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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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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昭!南昭!南昭!”

誰在叫我?

是地府的判官嗎?

南昭睜開眼睛,覺得眼前明亮,不像陰人路上那樣陰森,充滿了怨念。

“我死了嗎?”她張口問,聲音嘶啞,那是喝下絕命湯之後產生的癥狀。

“你沒死,你還好好的活著,南昭!”一個溫淡的男聲回答她,她轉過頭,看到周仰坐在旁邊。

這裏是泰安王府,而周仰已親自在此處守了一天一夜了!

“我為何在這兒?”南昭感覺渾身還使不上什麽力氣,然後便在房子裏尋找了一圈,沒看到她想見的人,便發了慌的問:“沈如故呢?”

周仰一聽到她醒來,就急切問沈如故,眸間閃過一絲失落,隨即又浮上一縷覆雜的眼神。

“前夜,你失蹤了,敬慕到處尋你,最後在那玉妝樓得知你的音訊,是被四名城衛兵帶走,但當我找到那四名城衛兵時,他們已是四具屍體,不過,幸虧有別的人給我傳信,讓我追到了桂蘭灣,我去時,你已被那曹美胭灌下毒藥,當時……當時……”

周仰眼眸垂下,似乎不忍再提當時的情況,但南昭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接過話來說。

“當時我已死了,對不對?”

周仰點點頭,“沈家大少爺也在,敬慕知道你已斷氣,本以為無救,誰想,沈如故求本王將你屍體帶回來,囑咐我在你榻前點三根灰香,每個時辰換一次。那陰陽錄上說,人死三日之內,若還能將亡魂找回來,再由得到之人施還魂法,還有得救的。所以敬慕知道,那三根灰香是給你點的續命香。”

他停頓了片刻看向南昭,說:“他將你的屍體交給我之後,人便失去了蹤跡,這兩日,我也派人四處尋過他,最終都無果!”

南昭心頭抽得好緊,她還記得自己在陰人路上遇見的事。

沈如故出現,打跑了黑無常範無救,卻受了傷,後來他們被百鬼追殺,沈如故不肯丟下她,將她緊緊抱在懷裏,獨自承受著百鬼的撕扯,那之後,她便什麽都不記得,就這麽還魂了!

沈如故卻不見了!

她掙紮著爬起來,卻因為太虛弱,手臂不停顫抖。

周仰伸手扶住她,擔心的說:“南昭,你此刻並非大傷未愈,你是真的死了一回了!”

魂魄雖然歸了位,但六神不全,隨時都可能魂魄出竅。

南昭心急如焚,沈如故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她怎能安心躺在此處?哭聲請求道:“王爺,您讓我回去吧,我要去找他!”

“沈公子並非普通人,絕不會有什麽事的!”素來好說話的泰安王,這個時候,卻也固執起來。

南昭卻並不怕王爺發威,她換了語氣強調道:“王爺,你不知道在下面都發生了什麽,沈如故他一定出什麽事兒了,我得去找他!”

說完,她就執意從床上坐起來。

周仰拿她無可奈何,生怕她這樣傷了自己,便叫來婢女為她穿上衣服。

終還是允了讓她去尋沈如故的請求,並要親自陪同。

尋龍備了馬車來,看到都死了一天一夜的南昭突然活了,很是驚訝。

驚訝過後,便湊到他家王爺跟前小聲問:“主子,她要去哪兒找那姓沈的?”

“沈府!”

“那裏我都找了八百遍了,根本沒人,再說了,那沈如故若真如主子所說,下到下面去把南昭的魂魄給救回來的,現在南昭都活了,他還沒出現,肯定是下面出了什麽意外,他自己留那了!”

周仰已對尋龍的聒噪無動於衷,一句話也未回答。

尋龍便繼續說了,“主子,不是小的說您,您好歹還是個王爺呢,怎麽在這小丫頭面前,跟孫……”

他沒敢把話說話,立刻住嘴了,這時候,南昭也從裏面被婢女扶到了大門口,上了馬車。

周仰未上馬車,與尋龍騎馬護行。

沈府很快就到了,南昭此刻已恢覆了些精神,不過臉色看起來,還是蒼白得很。

沈家的下人很快來開了門,見是他家少夫人回來了,都很開心。

“少夫人,你可回來了,那天你與葉葉姑娘出去後,就沒再回來,官府的人倒是來了好幾回,我們都以為你們出事了,跟前些日子不見的那些姑娘一樣……”小暖也看出南昭身體欠佳,忙扶著她。

南昭問她:“大少爺回來了嗎?”

