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像個小孩子一樣與黃毛小兒一同玩了。但偏偏生久了那樣一張臉。

之後虎子終於了解到這位少女名為高閔竟是高氏小姐高瑩月的親侄女，當初這孩子生下來後長大到五歲還不會說話，癡傻不知世事，高氏認為家門不幸出了這麽個傻孩子就送去分家寄養對外亦不敢公布。可就是這樣一個決定卻救了這孩子的命。高氏被抄家後，滿門處死唯獨這養在分家的孩子活下來了，後來高氏分家被流放北國邊陲她也被流放此處。或許是為了保住高家僅存的這點血脈。她被打扮成男子邋遢的模樣倒也躲過了不少危機。或許是因為天寒地凍太過饑餓，這姑娘竟然偷到天王冉的頭上來。被王爺一舉擒獲，若說這王爺也是絕非一般人，單憑這姑娘的一雙眼睛便覺得很是熟悉。後來這傻姑娘為了吃食競用自己的貼身玉佩來交換。

王爺一眼便認出了帶有高氏族徽的玉佩，這簡直是自投羅網。王爺並沒有對這個傻姑娘斬盡殺絕，尤其是當往日的那張臉孔再度浮現，王爺難得動了惻隱之心，終是將這姑娘留在了自己的身邊。

破天荒的向眾人宣布他天王冉要立妃了，高閔小姐無疑是幸運的，同樣的出身相似的樣貌。王爺在與那位公主殿下會面後變得不一樣了，變得愈發有人情味了，以至於想要了立一個少女為皇妃不由自主的讓眾人大跌眼鏡。

最讓人震驚的是王頗為耐心的對眾人道，“諸位愛卿,他日本王若一統中州，必定需要一位賢妻輔佐，孤愛妻早逝。多年未娶，今日有幸再續良緣。當立高氏小姐閔兒為王後。”

此言一出，當即跳出來反對的果然是南水地王氏一族的王謙。王謙雖在輩分上算是王虎的內侄。但王氏一族在南水地德高望重更是天王氏忠心勾股之臣，位高權重不亞於四王氏，而這位王謙早年並未出山，如今肯出山為天王氏鞍前馬後，天王冉自然是要給予其諫言之權。

“王，老臣認為此事萬萬不可，高氏一族本是犯上作亂謀逆者，其九族都當斬首示眾。然王仁心仁德其分家僅僅流放。已然是大恩，又怎能立罪臣之女為王後？又怎能堪當母儀天下之重任。臣請王三思。”王謙義正言辭，話語頗為懇切。這一切或許都在天王冉的預料之下，只是還未等他開口。眾人便在王謙的帶領下齊聲跪地道，“請大王三思。”

天王冉頗為無奈的瞅了一眼王虎。大意是責怪他管束不了自己的晚輩。但王虎亦頗為頭疼，冉王為了給他提高身份，特意賜予他南水王氏的姓氏。竟與其族長王遠道同輩，然族長之子繼承者王謙已年屆六旬，見了他還要行叔侄之禮節問候一聲，“叔叔。”

虎子自是頗感為難，但礙於王謙大人身受禮法尊卑熏陶，他亦只得受其禮遇。但他心中對王謙大人很是敬重。但最讓王虎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王這個姓氏之重讓他變得有些畏手畏腳戰戰兢兢。以王氏家族的名義行事，讓他有了一份放不下責任和歸屬。原來這便是姓氏的力量，貴族們以擁有一個高貴的姓氏為榮，時至今日王虎終於體會到了這一點。

那件事涉及封妃立後乃國之根本，也就在眾人的反對聲中就此作罷了。但天王冉卻將高閔留在了身邊，已然成了不爭的事實。雖無名分，但高閔儼然成為王事實上的妃妾。高閔如今就住在王的寢宮裏，終日與冉王相伴。只是這個癡傻的少女或許根本不懂得她身份的尊貴，總是溜出去和孩童一起玩耍。智識低微實在是讓人頭疼，而冉王生怕高閔有所損傷竟然讓他多家保護，他自是無奈也是不得而為之。王爺難得心情大好，天王氏如今在寶恒公子的努力下後繼有人，火波自太子陳景賢繼位後不願徒生戰火，也已南國為尊。東靈聖且不動聲色暗中與天王氏聯合，大有重現四王氏榮光的跡象。

