她的頭一下子磕到了防空洞的墻壁上了，她的頭好痛，詩語摸了摸痛處，黏糊糊的，大概是流血了吧，也對，撞得這麽狠，肯定會流血的，自己撞到頭都這麽疼了，恩銘被炸的粉身碎骨的時候，他會不會痛？ 哭喊聲已經比剛才減弱了不少了，也沒有那麽多人往洞口擠了，很多人都因為缺氧而死去了，詩語靠著墻壁緩緩坐下，她太累了，感覺呼吸都開始費力了，自己大概快要死了吧，恩銘，我掙紮過的，可是我還是要去了，這下，你應該不會怪我了吧。
詩語把懷表拿出來吻了吻，然後就攥在了手裏，這裏死了這麽多人，肯定會有人來清理屍體的，要是她把懷表放在口袋裏，也許懷表會掉出去，這是恩銘給自己的生日禮物，自己走的路上一定得帶著。
詩語閉上眼睛，意識也變得越來越不清楚，明明應該還在防控洞裏，可是詩語卻覺得置身與上海，這是上海飯店，這是恩銘和自己訂婚的那個地方，恩銘在走廊裏走來走去的，還吸了好幾支煙，恩銘平時很少吸煙，只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和特別緊張的時候才吸煙的，他是心情不好嗎？還是緊張了？
那個時候詩語對恩銘的感情還說不上是愛，所以便沒有那麽在乎，所以那個時候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卻也沒有問什麽，即使知道他在走廊裏很期待卻也沒有出去過，可是現在，她後悔了，她想跑出去抱著他，她想一直抱著他。
詩語飛快的朝恩銘奔去，可是好奇怪，她的手腳越來越重，她快要跑不動了，手也要舉不起來了，詩語在低聲是祈禱，“千萬不要讓我這個時候死去，我還沒有跑到他身邊，我還沒有抱到他。”
轟炸已經結束了，翔宇和清歡一直在找詩語，終於，她們在路邊的死人堆裏找到了詩語，她手裏握著什麽東西，嘴角還是笑的。 翔宇抱著詩語哭了出來，看見詩語的手緊緊的攥著，想要掰開她的手，看看她手裏到底是什麽東西。
清歡一把拉住翔宇，哽咽著說道：“是懷表，恩銘送她的懷表，她是笑著走的，她一定是見到她的恩銘了。”
這個懷表已經摔壞好幾年了，懷表上的時間就停在詩語知道恩銘犧牲的那一刻，或許，停住的不僅是懷表的時間吧，對於詩語來說，大概從知道恩銘犧牲的那一刻，她的時間也停住了，她的人生，大概在那一年就結束了，此後的人生，都是煎熬，或許這樣對她來講反而是一種解脫，她又可以去見她的少年了。
真的會有另外一個世界嗎？那裏還會有戰爭嗎？真希望另一個世界裏可以有一個世外桃源，到時候，哥哥，吳斌，恩銘，詩語，或許還有如喬，他們可以在那裏見面，希望那裏再也沒有戰火，這些，所有人都可以幸福的生活了。
番外國破山河在（一）
民國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二日夜，就跟恩銘預料的一樣，吳斌果然在混亂之中掉隊了，此刻，他正一邊突圍，一邊整合和隊伍走散的將士，等到他快到城門的時候，隊伍已經有一百多人了，不止是他們隊伍的，其他隊伍的也有不少，他們也不管對方到底是哪一支隊伍的，以前有沒有打過內戰，此刻，他們都是一支隊伍的兄弟。
他們馬上就要突圍出去了，出去以後，他們就可以和各自的隊伍匯合，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吳斌終於松了一口氣，馬上就要出城了，只要出了城，他們就算是安全了，到時候他們就可以找到大部隊，回到自己所在的隊伍裏去。
終於到了城門了，已經過了十二點，現在是十三日了。城門就在眼前，還有幾步，他們就出城了，他們就安全了。
可是他們吳斌覺得耳邊好像聽見哭聲了，他忽然停住了，小兵說道：“怎麽了？吳副官？”
吳斌用手指做了一個不要說話的手勢，低聲說道：“你聽，好像有人在哭。”大家都不說話，仔細的聆聽，他們聽見了哭聲，那是小孩和女人的哭聲，小鬼子進城了，小鬼子已經打進城了。
城門就在眼前，走還是不走，所以人都沈默了，走，是聽指揮撤退出去的，不會有任何人傳閑話，不走，若是留下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出去了。
有人指了指城內的房子，弱弱的說道：“那裏。”所有人都沈默了，吳斌說道：“兄弟們，現在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想出城的，趁現在小鬼子沒有機會封鎖城門趕緊出城，想守城的，跟我一起留下，有一個算一個，或許還能救幾個百姓出城。”
小兵說道：“吳副官，我留下。”
“我留下。”
“我留下。”
“我也留下。”吳斌看了一眼，沒有人要離開，吳斌說道：“好，既然沒有人，要離開，那我們兄弟就一起殺回去，我們再救幾個百姓。”
“好。”夜色中，這群渾身是血的軍人沒有人出城，也沒有人猶豫，他們都沖向傳出聲音的房間了。
他們到房間的時候，哭聲已經停止了，那個女人為了自保而咬舌自盡了，小孩子也已經死了，他正被鬼子挑在刺刀上，血正滴答滴答的流著，屋子裏只有兩三個鬼子，鬼子顯然是每想到這裏還有這麽多的國軍，一臉驚恐的看著吳斌他們。
眼前的這一切刺痛了吳斌的眼睛，吳斌因為憤怒而紅了眼，這個樣子的他看起來很嚇人，他一聲不發，拿起槍就朝那幾個鬼子打去，一槍，兩槍，三槍，鬼子身上被打出了好幾個血窟窿，直到鬼子倒在地上，吳斌才停了手。
吳斌走到那個女人的屍體前面，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滿是驚恐的神色，她死之前一定很害怕吧。吳斌把她臉上濺上的血擦幹凈，如果她還活著，一定很漂亮吧，會有很好的人生吧。
吳斌幫她把眼睛閉上，又幫她理了理衣服，把孩子放在她的身邊，這是她的孩子嗎？她們黃泉路上一起走，應該沒有那麽孤單了吧。
吳斌看了看那個小孩子，他的年紀也不過三歲，他還這麽小，他什麽都不知道，鬼子怎麽下得去手？他們真的沒有人性，他們簡直不是人。
吳斌不屑的看了那個鬼子一眼，鬼子還是剛才那副驚恐的表情，吳斌鄙視的看著他，這不是一個軍人該有的表情，這也不是一個軍人該有的行為，吳斌把鬼子身上的軍章拽了下來，狠狠的扔在了地上，又狠狠的踩了幾腳，他根本就不配做一個軍人，這軍章，也不應該在這些禽獸不如的畜生身上。
吳斌他們再出來的時候，城門已經開始有幾個零星的小鬼子在把守了，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了，如果此時不離開，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離開了，吳斌面色沈重，這一刻，是真的要選擇生與死的時候了。這一次，是該兌現自己諾言的時候了。
“與南京城總存亡。”自己當時的豪言壯語還響徹在耳畔，吳斌忽然釋懷了，原來生與死，其實也沒有那麽難選。
吳斌回頭問道：“兄弟們，我們已經不能完成黨國交給我們的任務了，我們只能撤退，但是我們往哪裏撤呢？”
