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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部族往事(五)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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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曾經一度懷疑丞相別有用心,故意不將他引薦給冉王,才會暗中借那北水地醜女菜菜之名,引發事端。雖是引起了冉王的留意,卻也引火燒身。權謀的漩渦中,他已身不由己。

鄭鶴一步步靠近那背影,剛想觸碰其肩膀,卻被那人猛然的回身嚇得倒退數步。鄭鶴看著那背影之人的臉,全身一抖直接栽倒栽倒在地。王虎剛想攙扶一把卻也被嚇得不輕,那張臉蒼白宛若死屍黯淡無光。顴骨突出,兩腮凹陷,仿若一層皮包裹著顱骨,讓人渾身駭然的顫栗。

已無人樣的鄭在似乎只剩下兩個突兀的眼珠在滴溜溜的轉動,也僅能從此處看出一點點生命的痕跡。

眼眶淚水奪眶而出,鄭鶴恍惚間浮現的絕望,讓他的心很痛,痛不欲生。曾幾何時為了出人頭地,他用盡手段。可如今卻落得這步田地,原來一切都是自己的錯,非要蹚渾水進入朝堂,位居萬人之上。

“你——你是——是何人?”鄭在瞪著眼睛問道,雙眼透著茫然,似乎是很久沒見到外人的驚懼。

鄭鶴幾乎要悲鳴而泣,曾經的鄭在雖然沒有人賞識,但他是個天真而自由的孩子,而今這具驅殼中似乎早就沒了自己弟弟的影子。鄭鶴不甘心,“是我啊!我是鄭鶴,你的哥哥?”

“鄭鶴?”鄭在對於這兩個詞的陌生,讓他歪著腦袋打量著鄭鶴,一瞬間好想回憶起什麽來,突然扯住鄭鶴的雙臂大叫道,“他在哪裏?他人在哪裏?他——他答應過我會來看我我的,他說過的——”

控訴與痛斥漸漸淹沒在鄭在的胸前裏,他就像一條瀕死的魚兒,掙紮著求生,“為什麽他不來看我一眼?你知道他什麽時候來麽?”

鄭鶴知道他指的是誰,天王冉的馭人之術當真是王者的手腕。那位王慧眼識珠將鄭在收歸己用,卻偏偏又加以冷落。讓鄭在成為依附於天王冉喜怒哀樂之下的奴隸。或者說他鄭鶴又何嘗不是天王氏的奴隸。國相當初的苦心,他算是全然枉顧了。

即使是為了茍活,為了天下霸業,為了中州文明之火的延續,他也要活下去見證著那一天。縱然是欺騙,也無妨,“王爺他公務繁忙,用不了多久就會來看你的,你瞧我這不是代王先行一步,來此看你。”

王虎有些錯愕的看著鄭鶴謊話連篇的欺騙自己的兄弟,編造著一個又一個美好的謊言,來安撫鄭在脆弱的心,這兄弟二人在天王冉的花言巧語與淫威之下茍且偷生,這還是第一次讓王虎對他一心一意跟隨的王者的堅定之心產生了動搖。

47異域相逢

“想不到您還沒死?”紙王三千出言不遜冷嘲熱諷道,對著眼前的這位曾經的西麟王爺,如此落魄,衣衫襤褸,往日風華不再因這漠北的冰天雪地,或許也因為知曉真相後的悲哀。

“公子打哪裏來?不像是色目人啊!”天遂良窩在簡易的帳篷中,叫賣著自己從南方帶來的各色絲綢,活脫脫一副奔波勞累的旅途商客模樣。

紙王三千沒想到這個風華絕代的男人竟然落魄至此,隨手拿起塊錦帕精美絕倫出自朝桓,朝桓的織錦異常華美。聽聞雉薇當初就是憑著這些個精美織物與大政列國交易,獲益匪淺,有了招兵買馬的實力。

“您說的沒錯,我從南邊來,只是不知您可否借一步說話敘敘舊。”紙王三千開口道。

在這人生地不熟之地,能遇到個與自己樣貌相似的同鄉倒真是難得,只是偏偏是他也是雉薇曾經厭惡的良王。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曾經讓多少女人傷心難過,如今卻又因女人而落得如此下場。