虎子相信他當初的選擇，絕沒有跟錯人，他能看到英雄未盡事業即將大功告成的那一天。當自己老時，兒孫滿堂、安居樂業自己亦可瞑目，死而無憾。那是英雄畢生的願望，也是他一直埋藏於心的願望。

“當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消息，虎子可準確？”天王冉一邊安撫懷裏的高閔，一邊開口問道，眉眼間的得意之色清晰可見。以至於天王冉忍不住再度狂笑起來，“嘿嘿！抱歉虎子，本王真是太高興了。”

天王冉難得流露歉意，虎子知道那不過是王的調侃。作為王是不會犯錯的更不可能道歉。

“衛將軍的人擒獲了從西麟日照城中逃出來朝桓馮氏馮湛，此人軟硬不吃。雖是不肯透露西麟內亂之事，但在衛將軍和王謙的勸說下終是開了口。據說那女人確實是死了。”虎子據實稟告道。

“你——你再說一遍？”天王冉的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沒有落在高閔的頭頂上，他幾乎不敢相信虎子說的話，只是下意識的想要確認虎子話的真偽。

虎子沒想到王會有如此激勵的反應，小心謹慎繼續道，“列國大約已同時收到了消息，但消息的可靠性一直無法確認。而馮湛在我們手中便是最有力的的人證，他的話必可成為證詞。”

猛地站起來，竟連帶著高閔一下子被天王冉的力道推到一邊，那姑娘登時就疼得落下淚來。而這哭聲也讓冉王猛地清醒，連忙將高閔抱在懷裏心疼的安慰道，“別哭，千萬別哭，你哭，我心疼。”

高閔或許根本不懂這句話的深意，只是聽話的點點頭像只貓一樣繼續窩在天王冉的懷裏。

“誰殺的她？”手上動作格外輕柔，偏偏語氣陰冷凜冽。

“紙王三千。”虎子據實道，小心的查看冉王的臉色。

“不可能。”冉王大約是絕不相信的語氣甚至充滿嘲諷，“量那紙王三千也沒有那個本事和膽量。”天王冉與紙王三千的關系不只是朝臣，也是曾經的摯友。彼此再熟悉不過了。他決不相信那個對雉薇癡情不惜苦等十年的男人會殺害雉薇。若是真的殺害雉薇，那原因何在？

簡直是毫無道理。若非他親眼所見絕不相信，“那女人不可能這麽輕易的死去。不過她死亡的消息還是要由本王來代勞向中州列國通告才好。”

“大王的意思是要通告列國？”虎子心中頗感不安，他隱約察覺到中州即將發生的天翻地覆的巨變會引發地動山搖列國震蕩，

06天賜良機

意氣風發已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天王冉，來到北國僅有半年之餘，卻仿佛過了數年之久。只是今日他的著裝頗為隆重，南國朝服加身他身形雖單薄卻在層層織物的映襯下顯得有些臃腫。

北國王宮別苑雪遁山莊被祝光氏族贈與天王冉居住，也免去了在王宮中的繁文縟節。天王冉肯保全祝光氏一族已是法外開恩。這名義上的王室還有其利用價值，但天王冉顯然已經反客為主，參與到白貝斯的朝堂政務中。只是今日別苑的廷議乃是南國內部朝臣的密會，格外謹慎，冉王令重兵防守許進不許出。

繁文縟節天王冉素來不喜，所以南國除了唐王在場的朝會，他一項不著重服。因而在王府內的廷議時，群臣往往席地而坐，他反倒是站立肆意走動審視眾人的心思。因為他或許不想被人緊緊逼視。

王座之上鋪著白虎的皮毛，摸上去柔軟又舒適，天王冉難得正襟危坐高高在上，厚重的朝服用的竟是來自於朝桓的織錦。但最為惹人側目的當屬他頸項掛著的‘十八鏈天王代祀寶珠瓔珞’天王氏代代宗正相傳之物，又天下奇珍異寶金銀珠玉鑲嵌而成最前方的四王照上是四王氏的祝語圖騰，精美絕倫。平日天王冉是極少佩戴此物，但今日請出聖物可見當下意義非凡。

