詛咒的湖泊。

神女湖，亦稱黑水湖，湖底石縫間湧出被稱為魔鬼汗水的液體。而那黑色的油漂浮其上，將湖面染上淡淡的黑色，有時甚至用火點燃，烏古斯人將其稱之為鬼火。聽說是因為中州女人的詛咒，他們邪惡的靈魂附著在湖水中，邪惡至極凡是進入神女湖中的人都會被怨氣纏身死於非命。

希洛急的跺腳，大聲呼喊，“王，快回來，快回來。”

安弘琉充耳不聞，自顧自的向前走，直到湖水上漲淹沒至他的胸口，他才停住。周身刺骨的寒冷，是多少女人的懷抱也無法溫暖的，因為他的心很冷。

漫長的夜晚，他總是想到她，想到她冰冷的眼神，難道就因為他是異族麽？

無人能為他解答。

16恩斷義絕

太陽神殿，光之子，烏特拉的人間居所。

白色沐薩女神柱撐起的穹頂，威嚴而壯觀。圓形的穹頂，見方的內殿，取自中州‘天圓地方’之意，這座恢宏建築物的入口處是兩頭用整塊白色大理石雕刻的雄獅，那是聖獅山的化身，亦追隨至此守護太陽神。

殿中供奉著太陽神烏拉特的巨型雕塑，相貌竟是如此眼熟，是了，就連這雕塑的模樣都是依照現世的王安弘琉雕刻而成。

這並非是漠北第一所建築，而是漠北最大的建築，所有的族人都加入到了為神鑄就輝煌的任務重，且心甘情願。

為神奉獻來世即可進入天堂，這是烏古斯人畢生的願望，所以這座神廟建的格外迅速。

神廟已成，一切都是嶄新，嶄新的廟宇，嶄新的的雕像，嶄新的明天和嶄新的未來。

明日，當太陽神露出頭來的那一刻，烏古斯人會做一件事，他們會將烏古斯人中最美的女人獻給他們的神，她將用自己的一生伴隨神的光輝。

她便是王的妹妹，烏古斯第一美女海拉，她的美貌不用多言，最難能可貴的是她還擁有烏古斯女人的英勇。

每當王蒙難時，她都能無所畏懼的挺身而出，人們把她視為愛與力量的象征。

所有的烏古斯人都認定了一件事，沒人能配得上她，沒人能擁有她，也許只有神能配得上她，她只能成為神的新娘。

漫步在神殿中，她一身輕紗順垂延展至地磚，披掛在身，裙擺上是蘿絲草的圖案，胸針紐扣別致，金黃色的卷發如瀑布般，在那之上帶著的是花環，看得出那是手工編織的。

光著腳閑庭漫步，那般優雅，走起路來飄逸而靈動，她的美舉手投足間顯露無疑。

嘴角間的噙著絲絲微笑，她的一些都是美得，美得如夢似幻。

可今夜的她似乎在等著誰，是太陽神，是沐薩女神還是？

也許是她的愛人吧！

一個高大且挺拔的身影從月光中慢慢走來，大步向前，向著期待已久的女神走去。

月光下，兩個身影交融在一起，他們在擁抱，他們在親吻，久久不願分開。

時間似乎凝固在這一瞬間，天荒地老的真愛會在他們之間蔓延麽？

“跟我走吧！離開這裏，離開那些虛假的謊言，離開那所謂的命運。”他萬般悲痛，言語間亦是充滿惆悵。

這些話本不該由他說出口，可他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了，他怕他會發瘋，會發狂，會一氣之下沖進這神聖的殿堂，將女神帶離陰謀遠走天涯。

海拉沒有說話，靠在溫暖的懷抱中，聞著他身上幹凈清爽的男子漢氣息，這一刻她是幸福的，盡管短暫她卻滿足，她不奢求明天只要這一刻在他的懷中就死而無憾了。

穆克終於忍無可忍，握住海拉的雙肩，直視她碧藍的眼瞳，深情道，“曾經我把比命看的更重要的是忠誠，可我後悔了，海拉。你比於我而言更重要——”

驀然，海拉食指壓住他的雙唇，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她怕心碎，她怕控制不了自己的理智而答應這個男人請求。