紙王三千牽著馬和良王一同漫步到遠離神女湖集市的山坡處,周圍暗處埋伏著的想必是藍綢的親信,喬裝成了來往的商客,流民、乞丐為紙王三千做掩護。

“想不到這色目人的疆域竟壺如此遼闊——”天遂良望著那恢弘壯麗的城池和獅心腹地發出了真誠的感慨,從懷中掏出個餅子咬了幾口。似乎因難以下咽而劇烈的咳嗽著。值此,紙王三千將懷裏的酒囊遞給對方。

天遂良並未流露出過度的驚訝,旋即接過酒囊昂頭痛飲一番。

“西麟的酒,真是久違了,好酒,好酒——”飲畢,酒囊已空,天遂良不禁咂嘴道,“這麽美得酒,恐怕今後再也喝不到了——”

這句話雖然有些古怪,但紙王三千當時卻沒有在意,只是微微將目光放眼於這一片草原上高聳的城池,“色目人是不會走了,亡我之心不死,中州再難太平。”

“此言不假,色目人若僅僅是游牧過活,還有驅散的可能,如今建立了城池對我中州大地虎視眈眈,這廝恐怕才是列國最大的隱憂——”天遂良說出其中道理,這也是他流浪在這色目人中數月之久而生的無限感慨。

“王爺——”紙王三千剛想起這個稱呼,卻又覺得在此處不妥,想了想只得直接開口道,“不知您此次前來有何目的?”

明知故問,紙王三千卻想要親口從男人的口中獲得答案,若是真能得到此人的助力對於營救雉薇必然更加方便。

“老夫與公子來此的目的一致。”天遂良低沈的回應,“只是僅憑借你我之力不足以救出那孩子。此行萬分兇險,你我又孤立無援,你可害怕?”

紙王三千覺得這良王甚是可笑,自己既然來了又怎會懼怕。如此試探來試探去簡直是浪費他的唇舌不禁譏諷道,“您有話直說便可,真有良策何須說那些模棱兩可之言,您若有懼意,大可退回西麟養老。不過恐怕無人送終。”

聽到此話,天遂良竟沒有動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末了清了清嗓子,“你無需質疑我的用心,這獅心腹地我喬裝流浪所涉之處。皆有所獲,獅心腹地,高城拔地而起,宛若一幢窺視平原的瞭望塔,一眼望去皆無逃竄藏身之可能,若是從此路走必然危機四伏,難以脫身。”

紙王三千沒想到這位曾經高高在上的王爺為了雉薇竟然做到這個地步,沒了風華絕代這個男人眉目蒼老了不少。曾經雉薇最痛恨的敵人如今竟也要與之聯手共同抗敵了。

只是這個份不曾有的信任讓紙王三千對此人依舊心懷提防,“如此看來,這獅心腹地處處是烏古斯人的關卡實難通關,步步險要。或許只能長途繞遠再取經大政邊陲集市方能迂回西麟。”

只是這番話並未換得良王的讚同,但見他搖頭道,“如此長途跋涉,必然艱險,夜長夢多。”

“看來,王爺您是已有良策?”紙王三千試探道。

天遂良側目審視著紙王三千的眼睛,這雙眼睛的主人在多年前,他曾見過,在公主與其訂婚宴的那個夜晚,被獨自留下的少年絕望而又無助。只是今日時過境遷少年眼中已經沒有了當初的迷茫而是無與倫比的堅定和絕決的恒心。

“良策談不上,只是想冒險一試,且不知駙馬爺有沒有膽子與本王一搏。”良王目光毅然,雖是如此衣著襤褸卻風骨尚存。

紙王三千一瞬間仿佛看到了世人為何會尊天遂良為天下第一美男子,不僅是此人驚世絕倫的容貌,更因為此人身上透出的光彩超乎尋常。

“膽量說不上,只是略有勇氣,只是不知您如何打算,還望示下小人。”紙王三千略微換上恭敬的態度問道。

“此處我非王,你也非駙馬。你我不必如此相稱,你我尚可共進退罷了。”天遂良繼續道,“聽聞蠻王大婚之地在城外花園行宮,那日動手當時最佳。”

紙王三千不禁一驚,想不到良王竟與自己想到一處去了。

“聽說色目人成親之日,蠻族禮儀有巡游之禮,到時候混入其中的有我的人,騷亂一起,便可趁勢將公主救下。那時你我兵分兩路,有你我護送其離開。”