一百多個人都神色凝重，沒有人回答吳斌，吳斌又繼續說下去：“兄弟們，我們已經無路可退了，這裏就是南京，是我們曾經的首都，我們是軍人，要是連我們都撤了，南京城裏這些老百姓們誰來保護？想走的，趁小鬼子沒把門封死之前馬上出去，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不願意走的，就跟我一起留下來，為我們的國家，為我們的民族，為我們犧牲的兄弟，也為我們自己來打響這最後一場光榮的戰鬥。”
吳斌說的悲壯，因為情緒激動，吳斌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所有人都默默拿起武器，跟著吳斌向鬼子殺去。
有時候，軍人不會說那些豪言壯語，他們實實在在的用他們的身軀去為祖國建起一道長城，他們用他們的鮮血去守護他們的誓言，證明他們從來都沒有放棄過，還有什麽比這更感人？還有什麽比這更有力？
吳斌他們到了中山陵，想要跟那裏的國軍匯合，可是那裏已經被鬼子占領了，孫先生的陵寢還被鬼子被轟炸掉一塊。
吳斌微微眼酸，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這些鬼子，鬼子居然把孫先生的陵寢也給破壞了，孫先生有如此名望，在國人心中的地位如此重要，鬼子尚且如此，那些普通百姓，他們要如何是好？
鬼子又開始挨家挨戶的打劫了，吳斌帶著兄弟們躲在隱蔽的地方，準備伏擊鬼子，現在鬼子還沒有合兵一處，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了。
吳斌看見不遠處有一個小別墅，吳斌說道：“我們去那裏看看，我們可以躲在別墅裏，居高臨下打鬼子，其餘的人，在別墅外面守著。”他們還沒到別墅裏，就聽見別墅裏傳來淒慘的叫聲，她叫的撕心裂肺的，在夜晚裏格外的清晰，吳斌心想，不好了，這裏也出事了。
番外國破山河在（二）
國破山河在（二）
吳斌帶著人沖了進去，地上已經有了好幾具屍體了，樓上又傳來淒慘的叫聲，人在樓上，吳斌急忙沖了上去，可是他來晚了，他來到太遲了。
鬼子們就國軍來了這麽多人，急忙大喊，可是吳斌不懂日語，不知道他們在喊什麽，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他們人多，這幾個畜生他們也沒打算留著。
鬼子被他們用槍給打死了，吳斌走上前，這兩個小女孩，嗓子都哭啞了，他要是在早些來，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還沒等吳斌靠近她們，那個小一些的女孩子就拿起鬼子身上的日本刀自盡了，血一下子噴了出來，濺在了地上，一時讓吳斌看傻了眼。
“妹妹，妹妹……”大一些的女孩子爬到她的妹妹身邊，見她妹妹已經死了，說道：“妹妹別怕，姐姐也活不下去了，姐姐來陪你了。”說著，她便拿起剛才妹妹自盡的刀往自己的脖子上插。
吳斌這才反應過來，她居然也要自殺，不，她不能死，她還年輕，吳斌一個健步沖上前，一把拉住了她，“不要。”
那個女孩子淚眼婆娑的看著吳斌，說道：“我家人都死了，我清白也沒了，以後被人指指點點也難受，還不如現在一了百了了。”
吳斌說道：“說什麽傻話，趕上這亂世，能活下來就不錯了，你以後還要嫁給好人家，生下幾個可愛的孩子，好好的一輩子呢。”
“我還嫁什麽好人家啊，中國幾千年來都是男尊女卑，這女子的清白比命都重要，這男女平等才喊了幾年，與其以後被人戳心窩子，還不如自己自己早早了斷，也好少受一份罪了，我剛才就像要用花瓶的碎片割了自己的血管，可是被鬼子奪了去，這才受了這份侮辱。”
吳斌低下頭去，說道：“對不起，我來晚了。”他把女孩手裏的刀子抽出來，把自己的衣服給她披上，女孩的衣服都碎了，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在這麽多軍人面前，她現在的樣子應該會感到不方便吧。“天冷了，多穿一點。”
吳斌示意他們先下去準備埋伏鬼子，只留下幾個人在樓上，自己畢竟是個男人，這個女孩子又剛剛遭遇了這樣的事，如果自己單獨留下，她應該會害怕吧。
“冷不冷又怎樣？反正我也沒有家人了，以後也沒有人要了，他們肯定會介意我的過去，公公婆婆也許還會罵我不知廉恥，怎麽不去死。”
吳斌氣沖沖說道：“你說這是什麽混賬話，你這家境富裕，應該念過許多的書，難道女子就只有嫁人侍奉公婆這一條出路嗎？生命多可貴啊，你看看你死去的家人，他們還在這，要是他們聽見你說的話，他們心裏得多難過。”
“可是他們都不在了，我就只有我未來的丈夫了，可是誰能不在乎我的過去？”吳斌搶著說道：“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女孩子聽了嚶嚶的哭了起來，吳斌揉了揉她的頭發，說道：“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李采薇，今年十九了。”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大概是哭喊的，吳斌仔細看了看她的長相，她的眼睛哭腫了，嘴角出了血，臉也有些腫了，上面還難看見手指印，一定是她剛才反抗是時候鬼子打的吧，她長得很漂亮，家境也這麽好，如果沒有這樣的事情，她一定能嫁個如意郎君的。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你的名字真好聽。我叫吳斌，今年二十七歲了，是國民革命軍第三十二師的，我是個副官，家在淪陷區，家境不好，比你也大很多歲，如果你不介意，我願意娶你。”
吳斌長的高大帥氣，雖然家境不好，但是現在自己也算個軍官，如果不是他一心只喜歡清歡的話，娶個商人家的女兒也不是很難。
采薇止住了哭泣，說道：“哥哥，你真是個好人”
吳斌笑了笑，說道：“你既然這麽說，我就只當你答應了。”他從懷裏掏出一支鋼筆，說道：“我身上也沒有什麽東西能當做定情的信物，只有這一支鋼筆，是當年師座送的，你留著做個信物吧，以後有機會，趕緊逃出南京，去找三十二師的師長林恩銘，你把這支鋼筆給他，他就都明白了，等我從南京出來以後，我就去找你，讓他給我們做個見證，我們好結婚，如果我不在了，你也要找個機會逃出去，去找我的師座，看在這麽多年同門的情分上，他也會照顧好你的。”
采薇接過鋼筆，翻來覆去的看了看，鋼筆上刻了一個林字，說道：“這上邊怎麽有個林字，不應該是吳嗎？”
“這鋼筆是師座用的的鋼筆，後來送給我了，這鋼筆之前的主人姓林，上邊刻的自然應該是林字。”
“那我要在上面刻個李字。”
吳斌笑了笑，她到底還是個孩子，只哄一哄就不似剛才那麽害怕了。“你想刻什麽都可以，只要你高興就好。”吳斌見她還是衣衫不整，說道：“哪一間屋子是你的房間？你回去換一身衣服再出來，我在門口給你看著，你不用害怕。”
采薇指了指一間屋子，說道：“就是那間屋子。”
