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的人，就像當初母親殺死父親時一樣絕不手軟！

那一夜他在門縫外看的清清楚楚，母親舉起了刀捅向了父親的胸腔，血噴濺而出將母親的臉染的血紅婉若鬼魅。

母親曾對父親威嚇道，“你若膽敢背叛公子，我定不饒你。”

只是這威脅全然沒被父親看在眼裏，父親一項看不上母親獨斷專行。西方之城淪陷前，父親僥幸偷聽到了那白發孩子竟是昔王晏安的私生子，父親以此秘密來威脅母親。

但母親不懼任何人的威脅，更不會顧忌父親的威脅，為了昔王氏族她終於舉起了屠刀對準了父親的胸口，噴濺的鮮血打在母親的臉上煞是恐怖，而他就躲在陰暗處透過門縫窺視著一切。

那個據說是他父親的男人，他倒是沒有多少感情，只是那一瞬間他怕極了母親，那簡直就不是他的母親，他像是一下子知曉了母親的真面目。

那一夜過後，權涼總是在做噩夢，他夢見在火光中母親的手中領著一個孩子，但那個孩子不是他，他想要大喊出來，可母親離他越來越遠了——

“啊啊啊啊啊……”小權涼大叫著從夢中驚醒，冷汗打濕了衣衫，一室黑暗中，一粒光如豆大小，漸漸化作一團火，繼而充斥在整個屋子中。而就在他的身體孩子惶恐中抖動之時，他已然跌進了一個溫暖暖的懷抱。

“姐姐！”權涼輕輕的叫道，姐姐的懷抱比母親更溫暖，因為這個懷抱專屬於自己，而非那個小鬼。

“良弟，做噩夢了麽？”素素輕輕安撫著懷中瑟瑟發抖的弟弟，就像他剛出生時一樣，母親幾乎無暇顧忌良兒，她不怨母親，因為母親在為了他們的未來而搏命。

“姐姐，我……我害怕……”權涼胸腹起伏不定，抽吸著氣而喘個不停。

“慢慢說，慢慢說，不著急的，我會聽你說完的……”

素素的安慰似乎給予了權涼最大的安慰，他平覆心情認真道，“姐姐，你千萬不要離開我”

小權涼的語腔惹人憐愛，那是低三下四的哀求，素素真想允諾自己的弟弟，可她沒法在一個孩子面前說謊，她是不可能守護權涼一生的，因為母親要她去趙家軍營成為趙垂名正言順的繼室。

素素不敢相信這是母親的命令，不嗎，是母親的哀求。她的母親變了，變得陌生，變得愈發堅韌，她是理解母親的意思的。

母親尚且需要自己，這就夠了……

一室靜默，素素眼角含淚，一把將權涼抱緊在胸前。

“姐姐，你怎麽了？”權涼察覺到素素的異常，輕聲問道，或許是自己的言行讓姐姐生氣了？

“良兒，你一定要聽母親的話。”

“你一定要聽母親的話！”這是素素姐姐留給權涼最後的叮囑，從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姐姐。

那時他曾經追問過母親，但母親只是望著茶杯淡淡一語，“女大不中留，嫁人了！”

他不相信，姐姐會一聲不響的嫁人，他要去找嚴開道嚴大俠，可他找到的只是一個落寞男人醉酒的身影。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嚴大俠抱著酒壺痛哭流涕，那時他尚不懂，頂天立地的男兒為何會那般傷心。

權涼走到嚴大俠身前，一個酒壺遞到他面前，權涼第一次學會了喝酒。

44折沖尊俎

時過境遷，往事匆匆，當初被拋棄的他已然不再是那個任性的孩子。權良手握紅岸七十二豪強的支持，更是大西琉士子的表率，他有資格站在這裏。

他被攔在眾人之外，在這些昔王氏親兵的眼中，他能夠清楚的看清敵意，但更讓他難過的是他在母親的眼中亦看到了敵意。

母親早已不是他的母親了，而是朝野謠傳的那個強橫的劉大人。

“你可以回去了……”劉大人微微開口為這場所謂的談判最終定了基調。

可是權良不甘心，不甘心一無所獲的回去，他不想成為母親的敵人。

而就在他妄圖越過眾人的糾纏再進一步時，擋在他面前的不止有一柄利刃還有一個年輕的男人，那個年輕的色目人。

明黃色的瞳孔微微瞇起，那是在警告他不要妄動。

“劉大人在下身受大西琉士族之托前來，若是空手而歸，七十二家勢必心有不甘。若是大人以昔王氏的聲威為重，就不該浪費此重獲士族名望之機。”