“別說了，穆克，你知道我早就下定了決心，不容更改的——”海拉輕輕推開他，轉身不敢在繼續凝視她深邃的眸子，那裏是一個男人最真摯最熱誠的渴望。

穆克不甘心，他看著那背影，看著那美麗的佳人，二十幾年的一網深情，從未曾改變。世間讓他真正動心的女人只有一個，而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再也無法忍耐心中的烈焰，他一把扯過海拉的手，讓對方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胸前，貼在那離心臟最近的地方，莊嚴宣告，“海拉，你聽到我的心跳了麽？它很久以前就是在為你跳動了，我無法想象你被關在這裏一生一世，你是自由是勇敢的，不該像中州女人一樣被命運所困，我這裏很痛，一直很痛。”

海拉幾乎掉下眼淚來，這個男人，這個自小偷偷守護她的男人，是如此的真誠。可她也許又要一次次傷害他的心了。

“穆克，你恨麽？恨我哥哥麽？”這句話她早該問了，她的哥哥偉大的奈曼之王，終於用王者決斷來對待一切。

王用她的婚姻為誘餌來吸引和分化安圖和索斯部落，也許還有更多自願上鉤的蠢貨。各族的王子、親王甚至是公爵似乎都被這第一美人的還來吸引而來，前赴後繼的向其求婚。但更多人看重的是與奈曼部族的聯姻會使他們立於不敗之地。

不過看透這一點，看的最明白的也許就是王本人了。在與各族的婚姻談判中，許諾索斯部落的大王子西尼奧，讓此人充滿了無限的幻想。也許至今他還懷抱有希望，他是最有可能繼承索斯王位之人，也是穆克同父異母的哥哥。

但穆克對此人毫無感情，甚至比陌生人還不如。

而安圖部落亦偷偷派來了使者，但這使者竟是公爵和雅，和雅是個優雅而理性的人，他早已看透了一切，看透了安弘琉的手段。

明明不報以幻想，他還是要代替他宣誓效忠的王來到這裏。

安弘琉一眼就認出了和雅，他就像小時候一樣，絲毫沒有改變，只是他變得更加穩重了，也更加有智慧，他一開口便戳穿了一切。

“安，你終於像一個真正的王者了，可你不該用海拉做誘餌，我看錯你了！”

面對和雅的質問與指責，他無動於衷，審視著對方笑著開口，“和雅，你還和當初一樣，天真和——愚蠢！呵呵！”

安弘琉突然笑起來，執起酒杯道，“要喝一杯麽？這是從中州帶來的酒，香醇而烈性十足。”

和雅很憤怒，他無聲的拒絕，深深吸了一口氣莞爾道，“安，你不再是個正義的勇士，你是個陰謀家。我不會讓你肆無忌憚的挑起戰火的，我會阻止你的陰謀。”

“太晚了和雅，太晚了！”安弘琉幽幽的說道，挑開簾子，示意他看。只見各大部落的使者已然抵達了，其中還包括索斯部落的使者。

轉頭安弘琉笑著說，“索斯部落的使者已經知道你搶先一步，到這裏了。”

和雅被安弘琉的話和囂張的態度徹底激怒了。他甚至真想沖上去狠狠揍安弘琉一頓，可他沒有那個機會了，安弘琉已然不是那個曾經單純的少年，而是個野心家。

安弘琉悄無聲息的扣留了和雅，直到梭斯部落的使臣離去，這兩個聯盟已然矛盾重重，而安弘琉要做的就是袖手旁觀挑起戰火，用中州的話講就是坐收漁利。

這次聲勢浩大的使臣來訪中，亦有許多小部落，像是由藍綢女族長領導的克烈部，阿克蒙人所屬的吉剌部，棕色頭發的奎克部落，有孤獨野狗之稱的速速緹人等都紛紛前來。

這些被拒絕於中州以外的眾人，似乎都奔著希望而來，因為他們看到在草原上拔地而起的神廟，這是從未有過的輝煌神殿，他們終於可以瞻仰神的姿態了，而那神的模樣恐怕會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神便是王，便是安弘琉本人，他希望所有人膜拜的是他而不是那空洞的雕像。