“諸位愛卿，不必如此拘禁，今日本王衣著隆重是有大事要與眾人商議，事關中州我天王氏能否一統天下。所以本王照例請出列祖列宗見證這榮光之時。”天王冉的每句話都剛勁有力，他就是要向眾人施壓展示他的壯志雄心。

“謹遵天王聖諭，臣等必為天王氏盡忠，死而後已。”雖是廷議卻如同朝會般，虎子在一旁做守衛，卻是心潮澎湃，他已然知曉那個時刻終於到來了。冉王所說的天賜良機就在此時。

“王大人，你可將近來天下之事講與眾人聽，本王也好聽聽諸位的意思。”天王冉對腳下眾人道。

王謙亦上前回話道，“回冉王，現有西麟馮湛將軍血書一份，我南國可舉師借此來聲討西麟權臣沈戎夥同公主駙馬紙王氏三千謀害中州公主、殺戮王族朝臣，霍亂西麟之罪。勤王舉師乃正義之舉，列國必定無異議。”

天王冉接過王謙手上的馮湛血書，輕輕掃了幾眼眉眼間流露喜色，當真是有天助。本以為必回和那女人再有一戰定乾坤。但沒想到現在卻是省了這多餘的麻煩，如此甚好他當可名正言順的率軍攻向西麟，踏平日照城，千年火燧氏終將在他手下滅亡。想至此，天王冉愈發覺得興奮無比，一統中州的果然將會是他。他已經幻想著不可一世的火燧王族跪倒在他腳下的屈辱，只是若是那個女人死了沒有看到他榮登九五倒真是可惜。

雖然種種跡象表明天燧歧已死，但他卻是不大相信的。同屬星命之人彼此相生相克，若是那女人真的一命嗚呼他又怎會事先毫無察覺。無論紙王三千謀逆的原因究竟是為了什麽，他都清楚一件事，紙王三千必死無疑。這難道真的是他離開南國追隨那女人的真正原因？

雖說當初紙王三千的離國也多半有他的默許，監視那位公主殿下的動向使南國不至於落於下風，向他匯報那女人的一舉一動是紙王三千作為臣子的義務。原本雉薇和親也算是一切終結怎料紙王三千竟然私自追到了蠻族之地將那女人又帶回來了，一切或許也從那時便不再受他的掌控了。

紙王三千如今的心思他倒是有些猜不透了，想起當初他與紙王三千第一次見面時他們都很年輕，那時紙王三千的目光兇狠仿佛仇恨這世間的一切人和物。他像曾經的自己一樣恨天恨地，可入了王府後紙王三千卻極為想要獲得他眼中的尊嚴。天王冉始終不懂為何紙王三千想要那難以嚴明的尊嚴，如是地位他也能賜予那個男人，只是愛就難說了。雖並未朝夕相處，甚至被那女人冷落了十年，但他對公主駙馬的稱號異常看中。或許那便是他留在這世上最明顯的印記。

但如此大逆不道擔上了謀害中州公主罪名於他當初想要的尊嚴大相徑庭，天王冉卻很想在紙王三千臨死前與之見上一面，問個清楚。

“王大人之意，不知衛將軍又有何高見。”天王冉對這位功勳卓著的封疆大吏很是看中，畢竟他曾是離英雄最近之人。

07公子之死

“駙馬爺，在下先走一步了。”沈戎高聲對紙王三千道，終於在這一刻他的使命終於完成了。

“神大人放心，在下隨後就到。地獄油鍋有在下與大人同行。”紙王三千說完這句話後，拾起手上的日燧劍猛地向沈戎的胸口刺去。能夠死在日燧劍下是沈戎自己的要求，他終於可以閉眼了。

而伴隨著日燧劍刺入沈戎的胸口，日照殿所在的宮門終於被破開了，而呈現在天王冉與南國將領面前的正是這樣一個滅口的現場。

紙王三千似乎掐算好了時辰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下，沒有驚慌沒有失措，他繼續手下的動作猛地戳穿了沈戎的身體。繼而又優雅的抽出長劍，似乎一切都是一板一眼有序的進行著。

