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只剩下躺在病床的周鳳茹。 .

藍景山嘆了一口氣。

都沒人守在這兒，他也不可能再離開。

他俯身，再度看向病床的周鳳茹。

作為軍人，見慣了太多的生死，也見過太多的離別，他已經是相當的看得開。

可看著自己的枕邊人，前兩天都還好好的，跟自己各種置氣鬥嘴，這轉頭，這麽躺在這兒，他還是有些心動容。

而且，剛才陳萬品說，還有十來個小時，不抓緊時間喚醒周鳳茹的意識，怕是她以後，都不可以醒過來。

藍景山對於陳萬品的醫術，是深信不疑的。

要是周鳳茹現在不快些醒來，以後，真的只能這麽一動不動的躺在那兒，成個植物人？

想著這種可能，藍景山心亂如麻。

若周鳳茹是個軍人，藍景山自然可以用軍人的那一套，慷慨陳詞，讓周鳳茹拿出軍人的鐵打的意志，快些醒來，國家需要她，人民需要她。

可周鳳茹不是軍人啊，國家不需要她，人民不需要她。

算她是大學教授，國家需要她、人民需要她的重要性，也並不大。

最最需要她的，只有藍景山跟藍胤吧。

“醒來吧，鳳茹，這碰個頭，怎麽這麽嚴重了呢？”藍景山嘆著氣，還是伸手，握住周鳳茹的手。

印象，周鳳茹的手，他也沒有牽過多少次。

除了剛結婚那陣兒，牽著去照了結婚照。

而且那時候，藍景山還有作為軍人的那種木訥古板意識，感覺大街牽個手，這成何體統，除了照相的時候牽了一下，出了照相館，他立刻甩開周鳳茹的手。

只是後來，他再想牽，周鳳茹根本不給她牽了。

病床的周鳳茹一動不動，只是那雙手，溫潤纖巧，指節纖細。

“你醒來，醒來後，我不跟你發脾氣了，也不再說離婚了。”藍景山說：“我那天說離婚，也是一時氣頭的事，我是不可能跟你離婚的。我們孩子都這麽大了，鬧離婚，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這不是讓孩子也被人背後指指點點。”

任憑藍景山在那兒絮絮叨叨，病床的周鳳茹，楞是沒有一點的反應。

病房外，白童跟藍胤趴在那兒偷聽著。

“這樣子，真的管用嗎？”藍胤對這種事，並不看好。

“不管有用沒用，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都只能看了。”白童也沒有很大的把握。

畢竟藍景山這個年齡這個職務的男人，見慣了大風大浪，不象一般的男人那樣，面對這種情況有些不知所措。

他更沈穩，更內斂，喜怒不形於色，剛才見著周鳳茹的情況，也沒有格外的緊張擔憂，甚至，還要再找醫生確認。

要不是陳萬品及時出面，怕藍景山還會要求轉院再治療。

相對來說，藍胤心下更坦然。

也許，作為軍人來說，許多時候，情感不輕易外露。

不輕易外露的情感，可在至親的人眼，顯得涼薄。

藍胤此刻看藍景山，有一種頗為涼薄的感覺。

也許，如果周鳳茹真有何不測，藍景山依舊是這樣的模樣，那徹徹底底證明，藍景山對周鳳茹是沒有絲毫的情份。

這二十多年的夫妻，可真是令人好笑。

時間，這麽一點一點的過去。

藍景山都不知道，絮絮叨叨的，跟周鳳茹說了多久。

其實想想，他跟周鳳茹在一起的時間不多，在一起，又是各種別扭，真的可以回憶的東西，此刻想來，竟是如此的稀少。

“唉，鳳茹，剛才陳萬品說，要多說一些話，好喚醒你，我跟你說些什麽好呢？說說我們的兒子吧。”

“鳳茹，你醒醒吧，你看，咱兒子這麽大了，連媳婦兒都沒娶，你怎麽能這麽不管呢？你總得醒來喝杯兒媳婦茶是吧？”藍景山說了這麽久，也漸漸從那種冷靜自持的個性，慢慢溶到現在的角色。

現在的他，不再是戰場見慣了生死，掌握了全軍戰士進退的軍長，他不需要顧全大局，不要考慮勝負輸贏，他現在，只是一個丈夫，這病床躺著昏迷不醒女人的丈夫。

結婚這麽多年，兩人都沒在一起好好的過。

結果，現在，她要這麽一直不醒了？

從不曾有過的後悔，湧心頭。

“你不是說，你的兒媳婦，要親自挑嗎？不是嫌我給兒子找的那個女人不合適嗎？你倒是快些醒來，替你兒子挑媳婦啊。”

“鳳茹，你這麽不醒，這是要將我跟你兒子一直丟下不管了？”

“鳳茹，這些年，我知道，你嫌我是大老粗，嫌我太大男人主義，不肯跟我在一起。我每次說不動你，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強來……我有時候在想，這麽多的戰士，都得聽我的指揮，怎麽自己家的媳婦，都指使不動，鳳茹，你到是動一動啊。”

藍景山雙手緊握著周鳳茹的手，拉到額前，幾乎是在祈禱了：“鳳茹，你醒來吧，咱們這個家，離不開你。”

“你看你，這麽一動不動的睡在這兒，象什麽樣子。我記得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是多麽的活潑開郎啊，你穿著的確良的白襯衣，紮著兩條瓣子，看去，是那麽的好看啊……”

“鳳茹，你知道不，其實那時候，我第一眼看見你，我喜歡了你。”

隔壁的房間，藍胤只是怔怔的看著窗外，思緒飄得有些遠。

白童伸手拉了他一下，一臉的興奮：“重點來了……”

然後，藍胤聽見了隔壁藍景山所說的那句話：“其實那時候，我第一眼看見你，我喜歡了你。”

這句話，令藍胤莫名的有些動容。

原本對父親有成見的那顆心，神般的被安撫了。

不管現在父親跟母親的結局，究竟怎麽樣，至少，看在當年，父親確實真心實意喜歡過母親的份，藍胤對藍景山，並沒有那麽多的怨恨了。

只聽得藍景山又在喃喃道：“我那時候喜歡著你啊，可又不好意思來跟你說，我只好暗暗的看著，喜歡著……可結果，你竟成了我戰友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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