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那漸行漸遠的兩個背影，大和尚能忍手撚佛珠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個異國客，周鵬在亦上前走到能人身邊道，“這異國客似乎與這世道格格不入，遠離江湖已久。劉大人讓你我二人多家試探，恐怕只能無功而返了。”

“周老弟不必介懷，劉大人自由安排！”

62徹夜長談

紙王三千來到山頭的附近的巨石上坐下，高懸之月，忽隱忽現戲耍著獨在異鄉為異客的來往行人。

牙舒肩扛酒壇，嘭的一聲放在紙王三千身邊，旋即坐下呼哧喘著粗氣還不忘掏出幾只烤熟的羊腿遞道紙王三千面前，“爹，你嘗嘗，這羊腿香很，和巴裏安集市上紅胡子做的一樣好吃。”

一股膻味濃烈而又刺鼻，紙王三千貴族的矜持讓他難以像個莽夫一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有些東西深入骨髓便難以改變了，就像情動亦無法初衷。

聽到牙舒談起巴裏安集市，紙王三千亦好奇開口道，“你去過邊疆？”

牙舒見紙王三千終於肯與他多說些話，只是欣喜若狂手舞足蹈的粗聲道，“俺曾經是巴裏安集市的力士，巴裏安集市是俺們大政國最熱鬧的地方。俺小時候就長在那裏，那裏有成群的馬駒子，他們都是我的馬兄弟。不過俺走後，就不知道馬兄馬弟是否安好！”

說起自己的馬，這五大三粗的糙漢子倒也柔和起來。但轉瞬間的傷心便小時的無影無蹤，牙舒天性樂觀，有酒有肉便自得其樂忘卻了一切煩憂與愁苦。

與牙舒的交談中，紙王三千得知。牙舒生在馬廄，從小與馬為伴，給巴裏安集市中的領主放牧餵馬，謀生。但他從小就長得人高馬大，所以即便被人欺負他也要用自己的拳頭討回公道。後來救了大政朝廷派去巡訪檢查的巡檢大人，得到了巡檢大人賞識才得以來到大政國度生活，他早先一直是幫著雇主家看家護院的家兵。後來被冤枉偷盜，含冤下獄。但他拒不認罪，被拷打了三年亦頑強的活下來了。

他不曾埋怨這世道不公，卻頑強的對抗著自己的命運，天地為親，風雨為友。饑腸轆轆時黃山遍野皆是他的美食，飽腹時他會將自己打的獵物送給山下的打柴的獵戶們，喜歡熱鬧的他與紙王三千僅有一點相同。

那便是兩人都喜歡聽說書先生講評列國奇聞，江湖游俠的故事。不甘寂寞或許是因為太過寂寞，牙舒或許是真心實意佩服紙王三千的武藝高強。但他最不解的是明明自己身強體壯人高馬大卻怎麽也打不過這瘦弱之人，他素來覺得中原人的玩意不過是花拳繡腿。就像大政國的軍隊仍然是色目人的天下。

牙舒和許多色目人一樣都向往永遠留在大政國中，他們更向往英勇神武的揚巴裏將軍。熱血男兒當上戰場殺敵，說書先生口中的大義凜然，牙舒或許不懂。巴裏安集市中的蠻族人分明長得與他一樣，卻是敵人，這更叫他不明所以。

但紙王三千並不像解釋什麽，色目人似乎處在最無奈的境地中。他們既非蠻夷烏魯（烏古斯人：南國等對其的蔑稱）之徒，又不被中原人所認同。色目人深受中原文化熏陶依舊，骨子裏馳騁好殺在道統下已經消失殆盡了。紙王三千曾經讀到一本世外筆記中講述了大政國前身，大西琉與蠻族融合下而成色目一族一事。書中之道很是有趣，他不曉得在中州禮法如此嚴苛的桎梏下，那位著者為何會如此喜好相融之道。更讚同大西琉紅岸潘氏對色目人的駕馭之道。這種大逆不道的言論，對於中州士子對於血統家族的熱衷全然相反。

或許要變的不是一座城，一個國，而是天下中州陳舊不變的道理。想至此，他胸中沈郁已久的不安悄然消散，拍開酒壇一仰脖喝了一口遞到牙舒面前。牙舒欣喜若狂，高興的結果美酒大口大口的吲哚起來。