小暖搖頭,瞅了瞅大門外的泰安王說:“泰安王的人也來了很多次,找大少爺,少夫人……大少爺出什麽事兒了嗎?還有,葉葉姑娘和青果呢?怎麽不見與你一起回來?”

這兩人一起被提起,南昭才得空想起女子失蹤案來。

青果是死了,死得還很慘。

而柳葉葉,不知下落……

現在,連沈如故也不見了!

以前,南昭覺得這沈家裏,閑雜人特多,每天各種聒噪,她見得都煩。

突然這兒就清凈了,凈得令人落寞。

她乏力的走到旁邊的石臺旁,就這麽坐了下去。

“少夫人,小暖扶您進屋裏去吧,坐這兒怎麽行呢?”

她那雙自來晶亮的眸子,突然失了色般,變得空蕩蕩的,明明盯著一個地方看,卻空無一物,她輕嘆道:“這兒不涼,我去過比這還涼的地方,那裏步步生寒,終年不見天日……”

能重新見到陽光是一件多麽好的事情啊!

可是那個在陰人路上,不肯放開她的人去了哪兒呢?

他不是應該與她一起回來的嗎?

“少夫人,有客人來了!”小暖在她旁邊,叫了很多聲,才將她叫過神來。

這裏是泰州的沈府,會是什麽客人來了?

南昭擡起頭來,看到一位白發蒼蒼的婆婆站在前面,她眼前一酸,從石臺前站起來。

“三婆!您怎麽到泰州來了?”

三婆還是那般樣子,身上穿著灰色的粗布衣服,就與街上普通的阿婆沒有什麽區別,不過,那雙眼睛,卻是格外亮的。

“你的腳,還有一套針要施,有人專門派人去青州將老身接了來。”說到有人時,三婆目光看了看外面。

泰安王還在外面與尋龍說話,南昭便猜到,請三婆過來的是他了!

可是,對於這份關心,特別是這時候,南昭實在承受不起,她對三婆:“我都習慣這腿了,您也說過,沒有還覆果,最後一次施的效果也不大,三婆就不必廢心思了!”

“南昭!”周仰此刻進了來,聽她說不施針了,帶著責備說:“三婆遠道而來,你怎忍心讓她老人家就這般回去?”

她被說得一時啞口,不再推辭。

三婆隨後就與她進內院,為她施針。

南昭安靜的躺在榻上,施針完畢之後,三婆讓她下榻走兩步。

她便聽話的走了兩步,竟驚訝的發現自己不跛了,兩條腿仿佛又回到了曾經,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了!

“三婆,這……”

“許是你恢覆得好!”三婆不願多說,埋頭收拾著自己的工具。

南昭記得很清楚,三婆親口說的,如果沒有還覆果,她的腿不能好的,怎會被三婆又施了一次之後,就好了呢?

她仔細回想,剛才三婆施針的時候,似乎與前幾次不同,用了一種新的藥,那藥的味道清香,仿佛是某種果實的味道。

她便猜測道:“三婆,你找到了還覆果嗎?”

三婆也瞞不了她,便只好說了!

“老身可沒有那樣大的本事,為你尋來還覆果的,是泰安王殿下!”

南昭聽後一驚,還覆果世間難尋,千金不賣,周仰又是去何處尋來的?

三婆瞧都說到了這裏,便索性再多說兩句,她說:“你死去多時,如何能從陰人路上還魂,必然是有人幫了你,可你的生死,都還定在地府的生死簿上,下面不會這麽放了你,而你,也該清楚,那幫你的人是回不來了,沒有他再護你,你怎麽辦?”

南昭醒來後,一直在找沈如故,何曾想過這個問題?

以前,她的生活裏,也是各種危險,但即便被毒死,下到陰人路,也有個人將她拉回來。

可是,現在呢?

那個人不見了,她一絲也感受不到他在這世間存在。

沒有了沈如故,她什麽也不是!

這時,三婆又開口說:“老身其實對那位沈公子並沒有太多了解,但你這種人,能活到現在,只怕是他一直在護你,丫頭啊,你可知道,陰人路,那是陰間最難走的一條路,它通的不止有地府,他既肯到下面去救你,搏上的,就不止是自己的命,而是他的生生世世……你若不願他這苦心白費,你就該好好為自己打算一番!”

三婆的話苦口婆心,一字一句都分外清晰的進到了南昭耳朵裏,使她如夢驚醒。

她也深刻意識到,除了難過以外,絕不可這般消沈下去,她不能將沈如故用自己靈魂換給她的這條命,就這般草率的扔了!