幾米高的太陽神像，仿佛有生命般，俯視著一切包括那在月光下偷偷私會的一對愛侶。

穆克不喜歡這裏，因為他總覺那神像像是安弘琉的化身在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心中不敢對安弘琉言恨。因為他只是他的臣他的仆人甚至是奴隸，他絲毫沒有怨言，可讓他最無法忍受的是那人將自己的親妹妹亦做了他爭奪權利的工具。

那一夜他狠狠揍了安弘琉一拳，他一拳頭讓他與他就此梳理，刻意而明顯。他出走王庭，成了一個軍人，成了一個為烏古斯的榮譽奮鬥的英雄，可笑的是王手下的四大將軍竟無他一席之地，可他不在乎，他只想看著一個女人的笑，原來他是這麽容易滿足的人麽？

“海拉，跟我走吧！遠離王吧！他已經不在是你的哥哥了，他是奈曼的王，是烏古斯人的王！”穆克說的悲愴，他也只能如此。

視野中，他看著海拉扭頭含淚道，“可我還是王的妹妹！”

這句話幾乎讓穆克瞬間崩潰，他的心碎了，他的理智亦碎了，這天地間恐怕只有他知曉安弘琉心中的欲望，那人不僅想要成為王更想要那個僅有一面之緣的中州女人。也許這種妄加揣測很武斷，可他就是覺得安弘琉自私。

“不，我絕不能把你留在這裏。”

穆克終於下了決心，他一把抱起海拉就往外沖，全然不顧海拉的勸阻，因為他已經喪失了最基本的理智。

當他第一次被扔到奈曼人的領地時，眾矢之的下的他格外淒慘，是海拉給了他信心與希望，他從小到大的目光都是看著海拉的，他從安弘琉身上看到的也只是那個相似的碧綠眸子。

呼喚他的馬，將海拉放到馬背上，可就在那一瞬間，他看到了紅色的火焰，星星點點的將他們團團包圍了。

光火交融之下，一人在前方有些晃眼，亦十分熟悉。

終於走到這一步了，穆克覺得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

王帶著四大將軍蒞臨這裏，身著鎧甲的軍隊將整個神殿團團圍住，就連一只蚊子都逃不了。

安弘琉看著那兩個人，一個是他的親妹妹，一個是他的好兄弟，他們竟然要私奔，竟然要離他而去，這簡直就是背叛。

這比身體上的痛還讓他難受，他最重要的兩人竟然一起背叛了他。他雖然用海拉的婚姻做誘餌可他根本沒想到要讓海拉嫁人，遭受折磨。他沒有任命穆克為四大將軍，是因為他與他是兄弟，是平起平坐的摯友。

“王，我沒說錯吧！他們早就要背叛您，甚至違逆您至高無上的命令了。”穆克身後的巴朗低聲進言道，餘光卻瞟在第一美人海拉的身上。

安弘琉揮手示意他住口，他不相信，即使親眼見到也不相信，那個曾經發誓效忠他的少年，難道僅僅是為了他的妹妹麽？他們他的兄弟之義，手足之情又有幾斤幾兩重。

他一步步向前走，海拉看到自己哥哥眼睛的那一刻，她便全然知曉對方此刻的心情了。他的哥哥生氣了，憤怒了，而且怒不可遏。

跳下馬，在王近前的那一刻她擋在了穆克的身前，可就這一個行為卻更讓安弘琉心寒。

那個曾經擋在她身前的妹妹，如今擋在了另一男人的身前，還是他最好的兄弟。他們的眼神中充滿的警惕與堤防，還有畏懼。

原來他們是這麽看待自己的，他們竟然在害怕他，可他從沒想過要傷害他們啊！

靈魂深處升騰的寒意，幾乎包裹住了他的心窩，那裏隱隱作痛。有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吹得他快神志不清了。

王冰冷的開口道，“將穆克拿下，這個違法者妄圖拐帶太陽神殿的女祭司，不可饒恕。”