這一幕讓南國將領頗為驚訝，不由得想難道是他們二人分贓不均內訌了。紙王三千或許想要獨攬大權因此才殺了沈戎。只可惜這些都不過是他們自己的妄想。

嗜血後的日燧劍泛著血紅的光芒就仿佛如同一個活物，而劍上的鎏珠像是吸了血一樣血紅的可怕。

劍身上沾著沈戎的血滴滴答答的濺在紙王三千身側，他亦沒有任何反應，或許面對天王冉面對千軍萬馬他都不會懼怕一分一毫。因為這一刻他等了太久了，距離西麟國都百照城的內亂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而對紙王三千來說這三個月遠比苦等雉薇的那十年還要痛苦，他甚至幾度崩潰想要結束一切。可他不能，他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去，他要作為這世間罪無可恕罪大惡極之人死去，才算得上死得其所。

相隔百丈之遠卻像是天地之遙，天王冉有多久沒有見過紙王三千了，是五年、六年、還是七年他也已經記不得了。天燧歧大概不知紙王三千肯隨她離開南國背後也有自己的授意，因為他能夠清楚的掌握雉薇的行蹤，西麟動向。可是紙王三千終究還是與自己的距離越來越遠了。因為答應帶紙王三千看世界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就是有這樣的魅力。也許自己也想過要得到那個女人，只是事事不隨人願，就像現在發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天王冉的預料。

“殿下，來的太晚了——”冷冰冰的一句話出自紙王三千口中帶著讓人不明所以的意味。但天王冉就是知道他話中之意，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甚至連問一句為何要這樣做都辦不到，能迫使紙王三千開口的恐怕天下間只有那個女人。可偏偏那位中州公主已死。

天王冉面無表情的看著同樣面無表情的紙王三千，他曾經能掌控身邊每個人的命運卻偏偏掌控不了紙王三千的命運。因為他或許早就認清了自己的命運，白教佛陀的預言如今竟然成真了，紙王三千真的成了萬人唾罵的大罪人。

可是就在他二人對峙的這一刻，突然從南國將士中間闖出來一個高大的身影，虎子和元祿等人就算想攔都攔不住了，那人雖是滿臉血汙，但依舊能看出輪廓來，竟是——馮湛。

當初這個唯一從紙王三千和沈戎策劃的內亂下逃出來的男人，終於派上了用途。紙王三千等的就是這一刻，等的也是這一人。只有馮湛，也只能是他能擔當此重任。紙王三千不禁在心中想，雉薇的眼光果然不錯。

馮湛自是恨極了紙王三千，恨他殺害了公主，恨他背叛了公主，沈戎已死，他全部的憤怒都傾斜到了紙王三千身上。抽出早已藏在小腿上的斷刀，不顧一切的向那個罪大惡極之人刺過去，馮湛根本不記得刺了幾刀，直到自己身體被人強行的來開。

天王冉是真的沒想到馮湛會跑出來，這發瘋之人的力氣竟然如此大，十來個人壓著馮湛竟然都不能遏制此人的行動。馮湛憤恨不已，他沖著紙王三千的方向狂吼道，“紙王三千你不得好死，我馮湛若是殺不了你乃是愧對天下，愧對公主。你真該下地獄，混賬放開我，我要再給他幾刀。”

紙王三千聽著馮湛憤恨的咒罵，低頭看了著自己血流不止的胸膛，五刀剛好全部命中，馮湛不愧是武將刀刀要人命，只欠心口的最後一刀他便會立刻斃命。不過任由血流成河也不錯，用承載了他姓氏的尊貴的四王氏的血來洗刷西麟王宮的地也總是能告慰千年火燧皇朝，也能給雉薇做個交代了。

猛然想起雉薇來，他彌留的意識一下子清醒了，可失血過多讓他的身體不穩，搖搖晃晃即將栽倒的那一個，手中的日燧劍終於支撐其他的上半身。心中唯一的念想便是雉薇，那告訴他他還不能死。

天王冉讓人把馮湛強行壓下去，猛然一瞬間幾乎是眨眼間他似乎看到了紙王三千臉上露出了笑容，他不記得紙王三千曾經在他面前笑過。因為頗為震驚的看著紙王三千，臉上肌肉扭曲的抖動似乎用盡了力氣才站穩。