吳斌伸手握住采薇的手，拉著她走到那間屋門口，吳斌打開門，讓采薇進房間裏換衣服，“我幫你看著門口，你放心換衣服吧。”
“吳副官，蕭司令和鬼子在下關打起來了。”
吳斌急忙說道：“戰況怎樣？”
“不太好，我們還是趕快過去吧。”
吳斌說道：“好，等采薇換完衣服我就馬上去。”
采薇換完衣服出來，她換了一套衣服褲子，是藍色的，她本就皮膚白皙，換了這一身藍色的衣服更是顯得年輕貌美了，吳斌嘆了口氣，多漂亮的女孩子啊，可惜被鬼子給糟蹋了。要不然以自己這樣的條件，她大概看都不會看自己一眼。
吳斌說道：“我就要去打鬼子，你藏到教堂去，那裏有洋人，應該會安全一些，等過一陣子，南京城沒有那麽危險了，你就趕緊出城去，去找我們師座，我要是活著，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那太危險了，你要是死了怎麽辦？”
吳斌又是笑了笑，說道：“我本就是軍人。打鬼子本來就是我的責任，不管危險不危險，那都是我應該做的，自己的職責所在，哪能因為害怕就不去做了，如果是這樣，那還算什麽軍人？還當什麽兵，打什麽仗？”
吳斌見采薇有些害怕，說道：“你不要怕，只要你出了南京城，找到了我們師座，他一定會好好安排你的，即使我最後戰死了，我們這麽多年師兄弟的情分，他也會好好照顧你的。”
采薇跟吳斌妹妹的年齡一般大，他剛一看見她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也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在淪陷區怎麽樣了？會不會像他一樣遭遇到這些事情？也會有人像自己這般溫柔的勸解她嗎？
采薇說道：“要是我見了你們師座，我要怎麽和他說？”
“你只管告訴他，你是我在南京城找的妻子就好，剩下的師座會自己安排好的，我要是死了，你千萬不要難過，只當自己以後能找一戶更好的人家，到時候，也請你轉告我家師座，就說吳斌去了，請他千萬不要難過，只是去找參謀長。”
采薇聽完楞楞的點頭，吳斌一把抱住了她，說道：“你記住，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所以以後，不管遇到什麽樣的事情，都不可以再尋死。”
隔著衣服，采薇能感受到吳斌溫熱的體溫，這一切太不真實了，她本應該陷入到地獄之中的，吳斌竟然把自己從地獄中解救了出來，他真的像童話故事裏的英雄，一出現就拯救了自己，采薇靠在吳斌的胸口，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她本以為，自己的人生已經沒有指望了，可是他的出現，又給自己帶來了希望，像一道光，照亮了自己的整個天空。
“好，我會好好的活下去的，不管遇到什麽樣的事情，我都會好好活下去，不會再去尋死了。”
吳斌放在了采薇，笑著說道：“好，既然你能這麽想我就放心了，現在就要去下關先蕭司令去打鬼子了，你好好保重。”說完，吳斌吻了采薇的額頭一下，說道：“再見了，我的小公主，你要好好活著，等我出去找你，我們好好的拜天地，然後我們就攜手到老，子孫滿堂。”
這一去，吳斌心裏清楚自己應該再也回不回來了，說什麽攜手到老，子孫滿堂的話，其實都是騙人的，自己只是給她一點善意，一點溫暖，那個小姑娘心裏也是清楚的，自己不是故意要騙她的，他是真的希望她能好好活著，不要辜負自己的一番苦心。
番外國破山河在（三）
吳斌跟士兵們下了樓，準備去找蕭司令，剛才在樓上的一個小兵說道：“吳副官，你真的喜歡剛才那個小女孩兒？真的打算娶她？”
吳斌笑了笑，說道：“怎麽了？不行嗎？”
小兵笑了笑，說道：“也不是不行，只是那個小女孩兒遭遇了這樣的事情，讓人不介意，真的很難，雖然她家世良好，可到底也不是黃花大閨女了，我們吳副官怎麽也算一表人才，她現在怎麽能配得上？再說，這大家誰不知道，吳副官喜歡的是清歡姑娘，你平時看見清歡姑娘的時候，眼睛含情脈脈的，清歡姑娘走到哪裏，你的眼睛就跟到哪裏，眼珠子都快粘到人家身上了。”
吳斌生氣說道：“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種話。”
吳斌倒不是因為他們打趣自己和清歡，雖然自己是對清歡單相思可能會對清歡和翔宇造成影響，可是現在，自己畢竟快要死了，臨死之前，大家調侃一下，樂樂呵呵的死去也沒什麽，死之前讓兄弟們笑一笑，他還是不介意的，可是他生氣的是，采薇居然說對了，真的會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而且這還是個軍人，要是他們能守住國土，這些姑娘們何以遭此大難？這些話，他們怎麽說的出口？他們難道不會臉紅嗎？現在當著自己的面，他們尚且如此，若是在背後，他們這些戳人心窩子的話，讓人如何能夠受得了？
見氣氛有些嚴肅，吳斌轉念一想，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們本來可以撤出南京的，是自己把他們帶回來，他們明明知道回來就是九死一生，也還是回來了，他們都是有熱血的軍人，如今他們開了幾句玩笑話，自己這麽嚴肅，好像有些不太好，況且，人家也算是一番好心，畢竟自己喜歡的是清歡，他們勸自己去追清歡也是正常，而且，他們覺得自己應該找一個更好的女孩子，也是好意。
“我剛才的話有些說重了，你別往心裏去，只是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她是我妻子，你說這樣的話，我心裏不好受。”
那小兵說道：“吳副官，你真的當真啦？你不是喜歡清歡姑娘嗎？你不打算去找她啦？”
吳斌的眼神暗了下來，幸虧今晚月色暗，其他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淡淡說道：“清歡早就已經和翔宇少爺在一起了，君子不奪人所愛，我一再的摻和進去，只會讓大家為難，再說，我也老大不小了，那個小姑娘長得挺漂亮的，還比我小那麽多，我怎麽就不能當真了？回家以後，有個小嬌妻等著，不是很好？”
“那個小丫頭是挺漂亮的，只是在那種時候，她那麽狼狽不堪的樣子，哪個男人看見了會喜歡呢？男人願意自己三妻四妾，卻不願意自己的妻子出去找其他的男人。”
吳斌嘆了口氣，是啊，哪個男人不是這樣呢，哪個男人願意自己的女人經歷過其他男人呢？中國幾千年男尊女卑了，這觀念怎麽可能短短幾十年就改過來了。可是，她是受害者，她那麽弱小，她那麽單純，她還應該還是個在學校念書的學生，她年紀尚輕，就遭受了鬼子如此的暴行，她今後要如何活下去呢？
“都是我的錯，如果南京城不破，如果我早來一步，她都不會遭此大難，她沒來指責我，已經讓我萬分慚愧，無地自容，我又有什麽權利去指責她，去嫌棄她呢？這樣的話，以後千萬不要再說了，說這樣的話，只會被別人覺得沒有擔當，不夠男人。”