呼嘯著沖上去的士兵，將穆克直接按在了地上，他跪在那裏毫無還手之力，也不想反抗。頭被死死按壓在泥土中，脖子快要被拗斷的痛讓他磨著牙齒忍耐著，可他一聲不吭。

“不，不，王，我的哥哥您不能這般粗魯對待您忠實的朋友。”海拉跪在地上抱住安弘琉的雙腿乞求著，她不是在祈求她的哥哥而是她的國王。

安弘琉茫然的看著一個方向，似乎什麽也沒聽到什麽也沒看到，揮手間軍隊中擠出一眾身著白沙的年輕女性，每一個都是精挑細選的美女。

她們沖上來，拉扯著海拉的手臂和身體，將她拽離開王。

“不，不，您不能這樣對我！”海拉高聲呼喊著，聲音嘶啞且痛苦，她不敢相信他哥哥會如此粗暴的對待她。

可那最後的一句話徹底粉碎了她的幻想。

“帶她離開。海拉，記住你是太陽神的女人，是太陽神殿的祭司，你的一生都只能為太陽神而奉獻。”緩緩合上雙眼，耳畔是海拉的叫聲，那般淒楚一點點撕裂著他脆弱的神經。

穆克快要被逼瘋了，他什麽也看不到只能聽見心愛女人的哭聲和那人的無情。他拼命的掙紮之下，就連那些個士兵都快要壓不住他了。

安弘琉看著他還在費力的掙紮亦覺得可笑。他彎下腰貼近穆克的耳邊，低聲道，“我竟不知你原來這麽愛她，可你為什麽不說呢？”

惆悵中充滿了無奈與悲傷，安弘琉單手扯住穆克的頭發，讓他們得以面對面的怒視著彼此。他看到穆克眼中的怒火比任何時候都要可怕，那也許是仇恨吧！這是他第一次被自己的兄弟憎恨，他心痛。

穆克憤怒的瞪著那張淡漠的臉，他早該知道作為君主的他已經全然是冷血無情的，所以他又怎能開口。

不得不說作為王的安弘琉很合格，他能輕易拘禁曾經的好友，能輕易出賣妹妹的尊嚴，甚至能暗殺長老院的長老，這一切他都看在眼裏，卻無力阻止。

“你不該拘禁海拉，她是自由的！”終於，他喊出了那句話，喊出了埋藏在心中已久的那句話。這句話震驚了所有人，包括那四位將軍。他們為他感到可笑，他竟敢挑釁王的尊嚴，這是罪大惡極的行為。

“王，殺了他！”巴朗最先開口吼道。

“殺了他！”其他三位將軍亦附和道，一時間整個軍隊都齊聲道，他們要懲罰這個叛徒。

安弘琉猛然直起身，張開雙臂，嚴肅的對他開口道，“看看你們的罪行，人神共憤。穆克，你背叛了我，也背叛了你的族人更背叛了神，你說我該如何處罰你！”

穆克看著那高高在上審視他的男人，他似乎已經不是那個曾經與他一起伏擊野狼的兄弟了。

耳邊響起的是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無冤無仇，竟會有這麽多人想要他死麽？他自嘲的笑笑，繼而放聲大笑。

那笑聲猶如黑夜草原猛獸的咆哮，他狂放的笑聲突然淹沒了所有人的聲音，眾人在頃刻間偃旗息鼓覺得他瘋了。

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禁了聲，共同審視著這個瘋癲大笑的男人。

安弘琉被他的笑聲激怒了，他一把上前扣住穆克的喉嚨吼道，“閉嘴，你笑什麽，你笑什麽？”

他的質問絲毫沒有起到任何威嚇力，他看著穆克笑的眼淚都流出來，那仿佛是對他的嘲諷與逼視。

頃刻間他松開了手，看著自小和他一起長大的男人，他知道該怎麽報覆。安弘琉知道穆克不怕死，不怕痛苦，可他知道他怕什麽。

再度貼近穆克的耳邊，他狡猾的開口，“穆克，我知道是你放走了和雅，也是你向長老們通風報信的。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麽？你以為我真的信任你麽？真是個蠢貨。”

他看到穆克震驚的瞪大雙眼，目眥盡裂，臉上是無比的震驚與惶悚，那一刻他勾起冷笑，沒有給他最後開口的機會。

士兵們將穆克拖走了，而他就站在那裏，站在太陽神殿前發呆。

過了很久，巴朗才敢近前，行禮道，“王，如何處置穆克！”

“滾，滾——”這是黑夜中，安弘琉發出的最後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

17流亡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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