酒壇空，牙舒順勢將酒壇丟下黑不見底的山坡下，倒在巨石上看著天空的星星，伸出手開始數起來。

紙王三千看著這威武莽漢孩童般的舉止，覺得此人太過天真到沒有人願意利用這個傻子。他與牙舒生活的環境迥然不同，但或許是馬這種勇敢而頗有靈性的牲畜讓紙王三千對牙舒多了份信任。

“爹，俺娘到底長啥之模樣！”牙舒突然開口的詢問讓紙王三千措手不及。這色目人自顧自的稱自己為爹，卻是真心實意發自肺腑。在校場比武臺後，這色目人與他寸步不離，讓他與楊徂大人暗自見面的機會都沒有著實讓他頭痛不已。

為了甩開牙舒，他曾當著牙舒的面從跳如河水中。而正當他以為拜托了這尾隨之人後，牙舒竟也跟著跳下來。在水中噗通著叫著爹，霍琿勸他趕緊離開。他素來水性極佳，又怎會淹死悄無聲息的從另一側上岸，他看到眾人圍在橋上向下張望卻無人搭救。牙舒不習水性，更因為他是色目人就連湖上來往的茶船只亦不會搭救。

他看到圍觀的眾人的臉上掛著嘲笑與戲弄的神色，絲毫不在乎那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即使色目人進入了大政國，他們依舊不被看做人。指指點點的人群嘲笑的看著牙舒在水中撲騰，當那渾厚的身軀慢慢下沈時，紙王三千終是不能見死不救。

霍琿雖不習水性但借來船只到牙舒沈水處，終是將人救上案來。

自己素來不是什麽行俠仗義，扶危濟困之人。但牙舒卻讓他在行事上節外生枝，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一個色目人會左右他對生對死的重新審視。

“你娘她是個堅強的女人。”自然而然的談起她，話說出口，紙王三千方驚訝於自己心底對雉薇的認知。沒有任何言語能比這堅強二字更貼合那女人。

牙舒猛地坐起身，見紙王三千願意與他說說話只是開心的，“娘，一定很善良。俺還真想見到她。她在哪裏？”

見牙舒格外認真，紙王三千忖度良久，抿唇斟酌了良久才開口道，“她就在這裏，可我卻見不到她。”

“這裏？在哪？俺咋看不到？”牙舒不明所以，皺眉四下張望。

“就在那裏！”紙王三千放低聲音，借助牙舒渾厚的身軀，輕松自如的撿起一塊石頭藏於手中。

“你瞧，就在那裏！”猛地擲出手中的石塊，朝著不遠處的一個方向飛過去。

但聽的“哎喲”一聲後，漏出一個頭來，一個人影從暗處一點點顯現出來。

牙舒從石頭上攢起來，指著那個方向驚道，“娘，娘來了？”

月出雲，有微光浮現，那山坡處走出來的人捂著頭，竟是霍琿。

63湛藍如水

王城甬道，墻高幾十仗，大有遮天蔽日，不見蒼天雲霭，不得窺視王家秘聞之意。這座城，這座牢籠困住了他最愛之人。

他知道她就淪陷在其中，在等著自己。恢弘壯麗的新城王宮建造才匆匆十數載，石磚瓦頂依舊呈現出新的氣息。與列國諸侯的千年王城很是不同，同為昔王氏之一。千年四王氏的歷史他怎有不知曉的道理。

西方之城本也是歷史悠久的千古名城，極樂之享，之同為四王氏的其他三家看來也是窮奢極欲的奢侈之舉。但物極必反，繁盛一時的昔王氏，千年年帶著四王氏希望的一族遠走西方，來到紅水河之源頭建城、立國卻在千年後被毀於一旦不得不讓人唏噓。

這片土地上流血太多，或許正是這大政國尚紅與黃之故。黃色條旗從甬道上方的天空垂下，列隊招展。

勁風中揚巴裏騎在馬上身邊跟隨的正是紙王三千等江湖人。當他從霍琿口中得知王上要接見平息謀逆的功臣時，他著實有些意外。雖情有可原，但總有那麽些不合乎禮數，一國之君接見江湖浪人，若是讓列國得知豈不為人恥笑詬病。

他本該再三思量若與楊大人互通消息，說不定能有所行動。但他身在劉氏軍營中，行動愈發便的困難密切監視他的人越來越多，一舉一動都不那麽自如了。他費盡心機若是此時有所行動，恐怕會前功盡棄。