權良知道自己說對了，即使母親能不顧天下亦不可不顧昔王氏的名譽，覆興昔王氏是母親畢生所願，又豈可在此處折損。

劉大人遲疑了，但僅有眨眼之功夫，她開口亦不怒自威道，“若是七十二家確有歸順我王之心，就該拿出些許誠意，以表臣服之心，勿要做口舌是非之爭。”

劉大人擡手間揮退了以劍直指權良的色目人，亦做了表態。

“還請劉大人明示！”權良躬身道。

劉大人面上依舊頗有威嚴高聲道，“昔日以樊寇為首的八大亂臣賊子，小人當道霍亂國政，而紅岸潘氏不聽忠言，不辯是非，不明事理。任由八賊子橫行，汙蔑我昔王氏族，罪大惡極。若是七十二家能將八賊子全部擒獲，獻與我王處置，自是七十二家的誠意。我王必會不計前嫌，一視同仁。”

權良衣袖下的雙手緊緊相握，竭力掩藏他面上的驚愕，畢竟是母子，權良不禁感嘆母親的手段的高明。

母親口中的八賊子是紅岸王族的代表，母親此舉一是為了試探七十二家的決心，而是給王族一個下馬威。若是七十二家順從母親之意，這七十二家必是要擔小人之名；如若不從，母親必是下了狠心要將這七十二家連根拔起。紅岸之濱，又將陷入戰火而被列國趁虛而入。

慕容老師的叮囑猶然在耳，他權良遵循天法仁道，也要為紅岸的百姓們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了。

母親在等待他的答覆，他亦下決心道，“但求劉大人寬限幾日。”

“許你三日之期，三日後若無答覆，我王軍必踏平紅岸之土，將亂臣賊子一舉殲滅。”

劉大人起身，抽出那色目人腰間的長刀，回身一斬，嘭一聲碎裂，案幾生生被斬作兩斷。這個衣著華麗的婦人像一名真正的將軍一樣孔武有力。

出了軍帳，權良依舊在方才的震撼中渾噩無知，左腿一軟差點栽倒在地，而不知何時多出的一只手正好扶住起來，擡頭之際，一雙紅色的眼眸從哪重重包裹的的臉上顯露出來。

“良哥哥，好久不見了！”

下盤不穩，他雙膝無法施力，直接跪倒在地。

45始料不及

那日比武之後，紙王三千但覺舉步維艱，寸步難行。明處暗處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與楊徂大人見面之事便更加困難，因為身後還跟著一個不速之客。

霍琿瞟了一眼身後，哈哈大笑對紙王三千調侃道，“齊兄真是好福氣，收了個如此人高馬大的家奴。”

紙王三千撞開霍琿的手臂，回身直沖到那緊隨著他們的高大身影前，質問道，“你還要跟到何時？”

在路人震驚的中，那高大的身影經噗通一下子跪倒在地，雙手抱拳向紙王三千叩首行大禮，而紙王三千以被這舉動驚得呆了。

“孩兒給爹磕頭了！”只見一個魁梧的壯漢對著一個年輕的男子一口一個爹的叫著，這一幕熱的不少人駐足圍觀，眾人亦想看個稀罕湊個熱鬧。

這一情景惹得霍琿更是笑得開懷，這個叫做牙舒的色目人自從那日後便寸步不離跟著齊老弟，也是新鮮。

霍琿不由得打趣道，“齊老弟，你本事可真不小，竟然有這麽大個兒子了！厲害，厲害——”

紙王三千一腳踹在霍琿的小腿上，霍琿不由得哎呦叫出聲，悻悻然在一旁捂著嘴偷笑。

牙舒拱起上身粗聲道，“爹——”

紙王三千忍無可忍，一把扯住牙舒的衣領冷斥道，“仁兄似乎腦子不太好使，大庭廣眾之下誤認在下為爹，不覺得羞愧麽？”

牙舒楞住似乎不明所以，傻笑道，“能者為大，強者為王，你打敗了俺就是俺爹，這是俺們色母人的規矩，爹！”