那小兵笑了笑，說道：“吳副官這麽好，清歡姑娘怎麽就不喜歡呢？不過其實也挺好，剛才那個小姑娘，你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你，都不去看我們，你救過她，她以後，應該能和你好好過日子。”
清歡不喜歡自己，在以前，吳斌總是覺得心裏難受，可是現在，他覺得有些慶幸，戰友犧牲的時候自己都那麽難過了，要是愛人犧牲了，清歡要有多難過的，他們之間是朋友，是知己，卻不是愛人，這樣的關系，他已經很滿足了，清歡會為自己難過，卻不至於難過到傷心欲絕，肝腸寸斷，這樣最好。
至於采薇，自己估計是活不下去了，她再長大一些，再堅強一些，應該就能看得開了，要是自己僥幸活下去，跟她在一起，應該也不錯吧，她嬌滴滴，像花一樣，多漂亮，吳斌苦笑了下，這一切自己都只能想一想，自己已經沒有明天了。
吳斌拍了拍小兵的肩膀，說道：“這裏附近的鬼子應該已經被打跑了，我們快些走吧，千萬不要去晚了，蕭司令那裏背水一戰，孤立無援，怕是不能堅持的太久。”
一路上與鬼子們槍戰，等到了下關，吳斌他們已經由原來的一百多人變成三十多人了，吳斌胳膊上也中了一槍，現在胳膊上正在往下滴著血。
江邊除了百姓，已經不見其他部隊的人了，吳斌問道：“蕭司令人呢？不是說他在這裏嗎？”
“蕭司令已經殉國了。”
吳斌心裏一震，蕭司令居然死了，自己又來晚了，吳斌看著一地的屍體，心裏的難受也說不出來，記得小時候，爸爸去世的時候，自己心裏才這麽難過，還有中原大戰，師座中槍受傷的時候，自己才這麽難過。
江邊又傳來嘈雜的聲音。吳斌覺得其中隱約摻雜了幾句日語，吳斌說道：“我們馬上去江邊，鬼子應該在那裏。”
吳斌來到江邊，這裏的屍體比剛才還要多得多，看來這裏激戰很久，也很慘烈，他忽然發現一個人的衣服跟其他人不一樣，吳斌走近了去看，大叫道：“蕭司令，他是蕭司令。”其他人跟著為了過來。
蕭司令的手裏還握著手槍，手還在扳機開關的位置，蕭司令的身上受了很多傷，在太陽穴的位置，有一個血窟窿，是子彈打入腦中造成，從這個位置來看，蕭司令應該是自殺的，背水一站。孤立無援，蕭司令當時心裏該有多絕望了。
吳斌說道：“我們來遲了，我們又來遲了。”
鬼子發現了吳斌他們，又殺了回來，吳斌說道：“準備迎敵吧。”
很快，吳斌身上就又中槍了，城內又響起了槍聲，百姓知道城內還有守軍，急忙跑了出來，準備逃走。吳斌見了說道：“我們一定要多堅持一會兒，好讓他們有機會可以出城。”
吳斌的槍裏很快就沒有子彈了，吳斌隨手撿起地上鬼子的槍支，繼續跟鬼子作戰，可是寡不敵眾，鬼子越聚越多，可是自己身邊的兄弟卻一個的倒下了，吳斌身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他自己中了很多槍了，連手都開始不穩。
吳斌換了一個位置，想要繼續打鬼子，可是他有些站不住了，他又中了一槍，倒進了冰冷的江水裏，吳斌拼命的掙紮，想要回到岸上，他的槍裏還有兩發子彈，如果自己的手抖得沒有那麽厲害的話，或許他還可以打死兩個鬼子。
吳斌的手腳漸漸不聽使喚了，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他終於意識到了，他已經不能上岸再打鬼子了，吳斌覺得越來越冷，呼吸也越來越費力，他大口的呼吸了幾下，可水卻嗆進了肺裏，他劇烈的咳了幾下，連帶著傷口都跟著痛了起來，他再也不能跟著師座打鬼子了，不知道師座聽了這消息會不會難過？不知道清歡聽了自己的消息會不會難過？
吳斌的意識已經變得不清楚了，他忽然想起，當年，也是在南京城內，在秦淮河岸，自己第一次看見清歡的時候，她說，我叫盧清歡，人間有味是清歡的清歡。
終於，吳斌的意識全部抽離，他停止了呼吸，屍體沈入江底，隨水流漂去，他和千千萬萬的戰士們一起，用生命完成了自己的諾言，只是， 他只能活在別的的記憶裏了，也不知道很多年以後，還會不會有人記得，有這樣一群人，為了保衛南京，永遠的沈睡了下去。
番外人生不相見（一）
戰爭已經結束好多年了，有些人，有些事，即使他們依然清晰的活在你的腦海裏，你也從不願意提起，若不是今天遇到了故人，我是絕不願意提起這些往事的。
民國二十六年十一月十一日，日軍進至蘇州河岸，南市及浦東擔任掩護任務的中國部隊奉令撤出陣地。當日，上海市長俞鴻鈞發表告市民書，沈痛宣告遠東第一大都市——上海淪陷。
和也聽著這樣的新聞，只覺得心中壓抑，他把廣播關了，想出去走一走。
和也來到街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每一天，詩語都會責怪自己，恩銘走了，如果那個時候，自己沒有攔住恩銘，而是讓他安心的去戰場，告訴他自己會等著他，他走的時候，是不是會回頭看自己一眼？他是不是會開心一點？恩銘他對自己很失望了，所以他走的時候沒有一點點的不舍，那麽幹脆利落的就走了。
詩語又是好幾天都不出門了，翔宇有些放心不下，“清歡，詩語都好多天不出門了，這樣下去，她該把自己憋壞了。”
詩語應該早就把自己憋壞了吧，這麽長時間都不願與人交談，她的心裏一定留下了巨大的陰影，心病還需心藥醫，可是這恩銘都已經不在了，誰還能醫她呢？
清歡看見翔宇一臉擔心的樣子，這些話也說不出口了，恩銘的死，不僅對詩語是一個重大的打擊，對翔宇也是一樣的，恩銘是他最好的兄弟，他嘴上不說，心裏一定難過極了，恩銘已經出事了，詩語要是再出什麽事，家裏也承受不起這些了，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對父母來說，是天大的哀痛。
清歡想起當初爸媽聽見哥哥犧牲時的樣子，媽媽哭了，這二十多年，她是第一次看見媽媽哭的樣子，媽媽總是很堅強，也總是很樂觀，可是哥哥這一走，算是要了她的半條命了，爸爸也哭了，雖然清歡沒有看見爸爸掉下的眼淚，但是她看見爸爸的眼睛通紅，爸爸是一家之主，這是時候家裏是要有人撐起來，所以爸爸偷偷的轉過身去揉了揉眼睛就轉回來了，他以為沒有人看的見，其實他們都看見了，只是，大家不願意戳穿他，他需要撐下去的動力，可是詩語現在還有動力了嗎？應該還是有吧，恩銘不願意讓詩語跟著他去武漢，就是擔心詩語的安危，只有詩語心裏還有恩銘，她就不會放棄活下去的機會，現在詩語是活下來了，可是她活的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這對她來講真的是好的嗎？
“翔宇，你別擔心了，我一會兒帶詩語出去走走，也許會好一些。”
清歡走到詩語的房間敲了敲門，可是卻沒有回應，“詩語，詩語……”清歡擰了一下門把手，門沒有鎖，難道詩語出事了，清歡猛的開門進來，卻看見詩語靠著床頭坐著，身上披著恩銘的衣服。清歡著急說道：“詩語，這都六月了，你披著衣服太熱了，會中暑的，快脫了吧。” “我不熱的，沒事。”恩銘平時最喜歡穿軍裝了，不穿軍裝的時候就穿過幾次這個西服，這是他最喜歡的那件西服了，這上邊還有他的氣息，穿起來暖暖的，好像他的懷抱一樣，以前恩銘在家的時候最喜歡一只手攔著自己了。