宮城宏偉壯觀，隔絕了昔王氏族與這江湖。

大政國國中專事江湖之事的禦林衛。禦林衛專事監察國中的風吹草動和江湖豪俠。若有不利於大政亦不會坐視不理，此禦林衛據說目前由丞相權涼所掌控。上一代禦林衛指揮使乃是一代大俠刀客嚴開道。

江湖有四門八派十九路之別，諸方流派切磋武藝之時與道家學問繼承之脈，頗為相似。師承關系也可成為江湖行走的一面高懸的招牌。

下馬卸甲，交付兵器，守衛森嚴的王宮不論官階何如，都許繳械。紙王三千隨身攜帶的是那日煉兵大會得到的那把碧色寶刀。而那把劍已然先於這刀被砍斷不得使用。而這把刀正如人一般頑強的從日燧劍下偷生而存紙王三千曾私下請教高以濃此刀之名。

經歷了煉兵大會後的老人倍受打擊，身體垮了就連精神亦陷入渾噩中，終日躲在煉兵房。聽老人的孫子說，老人在一日將多年鑄造保存的兵器全部融掉了。任誰也勸說不了老人的決心，一個煉兵師畢生追求鍛造天下第一的兵器。

美夢破滅之日，老人一夜間頹廢了不少，本就枯瘦的身體仿佛僅剩下了一副骸骨。早問老人不願再見任何人，紙王三千也只是抱著僥幸，但未曾想到老人竟願意見他。

溫度奇高的煉兵房，高低火爐磨具隨處可見，更有從漠北換取的未經加工過的珍貴原石擺放其中。只是主宰著一切的老人已然不符往昔的容光煥發，暗室中老人的咳嗽聲此起彼伏的從最深處傳來。

紙王三千摸索著向前，這是他第一次到訪鍛造兵器的地方。高低爐雖已不再鍛造卻餘溫尚存，兵器的生命從這裏開始亦在此處終結。得知老人金盆洗手不再鍛造兵器後，天下江湖中人舞步扼腕嘆息，一代宗師就此絕跡江湖。

滿目望去中州列國各家的兵器長短不一，應有盡有全部插在前方圓形的鐵砂池中，而老人正坐在木椅上，眼神木訥的打量著那柄短劍。

上千恭恭敬敬的一拜，紙王三千緩緩道，“大師，我特來奉還寶刀。”

將幽光閃閃的寶刀高舉過頭頂，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禮數周全，或許這是士子而非江湖劍客的天性，禮先於萬物而行。

等了許久也不見老人開口，紙王三千擡起頭，竟看到老人眼中含淚，郁郁寡歡的臉上上寫滿哀傷。

“大師——”

紙王三千想說些寬慰的話，卻是無力，但見老人擦拭眼中淚光，慢慢開口道，“我窮盡畢生心血只為鍛造天下神兵，不惜投遞叛國背棄仁道。終究是一場空夢，或許這是對我投遞叛國最大的懲罰。蒼天在我臨死前亦不肯饒恕我。咳咳咳——”

“大師，這天下怎會有十全十美近乎全然之事，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您也不該在此處坐井觀天了。您又以為能逃得了麽？”

一番話出口，讓高以濃旋即變了臉色，晦暗中唯有幾率星火照耀，年輕的異國客的面容那般不真切。老人心下駭然惶恐不安，猛的揉搓著自己的眼睛，妄圖看的真切。這不看還好看清之下竟差點摔倒，幸得紙王三千出手扶住老人的手臂。

“你——你是——大——大人——”高以濃面容扭曲，似是見到了無比可怕之事。眼前的年輕人的面容頗為熟悉，似是喚起他埋藏心中依舊的秘密。

“你投敵叛國，欺師滅祖，天網恢恢定不會寬恕你與你的子孫，他們將永遠背負惡名而活在煉獄中。”紙王三千面帶兇光，眼神中陰森森的透著殺機。冷眼之下是與那日練兵場上迥異的一副面容，宛若地獄羅剎。

老人全身劇顫，四肢無力，一個不小心，雙腿一軟摔在了地上。紙王三千淡然的在一旁冷眼相待，輕蔑道，“汝逃離南國背棄主上之日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嗚咽一聲，老人五體投地跪在紙王三千跟前痛苦不已，“小人罪該萬死，罪該萬死。背棄南國背棄天王氏，罪無可恕。”

