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雉薇面前，雉薇猶如受了五雷轟頂，在震驚中她竟好似喪失了語言，因為她不知道該用何種語言來描述眼前的男人，同時她也恍然大悟道為何要將這大殿遮擋的嚴嚴實實的緣故了。

有一種病，民間俗稱陰天樂，也有人稱得了這種病的人為白鬼。鬼，夜裏行蹤飄忽，白日藏於洞穴。而白色的鬼是因為他們的身體發膚具是白色的，而他們的眼睛多是淺紅，他們更像是一種雪白的動物，而他們唯一畏懼的便是頭頂烈日，艷陽高照。雉薇常年身居深宮之內，自是未曾見過這種白鬼，但是她卻從天下一笑所著的醫書《疑難雜記》中看到過這種癥狀，在眼前站著的正是一個得了此種疾病之人。

“你不怕我麽？”男人一步步向雉薇逼近，而雉薇卻覺得雙腿沈重以至於不得動彈，直到他們的距離僅有半步。

雉薇審視著男人的外貌，幾近通透的白皙膚色幾近病態，銀白色的長發，竟然連眉毛都是白色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臉頰兩側的皮膚或許太過通透竟能看到血肉的血絲，從肩胛骨處向上生長出詭異的花狀圖案。

雉薇不願意相信她眼前的是一個得了絕癥的病人，她寧願相信他真的是色目人。

“你是色目人麽？”一開口雉薇便有些後悔了，她明知道男人絕不是色目人卻荒唐的追問本以知曉的事實。

聽到雉薇的追問，男人有些好笑，微笑的開口道，“但凡事中州人，聽到你這話定是要氣憤的。”

雉薇愕然，方察覺到自己的失禮，如此冒失的話讓她有些窘迫。中州的大好男兒哪個願意被叫做蠻族。

“那麽？你是誰？我又在哪裏？”雉薇脫口追問道，這是她終於尋回的理智。

男人伸出手，就在即將出碰到雉薇時被雉薇眼中的疏離阻隔，或許是他太過心急了。

盡管竭力試圖掩藏自己內心的渴望，他依舊不能措施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這是天賜良機亦是阿珍的遺命。

“公主，我可以回答你的疑惑。”男人不著一縷的盤膝坐在地毯上，末了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雉薇坐下。

雉薇會意，款步正襟危坐在男人的身邊，嚴肅與懶散鮮明的對比之下讓男人亦正了正自己的肩膀，頗為好笑的舉動惹的雉薇不禁輕笑一聲，道，“這裏是您的宮殿，不必如此拘束，我乃遠方來客，不敢逾矩。”

直到此時兩人間焦灼且緊張的狀態才有少許松弛，鳳凰香爐的口中吐出絲絲縷縷的青煙，那飛逝的青煙宛若歌女舞動的姿態，兩人不約而同的出神看了片刻。男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豁然而起，走到香爐處逐一熄滅了。

回身之際竟撲通一聲跪在了雉薇的面前，雉薇大驚，被這眾人口中的王的舉動再次驚愕住了。

“您……您……這是何故？”雉薇不知如何是好，磕磕巴巴的開口道。

常言道男兒膝下有黃金，而眼前的這個高大的男人卻向他一個女人行了如此大禮。她百思不得其解，出神的盯著男人頭頂的發旋。

“我乃昔王氏遺孤昔王止戈，今有一事相求，望公主殿下務必允諾在下之請。”