紙王三千當下了然,良王看來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決定親自動手,自己若是不信任他恐怕會耽誤這千載難逢的良機,縱然是不信任,這良王說的不錯,此時更需要的不是決策而是膽量。若是有良王相助也不怕延誤時機,畢竟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相信蠻人之言。

也罷,也罷,比起膚色與眼睛迥異的蠻族,良王更值得他信任,當面臨同一個敵人時,不如聯手將其除掉。

“良王,請受在下一拜。”紙王三千自詡高傲就算是天王冉他也極少叩拜,但今日他面對良王不得不拜,也有自己的考量,為救雉薇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公子之拜,老夫不敢當,心中有愧,只求死時瞑目尚可。”良王喃喃自語道,他這一生都敗在了女人的手裏,一輩子都在辜負女人,而女人也因他傷心落淚在絕望中香消玉殞。

華蓉、王後,天燧鳳,數不清的女人,數不清的情債,如今竟落到了自己女兒的身上。他竟然有女兒,若是真如那紅嬤嬤所說,王愛護有加的西麟乃至中州獨一無二的公主殿下竟然是自己的女兒,這一切仿佛都都是夢境,這也許是華蓉對他見異思遷變心的詛咒。

雉薇或許是他靈魂深處最後的救贖。

48斷腸無處

“你要去哪裏?又要丟下我麽?”同樣的話卻出自不同人的口中,碧色的眼眸閃著光那是一種祈求的姿態。

明日就是大婚之日,可這婚禮前夜這女人竟然逃出了翡翠宮。

雉薇著實沒想到安泓琉竟然會追到這裏來,自以為萬無一失的計劃終究是棋差一招,失算了。縝密的計劃竟然有錯漏,那麽唯一有可能出賣她的只有寶沁了。

即便她不想懷疑卻也只能想到寶沁,手中的包裹因安泓琉的突然出現而驚嚇之餘脫手而出,下意識正要撿起來,卻被安泓琉生生扼住手腕。

強行將雉薇扯到自己胸前,安泓琉愈發難以抑制自己的憤怒與激動,他壓抑著自己的怒火帶著撕裂之聲質問道,“公主殿下,你為什麽這麽狠心?我對您忠誠就像那永恒的太陽,永不熄滅,可您為什麽這麽無情。我愛您啊!”

如此熱情的表白,若是其他女人恐怕早就沈淪在這男人的溫柔中,可雉薇並不是一個普通女人。若是沒有得到三千不遠萬裏來尋她的消息,她也許便認命了。為了中州她願意獻身,可當透過水晶球看到三千的臉時,她一下子清醒了。

她這一生周旋於男人的權謀漩渦中,或許從來沒有付出過真心,可唯有三千於她不離不棄,同生共死。她雉薇就算是用餘生也難以補償三千,更何況她補償不了。從前雉薇一直相信命運,可是眼前安泓琉改變了她對命運的依賴。可此時,安泓琉卻想讓她再度遵從命運,留下來做什麽王後,雉薇是萬萬不會答應的。更何況她已與那位章厄國師做了交易,當然這一切安泓琉是決不知曉。

那雙眼睛如此真摯,安泓琉放棄自己的尊嚴與王位,突然跪在雉薇面前保住雉薇的雙腿,苦苦乞求著,“求你,不要走,我的生命裏不能沒有你——”

金色的柔順的秀發貼合在臉頰側,即使是驍勇善戰威嚴蓋世的王者,此時的安泓琉在雉薇面前流露出的只有脆弱和仿徨。他像個是最無助的孩子般在渴求雉薇的憐憫,野獸被拔掉了獠牙的淒慘模樣微微牽動著雉薇的心。

看著這樣一個英挺的男人為了祈求自己的一點愛而折服,她心中很是難過,可她別無選擇,十全十美之法是不存在的。雉薇在心中某某告誡自己要狠心絕情,這就像當初的王位繼承人的抉擇一樣。她選擇了一人必然會傷害另一人。

曾經為了讓冷寰承繼大統,她害了暖宜,那個同樣身為她弟弟孩子。還記得和親遠走北國的最後那個夜晚,她終於見到了自己另外一個弟弟暖宜。

寒山寺,這座日照城外最破敗的小寺廟中,誰能想到竟藏著曾經的西麟王天燧暖宜。寒山寺多為比丘尼,罕見男人蹤影。細密的鵝卵石鋪就的的階梯通向半山腰的那座寒山寺,寒風、寒徹更寒心。