“人這一生最重一個義字，這是先師蘇子常說之理。縱是對四王氏心有不滿，但吾師從無叛國之心。你這叛國的小人，縱然是我佛亦會將你打入地獄不得超生。你若還有廉恥之心，就該知道如何贖罪。”紙王三千，義正言辭陳述著天王冉曾經說過的話，這番話說完。他驚覺自己仿佛被那個男人上了身。

用最惡毒的話來攻擊一個暮垂老人多少有些惡劣，但這是四王氏宗政天王冉的命令，何人敢違背。

如願以償看到老人痛苦扭曲的臉，恐怕這老人萬萬沒想到天王氏竟然滲透到大政國來，絕不會放過他這個叛國者的。

老人顫抖的向紙王三千重重磕了幾個響頭，直到腦門淤青，久久直不起身來。片刻後，老人強行聳肩聲音沙啞顫抖的開口道，“小人自知難逃死罪，但有一事未了，望請族長成全。”

紙王三千心中有通但他卻不流於表面，依舊冷酷的像個劊子手道，“有何遺言？”

但見老人枯骨的手從懷中掏出一個金黃色絹布包裹的東西，將此物遞到紙王三千眼前，顫聲道，“此物望能交於族長手中，小人之罪難逃，如今再無留戀，只求速死！”

一心求死，或許不僅僅是其過往被揭發，更因為再無任何留戀。享譽天下的神兵利器終是不能出於他之手，此生再無留戀，不如早墮地獄贖罪。

紙王三千將黃色絹布放入懷中，冷言道，“你若自知罪責何須族長動手！”

高以濃聽罷終是領悟到，自戕，是對他這等卑微不義之人最大的懲戒。而他不想在嘶吼還讓不忠不義不小不仁的罪名流傳到子孫後代的身上。

紙王三千臨走前，老人在那柄碧色寶刀上鑄造了兩個字，“湛藍”。湛藍如水，心若靜觀，善心如水。

三天後，一代宗師，煉兵師高以濃亡故的消息在在江湖人中傳開了，而為紙王三千帶來這個消息的正是消失了依舊的霍琿。

正所謂人心難測，紙王三千萬萬沒想到那個曾經跟他稱兄道弟的霍琿本不存在，出現在昔王氏王廷外盡忠職守只有禦前侍衛霍中孝。

64傳遍天下

再度重逢，一人高高在上享王後之尊，而另一人卻不過是禦林軍區區一名當值侍衛而已。

紙王三千答應成為王廷侍衛不過是想要離她更近些，在全然無法伺機行事之餘，他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作為一名宮廷侍衛進入那座牢籠中。

西麟公主天燧岐身居大政國的消息在一夜間傳遍了中州列國。中州列國無不震驚，就連西麟國中政局亦因這突變而多有變更。西麟本想借天燧岐的婚事，與東方的火波等過聯合以便遏制大政與南國的咄咄相逼。但未曾想這突然生變，天燧岐竟落於大政國之手，此刻西麟亦不敢妄加揣測在大政國之中的女子是否真的是那位公主。

豹相與良王商議不敢妄圖承認雉薇不在西麟國中。倘若不承認雉薇在大政國，大政便沒了要挾的籌碼。棄車保帥的舉措，惹得身在朝桓的天燧冷寰勃然大怒，當下就要斬殺從朝中派來探聽口風的禦史。

沈戎即使勸阻道，“王爺萬萬不可，若是斬殺了朝廷派來的禦史官。這無異於謀逆叛亂，如今公主不再國中。國中本就有馮氏等家族蠢蠢欲動。此番斬殺不是直接告知天下公主早已不再國中，這於朝桓來說必是滅頂之災。”

冷寰鳳目冷眼吼道，“你以為本王怕了那宮中的老女人麽？還是你以為本王懼怕暖宜！”

“臣萬萬不敢，只是公主與王爺一同經營朝桓十餘年，想必王爺亦不忍心公主的一番心血付諸東流。臣以為此當務之急乃是確保朝桓的穩固。”沈戎曉之以情，妄圖以公主之名勸說住著乖張的王爺，生怕其任意妄為做出出格之舉辜負了公主的良苦用心。