天王冉對紙王三千的任性打心底裏是縱容的，不然也不會任由其十年的沈淪，更不會任由紙王三千跟著天燧歧離開。在他面前言語都是多餘的了，這一刻他們仿佛又回到了當初他們都還年輕的時刻。那時紙王三千衣衫襤褸比他矮小很多，像是一個小叫花子全然沒有貴族風骨。可現在在他面前的男人終於是個貴族了，他周身上下無一不散發著貴族的氣息，“你終於像個貴族了。”

說出這句話連天王冉自己都被震驚了，看似無關緊要的一句話卻深得紙王三千的歡心，胸前的疼痛似乎全然不存在般他嗓音沙啞的回了一句，“公主駙馬，非我莫屬，因為——我——是個貴族。”

說完此話後，紙王三千在眾目睽睽下猛地轉身行身後的九五之尊階梯跑去，大約所有人都以為紙王三千想要逃跑，皆是亟不可待的想要追上去。只有天王冉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順著那流淌了一路的血漬走，石磚被紙王三千的血浸染成了一條血路。身後的紀由不由自主的對元祿說道，“這紙王三千不會是回光返照了吧！竟然跑的如此之快。”

鄭鶴聽此不由得白了一眼紀由，此刻他還有興致說如此戲言，只是或許冉王看出了什麽端倪。

同往九五之尊頂上的階梯有九十五階，紙王三千借助日燧劍的支撐一步步向那裏攀登，只是每一步都幾乎讓他血流不止，頭昏眼花他的世界都扭曲了，可是唯一的意識驅使他不要停，他還想，他還想——

終於一個踉蹌他雙膝哢嚓一聲跪在了臺階一般的位置，而這時天王冉卻示意眾人不要再跟上去。鄭鶴等人雖是不解，卻不敢輕舉妄動。

天王冉徑自一步步向上走去，每一步都是如此沈重，他幾次差點被絆倒，看著那仿佛通向天際的階梯。他豁然領悟到，原來這就是王者之路。

他看著紙王三千終是倒下了，趴在臺階一半的位置一動不動，像是真的死了一樣，可他心中卻是說不出的一種感覺。甚至覺得紙王三千只是睡著了而已，血順著臺階向下流淌，天王冉終於站在了離紙王三千最近的臺階上，側身看著腳下之路血紅一片。那仿佛竟是他一路行來的軌跡。

日燧劍的光芒已然是弱了不少，鎏珠似乎能感應得到主人生命的氣息正在漸漸熄滅。天王冉看著倒下的紙王三千看了很久，才敢用腳踢踢對方，可是這一踢不要緊，這紙王三千仿佛詐屍般突然抓住了天王冉的腳踝，力道之大，讓天王冉差點從高處摔下去。他也在拉扯間倒在了紙王三千的身邊。

可就在此時，紙王三千卻突然將頭朝下的臉扭到他一側，臉的主人鼻梁似乎被摔斷了，口中滿是鮮血，卻依舊想要說些什麽。天王冉此刻已然是麻木了，他湊過去將耳朵貼向紙王三千的唇邊，聽到了男人的臨終遺言。

“劍，給你——你來——幫我。”這句話終於像是一棍子打在天王冉的腦袋上也終於將他打醒了，他一下子跳起來差點再度摔到。等他回過神來時，紙王三千的手已經從日燧劍的劍柄上松開了，那日燧劍竟然再度光芒大盛，劍光下在階梯之下遠處眾人的眼中，天王冉宛若神明。

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天王冉終於撿起了日燧劍，雙手握住劍柄對準紙王三千後背心臟的位置，一劍戳穿了一切阻隔，劍入肉的聲音盡管不大卻很是刺耳。天王冉的力氣也不小，日燧劍的劍刃幾乎整個刺穿了紙王三千的後背，但對方毫無反應。與此同時鎏珠的光頃刻間熄滅了，血紅的鎏珠竟然一點點變成了黑色。這詭異的一幕嚇得天王冉一下子松了手，身體一歪他竟然從階梯上向下滾去，沒滾出基層幸虧虎子眼疾手快接住了天王冉。

“陛下，您——”虎子還沒說完卻換來了天王冉的一記推搡了，天王冉不顧眾人再度向紙王三千倒下的地方狂奔去。來到紙王三千的屍體處，他幾乎毫不猶豫的就將日燧劍從紙王三千的身體中拔出來了。