02不明就裏

圓樓，居於無量山麓，以此樓為中軸兩側遍布建成的宮殿樓閣便是大政國的王宮所在。以王宮向外呈折扇狀插在這依山傍水之間的便是新都——西京，但百姓還是喜歡稱其為新城。

大政國建立不過區區十載，卻罕見的保存了其前身大西琉的國土。除了舊都啟方附近的百裏王畿之地外，俱落入了昔王氏的手中。

曾經幾近滅族的昔王氏終於重振雄風，遙立於中州列國之林，成為西方不可忽視的國家。

雉薇合上書，站在圓形天井中環視整個圓樓，這座三環圓樓乃是享譽中州列國最大的王室藏書樓。

昔年大政國戰火紛飛時，王族為了最後的尊嚴竟下令縱火焚燒此樓終是激怒了天下士子，惹惱了天道也是其一敗塗地之因。

圓樓正南門處有一塊賢達碑，碑上是千年以來，中州聖賢，名流題款落印處，在風雨中見證了中州千年來的歷史。近來尤為珍貴的便是冬兜先生持劍劃出的一個達字。

時至今日亦沒人參透此字的各種奧秘，而後圓樓易主，大政國王者昔王止戈親題“通達”兩字懸掛於南門之上，此樓因此得名。

雉薇想起老師曾經說過，不入此樓非為仁，不見此樓非知仁。只是到死老師都未能踏入這裏。

此樓為天下士子而開，因此名流賢士無不慕名而來，只是他們不及雉薇身份特殊，可有幸進入圓樓天井處飽覽群書。或許這裏便是冬兜先生閉關三年悟道之處吧！只是雉薇卻沒有那份心思，她終究是個女人，總是懷揣著天下卻總是逃不開那情愛的煎熬。

她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一個男人，一個為了她拋棄一切的男人。提筆在紙上寫下四個字“紙王三千”，她不知道男人現在可安好！

“公主，要用膳麽？”陪侍的女官慕容秀輕聲問道，她亦將雉薇寫下的四個字牢牢記在心中。或許正是因為她心思縝密，通曉詩書王才特許她來照顧這一個公主，她定不負王的囑托。

雉薇將紙折起來，堂而皇之的揣在懷裏，輕聲道，“且不急，慕容大人不必在此陪我，我有事自會搖鈴的。”

“這萬萬使不得，難道是下臣照看不周，惹您不悅。”慕容秀蹙眉道。

“不，有妹妹陪伴甚好，只是妹妹是宮中文書官，怕耽擱了你的公務。”雉薇輕笑席地而坐。

“公主勿許記掛小人，自是有人代勞！”慕容秀雖是派來侍奉雉薇的卻也是名門之後，慕容世家四代掌管圓樓藏書整理，並身兼史官並以史自成一派，門下弟子諸多雖不及冬兜先生天下之名，亦在大政國頗有威望。昔王止戈起兵後雖屢戰屢勝直搗黃龍，但最終得以稱王的機緣便是這七十二家在世名流的鼎力支持。而現任樓主慕容正既是慕容秀的祖父，又是大政國年輕的丞相權涼的老師。

“如此豈不是辱沒了慕容小姐的身份！”雉薇頗覺為難，因為她實在不喜歡有一雙眼睛時時刻刻盯著她，讓她舉步維艱。

慕容秀深知雉薇下了逐客令，只是她卻不能退縮。當初是她自告奮勇向王請求見一見這中州公主，若是前功盡棄她怎好向王交代。

“公主身份尊貴，能陪伴公主是我的榮幸怎會辱沒了。”慕容秀淡然自若，讓雉薇頗覺遭逢對手，更難的的是這慕容秀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她的一言一行或許早已被告知了大政國的王。

想至此，雉薇頗覺困擾，而這困擾已經深深糾纏著她三天三夜了。三天以來，她始終會想起那個王對她的請求。

若是權衡利弊，她身為一國公主又擁有中州之號，在大局面前她該答應的。只是她腦海中始終揮之不去的是一個男人的臉，紙王三千等待了她十年的男人，在南國瀾江邊終是答應與她相守一生的男人，她不該背棄那人。

當紙王三千帶著雉薇從南國兕水城逃離時，天已大亮，城外喬裝改扮的楊徂，冷寰等人早已準備好了離開的船只。

冷寰先是由喜轉驚，喜的是他終於見到了自己的姐姐，驚的是，姐姐不是孤身一人，她身邊的男人很是礙眼，他甚至不用猜就知道是誰。

瀾江邊冷寰看著姐姐與那男人息息相別，雙手握成拳狀，他咬牙切齒的用眼睛瞪著那人男人，恨不得將其大卸八塊。那一刻自己竟是旁觀者，她姐姐的眼中竟全然不曾有他，難道他的安危就一點也不重要麽！

他不知道姐姐究竟和紙王三千說了什麽，只是姐姐終是獨自一人折返踏上將要離開這兕水城的船。

直到姐姐駐足他的身邊，他依舊不敢相信。他嘗試著小聲呼喚姐姐，或許姐姐的心思依舊在那水邊男人的身上，再也不能分給他一絲一毫的感懷。

就在他眼前，他吃驚的看著姐姐從未有過的失態，他聽見姐姐驚慌失措的喊聲，“停船，停船。”