“我要好好活著!不管遇到什麽,這天這命從不給我好過,苦,我得吞了,痛,我要忍了!我要活著!”她眸中又出現了昔日的那種堅韌的光,重新亮了起來。

三婆知道自己的話起到了作用,她欣慰的點了點頭,收拾著東西出來。

周仰早在外面等候多時,三婆走過去告訴他:“王爺不必擔心了,她很堅強,已經歷了這樣多,相信就算那位沈公子不在了,她也會為自己尋到靈一條路的!”

“三婆辛苦了!”

三婆卻還有憂慮之事,她沈聲說:“莊家沒落無後,泰州梅山的杜家新起為四大道家之一,近來幾日,無數道門人士以此名義先後來到泰州,王爺可有耳聞?”

周仰點頭,不免說起另外一件事來,“泰州女子失蹤案中罪魁禍首曹美胭已逃,但此案牽涉甚廣,不止曹美胭與一個區區玉妝樓,連泰州首富孫家也牽扯其中,而這孫家不止與朝中許多身在要職的官員私交甚好,還與這些道門中人走得頗近,現在,就算本王知道孫家也牽扯其中,一時也拿他沒辦法!”

堂堂泰州王,縱然出生尊貴,竭盡心力在為民伸冤,卻也在這覆雜的局面中,心有餘而力不足。

那種落寞與無奈,實在令人唏噓。

此刻,南昭就站在門後,將他們的談話全都聽了去,她感激周仰的恩情,想為他分憂解難,可惜,此時自己境地也這般艱難,如何能幫到他?

說來說去,還是自己本事不濟,她需得快些收集靈花之魄,才能掌控手中靈花。

那靈花之魄,又何處去尋呢?

南昭重新翻開莊氏秘錄,將書翻了個遍,卻未在裏面找尋到有關靈花之魄的記載。

便想到三百年前那靈女死時,手中靈花雕謝,靈魄散盡,被那些在黑暗裏窺探的生靈搶奪而去,就如水草精、鬼仙未辨一樣,這些生靈各個法力驚人,她就算要收集,也要從那些個弱的開始,不然便是自尋死路。

而光憑她自己是不行的,她需得尋求些幫助。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她整裝準備出門。

出門之前,她先來到沈如故原先住的房間,與上回來時一樣,這兒冷清得毫無人氣,那房門緊閉,那些個下人見主人不在,打掃也就怠慢了,才不過幾日沒人住,門上都起了灰。

南昭抱著一種期待的心情,去推開了門。

當看到房中空空,沒有那個人在,眸中便泛起淚光。

她苦笑,他們那時在陰人路那番境地,她能還魂,已是沈如故拼盡所有才做到的。

他……已不在了!

可南昭卻不願意去相信這件事,她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說:“沈如故,長久以來,我都不肯承認一件事,你是我的庇佑,是我能以站立的全部,而今天開始,你還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決心走這條路的全部力氣和勇氣,你看著吧……”

說著,話語哽咽,她用力擦了一把臉上的淚珠,繼續說:“沈如故,我做得不好,你還是像以前那樣罵我,好不好?”

“好不好?”

“不說話,就是你答應了!”

“好了!娘子今日,還有重要的事要做,就先走了!”南昭深吸一口氣,像是怕吵到裏面的人似的,很輕很小心的將門關上。

當她轉身那一剎那,臉上已換好了另一幅神情。

這日周仰接到消息,那些失蹤女子的家屬不願接受女兒被做成萬凝膏的事實,群起而湧,與官府大打出手,他心急火燎的趕去安撫民心,人才剛剛到,先他一步到的尋龍上來攔住他勸道:“王爺別往前走了,那些刁民人數太多,把州府都砸了,您過去也沒用,還是等元武那邊調兵過來鎮壓吧!”

周仰表情凝重,他之所以這麽急著趕過來,就是怕會走到那一步,他說:“這些都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他們是有怨有苦才如此,等到城衛兵過來了還有得他們命活嗎?你讓開!”

其他事兒尋龍都盡聽他主子的,可明知前面水聲火熱,打得混亂不堪,怎能讓主子上去冒險?

“主子,您今兒回去就是要削了尋龍的腦袋,我也不讓!”尋龍說完就趴下去,死死抱住周仰的雙腿。

周仰氣急,忙對身後尋虎尋鳳下令:“快把這廝給本王拉開。”

尋虎和尋鳳卻並不聽命,竟也跪下,請求主子不要上去涉險。

這時,被鬧事百姓砸得稀巴爛的州府大門前,突然安靜了下來。

周仰雖離得遠,但也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麽不同尋常的事,他出聲問:“怎麽沒鬧了?”

尋虎第一個跑上去看,不久就跑回來稟報:“王爺……王爺……屬下看到南姑娘了!”