戰戰兢兢的用劍撥弄一下紙王三千的臉孔，他一下子趴在地上，竟然看到紙王三千竟然是睜著眼睛死去的，竟是死不瞑目。

為什麽？為什麽你死不瞑目，告訴我，你告訴我——

可是無論他怎麽搖晃紙王三千，男人都不會回應他的疑惑與質問，因為死人是不會再開口的。

“嘿嘿嘿——”天王冉突然幹笑了幾聲，因為他此刻找不出比笑更能發洩他內心的方式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魔。

起身，將日燧劍高高舉起越過頭頂，幾乎是一氣呵成，他對著所有跪倒在他身下的臣民宣告道，“謀害中州公主之惡徒紙王三千，已被本王就地正法。”這番慷慨激昂的話很是鼓舞人心，但虎子等近臣卻知道這也意味著西麟天燧氏的終結。

雖是於心不忍可天王冉還是那樣做了，這是他觸發他內心傷痛的時刻，但那一雙雙眼睛在盯著他，他沒得選擇。一腳下去，他覺得自己的腿都要斷了，可還是將紙王三千從階梯上踢下去了，紙王三千的屍體順著階梯滾了又滾卻被雲龍禦路象征著火燧氏族的巨大浮雕擋住了從屍體上留下為數不多的黑血像是為圖騰上九面火龍裝點淚水，仰面倒在雲龍階梯處，他依舊睜著眼睛無聲無息的看著西麟上方的蒼穹。

他，紙王三千，真的死了。

08公主之死（上）

沒有人敢發出一聲，空氣中的濕氣格外重，讓人周身濕滑黏你。頭頂上方的天空也漸漸湧來雲潮，烏雲漸漸逼近不由得惹人擡頭。

嘩啦啦啦的雨水在眾人擡頭的瞬間突然落下，拍打在眾人的身上似乎想要洗刷這西麟王宮難得血腥。

大雨傾盆而下，卻沒人敢動因為王目不轉睛的盯著紙王三千，大地的一切聲音都被雨水聲隔絕了。虎子不由的很是擔心，他怕王受了這暴雨的侵襲，不顧一切的跑到天王冉身邊，他雙膝跪地請求道，“陛下，雨勢太大，恐有隱患，望陛下速速隨臣去殿中避雨。”

對於虎子的祈求，天王冉自是視若罔聞，或者說他壓根就沒有聽見，失神的望著紙王三千的屍體，他遲遲不願離開，他終於還是選了這條死路。

任由虎子大逆不道的將天王冉被到自己背上，如此大不敬，可虎子全然不在意。因為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虎子，他是王虎是天王冉的臣子。他要盡到作為一個臣子最後的本分，即使之後被天王冉處死也在所不惜。

一步一步的向九五之尊頂上攀登，在南國文武百官的見證下，在南國將領士兵的註視下，他要送天王冉為王。幾乎在場的每個人都清楚只要登上那曾經的霸主天燧元仁所建的九五之尊頂上，天王冉也就成了真正的中州之主。

王者之路，就在前方，虎子不顧風雨也要送他的王成為真正的中州之主，也不枉英雄、國相、冬兜先生枉死，他願做天王冉腳下的石頭，能夠被王踩在腳下已然是萬分榮幸。

終於眼前最後一級臺階就在眼前，虎子沒有走上去而是將天王冉放下，趴在臺階上，無比動容的看著他的王，“請您踏在小人身上，登上九五之尊。”

這不是虎子一人的期許，是所有人的期許。包括死去的英雄和國相大人，更包括眼前的虎子、鄭鶴、元祿、紀由、金術、姚光紀甚至是紙王三千，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稱王，君臨天下，一統中州。

仰起頭，張開嘴猛地灌了一大口雨水伴隨著喉結的蠕動咽下肚，他甩甩頭終於下定了決心。

虎子承受著背上被天王冉踩過的劇痛，終於等來了萬眾期待的結果。

終於當天王冉的右腳第一次踏上九五之尊頂上，他的心猛地抽動一下，曾經想要一統中州卻沒有完成的霸主為了自己的霸業將臺階加造幾節，如今卻是為他天王冉做了嫁衣，真是極大的諷刺。眼前黑沈沈的日照殿呈現在天王冉的眼前讓他也不由得生出一種敬意來，這座千年宮殿書寫著火燧氏一代又一代的歷史，卻被他這個外人終結何其可笑。