“想必沈丞相是有了萬全之策了！”冷寰不得不顧慮到姐姐的心血，如今楊徂大人人在大政營救姐姐，只是他最不願得見的消息似乎來得兇猛些。當他聽到姐姐被迫要嫁給那大政王時，恨不得立刻殺入大政國救出姐姐。

但冷寰縱然是任性卻也知曉勢單力薄的道理，若是沒有萬全之策恐陷姐姐與危難中。冷寰默默在心中起誓，定要確保皇姐毫發無損。

沈戎見冷寰亦平覆心境當下松了口氣，這古怪任性的王爺除了自己的親姐姐似乎任何人都不曾放在眼裏，“王爺，您身為一國之主。定當以國之安危為重決不可不分輕重。您定不能透露半點公主不再朝桓的消息。定要對禦史說公主就在王府中，禦史自然無權過問公主的行蹤。而朝中女後之流亦不敢妄動削國撤藩之事更是無從談起。”

“沈大人此計當真可行？”冷寰瞇起眼睛細細思量，雖是質疑卻也為沈戎的心思所折服，只要咬住說公主尚在朝桓。西麟便也可借公主就在國中，而引起列國對大政國挾持公主身份有所懷疑。中州諸國不承認大政國手中公主的合法性，那麽成婚亦不能為中州所認可。到時候中州皆可說那公主是個假公主。

“臣以性命擔保，望王爺可謹慎處之。”沈戎跪地行大禮，他如此孤註一擲是因為他相信身在大政的楊徂和駙馬定能救出公主。

冷寰雙手交握在衣袖中，暗自施力，指甲陷入皮肉中他亦不覺疼痛。心中所想唯有自己的姐姐。他知道大政國中營救公主的勢力中有紙王三千，所以也是他四下散步紙王三千身在大政國的消息，他希望那個男人死。這樣天下就再無人與他爭搶姐姐了。但他沒想到反倒弄巧成拙，陷姐姐與困頓中。縱是罪該萬死亦難逃其就，夜夜難眠，她夢到姐姐離他而去，他想要深受卻再也抓不住她。

常常舒了口氣，冷寰有些喪氣的開口道，“全憑沈相安排吧！只要能確保姐姐的周全，小王並無異議。”

“臣領旨”，沈戎深知這小王爺的弱點，似乎一切僅在他掌握之中。

65魑魅魍魎

沈戎雖深知冷寰的心思，但有一事卻始終未曾與公主提及。那便是八重嶺強盜之死一事，至今叫他記憶猶新。這小王爺的毒辣手段他算是切身體會了一番。

冷寰的陰險毒辣，還要從八重嶺那幫土匪說起。

八重嶺的匪患，可以追溯到幾十年前。那時候的大政國還叫做大西琉。

大西琉國力日衰，西方之城破敗後，民亂四起，匪徒橫行沃野也殃及了周邊的鄰國，猶以朝桓為生盛。

昔王氏遺孤後起兵誅暴君，重奪國權將王囚禁於啟方城中，改大西琉為大政國。

而在這國亂中，四向逃竄的亡黨亂民便聚眾為匪，從大政國逃到了西陵國朝桓邊境的八重嶺。

且西陵國朝桓之地在此之前一直是派官員管理，官匪勾結危害一方，民不聊生。

但自從早年前公主與朝桓王來到此地，朝桓之變震驚四野。尤其是公主當機立斷斬了巧妙斬了貪官汙吏，後又施計大破土匪。

可唯有一事他至今不敢忘，那便是攻下巴胡寨那夜的異常詭異。

他反覆檢查過那遍地的土匪屍骸，散發著濃重腐敗味道的腐屍，臭氣熏天，每個屍體的臉上幾乎都是帶著極大的恐懼，雙目瞪視，張大的嘴中舌頭竟被割了。但最恐怖的是心窩處竟還有個血窟窿。

汗毛豎起，沈戎但覺頭皮發麻，那遍地屍體的心臟竟然都沒了。

手段之殘忍，令人發指。傷口處雖是利器所傷，但惟獨少了人心，而更像是人直接用手插進胸腔將心臟生生拽出來，扯斷的。

想至此處沈戎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困難了，猛然間腦中浮現出一個念頭，一個近乎駭人聽聞的傳說。