清歡見詩語的額頭已經有些汗水了，知道她又說謊了，可是她沒有辦法勸她，那是恩銘和她結婚那天穿的衣服，她又想恩銘了，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念想，自己沒有辦法打斷她。
防空警報響了，清歡大喊：“不好，鬼子又來空襲了，”清歡一把拉起詩語往屋外走，現在要馬上去防空洞，這樣才安全。
清歡和詩語正在下樓梯的時候，卻看見翔宇往樓梯上走，清歡著急說道：“你往樓上跑什麽嗎？還不去防空洞？”
翔宇說道：“你倆還在樓上我不放心，我們快走吧。” 路上的人太多了，大家都往防空洞裏多，清歡被沖散了，翔宇想去找清歡，卻又擔心詩語，她現在的樣子，他實在不放心把她自己扔下。
詩語像是看出了翔宇的心思，說道：“大哥，前邊就是防空洞了，我馬上就躲進去，你要是不放心清歡就去找她吧。”
翔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去找清歡了，人越來越多了，詩語終於擠進了防空洞裏，她其實一點也不想跑了，她早就已經活夠了，這樣活下去太累了，她想去找恩銘去了，可是她不敢，恩銘那麽想讓自己活下來，自己要是去見他了，他一定又會生氣的，上一次因為自己攔住他不讓他去武漢他就已經生氣了，他的氣還沒有消呢，自己可千萬不能再惹他了。 到處都響起了爆炸的聲音，鬼子的飛機應該開始轟炸了吧，忽然，人群裏發發出一聲驚呼，剛才的爆炸聲應該就在這附近了。
人群裏出現了騷動，不知是誰發出一聲驚呼，“不好了，不好了，通風口被什麽東西擋住了。”
大概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洞口的人驚呼道：“洞口塌了，有人被砸死了。”
通風口和洞口都被堵死了，詩語看了一眼防空洞裏的人，這麽多人，沒有了新鮮空氣進入，應該撐不了多久了。
人群忽然朝著洞口擠去，本來這裏人就多，這樣一來，更沒有秩序了，“啊。”“救命。”
因為擁擠，已經出現踩踏事件了，詩語想要退到一邊去，可是大家都往門口去擠，她也被人群帶著走了，根本就沒有辦法自己走到角落裏去。
空氣裏，氧氣已經越來越稀薄了，詩語覺得呼吸已經開始有些困難了，人群裏已經開始有人因為缺氧而倒下了。
忽然，不知道是誰把詩語狠狠的撞了一下，她的頭一下子磕到了防空洞的墻壁上了，她的頭好痛，詩語摸了摸痛處，黏糊糊的，大概是流血了吧，也對，撞得這麽狠，肯定會流血的，自己撞到頭都這麽疼了，恩銘被炸的粉身碎骨的時候，他會不會痛？ 哭喊聲已經比剛才減弱了不少了，也沒有那麽多人往洞口擠了，很多人都因為缺氧而死去了，詩語靠著墻壁緩緩坐下，她太累了，感覺呼吸都開始費力了，自己大概快要死了吧，恩銘，我掙紮過的，可是我還是要去了，這下，你應該不會怪我了吧。
詩語把懷表拿出來吻了吻，然後就攥在了手裏，這裏死了這麽多人，肯定會有人來清理屍體的，要是她把懷表放在口袋裏，也許懷表會掉出去，這是恩銘給自己的生日禮物，自己走的路上一定得帶著。
詩語閉上眼睛，意識也變得越來越不清楚，明明應該還在防控洞裏，可是詩語卻覺得置身與上海，這是上海飯店，這是恩銘和自己訂婚的那個地方，恩銘在走廊裏走來走去的，還吸了好幾支煙，恩銘平時很少吸煙，只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和特別緊張的時候才吸煙的，他是心情不好嗎？還是緊張了？
那個時候詩語對恩銘的感情還說不上是愛，所以便沒有那麽在乎，所以那個時候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卻也沒有問什麽，即使知道他在走廊裏很期待卻也沒有出去過，可是現在，她後悔了，她想跑出去抱著他，她想一直抱著他。
詩語飛快的朝恩銘奔去，可是好奇怪，她的手腳越來越重，她快要跑不動了，手也要舉不起來了，詩語在低聲是祈禱，“千萬不要讓我這個時候死去，我還沒有跑到他身邊，我還沒有抱到他。”
轟炸已經結束了，翔宇和清歡一直在找詩語，終於，她們在路邊的死人堆裏找到了詩語，她手裏握著什麽東西，嘴角還是笑的。 翔宇抱著詩語哭了出來，看見詩語的手緊緊的攥著，想要掰開她的手，看看她手裏到底是什麽東西。
清歡一把拉住翔宇，哽咽著說道：“是懷表，恩銘送她的懷表，她是笑著走的，她一定是見到她的恩銘了。”
這個懷表已經摔壞好幾年了，懷表上的時間就停在詩語知道恩銘犧牲的那一刻，或許，停住的不僅是懷表的時間吧，對於詩語來說，大概從知道恩銘犧牲的那一刻，她的時間也停住了，她的人生，大概在那一年就結束了，此後的人生，都是煎熬，或許這樣對她來講反而是一種解脫，她又可以去見她的少年了。
真的會有另外一個世界嗎？那裏還會有戰爭嗎？真希望另一個世界裏可以有一個世外桃源，到時候，哥哥，吳斌，恩銘，詩語，或許還有如喬，他們可以在那裏見面，希望那裏再也沒有戰火，這些，所有人都可以幸福的生活了。
番外國破山河在（一）
民國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二日夜，就跟恩銘預料的一樣，吳斌果然在混亂之中掉隊了，此刻，他正一邊突圍，一邊整合和隊伍走散的將士，等到他快到城門的時候，隊伍已經有一百多人了，不止是他們隊伍的，其他隊伍的也有不少，他們也不管對方到底是哪一支隊伍的，以前有沒有打過內戰，此刻，他們都是一支隊伍的兄弟。
他們馬上就要突圍出去了，出去以後，他們就可以和各自的隊伍匯合，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吳斌終於松了一口氣，馬上就要出城了，只要出了城，他們就算是安全了，到時候他們就可以找到大部隊，回到自己所在的隊伍裏去。
終於到了城門了，已經過了十二點，現在是十三日了。城門就在眼前，還有幾步，他們就出城了，他們就安全了。
可是他們吳斌覺得耳邊好像聽見哭聲了，他忽然停住了，小兵說道：“怎麽了？吳副官？”
吳斌用手指做了一個不要說話的手勢，低聲說道：“你聽，好像有人在哭。”大家都不說話，仔細的聆聽，他們聽見了哭聲，那是小孩和女人的哭聲，小鬼子進城了，小鬼子已經打進城了。
城門就在眼前，走還是不走，所以人都沈默了，走，是聽指揮撤退出去的，不會有任何人傳閑話，不走，若是留下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出去了。
有人指了指城內的房子，弱弱的說道：“那裏。”所有人都沈默了，吳斌說道：“兄弟們，現在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想出城的，趁現在小鬼子沒有機會封鎖城門趕緊出城，想守城的，跟我一起留下，有一個算一個，或許還能救幾個百姓出城。”
小兵說道：“吳副官，我留下。”
“我留下。”
“我留下。”