“一派胡言！”紙王三千勃然大怒，怒氣沖沖的拔腿就走，但覺那眾人目光裏偷著的笑意讓他如芒在背，他雖一直渴求萬人之上的尊嚴，但為人矚目卻讓他感到窘迫。

霍琿一拍腦門，恍然大悟，自言自語道，“這蠻子竟是認真的。”

紙王三千從中州鏢局翻墻而出，輕盈落地間發絲在晚風的吹拂下飄然而散，他擡手將發髻捆綁結實，行走如風。

疾馳而過後門時他突然收住了，緊閉的後門處冰冷的石階上靠著墻坐著一個頗為雄渾的身軀——牙舒。

牙舒靠在後門大門邊酣然入睡全不顧夜風的刺骨，這個色目人似乎以天為被，地為床，無牽無掛且活的粗糙，全不似中州人的細致講究。

紙王三千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對這色目人多看幾眼，這牙舒無父無母，獨自行走在這江湖中，他莫名生出些許同情心。只是殊不知這份心思到底是在同情牙舒，還是他自己。曾經的他孑然一身，在孤獨中想到了死亡，那往事已如煙消散。

解下外罩衣，輕輕蓋在牙舒身上。紙王三千涼薄如水極少在乎他人，除了少數幾個他在乎的人之外，他不曾有仁者博大寬厚的愛人之心，這也是他無法超脫於紅塵之外的原因。

匆匆行走在夜色中，他警覺地留意到身後跟上來的影子，不是一人而是幾人，他分不清敵友，但卻能感覺到無形中的殺意。

他的步伐愈發快了狂奔在新城的街道上，他行走如風，口哨聲響起後一匹馬疾馳而來，順手扯起韁繩翻身上馬，他禦馬肆無忌憚的狂奔在黑夜中。

漸漸甩開追逐著的身影，他的目的地只有一處。

當那棵蒼天的槐樹出現在山坡上最醒目的位置時，他亟不可待的沖上去，對面尚可眺望遠樓，這一處他再熟悉不過了。

走到槐樹邊他前前後後轉了幾圈，臉色愈發難看，只是在黑夜的陰影中不會惹人註意。

彎腰，拾起地上的土，一瞬間栽倒在地，雙腿一軟他癱坐在原地，遲遲不得動彈。

土被翻過，是翻新的土。

惶恐與不安充斥在紙王三千的孬種，最壞的念頭終於浮現了腦中，劍，我的劍！

紙王三千不顧一切的爬到槐樹邊，用雙手刨著土，直到十指染血，他依舊無動於衷的瘋狂刨土。

劍，我的劍，心在怒吼，他終於忍無可忍的抱頭狂吼。那如鬼似魔的吼聲驚天動地以震破雲霄之勢傳遍四方。

“劍，我的劍，在哪裏？”他失魂落魄跌坐在槐樹邊，久久的發呆盯著那曾經埋葬日燧劍的土坑，回想著連日發生的一切事情，竟毫無思緒。

心亂如麻，他遺失了此生最重要的東西，悵然若失間自責與愧疚油然而生，心中一個聲音在質問他，你這無用之人，活著多餘！

不，不，我想救她，帶她走！意識的黑暗旋渦中，紙王三千發出微弱的哭訴聲，母親、父親、哥哥先後離他而去了，若是連她都救不了，蒼天就不該給他這條命。

“啊啊——”紙王三千豁然而起，在黑夜中發出最後的嘶吼，那是他向命運宣戰的呼嚎。他憎恨被命運擺布，他亦恨老天爺，這份恨意讓他指天長嘯，“我一定活出個人樣，讓你看看。”

“啊——”雉薇從噩夢的漩渦中驚醒，周身汗濕涔涔而下，她扶額大口大口的喘息像一條在油鍋裏煎炸的魚，為了存活而翻滾。

心口處疼得厲害，只是她不曾服用一笑的藥丸，仰面倒在軟榻上，很暗殿堂裏的一切都在旋轉，如夢似幻。

朦朧中，她從那殿頂上看到了光怪陸離的世界，或許天上人間就在她眼前，一雙熟悉的眼睛慢慢向她逼近下意識的輕聲開口道，“父皇！”

那雙眼睛的主人沒有回答，忽而那眼睛裏的陰翳狠戾顯現出來，她向著那眼睛的方向伸出手喃喃自語道，“父皇，你是來帶我走的麽？”