傳說江湖術士的詭異門派中有亦人心做藥引煉丹永葆青春的禁書，，取活人心臟制丹藥服用可延年益壽青春永駐力。這是一門血腥恐怖的煉丹術，聳人聽聞的手段更是聞所未聞前所未有，但那江湖術士中的血毒門因過於血腥被天王氏斬盡殺絕可謂是大快人心，難道那些餘孽如今竟然流竄至朝桓中了。

沈戎偷偷隱藏在暗處，窺視一切。只見一身黑衣的冷寰被東方乙背出來。

冷寰身著女子的裝束，全身是血，發髻散亂似乎是受了重傷。

他遠遠的聽見冷寰開口道，“呵呵呵，小乙子你可以去向皇姐交差了，本王這計策還不錯吧！”

東方乙一言不發背著冷寰剛走到院子，便撲通一聲迎面摔倒地上，而背上冷寰緩緩直起身體，似乎受傷不輕。

歪著頭擡起一腳狠狠揣在東方乙的背上，踹的東方乙捂著嘴不住的咳嗽，那力道全然不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郎。東方乙那個常年習武的侍衛，竟難以招架冷寰如此力道。

趴在地上的東方乙不住的咳嗽，卻站不起來。

反觀冷寰則一副看戲之姿，活脫脫的惡童的模樣，雖是受傷了卻滿臉笑容，咧著嘴突然間發了狂般的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哈。”

聲如惡鬼的咆哮，在陰風的黑夜中呼嚎叫。稚嫩的嗓音猶如女子般的鬼魅笑聲，宛如怨婦的哭訴與憎恨。若非親眼所見，東方乙根本不敢相信這竟是從一個少年口中發出。莫不是這朝桓的小王爺習得了什麽江湖方士的古怪妖術？

官兵在山腳駐紮，已將八重嶺圍了個水洩不通。卻被命令駐守在山腳之下不允許上山，難道是早有古怪。

怪不得公主讓他偷偷跟上山，可這古怪之人並非東方乙而是這朝桓小王。

笑聲戛然而止，東方乙強撐著身體，精疲力竭的開口，“王爺，既然土匪已滅，請容小人帶兵離開。”

“離開？”冷寰聲調挑高嗤笑，“你可真健忘，已滅？那匪首尚在逃竄中，怎能說是全滅？”

“小人只遵照公主下的命令！”東方乙剛反駁道，便被迎面狠狠一腳踹翻在地上，而冷寰的右手死死扣住東方乙的脖子。

那身影鬼魅好似魑魅魍魎霎那間就逼近東方乙，沈戎被冷寰的身形嚇了一跳，這年歲不大的朝桓王出手竟如此狠毒，全然不似在公主身邊時的平易近人。

“你竟敢拿姐姐來壓本王，好大的膽子。東方乙本王可以立刻宰了你，權當是陣亡了。不過你若死了姐姐必是要傷心的，本王不會給你這個機會。所以若是想要活命，這裏你最好都處理幹凈，若是傳揚出去，你知道後果。”冷寰威脅道，松開手指。

“可，可死了那麽多人，人命關天，這已然違反了公主的命令。”東方乙小心進言道，每句話說出口都透著他的惶惶不安，公主就是因為愛惜任命才命他招安這八重嶺的匪徒，卻不想被這小王爺全部殺死。

“呵呵，你是說本王有罪？”冷寰笑的癲狂，望了一眼腳邊躺著的屍體，擡起一腳踩在對方的腦袋上惡狠狠的一腳，東方乙幾乎能聽到那屍體頭骨碎裂的聲音。

沈戎臉色慘白，他突然意識到眼前的並不是個純真少年，而是一個魔鬼，魔鬼的子嗣。明明是一樣的血統，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偏頗。公主善良且有仁義之心，可這朝桓王根本就是個魔頭。

“你這話是從何說起啊！這群強盜本來就是十惡不赦、死有餘辜，臨死之前能為本王所用是他最大的福分了。在說這朝桓的法令不還是我姐姐制定的的麽？殺人者死，這群土匪害了我朝桓多少子民，本王這是在試行姐姐之法啊！”