“我也留下。”吳斌看了一眼，沒有人要離開，吳斌說道：“好，既然沒有人，要離開，那我們兄弟就一起殺回去，我們再救幾個百姓。”
“好。”夜色中，這群渾身是血的軍人沒有人出城，也沒有人猶豫，他們都沖向傳出聲音的房間了。
他們到房間的時候，哭聲已經停止了，那個女人為了自保而咬舌自盡了，小孩子也已經死了，他正被鬼子挑在刺刀上，血正滴答滴答的流著，屋子裏只有兩三個鬼子，鬼子顯然是每想到這裏還有這麽多的國軍，一臉驚恐的看著吳斌他們。
眼前的這一切刺痛了吳斌的眼睛，吳斌因為憤怒而紅了眼，這個樣子的他看起來很嚇人，他一聲不發，拿起槍就朝那幾個鬼子打去，一槍，兩槍，三槍，鬼子身上被打出了好幾個血窟窿，直到鬼子倒在地上，吳斌才停了手。
吳斌走到那個女人的屍體前面，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滿是驚恐的神色，她死之前一定很害怕吧。吳斌把她臉上濺上的血擦幹凈，如果她還活著，一定很漂亮吧，會有很好的人生吧。
吳斌幫她把眼睛閉上，又幫她理了理衣服，把孩子放在她的身邊，這是她的孩子嗎？她們黃泉路上一起走，應該沒有那麽孤單了吧。
吳斌看了看那個小孩子，他的年紀也不過三歲，他還這麽小，他什麽都不知道，鬼子怎麽下得去手？他們真的沒有人性，他們簡直不是人。
吳斌不屑的看了那個鬼子一眼，鬼子還是剛才那副驚恐的表情，吳斌鄙視的看著他，這不是一個軍人該有的表情，這也不是一個軍人該有的行為，吳斌把鬼子身上的軍章拽了下來，狠狠的扔在了地上，又狠狠的踩了幾腳，他根本就不配做一個軍人，這軍章，也不應該在這些禽獸不如的畜生身上。
吳斌他們再出來的時候，城門已經開始有幾個零星的小鬼子在把守了，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了，如果此時不離開，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離開了，吳斌面色沈重，這一刻，是真的要選擇生與死的時候了。這一次，是該兌現自己諾言的時候了。
“與南京城總存亡。”自己當時的豪言壯語還響徹在耳畔，吳斌忽然釋懷了，原來生與死，其實也沒有那麽難選。
吳斌回頭問道：“兄弟們，我們已經不能完成黨國交給我們的任務了，我們只能撤退，但是我們往哪裏撤呢？”
一百多個人都神色凝重，沒有人回答吳斌，吳斌又繼續說下去：“兄弟們，我們已經無路可退了，這裏就是南京，是我們曾經的首都，我們是軍人，要是連我們都撤了，南京城裏這些老百姓們誰來保護？想走的，趁小鬼子沒把門封死之前馬上出去，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不願意走的，就跟我一起留下來，為我們的國家，為我們的民族，為我們犧牲的兄弟，也為我們自己來打響這最後一場光榮的戰鬥。”
吳斌說的悲壯，因為情緒激動，吳斌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所有人都默默拿起武器，跟著吳斌向鬼子殺去。
有時候，軍人不會說那些豪言壯語，他們實實在在的用他們的身軀去為祖國建起一道長城，他們用他們的鮮血去守護他們的誓言，證明他們從來都沒有放棄過，還有什麽比這更感人？還有什麽比這更有力？
吳斌他們到了中山陵，想要跟那裏的國軍匯合，可是那裏已經被鬼子占領了，孫先生的陵寢還被鬼子被轟炸掉一塊。
吳斌微微眼酸，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這些鬼子，鬼子居然把孫先生的陵寢也給破壞了，孫先生有如此名望，在國人心中的地位如此重要，鬼子尚且如此，那些普通百姓，他們要如何是好？
鬼子又開始挨家挨戶的打劫了，吳斌帶著兄弟們躲在隱蔽的地方，準備伏擊鬼子，現在鬼子還沒有合兵一處，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了。
吳斌看見不遠處有一個小別墅，吳斌說道：“我們去那裏看看，我們可以躲在別墅裏，居高臨下打鬼子，其餘的人，在別墅外面守著。”他們還沒到別墅裏，就聽見別墅裏傳來淒慘的叫聲，她叫的撕心裂肺的，在夜晚裏格外的清晰，吳斌心想，不好了，這裏也出事了。
番外國破山河在（二）
國破山河在（二）
吳斌帶著人沖了進去，地上已經有了好幾具屍體了，樓上又傳來淒慘的叫聲，人在樓上，吳斌急忙沖了上去，可是他來晚了，他來到太遲了。
鬼子們就國軍來了這麽多人，急忙大喊，可是吳斌不懂日語，不知道他們在喊什麽，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他們人多，這幾個畜生他們也沒打算留著。
鬼子被他們用槍給打死了，吳斌走上前，這兩個小女孩，嗓子都哭啞了，他要是在早些來，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還沒等吳斌靠近她們，那個小一些的女孩子就拿起鬼子身上的日本刀自盡了，血一下子噴了出來，濺在了地上，一時讓吳斌看傻了眼。
“妹妹，妹妹……”大一些的女孩子爬到她的妹妹身邊，見她妹妹已經死了，說道：“妹妹別怕，姐姐也活不下去了，姐姐來陪你了。”說著，她便拿起剛才妹妹自盡的刀往自己的脖子上插。
吳斌這才反應過來，她居然也要自殺，不，她不能死，她還年輕，吳斌一個健步沖上前，一把拉住了她，“不要。”
那個女孩子淚眼婆娑的看著吳斌，說道：“我家人都死了，我清白也沒了，以後被人指指點點也難受，還不如現在一了百了了。”
吳斌說道：“說什麽傻話，趕上這亂世，能活下來就不錯了，你以後還要嫁給好人家，生下幾個可愛的孩子，好好的一輩子呢。”
“我還嫁什麽好人家啊，中國幾千年來都是男尊女卑，這女子的清白比命都重要，這男女平等才喊了幾年，與其以後被人戳心窩子，還不如自己自己早早了斷，也好少受一份罪了，我剛才就像要用花瓶的碎片割了自己的血管，可是被鬼子奪了去，這才受了這份侮辱。”
吳斌低下頭去，說道：“對不起，我來晚了。”他把女孩手裏的刀子抽出來，把自己的衣服給她披上，女孩的衣服都碎了，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在這麽多軍人面前，她現在的樣子應該會感到不方便吧。“天冷了，多穿一點。”
吳斌示意他們先下去準備埋伏鬼子，只留下幾個人在樓上，自己畢竟是個男人，這個女孩子又剛剛遭遇了這樣的事，如果自己單獨留下，她應該會害怕吧。
“冷不冷又怎樣？反正我也沒有家人了，以後也沒有人要了，他們肯定會介意我的過去，公公婆婆也許還會罵我不知廉恥，怎麽不去死。”
吳斌氣沖沖說道：“你說這是什麽混賬話，你這家境富裕，應該念過許多的書，難道女子就只有嫁人侍奉公婆這一條出路嗎？生命多可貴啊，你看看你死去的家人，他們還在這，要是他們聽見你說的話，他們心裏得多難過。”