未等雉薇繼續追問，那雙眼睛在迷霧中再度變幻了，而重新出現的那雙眼睛讓她幾度落淚，她不會認錯的，是紙王三千，是他。

“我就知道你回來的！”雉薇向上方那雙眼睛的主人伸出手，或許這只是夢，或許這是鏡中虛像，她亦想要抓住那個人。

渾渾噩噩中她仿佛感覺到一雙冰涼的手將她扶起來，靠在那人的肩頭，一個好聽的聲音躍入思緒，“張嘴，吃下去，這藥能救你！”

雉薇順從的聽從那個聲音的指示，張開嘴，含住藥丸緩緩咽下去。等她終於清醒時，眼前出現的一幕，著實讓她震驚不已。

敞開的宮殿大門，風呼嘯流竄吹拂著室內的一切，燈火忽明忽暗，詭異又神秘。

四目相對，眼前出現的白色身影在雉薇的面前佇立，那擁有彎月眼睛的主人正在高處審視著雉薇。

“你是天上的仙女麽？”許久後雉薇輕輕開口詢問。

46天降神女

出現在雉薇面前的是一個女子，不似仙女勝似仙女。她是見過美人，如那無法描述之姿的第一美人錦繡紅，亦如她的母妃傾城皇妃華蓉，天下間公認的美人她略知一二，只是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又是從何而來。

靜謐的大殿中橫七豎八倒下酣睡的是列為宮人，空氣中淡淡熏香味道讓雉薇隱約猜得出發生了什麽，或許正是這位仙子的手段。

環視左右雉薇勉強支撐起上身輕聲道，“仙子降臨凡塵，可是為了我這一介凡塵女流。”

但見那仙子突然掩面輕笑，笑聲亦悅耳動聽之極，雉薇猛然覺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但更多的是自慚形穢，她雖是自小受仁義教導，但她依舊擺脫不了女子的心思。她從小到大一直有個願望，她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像母親般美貌。即使告誡自己皮囊乃魂之所居耳，心靈修養乃重中之重。可依舊無法逃離人的欲求，尤其是在這仙子面前。

那仙子向前進了幾步，靜靜審視了雉薇一番，方雙手合十，緩緩開口道，“公主勿要說笑了，我怎敢自稱仙子，小女不過是佛門一尋常弟子而已。”

雉薇萬萬想不到這仙子竟是個帶發修行的比丘尼，怪不得她不曾聽聞這可與錦繡紅相匹敵的絕世美人。

“仙子路過此處難道只是巧合？”雉薇絕不相信這僅僅是偶然的緣分，她亦是善於抓住利用一切的女人。

“或許真是巧合也未嘗可知，不過佛家講求個緣分。”仙子頗為神秘的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交到雉薇的手心中握住。低聲叮嚀道，“此藥可暫時壓制住你體內潛藏依舊的毒，若想要平安離開此地公主尚需多多保重身體。”

而就在此時，大門處蜂擁而至的王廷侍衛已至，為首的正是權良。

權良似乎並不驚訝，輕笑道，“都說宮裏乍現仙女下凡的奇景，殊不知只是一妄圖盜竊宮中秘寶的女飛賊而已。速速將她擒獲。”

一聲令下，士兵爭先恐後的沖上來，而那仙子面對兵甲的恫嚇依舊泰然自若，搖身而立於眾人之中目光卻始終望向雉薇的方向，那眼神中的叮囑，雉薇莫不敢忘，微微頷首。

仙子似是滿意，不發一言，面對如此美人這些個男子亦遲疑難以下手。而就在這千載難逢的一瞬間，女子長袖一甩突然伸向頭頂上方。眾目睽睽之下，宛若一道白光，飛升於眾人之上，輕紗徐徐墜落的瞬間早已毫無蹤影。

“神仙，神仙！”不知哪個護衛率先開口道，雙膝一軟，眾人出神的望著哪個方向屏息凝神。唯有權良清醒的呵斥眾人道，“休要妖言惑眾這是什既無鬼神，亦無神羅！”

只是這些話對於這些個覺悟不高，又信佛的侍衛來說無異於對牛彈琴。權良深知中州黎明百姓受教權流毒頗深，在中州大陸上除了四王氏的權威外，唯有白教可與之相匹敵，只是世人殊不知白教也早已成了四王氏的私有物。