冷寰一字一句滿是歪理邪說，卻讓沈戎認清了一點，便是這位看似文弱的朝桓王也許才是整個西麟國城府最擅長偽裝的騙子，他最起碼具備了一個帝王的心狠手辣。

沈戎看的心驚肉跳，可卻不敢將實情告知公主。而似乎那個叫做東方乙的公主侍衛竟然與他有相同的默契，不敢將朝桓王的一舉一動告知公主。

不願見那個日理萬機的女人為此而徒增煩惱，沈戎終是無奈的嘆了口氣。提筆在燈火下書寫反書，反書用作密信最是貼切。就算是被人截獲，若無解讀之法便成了廢紙一張。

西麟朝桓國中之事，瞬息萬變務必要通知潛伏在大政國中的楊徂等人，以便應對自如。

66兄妹情深

楊徂收到朝桓密函時，心中已早有打算。果然公主沒有看走眼，沈戎雖是年輕卻也處事穩妥。朝桓國中有沈戎坐鎮，他便可以放下心來，著手布置定要趕在大婚之前有所行動。

“大人，那人已在門外等候了！”黎泓低聲稟報道。

“讓他進來吧！”

黎泓引一人進入，只見那人周身著夜行衣，頭戴遮面鬥笠，手中緊緊握著一柄寶劍，周身裝束倒像是江湖俠客。

“敢問壯士如何稱呼，特意在月夜來尋老夫所謂何事？”雖然在相見之前，這年輕俠客已將公主親筆手信交給他過目，更是多次送信助他們逃離大政國的耳目監視，但這第一次相見卻不得不更為謹慎。

“在下姬少陽，想必您早有耳聞，我是神威軍姬豐將軍之子。”姬少陽摘下鬥笠，露出年輕的臉孔。

楊徂面上依舊泰然自若，但心中亦多少有些驚訝。未曾想到公主竟將此人收為己用，但他亦不得不防此人詐降，或許只是假借公主之名，妄圖將大政國中敵國勢力一網打盡。

“老夫早聞姬豐將軍忠君愛國，指揮神威軍坐鎮大政國，護佑昔王氏族安危忠心耿耿！”

姬少陽只是聽出楊徂言下之意乃是對他的不信任，他也無妨，更不介懷，他素來我行我素，不會顧及家族利益。他在乎只是自己妹妹的安危，姬如妙如見被禁錮在王宮之中，那位中州公主按給自己妹妹的罪名是投毒。

但他聽聞妹妹因投毒被囚禁於宮中時，他便知道是那女人在背後搗鬼。大王派重兵守衛四方殿他再無混入的可能，而那女人昏迷不醒更坐實了妹妹下毒之罪。姬少陽知道自己妹妹恨毒了那個女人，只是自己妹妹根本不可能是那女人的對手。

冒死潛入冷宮中，他見到了姬如妙。姬如妙雖被囚禁卻依舊錦衣玉食，沒有收到任何苛責。

“小妹，我知道你討厭那個女人，可逆為什麽要向她下毒。你何苦如此執迷不悟非要卷入這事端中？”

少女幾乎不敢相信那是她最親最愛的大哥，竟然連她大哥都不相信她麽，心中有恨卻更傷心。眼中模糊，她更憤怒，猛然推開自己哥哥的手臂，她震怒的大吼道，“就連你也不相信我麽？我根本就沒有給那個西麟老女下毒，是她自己，是她自己要陷害於我，我是被冤枉的，為什麽為什麽連你也不相信我！你以為我身為陛下親選女官會趁機下毒將自己置於百口莫辯中麽？”

姬如妙聲嘶力竭的大叫道，她快要被逼瘋了，為什麽？為什麽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先是丞相權涼來詢問她為何要毒害公主。勸她向大王請罪，他也可替自己求情。

可是她是清白的，莫須有的罪名加註於一個少女身上是最殘酷的折磨。更重要的是，由始至終大王都不曾來看她一眼。她是那麽愛他，願意為他殺人甚至是出賣自己父親家族的利益，只為了大王。可是當她聽聞大王不日將要大婚的消息後，她哭了，指著無人掛懷的冷宮中，只有她縮在角落裏痛哭起來。

“哈哈哈——哈哈——為什麽你們都不相信我！”姬如妙滿臉淚水，眼裏透著絕望與無助，他的妹妹不該有如此遭遇。而這一切或許只是因為他遇到了那個女人，天燧岐這是在威逼他，那個女人的笑容突然變得恐怖起來。姬少陽一把將姬如妙爛在懷裏，他的心在痛只因為自己妹妹的絕望。