雉薇慌張的吩咐道，所有人都未曾見過雉薇這般失態，就連穩重的楊徂亦頗感為難。

船終於開始停下來了，雉薇不顧所有人的勸阻，執意要下船。在眾人的矚目中，她大膽的舉動讓所有人大惑不解，卻攔不住這倔強的女人。

雉薇跳到小舟上自己撐船，只是小舟除了在水中打轉竟無法前行，她急躁的拋棄了竹竿，縱深跳到淺灘水中。

淺灘的水僅僅莫過她的胸口，那一刻她的世界裏只剩下了那個在瀾江邊駐足的男人的身影。

十年，她能有幾個十年，她讓紙王三千等了她十年，本以為十年會消耗掉男人的恒心，可是她錯了。是她錯了，她小看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的恒心，而那份恒心是她這輩子不曾擁有過的東西。

靈魂深處正在呼喚她作為女人的本能，她第一次想要擁有什麽，而紙王三千便是她這輩子萌生出的唯一想要擁有的。

紙王三千一眨不眨的看著女人從水中撲騰的向他走來，而他卻動彈不得。只能緊緊的看著女人出格的舉動，終於臉上有什麽東西花落濺落而他卻再也無法遮掩。

本不長的路，雉薇走的很艱辛，冰冷的江水絲毫不能阻攔她的腳步，當她搖搖晃晃的從水中走出來，走到男人的面前時，她終是因體力不支撲倒在了男人的腳步，伸出手緊緊抱住男人的雙腿。這一刻她拋棄了中州公主的尊嚴，忘記了那一雙雙眼睛的註視下，她愈發收攏手臂抱住男人的腿身體因寒意而發抖著。

“三千，跟我走吧！我不想再等下一個十年！”

紙王三千倏然睜大雙眼，他眼中的世界已經模糊不可見了。

緩緩合上雙眼，他的心臟激動的狂跳不止，終於，他終於等到了這句話。為了這句話，他苦等了十年之久，人們都說他胸無大志，懦弱無能，毫無男兒本色。他是一個在仁道之下的敗類，為情所困的凡夫俗子。曾經他為了獲得尊嚴而冒失的接下那道詔書，讓他成為天下士子的笑柄。

那些個虛無縹緲的話都不及雉薇的一句話，他本不信命，但他始終相信的便是與女人的相遇！

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雉薇的頭頂，他很想開懷大笑，天下蒼生與他何幹，唯有眼前之人才是他的的一切。

雉薇仰起頭，向男人伸出手，這次伸出手的該是她自己了。她不能再將這個男人拒之千裏之外了。

“雉薇，可以再問一次我的名字麽？”紙王三千目光中帶著溫柔的請求脫口而出。

雉薇仰起頭笑了，輕柔的開口道，“敢問這位公子，可否告知姓名與我。”

“紙王三千”紙王三千本不執著於這個名字，可現在他卻在乎這個名字。終是他想從紙王氏的束縛中逃脫終是無濟於事。

雉薇與紙王三千佇足在船頭，遙望那愈變愈小的兕水城，半年多時間裏發生的一切都渾若一場夢。

他與她俱是那夢中人，只是醒來時他們不在孤單，因為他們擁有了彼此，而相愛的彼此便可使得他們重獲新生。

雉薇覺察到紙王三千眼中的一絲不舍，雖是轉瞬即逝，卻讓她揪心。她握緊男人的手，希望能將男人手上的寒徹盡數消退。

“三千，你……後悔麽？”在遲疑中雉薇終是開了口，因為已然看不見兕水城的一切了。

紙王三千轉頭凝視著雉薇的臉，“若是後悔，我也等不到這十年了。我本是火波送與南國的質子，已是孑然一身！”

“不”雉薇擡手打斷了那苦澀的話，她想給這個男人自己的承諾可又害怕失去，“你並不孤單，因為你還有我！”

紙王三千一把將雉薇擁入懷中，在雉薇的耳邊呢喃道，“雉薇，生死與共，天涯海角，有我與你同行。”