他的老師慕容正在禮法崩殂的今日，在失意中信了白教正是一個士子在探索仁學之路的潰敗，劉大人的叮囑讓他在矛盾中日覆一日的深陷煎熬的囹圄中難以自拔。他看到流星劃過紅岸之地時，老師沖出門外對天打呼，“仁之不覆，熟可救餘？”

權良始終未曾進入殿中，僅僅瞟了雉薇一眼便拂袖而去。

殿門閉合，雉薇只能聽見自己細微的呼吸聲，她小心翼翼的從胸前掏出丹匣，打開仔細觀察後，方在一粒彈丸中發現了端倪。

捏碎丹丸，一張字條赫然在目，展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清晰顯現。

雉薇眼角不由得濕潤，心頭亦震驚，這字跡她識得。她比任何人都認識這行字，是他，他竟然還活著，雉薇緊緊攥緊字條。

“啟稟大王，臣已在殿外四處查尋到了些許蛛絲馬跡。”權良起身向昔王止戈呈上一個托盤，托盤裏是用牛筋制成的九爪龍鉤。

拿在手中竟能隨即轉動，龍鉤隨著圓柱狀的底座伸縮活動自如，不得不讓人稱道。

“巧奪天工，拿去給揚吧！他手下能工巧匠頗多，擅機關術者不在少數，或許能查處那神秘女子的身份來。”

權良亦轉交親隨後，繼續開口道，“大王，這突如其來的神秘女子竟能混入宮中，可見這王廷之中必有他國細作，大王可否要徹查？”

昔王止戈輕笑反問道，“不知權相認為本王是否當立即徹查！”

權良素來謹慎，從他與昔王止戈再度重逢後，他便只當昔王止戈是王，往昔的手足情深似乎只是一場噩夢。說起話來便更是小心謹慎，不敢有任何禮數不周之處，他躬身低聲分析道，“大王若此時收網，雖能有所獲，但必會打草驚蛇。若是不動聲色，必可長線釣大魚而出。”

昔王止戈思量一二，似乎想起了什麽突然開口道，“一年一度的女兒節即將舉行，此時不是血光降臨的好時機，本王有耐心與之周旋。”

“臣緊記大王之言！”權良似乎很了解這個上位者的心思，比起揚?巴裏，他更擅長忖度人心。王太過聽從他母親劉大人的命令了，在他們三人中，王是最執拗最固執遵從母命之人。劉大人即使死了，靈魂亦牢牢地掌控著這個國家的命運。

離開時，權良以彎腰提鞋的時機，偷偷回望了一眼暗室中那頹然的背影，生命之光正在這昔王氏最後的遺孤身上流逝，若是他死了。享譽天下的四王氏的昔王氏也就真的滅族了。一個事實由來已久，權良可以肯定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嘴邊，他命不久矣。

47女兒節

“小女姬如妙今奉大王之命代替慕容秀大人，特來侍奉公主殿下。”姬如妙高聲道，她毫不顧忌身份仰頭平視雉薇。

而雉薇是認得這小丫頭的，那日權涼眼中的柔情正是給予了這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只是此刻少女正對她怒目而視。

從慕容秀口中，雉薇得知了這個少女驚天動地的舉止言行，已經完全超出了一個女人應遵循的禮數。

身為一介女流卻向大王求婚，可謂是震驚了整個大政國朝野，這個勇氣可嘉的少女讓雉薇感受到了她不曾有過的活力。

“賜座，如妙小姐不必拘禮，在本宮這裏權且當做自家便是。”雉薇居高位微笑擡手賜座。

可這一番話在姬如妙看來更像是示威以女主人的身份向她示威，她更憎恨這個所謂的中州公主。

她挑釁般的審視這個西麟老女，那平凡的臉上根本找不出吸引人的地方，那麽為什麽？為什麽不是她，為什麽大王要娶的不是她。

姬如妙毫不掩藏臉上的怨怒，靈動的眼眸被厭與恨占據了，這會讓她喪失理性。雉薇這些年來審人奪勢以有心得，她深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個小丫頭要比不動聲色的慕容秀好對付的多。

雉薇特賜茶於姬如妙，微笑開口道，“不知慕容大人是否是有要事在身？”

