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這有幾分透著詭異的場景，讓梁亦安心裏有些許的不自在，他有些拘謹的坐在離樊素盡可能遠的一角，看著臉色有些蒼白凜然的她，也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說：“你不舒服嗎？”

像是陷入自己思緒裏的樊素，突然擡起頭望著他說：“梁亦安，你現在還愛著我嗎？”

還愛著我嗎？這樣直白的問話，登時就讓梁亦安心裏一震，剛剛一路上因為心情激動而逃離的大腦，此時又飛奔回來，仔細思考著她的問話，樊素問的是還愛著而不是愛我，那她是想到了什麽還是同樣感受到了，這些日子在兩人之間那種暧昧不明的氣氛？

或許是梁亦安思考的時間太長，長到令樊素也意識到自己不該這樣的面目對著他，於是她將那一縷散在額前的長發輕輕拂開，臉上是一副如夢初醒的神情，對著梁亦安抱歉似的說：“亦安，剛剛是嚇到你了嗎？”

“嚇倒不至於，只是覺得你跟往常有些不同。”梁亦安有些吞吞吐吐的說出了自己心裏的疑問。

樊素望著他，眼睛裏都是迷茫，有些傷心的說：“我很難過，那種每天睜開眼睛都要想半天，我是誰？我在哪裏？我今天會不會又見到了認識我，而我不認識對方的人，是不是又要重新跟人解釋一遍我怎麽了，這感覺讓我害怕，每天夜裏我情願自己不睡覺，期望這記憶不會在夢中又漸漸的消失。”

梁亦安在這一刻恍然大悟，他心痛極了，再次重逢後，每一次都只看到一個笑靨如花的女孩子，從沒想過失去所有記憶的她，在深夜裏這樣落寞的不肯睡去。

而他的心裏也開始有聲音在越來越大聲的吶喊，對樊素，自己是有責任的，那不同於年少時侯，不肯認輸的害怕承認自己愛上她，而將那些感覺通通歸咎於責任不同，現在他只想盡自己可能的不要她在這樣的深夜裏，獨自害怕難過到天亮。

這念頭讓梁亦安周身的血液都澎湃起來，他做了一個連自己都吃驚的動作，起身上前蹲在樊素面前，輕輕握住她的手說：“不要怕，有我在，從今以後你所有的記憶我都會幫你記錄下來，我的記憶就是你的記憶。”

樊素心裏閃過一絲冷笑，自己的痛苦一半源自母親，而那一半則源自他的傷害，他憑什麽能說出這種話來？梁亦安做商人做久了，倒是將自己靈魂裏那無恥的一面更加放大了起來。呵，這人性！樊素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梁亦安只是以為她冷，又將手掌心裏她那纖長到近乎枯瘦的手握的更緊了些，樊素臉上是一副無辜又茫然的表情，只是又重覆著剛剛的問話：“梁亦安，你還愛我嗎？”

交出自己的心後，這問話在梁亦安的耳中聽來，便更是要十分慎重，這也是他一貫做人做事的風格，他並不似外人看到的那樣沖動，反而越是危險或者巨大的利益時刻，就會愈加謹慎。

當這一次梁亦安又要習慣性的思考對方的問話時候，心中那抑制不住的溫情將他的理性思維徹底的擊潰，他認真的盯著樊素的眼睛說：“我剛剛才發現，我從來都沒有不愛你，年少時候是，過去的日子我以為忘記了你，但你的再次出現讓我意識到，我不能再放開你。”

這深情告白或許在外人聽來，是這樣的令人頭暈目眩，但在樊素看來就是荒誕，一門之隔的臥室裏，是女兒與她曾經的記憶，那女兒是眼前這貌似深情男人醉酒強奸後留下的，而她就是那個一心想要覆仇的母親，依舊是那個倉惶歲月裏衣衫不整出逃海城的少女。

想到這荒唐的關系，差點讓樊素從梁亦安進門後，就一直緊繃的神經給斷開來。可是她不能崩潰，就像死亡，過去許多個日子她都可以選擇一死了之，可是她撐了下來，現在也告誡自己要撐下來。

就在梁亦安有些忐忑的等待著對方的回應時候，樊素也俯下身同他的額頭相抵，低聲到近乎呢喃的說：“梁亦安，我很孤獨，想要有人來愛我，可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愛你的。”

這句話有意無意的就激發了梁亦安性格裏那從不肯認輸的好勝心，一點點的就滲進了對樊素的愛裏，他一樣輕聲又堅定的說：“你會愛我，想我愛你一樣的愛我。”

這一夜，樊素其實一直都沒有入睡，她只是靜靜的伏在梁亦安的懷裏聽他講述自己這些年，直到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樊素確認他已經睡著了，便飛快的從他懷裏起身，有些厭惡的盯著陷入了睡眠的梁亦安。

此時時針指向了淩晨三點，樊素看了一會兒，便又走近了廚房，再出現的時候，手裏正拎著自己在這家裏唯一的一把水果刀，那把曾經差點要了自己命的刀。

而梁亦安還渾然不覺的陷入自己的夢境裏，樊素從他放松的表情看來，似乎是做了個美夢般，想到這裏，樊素便又放下手裏的刀。

她經歷過死亡，在將死的一刻看到自己想念的人，在樊素看來那並不是折磨，而每天像自己這樣每天生不如死的活著才是種折磨。

這麽一直楞怔到了天亮，看到梁亦安快要醒來，樊素才慌忙躺下佯作熟睡的模樣。

當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打到梁亦安的臉上時，他有些費力的睜開眼睛，看到睡前在他懷裏聽著他講述過去歲月的樊素，此刻正躲在沙發的一角，像個嬰兒般的蜷縮在一起。

仍舊昏暗的房間裏，梁亦安有些看不清她的臉，便又湊近了些，看她用雙手緊緊環在胸前，左手的食指剛好放在了她的唇邊，她便像個嬰兒一般吸允著那手指，梁亦安有些憐愛的看著她，自己都三十歲了，她怎麽還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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