男人的話久久回蕩在雉薇的腦海中，困在這大政國王宮的半個月來每每午夜夢回之時，男人話便將她從昏沈中喚醒。

她反反覆覆思考的便是自己究竟是如何落入大政國國王之手的，毫無疑問的是有人洩露了她的行蹤。當初為了掩人耳目才周轉取道大政國再折返朝桓，以避免良王的截擊，可未曾想到敵人竟也潛伏在自己身邊。雉薇不禁想到天王冉，她與他竟是同病相憐，只是至今尚不知南國局勢何往。

03奇貨可居

雉薇閑情漫步在圓樓的三層，三層之上存放的是書卷最多，多半是近一千年來從列國搜集而來的書籍。

鵝黃的燈光透過重重書架微微跳動，雉薇不禁好奇起來，輕聲問慕容秀道，“那是何人？”遠處一個高挑身影隱約浮現。

錦繡紅亦壓低聲音回道，“回公主，那是當朝丞相權涼大人！”

聽此，雉薇心中不禁一驚，縱觀列國當朝丞相年紀最輕者當屬這大政國的丞相。她聽沈戎說起過權涼，此人既有傲氣，又有傲骨。大政國國策多半出於此人之手，更重要的是權相一言可抵千軍。

雉薇當下生出想要結識之心，但她礙於身份之過，不便現身。便對慕容秀說道，“慕容小姐，可知道那權涼大人看的可是什麽書？”

慕容秀對著圓樓藏書自是了若指掌，僅是一眼便肯定道，“此處藏之書乃是東華山洙泗先生弟子所著《泗水錄》抄本的存放之所。”

“《泗水錄》？我以為大政國向來推崇程洞先生兼相愛之說，尚不知於仁亦推崇備至。”雉薇拉著慕容秀撤出門外，躲到角落處。

慕容秀不解問道，“公主這是何意？若是想要見權大人，小女自會代為通報。”

雉薇搖搖頭道，“這恐怕與禮不符吧！”

雉薇與慕容秀一直在角落處直到窗外月懸而上，依舊可見鵝黃燈火不息。咕嚕嚕雉薇的肚子不禁饑餓難耐，慕容秀適時道，“公主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雉薇臉頰微紅小聲道，“不打緊，你自可先行離開！”

慕容秀怎敢先行離開，只好繼續陪伴。雉薇但覺眼前漸漸模糊起來，眼皮沈重終是體力不支靠著墻壁昏昏睡去。

鵝黃的燈火越發亮了起來，輕緩的腳步聲一點點接近。擡起燈照在角落處，權涼終於看見了躲在那裏的兩個人影。

慕容秀見到權涼方要開口，卻被權涼打斷，他手指放在唇上示意慕容秀噤聲。自己則彎下腰用燈火照亮了女人的臉。

眉頭蹙起，他精芒四射的雙眼放光打量著女人的臉，看了許久唇邊勾起一抹冷笑，旋即挑燈離去。

雉薇在午夜的寒意中蘇醒，待她醒來之時，身邊躺著的男人讓她頗為震驚。她翻身慌張的翻身下了床，而那個男人也在響動中蘇醒。

“原來，你醒了！”昔王止戈帶著笑容開口道。

雉薇心頭火氣，亦回擊道，“大王不回自己的寢宮，來此不覺與禮不符麽？”

昔王止戈第一次看到惱怒的雉薇，倍感新鮮即使被自己囚困了半月之久，這女人面上絲毫找不到異動，今日卻難得有了變化像個女人了。

“公主殿下，恐怕還不知道，這裏便是本王的寢宮。本王相信這裏也會成為公主的寢宮！”

“大王果然是無信之人，許諾三月之期尚未到，怎可如此輕率！”雉薇據理力爭，先前眼前這個男人屈膝向她的請求至今讓她心有餘悸。因為這個王的請求，竟是讓她為自己生下一個孩子。

與她而言本是荒唐滑稽的請求，但在雉薇聽了昔王止戈的理由後，她卻動搖了，因為那關乎到她重返百照城的第一步。

雉薇是西麟公主若是與大政國國君昔王止戈聯姻，不僅可以鞏固朝桓國的根基，亦可以獲得大政國的兵力支持。與她而言若是有重兵相助，便可與良王分庭抗禮，重返國都亦指日可待。而她與昔王止戈的孩子身份特殊可幫助昔王止戈穩固王權，維護正統，也可以一舉滅了啟方城前朝王族實現道統合一。