姬如妙不屑道，“想不到公主殿下如此孤陋寡聞，連我們大政國的女兒節都不知道。”

姬如妙的話語中帶著利刃，就連一旁年長的女長史亦看不下去，輕聲咳嗽提醒道。這王廷後宮中地為最尊崇的女人便是這中州公主，亦不可失禮，辱沒大政國的禮法。

女長史不得不開口道，“啟稟公主，女兒節乃是我大政國特有的風俗，是由已故的劉大人為天下女子舉行的節日，以祭奠昔王氏家第一位輔政女相昔王皇孟。而慕容大人是這次盛會的主祭人，所以公務繁忙。慕容大人特讓老奴轉達她對公主的歉意。”

女兒節，自大政國建立來，由劉大人為天下女子設立的節日，這一天上至老嫗下至童女皆可出門上街歡度盛會。每一年選當世之名門閨秀，賢良淑女作為主祭人，主持女兒節的盛會。

今年是慕容秀作為主祭人的第三年，她是名門世家小姐的表率，從小便身受禮法熏陶，讓她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女子。自出仕入宮以來，她謹遵祖父慕容正的叮嚀慎言慎行。她是自劉大人去世後這大政國級別最高也是最年輕的女官。

正因為她的謹小慎微讓她出仕官場毫無破綻，但亦無人會喜歡她這樣的女人。因為她不會像女孩子一樣討男人的歡心。

可慕容秀心中亦深深的埋藏著一個人，提起那人似乎是百家禁忌王氏忌諱一個諱如莫深的名字呼之欲出。

“慕容大人，陳釀老酒九百壇已準備妥當。”司禮監內一女侍小心稟告，打斷了正在核對女兒節賬簿的慕容秀。

“九百壇黃酒是要犒勞三軍的祭酒，切記定要定時派人安放到指定之所，切勿耽擱了慰問三軍。”慕容秀放下筆和顏道。

“諾，大人放心，已經派人去辦了！”

“諸位身為司禮監的女官頂要謹記女兒節之期在即，萬不可有任何疏漏，延誤了國之禮祭。”

眾女官上千頷首道，“謹遵大人教誨。”

眾人分作兩列各司其職，堂下主事鐘離世家小姐鐘離純上前，似有難處猶豫片刻開口道，“大人，西門劉家軍遣人送來一封書信，要大人您親啟。”

慕容秀不由一驚，她不曾與那位劉大人有任何交情，尚不知那色目人究竟有何公務來找她。

“呈上來吧！”淡淡一語。

展開繡著劉家軍族徽的公文，慕容秀著實吃驚不小。她像來處變不驚亦被這公文中的內容嚇得不輕。

“大人！”鐘離純見慕容秀臉色有異關切問道，“大人，這公文可是有何要事？”

慕容秀未曾開口，只是將公文遞給鐘離純。鐘離純僅看了幾眼亦不由緊張起來，震驚道，“大人，這公文未免太過荒唐了吧！如此無禮之舉，也只有那群野蠻的登徒子才做得出！”

鐘離純臉上泛起薄怒，咬唇心生憎惡，不免在心底咒罵道果然蠻族是無法被教化。

慕容秀不由得嘆了口氣對官署內的眾位女官道，“諸位大人，請聽本官一言。”

殿內的女官多半是年輕女子亦有好奇之心，早已按內不住，心生好奇。她們也是知曉那赫赫有名劉將軍，不少人亦是其戀慕者。

一時間官署內嘈雜一片，鐘離純看不過眼呵斥道，“諸位小姐是名門閨秀勿要失了分寸，傷了體統。”

“何必如此疾言厲色，鐘離大人的樣子也難怪會嚇走了夫家被退婚。”

“你住口，放肆！”鐘離純豁然而起，對這那在遠處訕笑的甄靈兒怒斥。但甄靈兒卻毫不在乎，她與鐘離純是同期卻要因姓氏屈居人後，她自是不甘心的。她與官署內眾位小姐皆相處和睦，唯獨看不慣食古不化頑固派的鐘離純。

鐘離純怒不可遏，她素來清高最看不慣色目人，她曾起誓總有一天要將色目人全部趕出大政國的土地。

“咳咳——”慕容秀輕咳幾聲打斷了爭執不下的二人，安撫道，“官署公堂之上，勿要做口舌是非之爭。鐘離大人勿要動怒，這劉將軍送來的公文也有待商榷！還是要征詢諸位小姐的意見，不知本官所言可對？”