像是著了魔般，天王冉顧不上他人自顧自的向前走去，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這座日照大殿中藏著何等秘密。

猛地推開黑銅制成的大門，伴隨著門軸轉動的巨響，黑黝黝的入口呈現在天王冉的眼前，這座日照不免殿竟然漆黑一片，一盞燈都沒有了。火燧氏又如何薪火相傳，他不顧眼前的黑暗，急切的進入殿中。他終於可以一探究竟了。

可是沒走幾步，一點豆黃的光亮卻吸引住了他的目光，那光亮在黑暗中尤其惹眼，驅使著他無聲無息的靠近，虎子等人則守在殿外。沒有王的命令他們不敢輕易進入。

那是從一扇鏤空且裝飾異常華美的大門中洩露的光芒，此扇大門由左右兩扇組成，自上而下俱是鏤空而成，其間鑲嵌著數不清珍珠寶石在微弱光火的照耀下散發著誘人的光澤。更為特別的是門上雕刻著的正是白教的所有神佛，肉眼凡胎怎可數盡。

手指在這些個面貌的神佛的註視下竟然生出畏懼之一，簌簌抖動不止，冥冥之中天王冉像是受了什麽巨大的蠱惑，門內似乎有什麽正吸引著他來探尋此處。

推開大門的一瞬間，滿眼充斥著的是白教所有尊者的佛像，千奇百怪應有盡有，有的面目可憎，有的和顏悅色但幾乎都在一瞬間將視線鎖定在天王冉身上。這裏正是西麟王室日照大殿的佛堂，曾經這是天燧元仁為朝丹珠活佛修建。而後成了西麟帝自己的修行之所，那個男人或許就是在此處修行長生不老藥的。

天王冉環顧四周，縱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從不信神佛的他也被看的周身發冷四肢僵硬，有種喘不過氣的壓抑，而在供奉著萬佛之祖的塑像前點著唯一的一盞千歲燈，但光線不大烘托得這裏愈發讓人惶恐不安。

“你們看什麽，不許看——”天王冉突然爆發沖著所有神佛大吼道，他是王是天下之主，更是傳說中的神族四王氏的宗正，何曾受過這種被窺探的待遇，這讓他逃無可逃幾乎崩潰，抱著頭對著殿中所有神佛放肆的大吼大叫著。

哐當一聲脊背猛地撞到了身後的什麽東西上，在脊背的劇痛後天王冉終於漸漸尋回自己支離破碎的意識。轉身他終於看見了那個東西，他當下便知道他要找的或許正是此物。

黑沈燙金的錦緞遮擋在一個四四方方的東西上，厚實而隆重像是在裏面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天王冉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著眼前之物，從那棱角的輪廓看上去那更像是一個巨大的鐵籠子，難道說？

幾乎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心中那個不敢想象的念頭一掃而過竟然他面色慘白，原本周身濕漉漉的可是他此刻卻不覺得冷，倒是有種口幹舌燥的燥熱焦躁著煎熬著他的胸膛。

忍不住伸出手，他自是抵不過好奇心的趨勢，他想要弄個明白。當黑布被拉開一道縫隙時，天王冉正要向裏看去，可就在此時一聲巨大的撞擊聲沖擊著鐵籠子的四壁，而那縫隙中的一只眼睛突然間閃現，嚇得天王冉一不留神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他看到了，終於看到了，“啊啊啊啊——”伴隨著他發自肺腑的尖叫聲，他竟然被那只眼睛嚇得不顧一切的向外逃去，一路奔逃直到日照大殿門口處有光可見，他才稍微停下，想要沖出去的瞬間一下子撞在了虎子等人的身上。

眾人臉上俱是一臉懵懂，看著天王冉臉上竟然掛著驚懼之色，仿佛是撞見了什麽鬼怪版的惶恐不安之色。天王冉倒在殿門處，上氣不接下氣仿佛像是逃命版，雙眼無神，口中不停的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鄭鶴有些震驚更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版蹲下身體輕聲問道，“陛下，可是見到了什麽人？”