這是一場交易，骯臟又危險的交易。若是答應她便是出賣了自己，將自己當做最有力的籌碼。當初，他父皇去世前的擔憂不無道理，她是列國眼中的一塊肉，更是列國想要爭奪的肉。那些個求親者的畫像看得人眼花繚亂，她正是處於平衡諸國勢力才會選擇局外之外的紙王三千，用意搪塞列國。

她害的一個男人為此喪失了十年大好時光。離開兕水城的那一刻，他們比肩而立本該是苦盡甘來卻又是陷入了離別。

如今，她又怎能再度傷害那個男人的真心！

昔王止戈一點點走向雉薇，直到雉薇被逼入他的胸前無法逃脫。

低頭看著雉薇睫毛微微的跳動，他忍不住用自己的手去觸碰，見對方下意識的閃躲他忍不住開口道，“你這樣的女人難道還在渴求愛情麽？”

雉薇在驚訝中擡起頭直視著昔王止戈血石般的眼睛，難以置信她聽到的一切。

女人的眼神在昔王止戈的眼裏是如此的不甘心，他亦嘆息道，“我知道你的故事，列國都傳遍了，西麟公主在初故樓一擲千金。我倒是很好奇你會屬意什麽樣的男人。”

“那麽大王呢？您又屬意什麽樣的女人呢？我知道至少不是我這樣的女人，難道不是麽？”雉薇破天荒的回擊道，與紙王三千的再次重逢似乎喚醒出了雉薇刻意掩藏的另一面。

昔王止戈被雉薇的問題打動，歪著頭竟認真的思考起來，不多時他自然而然的吐出一個名字，“阿珍！”

“阿……阿珍？”雉薇狐疑問道，這是她從不知曉的名字。

“阿珍是我的乳母！”

04昔王世家

劉相，本名劉司珍，小字珍兒、阿珍，世人皆聞有劉大人，未聞有阿珍之名。阿珍一個執掌誥命十年之久的女人，自大西琉改為大政國昔王止戈登基為王，人們都說劉大人的天下終於來臨了。

尚在大西琉時，邊境上便出現了色目人，只是這並不是一群武裝下的野蠻狂徒而是一群想要與中原人通商的色目人。

閉塞的中州千年以來拒絕一切外人的窺探，恪守禮法合一之下是這個文明的狂傲。但在這中州亦有開明之士，大政國的掌政者昔王氏。

昔王氏本是四王氏之一，千年以前四王氏分家後，昔王氏便西進開荒並扶助紅岸潘氏掃平八方登基為王，建立了西方之國大西琉。

紅岸潘氏與昔王氏有約世代為君臣，並將國之大權授予昔王氏，昔王氏自此世世代代皆為丞相一職執掌大西琉千年之久。

四王氏恪守天變道亦變的法理，準許了與色目人通商的請求，自此蠻族大量湧入大西琉邊境，一時間蠻夷混雜好不熱鬧。

而身受正統熏陶之下講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非我族者其性必惡的古板士子們卻發起了聲討的浪潮。

站在權力之巔，步步甚危，稍不留神就有跌落懸崖的命運。而王族在百年間亦不安分，權利能誘使人發狂，禮教之下的士子們在此時突然想起了深宮中的王族。自此王族成了他們手中的一面旗幟，終是憑借王族可與昔王氏分庭抗禮。

王家與公家的矛盾就在邊境民族融合中凸現出來，百年之久邊境上誕生了新的族裔——色目人。色目人以中州母姓為尊，他們尚武且擅經商，在昔王氏的默許下他們有了中州人的身份與自尊。

而大西琉王族與公家昔王氏的矛盾終於在執掌兵權的老族長昔王弋死後爆發了。根基不穩且年輕的新丞相昔王晏安，在天下士子的誆騙下終是還政於王釀成了滅族慘禍。

族人常說晏安不宜為相，因為他心不夠狠，他的血是熱的，長於婦人之手的他，女氣過重當個守城之兵尚且不足，安能掌一國大權。

晏安的父親早亡，其兄弟姊妹六人皆由祖父昔王弋撫養成人。其長兄昔王晏國尚武，有力拔山兮之勢勇猛國人，只可惜僅僅得了昔王族長的一句話，“莽夫，且不足以成大事。”

