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匆匆，轉眼就到了過年，恩銘回家的路上看見街上有不少放煙花的，他擡起頭看，才想起自己已經好多年看不到煙花了，如今內戰已停，恩銘的心情也比往日好了不少。

恩銘叫吳斌一起來家裏吃飯，吳斌家不在上海，他自己一個人過年怪冷清的，恩銘就帶他來了，對恩銘來說，吳斌就像弟弟一樣，不是什麽外人，自然而然的就邀他來了，吳斌也沒有推辭。

恩銘忽然有些感慨，自從自己當兵以後，每一年都是跟戰友在部隊裏度過的，每一天都東征西討的，早就忘了過年是什麽滋味了。

恩銘一回家，就看見詩語和翔宇，每一年兩家都是一起過年的，這樣更熱鬧一點，自己已經好多年沒有在家過年了，一大家子人一起圍著桌子吃著年夜飯，這讓他覺得很幸福。

吃完飯，翔宇見周圍沒人，低聲問道：“恩銘，我有話和你說。”

恩銘的跟宇翔去他的房間，宇翔關上房門，說道：“你年紀也不小了，跟詩語婚事也得定個日子了吧。”他實在不能理解，這倆人訂婚都有幾年了，眼看這他倆也越走越近，但是怎麽就沒有下文了呢。

恩銘說道：“家裏著急了？”畢竟自己跟詩語訂婚都已經有三年的時間了，長輩們著急也不奇怪。

翔宇說道：“那倒不是，是不是你沒弄清詩語是心意？”

恩銘連忙否認，說道：“不是，詩語是什麽心意，我現在很清楚，上次我和詩語說過，要是今年沒有戰事，我們就結婚了，可是今年……”

以前是因為和也，現在是因為戰事，現在已經停止內戰，一致抗日了，抗日戰爭馬上就要開始了，萬一自己有一天戰死了，詩語怎麽辦？

翔語說道：“恩銘，你到底是在怕什麽？”

恩銘聲音裏滿是無奈，說道：“翔宇，現在時局動蕩，說不準哪天就開戰了，我怕我耽誤了詩語。”

翔宇沒有說話，恩銘的話不是有道理，這些年來，國內一直就是時局動蕩，戰亂不斷，恩銘要真是戰死了，詩語不是成了遺孀，詩語是自己的妹妹，要是真有那樣一天，以詩語的性子，她怎麽受的了。

翔宇本來是想勸恩銘的，但他這麽一說，自己反而不知道怎麽開口了。翔宇問道：“恩銘，你喜歡她嗎？”

“喜歡。”恩銘頓了頓，無奈說道：“但是我已經要不起了。”恩銘的回答堅定，可眼角眉梢裏，卻都是淡淡的哀傷，連聲音裏都可以聽出他的無奈，他繼續說道：“我們就要和日本開戰了，國軍武器落後，到時候肯定傷亡慘重，這一仗一旦打下去，說不定要打多少年，到時候我還有沒有命活都不知道，就算我僥幸活下來了，還有其他的黨派呢，這些主義不能共存，一定還會有一場惡戰。”

翔宇說道：“抗日就算了，為什麽一定要和其他黨派打下去，誰統治中國對百姓來說能有多大的區別。”

翔宇沒有恩銘那樣的信仰，他覺得只要給百姓過上好日子，不管是國民黨，還是現有的這些黨派，還是又出來一個什麽黨都無所謂。

恩銘堅定說道：“這是信仰，你不懂，我們堅信三民主義會給人民帶來希望，他們堅信他們的信仰會給人民帶來希望，可是不管是哪一種信仰，都是希望國家能強大起來，三民主義是我的信仰，從加入黃埔軍校開始，我就一直為了它而奮鬥，以前是，以後也是，生命不息，信念不止。”他終於把這些話都說了出來，他顧慮的太多了，所以即使確定詩語願意和自己走下去，他也拖著沒有結婚。

恩銘失落說道：“翔宇，有時候我在想，我當初答應夏叔叔是不是害了詩語，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做的對，有的時候又覺得自己做的不對，想一想，都把自己搞糊塗了，這麽多年，無論是打仗還是念書又或者是做其他什麽事，我從來都沒有這麽猶豫過，想和她在一起，怕自己不能陪著她，怕她嫁了我心裏覺得委屈，和她分開，又舍不得，自己又不夠灑脫，在腦中裏想了好多次的話，看見她的時候就統統說不出來，怕說出來的話傷了她，翔宇，你說我還能怎麽做？”