“來人啦！有刺客——”一個老嬤嬤的聲音突然從門口處尖叫起來，姬少陽大叫不好，他擅闖禁宮，若是被人知曉他的家族亦難逃其就。

一劍射出刺穿了那老嬤嬤的喉嚨，血噴湧而出倒在地上死去。這一切都發生的太過匆忙，姬少陽深知還沒來得急出手，這老嬤嬤竟然死了。他與姬如妙匆匆上千，剛到門檻處想要察看一二，就聽見接連傳出的驚叫聲。

擡起頭時，正看見一種來送物品的太監宮女驚恐的看著他們二人，所有人幾乎同時楞住。但聽得幾個小宮女突然大叫起來，“快來人啊，殺人了，殺人了——”

姬少陽很快便反應過來，心中大叫不好，拉起自己的妹妹便往門外沖去。此情此景百口莫辯，若是他被關押定罪。又有何人能保護自己的妹妹，他孤註一擲攜著姬少陽向外狂奔。

“哥，我不想走，這中原大地，除了大政你我又能淘到哪裏去呢？”跑了沒多遠，姬如妙猛然收住腳步，少女本事花容月貌如今卻這般憔悴。那個任性癡情的少女此時此刻正如黃昏枯葉，沒了朝氣，或許是因為心死傷了元氣。

“小妹，你不要說胡話了！我怎能任由他們誣陷你。跟我走，我帶你離開這裏，離開這冰冷的王宮！”姬少陽苦苦哀求，他希望自己的妹妹不要繼續執迷不悟了。

“不，我不要，我不要離開他！哥，我已經離不開他了，他是我的一切。”姬如妙的每一句話都讓姬少陽心痛不已。他那個春日般朝氣的妹妹被那求之不得的愛害得著實辛苦，而究其源頭，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哪個女人。

姬如妙雖然年紀尚淺卻有心思，她不願離開王宮除了因為是對大王的真愛外，更是想要保全她的家族不受牽連。若是與他大哥一同逃走更坐實了擅闖禁宮殺人的滔天大罪。她不能在毒還一直以來呵護她的哥哥。

這輩子，她只任性一次，而這唯一的一次便是愛上了當今的大王。她很想知道，大王會不會真的殺她，曾經被大王抱在懷裏的小女孩長大了。

緣分只因那一眼，那一回眸的微笑，便永遠銘記於心。

“大哥你走吧！你走了就不要再回頭！”少女邊說著邊一步步向後倒退。

姬少陽費解的看著自己妹妹澀然的微笑，不遠處腳步聲陣陣傳來，王廷侍衛隊想必依然趕來。可他不忍獨自離開，他答應過母親要保護妹妹，不讓她收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你別逼我！”姬如妙沖著姬少陽大喊，拔下發簪對準自己的喉嚨，威脅道，“你若不想看見我死在這裏，就立刻走！走啊！”

後背仿佛有人推了一把，身體先於意識而動，他越過樓閣回廊的高處縱深跳下去，他看著自己妹妹漸漸變小的身影。

噗通一聲沈入水底，禦河的水深而刺骨，寒氣滲透毛發他覺得自己恍若進入了冬雪中而感到冷，但是心更冷。

67笑裏藏刀

姬少陽在日光的溫暖中蘇醒，拉開眼瞼的一瞬間，他緩慢而又黑暗的靈魂深處仿佛被一池清澈的泉水滲透，靈魂仿佛一瞬間被洗滌的一幹二凈。

這裏是神仙洞府麽？他不禁在心中發問，裊裊青煙從九頭鸞鳥玲瓏爐中悠然自得的當眼在半空中，似真似幻，虛幻中輕紗垂落無數，分不清東南西北置身何處。

芳香撲面姬少陽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酥軟，猛然想起什麽，突然撫摸腰間，空空蕩蕩他的劍不見了。

仿佛丟失了自己的靈魂，他慌張之下，隨手扯動那重重啥愁，莫名的煩躁因為他從不離手的劍竟然不知身邊。

“唰”紗綢齊聲被挽起來，視野一下子開拓了，而他卻楞在了原地，呆呆的望著拉門處那一方世界，一方景色。

姬少陽雖不懂風雅，卻也知這世間的美好。美景、美人巧妙地在那四方的一片空間裏，層次分明看得他震驚到無法動彈。

姬少陽何曾見過此等景象，他素來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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