二哥昔王晏泰為人持重且待人寬厚，只是無掌兵之能，盡可紙上談兵，昔年邊市嘩變他優柔寡斷，葬送了發兵良機。惹得眾將士不滿，竟被當眾縛於昔王府門前，惹得昔王氏丟盡了顏面。而三哥昔王晏民卻因幼時失足落水成了個癡呆之人，終日只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昔王氏男子雖不佳，但尚有兩女子。這兩女子正是昔王晏安的四姐昔王瑤和五姐昔王喜。昔王喜早年嫁與武將六步徵，夫妻二人一直長居邊境維護邊境之安。唯有昔王瑤借照看兄長之名長留與家中。

自小無父無母的晏安是跟著姐姐昔王瑤長大的。昔王瑤除了照看他之外，還要照看他癡呆的三哥。

從小開始他便追在姐姐身後，以至於那風花雪夜的詩篇裏的女神都變作了姐姐的模樣。生在四王之家本應與權利相伴的他卻全然忘記自己的姓氏，他不過也是個普通人。

佛說，絕情絕欲方得解脫，這是佛為他的預言。可他卻說，無情無欲非人也。寧願為人享天下之樂，不願為佛滅人欲。

晏安生得一副好皮囊，只是他甚少出門亦不知這天下之大有幾分，唯有書房一隅是他夢游幻境之所。

桌案上是他從圓樓借來的秘書，為了掩人耳目他還特意將書冊上包裹了一層麻布。此書難得之處便在於難等大雅之堂，若是讓外人看見豈不是要丟盡顏面。

將侍女們支出書房外，他打著小憩的名義正躲在桌下細讀。

將燭芯剪短，光收縮，竟僅剩不足半尺的範圍。他縮著手，小心翼翼的將灰布展開，打開的一瞬間竟讓他一下子紅了臉。

心癢難耐，他竟無法克制自己，繼而大著膽子將書冊托在手中細細研讀，一頁一頁的翻著，只是那書冊上並無多少文字，僅是一幅幅圖畫。

呵！那畫冊之上畫著的竟是一幅幅春宮圖，晏安看的癡迷亦周身燥熱難當，他擡手撕扯著自己的衣襟只是拉扯之下愈發熱了。而就在此時，門外突然穿來異響他猛地合上書冊，警覺的問道，“是誰？誰在外面？”

“公子，是奴婢！女婢是來送膳的”

熟悉的聲音讓晏安頓時放松了警覺，他知道那聲音是來自他的近身侍女青碧。

手中緊攥的書冊上清清楚楚的寫著《春宵秘術圖》。

05昔王晏安

“青碧，你別走！”晏安慌忙將圖冊藏在大櫥下面，拾燈而起，打開門的瞬間他能問道青碧身上淡淡的花香，是姑娘就喜歡打扮自己，青碧自然不例外。

晏安的眼睛緊緊定在青碧身上，惹得青碧不知所措的紅了臉，赧羞道，“公子，夜膳……奴婢已經備好了”

“青碧你今年多大了？”晏安似是第一次發現自己侍女竟也頗有姿色，本已燥熱的軀體愈發火燒火燎起來。

“十八！”青碧小聲道。

“竟比我大兩歲！”晏安喃喃自語道，他一把抓住青碧的手就王書房裏拖，青碧從未見過公子如此粗暴，驚訝的叫道，“公子，公子——這是”

當書房門關上的那一刻，晏安擡手一把將青碧攬在懷裏，直接在青碧的臉上揪了一口，“青碧，你喜歡我麽？”

青碧被這話問住了，她一時半會竟沒了意識，等她尋回自己的意識時，已被晏安拖到了軟榻上。

晏安哪裏還等的了，將自己的衣裳盡數除去，屈身壓在青碧身上再次逼問道，“青碧，你究竟是喜不喜歡我？”

這次青碧終於聽清楚了，她照顧六公子已有十年，耗盡了自己的心力怎會不喜歡，只是她們身份懸殊，怎可輕易說什麽喜歡。

“你不說，我便當是你默認了！”晏安笑道，擡手便去扯青碧的衣衫。這下青碧終於知道晏安想做什麽了，她驚慌道，“公子，不可！”