與紅塵無緣的眾位女子似是看透了情愛,斷發青絲散盡亦無怨無悔。兩側樹影婆娑,夜風沙沙聲讓雉薇不由自主的轉頭向山下無盡的黑寂中環顧。

竹菀仙在前方帶路,白衣飄飄好似仙子尋山,誰又能想到這位出世高人竟會出現於此處。雉薇尚被拘禁在大政國時便與竹菀仙相識。竹菀仙多次出手相助,她們雖然交情尚淺卻把對方當做知己。

待她們二人登上了半山腰的平臺處,一座山間數目懷抱的寺廟赫然出現。竹菀仙收住腳步,上前扶了一把雉薇道,“午夜山風刺骨,倒真是難為你前來此處。”

雉薇搖頭道,“哪裏是難為,我還要向仙子您道恩,我弟弟多虧了您搭救。”

竹菀仙輕嘆一聲,轉身道,“去吧!我想他大約是還想再與你見上一面。此願一了,我相信他也能的解脫。”

竹菀仙並未跟隨雉薇上前,雉薇只得孤身向那寒山寺踱步而行,沈重步伐即便是輕柔無聲,雙腿卻邁不開步子。雉薇從竹菀仙的口中多少知道了些許內情,可她心中實在不願相信,自己疼愛相伴的弟弟冷寰竟然會行手足相殘妄圖謀害另一個弟弟暖宜。

推開門,伴隨著塵封的往事與這百年寒山寺的破敗,吱嘎一聲刺耳劃破了佛門凈土的安詳。赫然出現在正前方的大殿中供奉的是白教十輪大威德金剛本尊,此寒山寺雖小卻供奉著地位崇高的佛陀,可見此處定是藏龍臥虎。

只是昔年大西麟為了鞏固王權故意削弱道統、白教的勢力這座曾經赫赫有名的大威德道場竟也化作這孤寂簡陋的寒山小寺,僅有些比丘尼主持,青燈古佛為伴到真不似紅塵般繁蕪覆雜。

雉薇一眼便看到了盤膝打坐在佛像前誦經的那個單薄的背影,那人身著白色的袈裟,好似一個真正的僧人。青絲除盡,已然是剃度出家了。雉薇一時間竟不敢上前,更不敢發出一聲,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她怕自己的哭泣聲會擾了佛門清凈。

平覆了許久自己波動的心緒,雉薇才敢向前邁出一步,只是這一步卻讓誦經聲戛然而止。

靜默徜徉在兩人間,氣氛些許窘迫,直到很久後雉薇才強行從口中擠出一句,“宜兒,是你麽?”

盤膝背對雉薇的背影輕輕顫抖了一下,念珠細微的摩擦聲也停止。那份親昵,那個名字有多長時間沒有被人叫過了。熟悉的聲音似乎從未曾改變,他日思夜想的聲音,思念的人此刻就站在他身後,可他偏偏卻不能轉過身去投入那溫暖的懷抱,因為他沒臉見人。

“姐姐——”有多久沒叫出口,這兩個詞仿佛已經從他生命裏流逝了,可今天他何其榮幸可以再度呼喚姐姐。十多年的分別,再次重逢卻是在這佛門清凈本該隔斷世俗之處。他究竟還是沒有完全六根清凈,但願今夜過後一切都能成為佛門所說的前塵往事。

雖未出聲,但雉薇還是淚流滿面,她自小看大的弟弟,雖非一母所生卻是她打心中最欣賞的弟弟。可是他卻被自己的野心所傷害,為了冷寰她傷了暖宜。溫和始終是雉薇對這個弟弟最濃烈的印象。

“對不起,宜兒,姐姐沒能在你身邊——”雉薇不知該說些什麽,她只能為冷寰的過錯而道歉,正要上前卻出人意料的被暖宜回絕了,“別過來——姐姐,請您不要靠近我——我——已經沒有臉再見你了。”

雉薇恍然大悟,她知道暖宜的意思,也從竹菀仙的口中聽聞冷寰的狠毒。為了了卻後顧之憂,冷寰逼迫暖宜服毒後,又被冷寰毀容,本打算一把火將暖宜燒死,卻被傅辛所護。後被追殺落水為竹菀仙所搭救。於是乎這座竹菀仙借宿的這座寒山寺成了暖宜的藏身之所,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暖宜不得不掩人耳目剃度出家。