“南姑娘——尋龍,你給本王起開!”周仰用力將尋龍踢開,快跑到廣場邊緣一看,發現在那一眾鬧事百姓之中,一名身穿白色孝服的清麗女子,手裏持著所有受害女子生辰的布匹,一步一步的行在人群裏,她目光堅韌,無懼,是這渾濁的廣場裏,最醒目的所在。

那些原本悲憤的百姓一見了她,起頭鬧事的人,也皆都認識她。

知道她是那個說出他們女兒已亡的道姑,現在事實已成定局,他們都知道,道姑沒有說錯,而看道姑身穿孝服,便也知道,是為他們的亡女而穿,所以見她這般莊重的走出來時,他們全都停止了手裏的動作,仿佛這便是對亡女最後的尊重!

南昭來到當日搭建的招魂臺上,此地比別處要高,所以她站在上面,更是一目了然。

“官府說我們的女兒被那些歹徒殘忍殺害,做成了萬凝膏,為那些富家之女養顏所用,可是那害死我們的兇手卻未能抓住,姑娘,我們的女兒枉死,是死不瞑目,這些狗官,與那些歹人狼狽為奸,他們必得為此付出代價!”

“對,他們必得付出代價!”

南昭知道,他們敬重自己,是因為當晚她說過,要為他們女兒伸冤清怨的話,所以她今日才敢穿著這身白衣到此來。

此刻,她看到眼前這些與州府衙役剛剛一番惡鬥,渾身狼狽,心裏受創的老百姓,眼眶也紅了,不過,她卻用宏亮的聲音吶喊道:“是,作惡的人,不管草根流民,還是達官貴人,只要他們作惡,那惡便會跟隨著他們,總有一天他們得付出代價,可是各位,你們認為今日在這裏砸了州府,那些作惡的人就得到了他們該有的代價嗎?”

她問他們的聲音穿過無數人影,在上空回蕩。

有人靜默,有人說:“那總比什麽都不做的好!”

南昭不去接此話,她指著後面州府衙前,那些被打得偏題鱗傷的州府衙役說:“他們是穿了一身官家的衣服,他們也或是與那些害死你們女兒的人有過交道,可是,你們親眼見到了嗎?你們肯定嗎?你們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們也是爹生娘養,與你們的女兒一樣,他們幾乎全是普通老百姓的兒子,你們傷了他們,他們的爹娘,就不心疼嗎?”

“我說這些,並非是要你們什麽都不做,但要選擇最好的方式做!你們要相信,善惡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你們的女兒是死了,可你們還活著,你們不止要活著,你們還得好好活著,活著看到那些害死你們女兒的人,得到她該有的報應,而不是今日群起起事,最後落到個暴民的罵名,被守城兵亂刀砍死在這廣場上!”

大家聽到守城兵,也都清楚,此刻守城兵已經就在附近了!

“都已到了這步田地了,那些狗官絕不會再給我們活路,與其這樣,還不如與他們拼了,誰也別好過!”

周仰發現說這句話的人是個年輕男子,只怕是有心人在這些人之中存心挑事,他怕南昭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局面,又被掀起狂狼,此刻也不顧尋龍等人的阻礙,竟取下身上佩劍,大步朝南昭的方向走去。

他身穿華服,頭戴玉冠,器宇不凡,一看便知身份不低,這般出現在鬧事的百姓中,也十分令人費解!

“他又是誰?”

周仰低調內斂,從不賣弄自己的身份,就算見過他,也不知他便是泰州的王爺周仰。

此刻,他卻在這些恨不能將他撕碎的暴民之中,主動道來自己的身份道:“我是周仰,炎帝第九個兒子!”

“他是泰安王!”

“他一個人!”

“他竟然一個人來了!”

“也沒有武器!”

聽到周圍的議論聲,周仰面無懼色,十分坦蕩的說:“你們是我泰州百姓,本王來此並非是要與你們拼個死活,為何要帶武器?”

“那你來做什麽?”大家情緒很覆雜,但值得慶幸的是,誰也沒有輕舉妄動。

周仰就這樣安全的走到了臺子上,他朝南昭點了點頭,一句話未對她說,便也知是在感謝她。

如果沒有她先上來安撫這些人的情緒,他是不可能有機會站在這裏的,此刻,他以那一身不凡的氣魄,面向下面鬧事的百姓,義正言聲道:“你們皆是泰州子民,本王清楚你們為何會在此,也痛恨在本王管轄的境內,竟出現這等罪惡之事,讓你們承受了如此之痛,官府確實未能第一時間將作惡之人抓捕歸案,在此,請受我周仰一拜!”

說著,他雙手抱拳,拋下尊貴身份,俯身與這些草民謝罪一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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