鐘離純見慕容秀發話亦不置可否，退在一側閉口不言，但心中亦倍感憎惡。

“諸位大人也知女兒節將至，西門軍煉兵出世之日，劉將軍想請諸位小姐蒞臨觀摩，恭祝女兒節。也感謝諸位小姐賜酒之恩！”

此言既出，滿堂喧嘩，官署內的世家小姐們具是心神蕩漾，激動不已。想來在這官署內連個男人的影子都看不見。終日苦悶無趣，又不似尋常人家的女子可以出游會情郎，自然是苦悶的。

世人皆知這所謂的司禮監不過是昔王氏賞賜有功之臣的珍寶箱。劉大人在世時為了挾制七十二士族，特下令甄選大政國七十二世家的名門待字閨中的千金小姐入司禮監學習禮法為官之道，不過是個幌子。實則是為了挾制七十二世家，並用這些個名門小姐來犒賞三軍，籠絡色目人之心。

此事自是引起軒然大波眾人反對，但劉大人的手段亦毒辣。在劉大人的恩威之下那些個名門小姐只得從命並昭告天下，其中最轟動的便是色目人將領阿萊鐸鐸迎娶了歐陽世家的小姐。當時七十二世家聯名反對，並聲勢浩大的糾集族眾包圍了司禮監，揚言要維護中州綱吉若是劉大人一意孤行便要***而死。

劉大人不受威脅自然不會示弱，歐陽族長正要***時被揚?巴裏?劉勸阻。誰也沒想到這個色目人竟然谙熟中州禮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以天變世道固變之說，格致派仁學之說打動了在場的世家大族，最後阿萊鐸鐸得以成婚並改姓歐陽。

但風波平息後，並未使得色目人與中州人獲得更多諒解。而色目人要想在大政國立足唯一的辦法就是迎娶中州女子，改中原之姓。只是過了十年，色目人的處境依舊沒有好轉，亦是因為劉大人推行的治理蠻族的昔王三策，將曾經助昔王氏覆國色目人遏制在大政國北方邊境處，美其名曰賜田屯墾，此三策之一。

時至今日，此三策亦成了大政國治夷的國策。當慕容秀第一次從劉大人的口中聽到這三策亦不得不佩服這個婦人遠見卓識，劉大人的胸襟和鐵血手腕，讓天下都不敢小覷這個女人的智謀。

劉大人的音容笑貌至今亦留存於慕容秀的心中，言談舉止間她深受劉大人的影響。

回想之際，堂下眾女官以甄靈兒為首早已躍躍欲試，亦好奇請言，“敢問慕容大人，這公文可是有大王的授意？”

慕容秀是深知這些個女子那點心思，少女思春本是人之常情，尤其是被禮法束縛在司禮監的士族小姐們。

殿中數位妙齡少女在等候慕容秀開口，這或許是她們唯一的機會。慕容秀不認拒絕那一雙雙期盼的眼睛，只得輕嘆回道，“大王已允諾劉將軍之請，但說了尚需征詢諸位小姐的心意，不知諸位小姐意見如何？”

話音未落，身為女官的名門千金立刻恢覆了少女應有的赧羞之態，自是欣喜異常。但惟獨鐘離純對這邀請不屑一顧，徑自離去。

甄靈兒與眾女眷齊聲行禮道，“但尊慕容大人之意。”

不願意背負有違女德的士族小姐，將這個難題推給自己，這讓慕容秀有些難過，女人心終究是個難懂的東西，就好像那位中州公主一樣，心思縝密深不可測。

48撥雨撩雲

女兒節，這一天王都新城的少女結伴出行，或踏青出游，中州列國唯有這女兒節是為女子所設。

而貴族士大夫家的小姐，亦在這一天尋覓門當戶對的夫婿。但惟獨今年的女兒節，名門小姐紛紛雲集與西門軍營處觀賞煉兵大會，頗為罕見。神兵出世是西門劉家軍一年一度的盛會，只是今日多了些女子更添其隆重之色。