天王冉依舊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手卻指向了日照殿中他方才逃出的地方。

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隨著天王冉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裏漆黑一片卻像是在誘惑人的心智深入其間。

在天王冉平覆心緒後，等到準許進入的只有虎子、鄭鶴、和金術，而紀由和元祿依舊在殿外負責守衛。

金術大著膽子走在前方探路，每走過一處都要將宮燈點燃，各色宮燈千奇百怪透著詭異與歷史的沈澱。天王冉被夾在中間嚴加保護。

等一行人再度來到那扇金碧輝煌的大門前，鄭鶴、虎子、金術也不禁為這扇華美的大門所折服。

“這真是巧奪天工，精美絕倫啊！”鄭鶴哪裏見過這般精美之物，不禁發出這等感慨來，他自詡見多識廣卻也不知道世人人力之下的美輪美奐竟是如此震撼人心，因為珍貴更因為莊重而威嚴。

金術和鄭鶴幾乎同時將大門推開，登時金碧輝煌更盛大門的內部裝飾更是讓人觸目驚心。尤其是將其中所有的宮燈同時點亮的那一刻，萬佛崇光的神聖景象照耀在每個人的身上。所有人的身上仿佛都被鍍上了一層金粉，簡直是神乎其技。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用詫異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全身，而唯獨天王冉不為所動，因為他關心的只有那籠子中的東西。

見天王冉目不轉睛的盯著這佛堂中的一處，其他三人也終於看見了那個罩著黑布的鐵籠子。方才被天王冉拉開縫隙處露出了鐵籠子上鎖的一腳，心中一個念頭愈發強烈。

“去，把日燧劍拿來。”天王冉對金術吩咐道，金術匆匆而去拿來了日燧劍。他們三人俱是猜不透冉王究竟要做什麽。但當天王冉用雙手握緊日燧劍時，眾人豁然大悟冉王這是要劈開眼前這罩著黑布的鐵籠。

伴隨著火花四濺，沒有多餘的劈刺聲，僅有一聲悶響沈重的砸在地上的鐵籠子遣返被一劍劈開。這中州第一寶劍削鐵如泥可砍玄鐵精鋼，自然也砍得了這區區鐵籠。

只是誰能想到天王冉劍未落下，猛然間一個人影竟從籠子中竄出來了，速度之快讓人驚嘆直接撞開天王冉奔著殿門狂奔而去。在他們所有人的驚嘆中，唯有天王冉認出了那人的樣貌，果然是她，真的是她。

當即天王冉持劍的手自是緩緩落下，原理如此他都明白了，赫赫有名的中州公主天燧歧其實一直都沒有死，而是被關在了這日照殿佛堂中的鐵籠子裏。而普天之下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一人——紙王三千。這些天王冉全然明白了，這世間慘烈的不是戰爭而是他二人之間的愛意。

天王冉持劍迫不及待的追了出去，他試圖成全紙王三千的所作所為，或許他能夠滿足紙王三千的願望。

當天王冉和眾人跑出日照大殿追至九五之尊頂上時，他們終於看清了那人的背影。單薄瘦弱的身影被破爛不堪的麻衣包裹著，幾乎算的是蓬頭垢面了，如此淩亂讓人根本認不出究竟這是哪裏跑出來的瘋女人。

可唯獨天王冉一眼就認出了她，天燧歧，那個高高在上地位尊崇的中州公主竟然落魄至此，沒了一桌的光鮮，那女人竟然好像是一個村婦。但偏偏從她身上透著的清冽氣息那樣讓人介懷。

雨一直下，一直下，似乎雨神不想停下他的淚水，縱然忘卻了曾經的愛侶，雨神卻覺得自己的心一直是空的，哪裏曾經裝著什麽人。他不記得了，更想不起來，在瀾江他終是因為心痛而哭出聲，深入靈肉的痛哭被民間稱作傷心雨。

雨神的淚水不偏不倚的打在天燧歧的臉上，將她滿臉灰塵全部洗刷幹凈，而這時虎子和鄭在終於意識到了什麽，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便心照不宣。

仰望蒼天，俯視大地從九五之尊頂上俯瞰的天地如此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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