但在這佛門凈土清修之際,暖宜空虛的心靈似乎一下子得到了慰藉,他每日跟著仙子誦經念佛。愈發明白了自己的執念有多深,他並不恨冷寰因為若是他身處冷寰之位恐怕所作所為比起冷寰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與冷寰都有對姐姐的執念,只是他不能有幸陪在姐姐身邊,所以甘願放棄王位舍棄紅塵。

“宜兒,你怨我麽?我來此叨擾只是想看看你,你若不——”雉薇真的很想上前將暖宜抱在懷裏,可暖宜的拒絕讓她不敢妄動。

“姐姐——”無比熟悉的口吻帶著成熟之態早已不再是當初的天真與稚嫩,“姐姐,我很好,一切都好——今日能聽聽姐姐的聲音已是三生有幸了。前塵往事都可以忘懷了。”

雉薇卻愈發傷感,看著暖宜頭頂發絲全無,已是明白了暖宜之心。她救不了他,在即將天各一方的最後一夜能再見一面,也算是無憾了。知道暖宜尚存,她著實欣喜也算對得起父皇的血脈。

“忘得了麽?”雉薇心中素來是不大相信白教的,即便是命運早已被書寫,她卻一直存疑,卻不曾想暖宜作為西麟王室子孫竟然也要入教了。

暖宜不知該如何作答,離開王宮後的日子,他仿佛陷入到了無休止的回憶中,但當竹菀仙將自己修行歷練的苦旅講述給他時,他仿佛豁然開朗,看破紅塵遁入空門不是苦,而是解脫。七情六欲、愛恨情仇竹菀仙都經歷了,欲催生萬念,凡夫俗子將執念背負於肩頭才沈重務必,若是方向執念便是超脫。他學會放下,也想要放下,想要姐姐的執念曾經折磨著他痛不欲生。但舍棄執念,他竟一下子輕松了。

“姐姐,聽說你要離開西麟了?”這個消息是仙子告知他的,可是仙子並未告知姐姐究竟要去往何方,但心中有某種預感,今夜會是他們姐弟最後一次相見。

雉薇不想讓遁入空門的暖宜再因自己而傷神勞心,只是淡淡道,“我想去遠方看看,如今西麟大局已定,我也可放手了。塞外草原、冰河平原想去看看不曾涉足之地。”

暖宜有些吃驚於姐姐的轉變,沒想到這麽多年後姐姐竟然會變得如此瀟灑。或許是因為一個男人,坊間一直都流傳著姐姐與紙王氏公子三千的愛情故事。如今看來,姐姐或許得到了真愛和救贖,而自己也該真的放手了。

聽到姐姐的回答,暖宜最後一絲牽掛也算是了然了,從今往後他將會舍棄過往成為一名真正的白教僧侶,來完成他為王時沒有兌現的承諾。度化世人。

雉薇伸出手,指尖在即將碰觸到暖宜脊背時卻又突然垂下了,忽然想到什麽脫口便問,“宜兒,要去哪裏呢?”

暖宜心頭一熱,果然姐姐依舊是關心他的,紅塵中作為暖宜他已是心滿意足,“我將跟隨仙子去往火波,修習佛法,望能渡人渡己,足矣。”

懸著的心終於放下,聽到此話,雉薇望著那背影的目光愈發溫柔。他的弟弟選擇了自己的路,不在只是將執念鎖定在她身上,真的是長大了。比起冷寰,暖宜成熟了。唯一讓她還放不下的孩子終於可以放下了,縱然是遠離中州她也能安心了。

寒山寺中那兩道人影在佛燈下映在了昏黃的墻壁上,忽明忽暗,直到油盡燈枯,旭日東升將那兩道影子融化,一切仿佛在這處結束又宛若一個新的開始。

49一刀兩斷

“擡起頭來!”雉薇冷冷道,她似乎知曉如何對付安泓琉,這位烏古斯人的王,此時低聲下氣就像一個奴隸在哀求公主殿下施舍一點點憐憫。

順從的昂起頭,安泓琉看著頭頂上方那張冷淡的臉,心愈發被刺痛。這種感覺讓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亂馬狂奔下他與雉薇對峙面面相覷,他感受到了來自一個女人的滔天憤怒。