被人拒絕晏安是萬萬沒想到的，他猛然起身收手道，“你若不願意，今日之事就當做從未發生，未免以後疏離，我自會調你去別處。”

“不，公子，奴婢不想離開您！”當知道要被調走，青碧竟被嚇得撲倒晏安的腳邊，仰頭祈求道，“公子，不要趕青碧走，我怎會不願意，從十年前女婢便是你的了！”

欲擒故縱這招男人用起來也是恰如其分，晏安不禁這樣想到，他將青碧從地上拉起來，兩人相擁著步入進入輕紗幔帳內，共享那巫山雲雨時。

顛鸞倒鳳間，晏安第一次感受到了滅頂的快樂！只是他幻想的身下的人卻不是青碧而是另外一張他日思夜想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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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安二十歲的那年，國都啟方來了一位有名的人，他叫竹中賢。他的名望並非因他貴族的身份，而是因為他是冬兜先生的四大弟子之一。

冬兜先生坐下四大弟子，曠世奇才竹中賢、玉面書生伏玉、游俠阮星垂、博學一蘇子。以竹中賢為首徒，相傳此人有傾國之才，世間罕見。他的到來，讓整個國家的士子奔走相告，更難得的是他要在圓樓舉辦一場講會。

講會舉辦的那一天，圓樓被圍了個水洩不通，晏安也跑去觀摩，盡管姐姐說大西琉的士子恨透了昔王氏，讓他多加小心，可他依舊獨自拋出去了。

晏安是家族的六子，甚少露面自然不介意個人安危。混在人群中，他只得一方落腳之地。甚至看不見圓樓的裏層大門。

從人群的腳下穿行，晏安終於進了圓樓。圓樓三層的位置竟是空無一人，直到一書生高聲對眾人道，“先生到！”

一聲過後，三層的所有窗戶似是在同一時間打開的，昏暗的將會現場登時炸亮，與湛藍蒼穹遙相呼應，人群齊聲響起驚呼聲。

晏安覺得一頭霧水，這眾人膜拜的景象讓他不明所以，在驚呼聲後天下士子齊齊席地而坐，聆聽聖人教誨。

高樓上一個高瘦的人影由遠及近，只是眾人依舊看不清他的面目，不多時人群中突然響起呼喊，“仁不通達，天下征伐，何為罪魁禍首？”

人群紛紛跟著應和起來，會場上一時間喧囂大作，連動之勢鋪天蓋地而來。

在人群的呼喝中，一個聲音從晏安頭頂直擊面門，“中州列國相爭，百姓受苦，閉塞而不能行天道，此罪不在士人，而在這中州四害！”

“何為四害？”一唱一和的呼應惹得眾人小聲議論著。

“亂天下著，四賊為首，中州分立，四害之罪。此四家不除，中州不安，天下不安，天海紙昔四姓實乃中州之蠹也，不除不得以行仁道，為萬世開太平。”此言既出，登時全場沸騰，竹中賢說出了天下人不敢說出的話，如此堂而皇之的向天下宣告了四王氏的罪行。

06情竇初開

而人群中晏安被四周憤憤不平的天下士子包圍，那是他從未見過的人的狂熱，那士子眼中的火似乎要點燃蒼穹。

晏安第一次知曉原來自己的家族竟是會如此惹人憎恨，天下士子雲集於此處竟是要聲討四王氏。自古以來四王氏便以中州捍衛者自居，守護著這一方樂土，直到千年前分裂後才聲勢銳減。

四王氏各自掌控一國之勢在西麟王天燧元仁的沖擊下已大不如前，這個男人的出現讓中州四王氏膽戰心驚不寒而栗。這自封為帝的王如今已向南國用兵，大軍已壓境交戰一觸即發。而值此良機昔王氏族長丞相昔王弋亦有偷襲西麟，奪回早年被侵占的龍眼十二城。