早已搭搭建好的三層高臺之上，架著鐫刻著劉字的九鼎之爐，而左右兩側則是為貴賓臨時搭建的三層觀禮臺。

正中央主位則是劉家軍最高統帥揚?巴裏的座椅。主位之下是劉家軍各個將領的座位，只是今日來的多半是未婚的將領。他們的心思全然不在那些個即將出世的絕世神兵上，而是在那右手高臺處的那些個妙齡女子身上。

頭戴鬥笠輕紗遮面的少女皆是精心著裝，她們的到來讓這死氣沈沈的軍營頓時煥發了生機。

年輕的色目軍人亦難以抑制亢奮之情，以口哨與歡呼聲來傳達他們的愛慕之情。甄靈兒難得見到色目男子，那些個色目年輕人經頗為英俊，皮膚亦白皙竟不輸給她。偷偷撩開面紗，她一露臉竟惹得臺下一眾輕佻的歡呼。

俏臉微紅，甄靈兒但覺心砰砰的兀自跳動，靈機一動，故作跌倒狀隨手將絲巾拋落臺下。臺下一眾年輕將領，見此紛紛你爭我奪不甘示弱。但最終搶到的是年輕的校尉博爾真，博爾真年輕且英勇，在軍中有著撲騰的小麻雀之稱。

大家之所以稱呼他為小麻雀，是因為他臉上有著像麻雀卵殼上一樣的雀斑，最喜歡嘰嘰喳喳的湊熱鬧。但他亦知道今天於他至關重要，若是能求得以為貴族小姐的愛慕，他便能高枕無憂的永遠留在軍中。

博爾真突然跳上高處的椅子像個勝利者一樣對眾人高呼，並沖著甄靈兒的方向單手放在胸前行了個軍禮，一眾女官也被甄靈兒大膽的舉動而竊竊私語。唯有鐘離純實在是看不下去，從一旁的木梯悄然離去。

甄靈兒一早就看到了鐘離純，那個小妮子口不對心說是不來結果還是來了，她對眾女官對著那背影調侃道，“有的人就是口不對心，虛偽又嘴硬，自打嘴巴！”

一眾女官自然知道甄靈兒嗔怪的是誰，紛紛遮面嬉笑。慕容秀自是對這些個小女子的心思頗為苦惱，她亦是最懂鐘離純恨意之人。只是昔年那仇恨本該伴隨著劉大人的死而終結，可鐘離純依舊放不下，只因為她的孿生兄長鐘離期是死在這裏、死在色目人手中。

伴隨著人聲喧騰，重兵駐守的軍營早已被劉家軍圍得水洩不通，如此重兵把守之地若有不法之徒鬧事，皆可就地正法。

一眾江湖知名人士列於主位右側的觀禮臺，他們是唯一被允許攜帶兵器入劉家軍營者。在眾人的期許與等待中，劉家軍的主人此次煉兵大會的主持者揚??巴裏終於登場了。

揚??巴裏年輕而持重，在這種場合之下他亦嚴肅而又氣勢，而這股天生的氣魄讓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集中於他一人之上。整個觀禮臺頓時安靜了不少，而六大江湖門客亦在劉將軍身邊入座，只是尚有一坐席空空如也。

正午時分，艷陽高照，鑄兵軍軍長高以濃攜鑄兵十二師登場。眾人早已對這位堪稱中州第一鑄兵師老人如雷貫耳。

八旬高齡的高以濃在一個年輕人的攙扶下登上高臺，揮手讓身後的十二鑄兵師將十二個精致的木匣依次放在十二張成放射狀的案幾上，而他緩慢的踱步到案幾中間佇立。

站在兵器中間的老人脊背有些彎曲，但依舊不敢忘記他軍人的身份。重拳砸在胸膛之上，他蒼勁有力的聲音帶著歲月的年輪，“啟稟將軍，下臣已在今日將十二兵器鑄造完畢，待將軍您檢閱試煉。”

“好——”揚巴裏霍然而起，他對這老人一項敬重，亦起身對眾人在場眾人道，“今日，我劉家軍廣邀天下豪傑，來劉家軍營出席這煉兵大會，多謝諸位豪傑賞光！”揚巴裏，抱拳對江湖人士的方向施以江湖之禮。

只是那江湖眾人亦不滿為何在這軍營中竟會有女人，這些個江湖人士大多來自中州列國，多少受了些禮法的影響。自是看不起女人的，對於這大政國的稀罕事亦頗為不滿，就像是那曾經只手遮天的劉大人。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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