黑沈的眼眸看得他全身都是寒意,就像是瀕死之時看到的一樣,一切都未曾改變。下意識有一個聲音正這樣告訴他。

“您願意留下來麽?”這或許是安泓琉最後的哀求,噗嗤一聲後他的意識仿佛消失了。那利刃穿透肉體之聲,在他的耳畔想起來,真實又讓人絕望。

眼前呈現的那張臉因為濺了血的緣故太過恐怖,他虛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但臉上的刺痛已經撕裂了他所有的意識與靈魂。

疼,真心疼,只是心更疼,安泓琉親眼看著雉薇將鑲滿寶石的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而雉薇的臉上只有狠厲與決絕。本是驍勇善戰的戰士,安泓琉身手敏捷而判斷果決。可這一瞬間他被雉薇黑色的眼眸所懾服,忘記了反抗忘記了抵抗。

雉薇並沒有將刀從安泓琉的行前拔出來,任由對方像一葉茯苓緩緩向後倒去,那雙碧色的眼睛被薄霧籠罩。

安泓琉臉上的表情由震驚轉到絕望全部的變化皆納入雉薇的眼底,她雖有愧疚卻義無反顧的選擇了絕情。

血一下子從傷口處滲出來,將安泓琉胸前潔白的長衫全部染紅,好似一朵最絢爛的薔薇即將雕零。安泓琉依舊睜著眼睛只是沒有看她,亦或是看不清雉薇的臉。急促的喘息伴隨著無法收斂的唾液從嘴角溢出,那模樣如此淒慘。

雉薇不忍再看卻聽到安泓琉從口中發出輕輕的疑問,“公主,您這般恨我麽?”

雉薇知道安泓琉即使被她如此對待依舊心懷希望,這個蠻族男人是真的愛上她了。可是她註定要了斷這段可悲的情,斷了安泓琉的念頭。

“恨?”雉薇輕佻的笑起來,那笑聲尤其詭異,她要以這種極端的方式讓安泓琉更絕望,她倒是希望安泓琉恨她而不是愛她。

“烏爾諾斯的王,你我之間本無愛恨情仇。你僅僅是我的敵人——如此而已”,這句話是雉薇留給安泓琉最後的絕望,他哭了,只是或許他並不知道。

雉薇暗自吃了一驚,看著那迷茫的眼睛變成了浸了水的翡翠閃著光芒,而就在下一刻一聲慘叫讓雉薇一下子從木然中醒來。

沖到他們面前的竟然是希洛,希洛從未見過王受傷,血流不止的一幕嚇得他抱頭狂吼,意識全無。這個忠誠的孩子是安泓琉最忠實的追隨者。

50王者之痛

“啊啊——”希洛尖叫著從王帳中沖出來,他的慘叫聲亦引來了王廷侍衛隊的註意,士兵紛紛雲集與王帳之外。只見希洛捧著沾滿鮮血的雙手,抓撓著自己的臉,胸前已被鮮血染得通紅一片,他哀嚎連連,瞪大的眼睛裏滿是驚懼,下意識的捂住雙耳繼續啊啊的慘叫著。

誰也不清楚怎麽會發生如此駭人的一幕,舒裏巴震驚之餘當即闊步沖到希洛面前,一把扯開他捂住耳朵的雙手,對著希洛的耳朵大吼道,“你小子說話啊!究竟出了什麽事?王,王在哪裏?”

希洛一下子住了口,仿佛被舒裏巴的質問換回了自己的意識,一下子痛哭流涕的哀嚎。讓舒裏巴一頭霧水,只是他愈發覺得很不安。

“混賬小鬼,快回答我,王究竟在哪裏?”舒裏巴大怒狠狠的踢了希洛幾腳,踢得他疼痛難當終於娃娃大吼道,“快,快去救救他,快去救救王,他受傷了。他流血了,都是血——”

舒裏巴聽罷也顧不得希洛,直接帶人沖進了王帳中,眼前的一幕讓他幾乎嚇得全身發抖。

潔白柔順的白色皮毛的地毯上正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那人微微睜開著眼睛,竟流淌下血的淚水。他的右手正握著胸口處的匕首上,血從那處起伏不定的傷口處簌簌的流出來,舒裏巴瞠目結舌,手中的刀匡的一聲跌落在地。

“大王——”舒裏巴立刻沖上前,撲到安弘琉身邊,想要做些什麽卻不知該如何下手,他甚至以為王已經死了,但那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暗示王還有氣息。

“大王,大王——”所有人跪地齊呼,他們不敢相信王,手持冰河之箭猶如神明般的王竟會手上,神是不會死的!