“可是他們都不在了，我就只有我未來的丈夫了，可是誰能不在乎我的過去？”吳斌搶著說道：“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女孩子聽了嚶嚶的哭了起來，吳斌揉了揉她的頭發，說道：“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李采薇，今年十九了。”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大概是哭喊的，吳斌仔細看了看她的長相，她的眼睛哭腫了，嘴角出了血，臉也有些腫了，上面還難看見手指印，一定是她剛才反抗是時候鬼子打的吧，她長得很漂亮，家境也這麽好，如果沒有這樣的事情，她一定能嫁個如意郎君的。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你的名字真好聽。我叫吳斌，今年二十七歲了，是國民革命軍第三十二師的，我是個副官，家在淪陷區，家境不好，比你也大很多歲，如果你不介意，我願意娶你。”
吳斌長的高大帥氣，雖然家境不好，但是現在自己也算個軍官，如果不是他一心只喜歡清歡的話，娶個商人家的女兒也不是很難。
采薇止住了哭泣，說道：“哥哥，你真是個好人”
吳斌笑了笑，說道：“你既然這麽說，我就只當你答應了。”他從懷裏掏出一支鋼筆，說道：“我身上也沒有什麽東西能當做定情的信物，只有這一支鋼筆，是當年師座送的，你留著做個信物吧，以後有機會，趕緊逃出南京，去找三十二師的師長林恩銘，你把這支鋼筆給他，他就都明白了，等我從南京出來以後，我就去找你，讓他給我們做個見證，我們好結婚，如果我不在了，你也要找個機會逃出去，去找我的師座，看在這麽多年同門的情分上，他也會照顧好你的。”
采薇接過鋼筆，翻來覆去的看了看，鋼筆上刻了一個林字，說道：“這上邊怎麽有個林字，不應該是吳嗎？”
“這鋼筆是師座用的的鋼筆，後來送給我了，這鋼筆之前的主人姓林，上邊刻的自然應該是林字。”
“那我要在上面刻個李字。”
吳斌笑了笑，她到底還是個孩子，只哄一哄就不似剛才那麽害怕了。“你想刻什麽都可以，只要你高興就好。”吳斌見她還是衣衫不整，說道：“哪一間屋子是你的房間？你回去換一身衣服再出來，我在門口給你看著，你不用害怕。”
采薇指了指一間屋子，說道：“就是那間屋子。”
吳斌伸手握住采薇的手，拉著她走到那間屋門口，吳斌打開門，讓采薇進房間裏換衣服，“我幫你看著門口，你放心換衣服吧。”
“吳副官，蕭司令和鬼子在下關打起來了。”
吳斌急忙說道：“戰況怎樣？”
“不太好，我們還是趕快過去吧。”
吳斌說道：“好，等采薇換完衣服我就馬上去。”
采薇換完衣服出來，她換了一套衣服褲子，是藍色的，她本就皮膚白皙，換了這一身藍色的衣服更是顯得年輕貌美了，吳斌嘆了口氣，多漂亮的女孩子啊，可惜被鬼子給糟蹋了。要不然以自己這樣的條件，她大概看都不會看自己一眼。
吳斌說道：“我就要去打鬼子，你藏到教堂去，那裏有洋人，應該會安全一些，等過一陣子，南京城沒有那麽危險了，你就趕緊出城去，去找我們師座，我要是活著，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那太危險了，你要是死了怎麽辦？”
吳斌又是笑了笑，說道：“我本就是軍人。打鬼子本來就是我的責任，不管危險不危險，那都是我應該做的，自己的職責所在，哪能因為害怕就不去做了，如果是這樣，那還算什麽軍人？還當什麽兵，打什麽仗？”
吳斌見采薇有些害怕，說道：“你不要怕，只要你出了南京城，找到了我們師座，他一定會好好安排你的，即使我最後戰死了，我們這麽多年師兄弟的情分，他也會好好照顧你的。”
采薇跟吳斌妹妹的年齡一般大，他剛一看見她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也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在淪陷區怎麽樣了？會不會像他一樣遭遇到這些事情？也會有人像自己這般溫柔的勸解她嗎？
采薇說道：“要是我見了你們師座，我要怎麽和他說？”
“你只管告訴他，你是我在南京城找的妻子就好，剩下的師座會自己安排好的，我要是死了，你千萬不要難過，只當自己以後能找一戶更好的人家，到時候，也請你轉告我家師座，就說吳斌去了，請他千萬不要難過，只是去找參謀長。”
采薇聽完楞楞的點頭，吳斌一把抱住了她，說道：“你記住，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所以以後，不管遇到什麽樣的事情，都不可以再尋死。”
隔著衣服，采薇能感受到吳斌溫熱的體溫，這一切太不真實了，她本應該陷入到地獄之中的，吳斌竟然把自己從地獄中解救了出來，他真的像童話故事裏的英雄，一出現就拯救了自己，采薇靠在吳斌的胸口，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她本以為，自己的人生已經沒有指望了，可是他的出現，又給自己帶來了希望，像一道光，照亮了自己的整個天空。
“好，我會好好的活下去的，不管遇到什麽樣的事情，我都會好好活下去，不會再去尋死了。”
吳斌放在了采薇，笑著說道：“好，既然你能這麽想我就放心了，現在就要去下關先蕭司令去打鬼子了，你好好保重。”說完，吳斌吻了采薇的額頭一下，說道：“再見了，我的小公主，你要好好活著，等我出去找你，我們好好的拜天地，然後我們就攜手到老，子孫滿堂。”
這一去，吳斌心裏清楚自己應該再也回不回來了，說什麽攜手到老，子孫滿堂的話，其實都是騙人的，自己只是給她一點善意，一點溫暖，那個小姑娘心裏也是清楚的，自己不是故意要騙她的，他是真的希望她能好好活著，不要辜負自己的一番苦心。
番外國破山河在（三）
吳斌跟士兵們下了樓，準備去找蕭司令，剛才在樓上的一個小兵說道：“吳副官，你真的喜歡剛才那個小女孩兒？真的打算娶她？”
吳斌笑了笑，說道：“怎麽了？不行嗎？”
小兵笑了笑，說道：“也不是不行，只是那個小女孩兒遭遇了這樣的事情，讓人不介意，真的很難，雖然她家世良好，可到底也不是黃花大閨女了，我們吳副官怎麽也算一表人才，她現在怎麽能配得上？再說，這大家誰不知道，吳副官喜歡的是清歡姑娘，你平時看見清歡姑娘的時候，眼睛含情脈脈的，清歡姑娘走到哪裏，你的眼睛就跟到哪裏，眼珠子都快粘到人家身上了。”
吳斌生氣說道：“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種話。”
吳斌倒不是因為他們打趣自己和清歡，雖然自己是對清歡單相思可能會對清歡和翔宇造成影響，可是現在，自己畢竟快要死了，臨死之前，大家調侃一下，樂樂呵呵的死去也沒什麽，死之前讓兄弟們笑一笑，他還是不介意的，可是他生氣的是，采薇居然說對了，真的會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而且這還是個軍人，要是他們能守住國土，這些姑娘們何以遭此大難？這些話，他們怎麽說的出口？他們難道不會臉紅嗎？現在當著自己的面，他們尚且如此，若是在背後，他們這些戳人心窩子的話，讓人如何能夠受得了？