翔宇見恩銘心中苦悶，勸道：“恩銘，你也別想太多了，奶奶年紀大了，最想看的就是你和詩語早日結婚，這仗也不是一年兩年能打完的，要是打個十年二十年的，你還一輩子不結婚了？詩語已經不年輕了，你要她等你多久？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戰死沙場了，你難道要讓她遺憾一輩子嗎？”

翔宇始終都覺得兩個相愛的人生死相隔並不難過，真正難過的是，在你人生最後的一段時光裏，你們明明彼此相愛，卻因為害怕，而相互傷害導致分開，現在這世道，不止恩銘這種軍人會有危險，那些普通的老百姓也不一定就能活的安穩，像東北的那些百姓，他們哪一個不是認真在生活？可最後九一八事變，他們還不是流離失所，濟南慘案，平頂山慘案，死去的哪個不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

見恩銘有所動容，翔宇繼續勸道：“恩銘，你好好再想一想，我不想你們以後有什麽遺憾。”

恩銘除了嘆氣，還是嘆氣，他點點頭，說道：“我會好好考慮的，我想，如果今年無戰事，我會和詩語商量一下結婚的事。”恩銘看了看翔宇，說道：“倒是你，你比我還大幾個月呢，怎麽也沒見你結婚啊，和清歡的事這麽一直拖到現在了。”

翔宇嘆了口氣，說道：“算了，大過年的，別提她了。”翔宇一想起清歡就頭痛，忽然就沈默著不說話了。

恩銘看著翔宇的沈默，也跟著一起沈默，空氣忽然有些凝重，全然沒有了過年的喜悅。

恩銘說道：“上次見你倆就覺得氣氛不對，到底是怎麽了。”

“我遇見林婷了，清歡大概是知道我和林婷的事了。”

恩銘心裏一驚，說道：“她知道了？她知道什麽了？你當初不是都跟她說了嗎？還有什麽你沒說清楚的。”

翔宇想了想，說道：“我當初沒告訴她，我一開始接近她，是因為她和林婷有幾分相似。”

“你……”恩銘忽然有幾分氣憤，清歡是盧師兄的妹妹，恩銘感覺她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樣，而且吳斌還那麽喜歡清歡，翔宇這樣對她，自己是有些氣不過的，可是翔宇是自己從小到大的兄弟，那是他感情上的事，自己怎麽好插手？

翔宇說道：“恩銘，我知道你覺得我做的不對，我自己也覺得自己做的卑鄙。”

恩銘說道：“是你告訴她，當初自己為什麽會喜歡她的？”

翔宇說道：“我怎麽會告訴她這些，是我帶她參加一個同學聚會，見到了林婷，清歡就什麽都猜到了。”

恩銘說道：“清歡很聰明，也很敏感，你早就該知道，她會有知道的一天的，現在，你打算怎麽和她解釋？”

翔宇迷茫說道：“不知道。”

恩銘的聲音隱約有些怒氣，說道：“不知道？你說你不知道？”

翔宇認真說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要怎麽和清歡解釋，畢竟她知道的都是事實，我無話可說，以前，我不喜歡她，我可以哄她，甚至編一些瞎話騙她，可現在，我對她絕對認真，所以我不能為了哄她開心就隨意承諾她，如果我做不到，我就不能隨意承諾她，我不能讓她認為我是一個不守信用的男人。”

恩銘說道：“翔宇，你越來越有責任感，也越來越有擔當了。”

翔宇看著恩銘，認真說道：“恩銘，我對清歡，絕不是因為責任感才對她好的，我是真的想照顧她一輩子。”

“我知道，可是我知道沒有用啊，要清歡知道才行，清歡和你現在怎麽樣了？”

翔宇低著頭，不想讓人看清他眼眸裏的情緒，聲音低低的說道：“她現在對我不冷不熱、不近不遠的，雖然常常和她在一起，可我覺得，她離我很遠。”

“你們不能一直這樣下去，總要想些辦法。”恩銘像個大哥哥似的開解翔宇，也只有這些人，能讓恩銘一直心甘情願的為了別人的事情頭痛。

“我知道。”翔宇無力的說道：“我知道，恩銘，我和清歡的事，可不可以不要讓吳斌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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