“神是不會死的!神是不會死的!”舒裏巴高聲大吼道,突然想起了什麽抓住手邊的一名士兵吼道,“快去!快去叫巫師過來,快去啊!”

“舒裏巴——”氣若游絲,奄奄一息的微弱聲從舒裏巴身後傳來,猛地轉回頭,舒裏巴幾乎還不敢相信,王竟然坐起身,胸前還插著那柄精致的匕首。這柄斷刀匕首,還是為了恭賀大王新婚國師特意派人尋得,無數寶石鑲嵌其上。珍惜無比,如今竟然插在了大王身上。

“王,您要說什麽,巫師馬上就來了——”舒裏巴沈聲道,但王卻搖搖頭,雙手死死抓住舒裏巴的手腕,氣促的喘息連帶著匕首處的血洶湧的溢出來,舒裏巴覺得自己呼吸不暢仿佛快要窒息般。

“快,快去追,把她給我追回來——”安弘琉每每開口,血便從口中溢出來,看得人不寒而栗。

“追?去追誰?”舒裏巴當下不解,王都受如此重傷,竟然全然不顧自己安慰,這般處境他怎敢離開。

見舒裏巴寸步不動,安弘琉大怒,用盡最後的力氣一把推開舒裏巴,猛地從胸口處拔出匕首,血一下子噴湧而出,嚇得眾人不寒而栗的撲到在地。

“王,請您不要妄動,會牽動了傷口。”舒裏巴請求道,他從來沒見過眼神如此冷酷的王,上一次看到如此冰冷之色還是在下令與乞克部對決時,躊躇不定後的殺戮之意湧現瞬間的漠視之色。

王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非要站起來,舒裏巴無奈只能勉強讓王撐在自己的肩膀上,卻眼睜睜的看著鮮血流淌了自己一臉。

安弘琉呻吟著站起來,他嘶吼,咆哮,甚至是無可奈何的大叫,卻沒人能知曉他現在心有多疼。刀雖然沒有插在他的心窩處卻也仿佛將他的心剖成兩半,“哈哈哈——”抽吸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仿佛是落水之人垂死的掙紮。

安弘琉終於站起身來,像個真正的王,他虛弱的撐著舒裏巴的肩膀高呼,“穆克,穆克——”

穆克像是得了什麽神旨,在安弘琉的呼喚聲消失後,竟神奇般的也沖進了王帳中,他也被眼前的一幕嚇得不輕,當即跪在了地上。腦中回憶起彰厄國師秘密交代的話。原來竟是如此,國師言下之意會是這樣。

“哈哈哈——”安弘琉淒慘的笑聲響徹王帳中,讓人不敢上前,就連穆克也被安弘琉發笑之聲驚得不敢言語。

笑聲極為恐怖,安弘琉邊叫邊嗤笑道,“穆克,你看啊!嘻嘻——她又插了我一刀,這叫什麽?似曾相識,當初她也是這樣對我的。你還記得麽巴裏安集市上她用發簪戳破了我的肩膀?可那時我還沒有像現在這般疼,真疼啊!穆克,我的心很疼。可我是真的愛她——她為什麽如此對我,真是無情又心狠的女人,你去幫我把她找回來,穆克。”

越過舒裏巴,安弘琉直接撲到了穆克的身前,倒在了穆克的胸前。穆克聽到王脆弱又無力的開口祈求道,“幫我去找她回來,穆克,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去找她,找她回來,我要問清楚,她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好痛——”

安弘琉拉住穆克的手捂住血湧的傷口處,血漿的溫度傳到穆克的掌心,讓他想起那也章厄國師的叮囑。

“穆克,你依舊是王最信任臣子,由你動手再好不過了,決不能讓那個女人留在我們烏爾諾斯的國王身邊。必要時,你要守護我們烏古斯人的未來——”

國師的叮囑猶然在耳,穆克不記得自己究竟是如何回應國師的囑托,為了王為了烏爾諾斯王國的未來,他穆克不是早已下定了決心麽?