見氣氛有些嚴肅，吳斌轉念一想，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們本來可以撤出南京的，是自己把他們帶回來，他們明明知道回來就是九死一生，也還是回來了，他們都是有熱血的軍人，如今他們開了幾句玩笑話，自己這麽嚴肅，好像有些不太好，況且，人家也算是一番好心，畢竟自己喜歡的是清歡，他們勸自己去追清歡也是正常，而且，他們覺得自己應該找一個更好的女孩子，也是好意。
“我剛才的話有些說重了，你別往心裏去，只是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她是我妻子，你說這樣的話，我心裏不好受。”
那小兵說道：“吳副官，你真的當真啦？你不是喜歡清歡姑娘嗎？你不打算去找她啦？”
吳斌的眼神暗了下來，幸虧今晚月色暗，其他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淡淡說道：“清歡早就已經和翔宇少爺在一起了，君子不奪人所愛，我一再的摻和進去，只會讓大家為難，再說，我也老大不小了，那個小姑娘長得挺漂亮的，還比我小那麽多，我怎麽就不能當真了？回家以後，有個小嬌妻等著，不是很好？”
“那個小丫頭是挺漂亮的，只是在那種時候，她那麽狼狽不堪的樣子，哪個男人看見了會喜歡呢？男人願意自己三妻四妾，卻不願意自己的妻子出去找其他的男人。”
吳斌嘆了口氣，是啊，哪個男人不是這樣呢，哪個男人願意自己的女人經歷過其他男人呢？中國幾千年男尊女卑了，這觀念怎麽可能短短幾十年就改過來了。可是，她是受害者，她那麽弱小，她那麽單純，她還應該還是個在學校念書的學生，她年紀尚輕，就遭受了鬼子如此的暴行，她今後要如何活下去呢？
“都是我的錯，如果南京城不破，如果我早來一步，她都不會遭此大難，她沒來指責我，已經讓我萬分慚愧，無地自容，我又有什麽權利去指責她，去嫌棄她呢？這樣的話，以後千萬不要再說了，說這樣的話，只會被別人覺得沒有擔當，不夠男人。”
那小兵笑了笑，說道：“吳副官這麽好，清歡姑娘怎麽就不喜歡呢？不過其實也挺好，剛才那個小姑娘，你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你，都不去看我們，你救過她，她以後，應該能和你好好過日子。”
清歡不喜歡自己，在以前，吳斌總是覺得心裏難受，可是現在，他覺得有些慶幸，戰友犧牲的時候自己都那麽難過了，要是愛人犧牲了，清歡要有多難過的，他們之間是朋友，是知己，卻不是愛人，這樣的關系，他已經很滿足了，清歡會為自己難過，卻不至於難過到傷心欲絕，肝腸寸斷，這樣最好。
至於采薇，自己估計是活不下去了，她再長大一些，再堅強一些，應該就能看得開了，要是自己僥幸活下去，跟她在一起，應該也不錯吧，她嬌滴滴，像花一樣，多漂亮，吳斌苦笑了下，這一切自己都只能想一想，自己已經沒有明天了。
吳斌拍了拍小兵的肩膀，說道：“這裏附近的鬼子應該已經被打跑了，我們快些走吧，千萬不要去晚了，蕭司令那裏背水一戰，孤立無援，怕是不能堅持的太久。”
一路上與鬼子們槍戰，等到了下關，吳斌他們已經由原來的一百多人變成三十多人了，吳斌胳膊上也中了一槍，現在胳膊上正在往下滴著血。
江邊除了百姓，已經不見其他部隊的人了，吳斌問道：“蕭司令人呢？不是說他在這裏嗎？”
“蕭司令已經殉國了。”
吳斌心裏一震，蕭司令居然死了，自己又來晚了，吳斌看著一地的屍體，心裏的難受也說不出來，記得小時候，爸爸去世的時候，自己心裏才這麽難過，還有中原大戰，師座中槍受傷的時候，自己才這麽難過。
江邊又傳來嘈雜的聲音。吳斌覺得其中隱約摻雜了幾句日語，吳斌說道：“我們馬上去江邊，鬼子應該在那裏。”
吳斌來到江邊，這裏的屍體比剛才還要多得多，看來這裏激戰很久，也很慘烈，他忽然發現一個人的衣服跟其他人不一樣，吳斌走近了去看，大叫道：“蕭司令，他是蕭司令。”其他人跟著為了過來。
蕭司令的手裏還握著手槍，手還在扳機開關的位置，蕭司令的身上受了很多傷，在太陽穴的位置，有一個血窟窿，是子彈打入腦中造成，從這個位置來看，蕭司令應該是自殺的，背水一站。孤立無援，蕭司令當時心裏該有多絕望了。
吳斌說道：“我們來遲了，我們又來遲了。”
鬼子發現了吳斌他們，又殺了回來，吳斌說道：“準備迎敵吧。”
很快，吳斌身上就又中槍了，城內又響起了槍聲，百姓知道城內還有守軍，急忙跑了出來，準備逃走。吳斌見了說道：“我們一定要多堅持一會兒，好讓他們有機會可以出城。”
吳斌的槍裏很快就沒有子彈了，吳斌隨手撿起地上鬼子的槍支，繼續跟鬼子作戰，可是寡不敵眾，鬼子越聚越多，可是自己身邊的兄弟卻一個的倒下了，吳斌身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他自己中了很多槍了，連手都開始不穩。
吳斌換了一個位置，想要繼續打鬼子，可是他有些站不住了，他又中了一槍，倒進了冰冷的江水裏，吳斌拼命的掙紮，想要回到岸上，他的槍裏還有兩發子彈，如果自己的手抖得沒有那麽厲害的話，或許他還可以打死兩個鬼子。
吳斌的手腳漸漸不聽使喚了，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他終於意識到了，他已經不能上岸再打鬼子了，吳斌覺得越來越冷，呼吸也越來越費力，他大口的呼吸了幾下，可水卻嗆進了肺裏，他劇烈的咳了幾下，連帶著傷口都跟著痛了起來，他再也不能跟著師座打鬼子了，不知道師座聽了這消息會不會難過？不知道清歡聽了自己的消息會不會難過？
吳斌的意識已經變得不清楚了，他忽然想起，當年，也是在南京城內，在秦淮河岸，自己第一次看見清歡的時候，她說，我叫盧清歡，人間有味是清歡的清歡。
終於，吳斌的意識全部抽離，他停止了呼吸，屍體沈入江底，隨水流漂去，他和千千萬萬的戰士們一起，用生命完成了自己的諾言，只是， 他只能活在別的的記憶裏了，也不知道很多年以後，還會不會有人記得，有這樣一群人，為了保衛南京，永遠的沈睡了下去。
番外人生不相見（一）
戰爭已經結束好多年了，有些人，有些事，即使他們依然清晰的活在你的腦海裏，你也從不願意提起，若不是今天遇到了故人，我是絕不願意提起這些往事的。
民國二十六年十一月十一日，日軍進至蘇州河岸，南市及浦東擔任掩護任務的中國部隊奉令撤出陣地。當日，上海市長俞鴻鈞發表告市民書，沈痛宣告遠東第一大都市——上海淪陷。
和也聽著這樣的新聞，只覺得心中壓抑，他把廣播關了，想出去走一走。
和也來到街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