當年天燧騎兵打著中州的旗號北逐蠻夷孤軍深入漠北獅心腹地，血洗漠北四部聯軍，此役烏古斯人首領赭圖戰死。才使得烏古斯人停下了進軍的腳步龜縮而不敢出，得勝而歸西麟王野心膨脹以大西琉誤殺西麟運糧軍為由，兵鋒直至大西琉。大西琉王族主張和談，以和為貴，昔王氏立戰不妥。昔王氏族長親自領兵與西麟王決戰於龍眼坡三月之久，後雖西麟大軍戰得優勢，但亦糧草供給。以西麟強占龍眼十二城為止。

今時今日，中州的這頭雄獅終於向列國漏出獠牙，他一統天下的野心昭然若揭，取道文昌繼而攻打南國，是要一舉兩得。南國豈肯坐以待斃，國相簡崇禮已與列國互通有無，而天王氏亦向其他四家送來了國書。南國若破，四王氏宗廟便定會被那西麟王焚毀，三家豈能袖手旁觀。昔王族長雖以力保宗廟為由答覆天王氏，但其心所在僅是那龍眼十二城並借機削弱西麟以自保。大西琉國中對昔王氏不滿者比比皆是，他以想求一戰之名聲，重振昔王氏往日雄風。

大西琉國中士子反對攻伐者如今竟借這竹中賢的會場發洩不滿，狂熱的人群不似安分讀書人更像是一群暴徒。晏安被這份狂熱嚇得連連後退，擠在眾人中唯有他是個另類。

“誅滅四害，捍衛正道，天下太平！”士子高呼著口號，向所有人咆哮著，晏安耳邊反反覆覆充斥著的吼聲，都在向他灌輸中州正道之禮。

眼前光怪陸離出現的是那夾雜著憎恨的扭曲的臉，聲止息，眼迷離，他眼前的一切都扭曲而不得見了。

晏安睡了很久，黑暗中的世界裏只有他在孤獨的逃難，狂奔在黑暗中，他執拗的向前沖仿佛身後有無數雙手在將他拖向地獄。

終於他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個背影，那背影他再熟悉不過了，“姐姐，姐姐……”他像個孩童般的叫著，可那背影始終沒有向他轉過來，他有急了，急不可待的伸出手伸向哪個背影“瑤姐姐，不要丟下我！”

咫尺間的距離卻猶如遠隔重洋，每當他指尖戳到那背影時，都僅有清風劃過。他急的滿頭大汗，終於他摔倒了，而當那背影終於轉過來時，他被嚇得六神無主了，亦終於從噩夢中蘇醒。

當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眼前出現的臉填滿了他空虛的心，他輕聲道，“瑤”一聲瑤取代了他平素對那人的尊稱。

雖是這書房中僅有昔王瑤昔王晏安姐弟二人，但這個字還是讓昔王瑤有些手足無措，背過身將心境放平昔王瑤才敢直視她那個雖是成人卻依舊孩子氣的親弟弟。

“安弟，你方醒來身子虛弱，大夫吩咐快將這要喝下。”昔王瑤小心翼翼的將湯藥端到晏安跟前。

晏安平躺在臥榻上，緩緩擡起的手臂倏然間又垂了下去，他略帶無辜道，“姐姐，我病了太久，全身無力。”

昔王瑤是何等明慧之人，他這弟弟的心思她豈會不知，卻始終不想再進一步，嘆氣道，“我叫青碧來！”

“姐姐！”晏安有些急了，他亦察覺到不知何時開始瑤姐姐在疏遠他，在躲著他，他似知道各種緣故又故作糊塗。

從幾年前開始，族中便開始為他作媒了，媒婆幾乎踏破了昔王府的大門。他雖是家中無用之人，卻也有高貴的身份。只是這身份卻反倒成了他此身最大的累贅。

“藥，快涼了！”昔王瑤自言自語道，再回首之際，她終於看到了晏安渴求的目光，那炙熱的視線竟讓她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向前進了一步，她將藥碗抵到了晏安的唇邊，晏安盯著昔王瑤的臉將湯藥一飲而盡！

而就在昔王瑤收手之際，晏安終於出手了，向他的親姐姐。使勁一扯，昔王瑤在力道十足的沖擊力中跌入到了一個男人的懷裏，這終於是個男人的懷抱而非許多年前的那個少年。

藥碗墜落在地毯上僅有悶響卻依舊完好無損，破終究會破，只是尚未到可破之時。

書房外大門處洩露出的縫隙被一個駐足良久的身影遮擋，而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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