那個惡毒的女人竟然如此狠心,他發誓一定要殺了那個女人。

“您放心,我回去追她的,一定會——”穆克雖是承諾但心中早已動了殺意。就在穆克轉身離開王帳之時,丹氣喘籲籲的闖進王帳大聲道,“王,百十諸小部落聯合克烈部與哈爾文家族為首的叛軍已在起兵準備擁立海拉小姐為女王。”

火上澆油,氣血攻心之餘,安弘琉接連吐了幾口血,想不到自己最親的妹妹竟然也成了自己的敵人。無論海拉是自願還是被逼迫,她都成了叛軍起兵唯一的理由。

“王——”在眾人簇擁下,安弘琉躺在自己的王座上,希洛亦從帳外爬進了王帳中,他口中念念有詞,“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希洛痛哭流涕的爬到安弘琉的腳邊,想要用自己的衣服捂住安弘琉的傷口,可血月流越多,失血過多,安弘琉已經臉色慘白如紙。

“求您,不要死,不要離開希洛——”希洛滿臉淚痕,哭的極其悲慘,他知道都是自己的錯,自己不僅害死了師傅,也許王也要死了。

“巫師,巫師為什麽還沒來?”丹和舒裏巴很是焦急,如果沒有大巫師在,王雖是都有生命之憂。

希洛一聽,渾身劇烈的顫抖著,他簌簌發抖的厲害,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老師是不會再來了。

“快去,快去請大巫師來救王——王受了傷——”舒裏巴對著眾人大吼道。

“不,不——不要去——不能讓——讓人知道我受傷——”,安弘琉氣若游絲的發布命令,即使在這萬分危急之下,他依舊保持著王者的高度警覺。若是他受傷的消息被敵人知曉那必會動搖軍心。

希洛突然從地上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他木然的擦了擦臉上的血,肩膀抖得更厲害了,淚流滿臉之下他終於開口說出一個震驚所有人的消息,“不,不用去了——師傅他——他死了。”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希洛從地上撿起了那柄方才插在王胸口處的匕首,寶石熠熠,讓人炫目不已。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我害死了師傅,是我,都是我的錯——”希洛一邊大哭,手中的匕首漸漸對準了喉嚨,他難過極了。

或許只有死才能為自己的錯誤贖罪,他對不起自己的師傅,更不該相信那個惡毒的女人,國師說的不錯那個中州女人果然是惡魔,是魔鬼。

安弘琉看著希洛反反覆覆的道歉,心中愈發難受,他不想失去這個孩子。雖然也許又發生了什麽大事,可他不想讓希洛死,用盡自己的力氣妄圖穩住希洛,“希洛,無論你做了什麽我都會原諒你的,把刀——給我——恩?”

“不,王,對不起,我錯了,我對不起師傅,是我害死他的,他是被我害死的——”希洛痛哭著,眼神渙散,守不住的發抖。

就在此時舒裏巴突然發力,一把奪過希洛手中的匕首,一下子將希洛按在了地上,狠狠給了希洛一耳光大罵道,“你這臭小子,現在不要搗亂了,巫師大人怎麽會死?”

這個素來瘋瘋癲癲的小鬼,他很是厭惡,如今竟然還在這種萬分危急下來搗亂,他恨不得一刀宰了他,若非王如此看重這個臭小子他早就揍他了。

希洛不禁嗚嗚的哭起來,想起了自己可憐的師傅,是他都是他聽了那個女人的胡話才害死了師傅。

那個女人太危險了,果真是這世間最恐怖的惡魔,花言巧語輕易的將他蠱惑了。在女人的謊言下,他帶那個女人去了整個烏爾諾斯王國最神秘的地方——七彩帳篷。神女湖畔屬於師傅的領地,也是烏爾諾斯王國最偉大的發明家大巫師天度的居所。

為了讓那個女人見識他們烏古斯人最偉大的發明,他意氣用事,只因那女人幾句激將之法,他便在失去理智下將其帶到了禁地。師傅居住的七彩帳篷中,最偉大的發明誕生在哪裏——黑火藥的絕密配方。

改良後的黑火藥可以轟開山石,成為烏古斯人最有威力的武器。他朝烏爾諾斯之王安弘琉率領他的騎士們向中州大舉進發,黑火藥必定會轟開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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