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退！”蘇鶴陰森森地喊了一句。

蘇怡嚇了一跳，心中竟對溫潤如玉的佳公子情郎哥哥生出了幾分恐懼之心。她努力將身子轉向後邊，再次咬牙堅持著向後爬去。她從小自恃身份，又是嬌生慣養的，平日裏腳都很少沾到土地，今日卻在這狹長窄小的暗道裏跌跌撞撞了好些時間，早已氣竭力疲心慌慌了。好在兩人都處在黑暗之中，蘇鶴時不時用手推動她的屁股鼓勵她前行，是以恐懼乏累中又多了些羞澀和甜蜜。

蘇鶴此時早已心急如焚，偏偏前邊的蘇怡又慢吞吞的，本想訓斥她一頓，叫她快一點，卻連跟她說話的心情都沒有了，他盤算著地道出口的大致方位，那應該是蘇府外邊的一片民居。蘇文蘇武應該是租用了一處房子，每天夜裏挖一點，日積月累，才挖出來這條地道。

“妹妹，密室中到底藏了多少財物？可有清單？”

“呃——”蘇怡一邊爬一邊想了一下才說：“此中財物價值幾何只有父親心中有數，我對這些東西本不看中，只是偶爾隨父親下來一次，幫助他提著油燈。”

“父親多久會下來查看一次？”

“大概半個月一次！最近來得倒頻繁了，只因府中頻頻出事，他害怕財物有失，隔兩天就會下來檢查一次的。在他去世前一天，他還曾進來過。”

蘇鶴沈吟，如此算來，蘇文蘇武兩個奴才，雖然早已打通了地道，也只是隱忍不發，必是前日被迢迢杳杳一鬧，想到蘇府已然大禍臨頭，才買通了兩個壯漢合力撞開密室石板，卷了財物，殺死同夥，再匆匆逃走的。

“密室中的財物可是眾多且沈重？”蘇鶴再問。他料想即便是四個人，想要帶走那麽多的真金白銀再封上洞口，怕也要忙上很久的時間，此刻兩個奴才定是沒跑多遠。

蘇怡嘆氣說：“哥哥，皆因上下困難，不便搬運。所以密室中的財物本不多，但件件都是價值連城的珍貴之物。萬兩的銀票便有數十張之多。其他稀罕之物不勝枚舉，小妹眼拙，隨便拿起一對喜愛的簪子，父親便說那是前朝太後的頭上之物，還許諾我出嫁的時候送給我做嫁妝的。”

蘇鶴聽得心癢難耐，那對簪子若落到我的手上，親手為兩位佳人戴在頭上，必然光輝奪目相映成趣的。可眼下，那些東西竟落入了低賤的奴才之手，真是暴殄天物。一念至此，心頭又恨又驚。

如此算來，財物價值雖高，卻不難搬運，四個人一夜之間，幾個來回，足可以輕松搬空的，蘇鶴越想越急，越急越氣，前面的蘇怡偏偏慢慢挪動。既礙眼又礙事，簡直死不足惜的節奏。

蘇怡哪裏知道蘇鶴的想法？只覺得蘇鶴時不時用手觸摸於她，於這黑暗之中傷心之地給他以無盡的溫柔慰籍。身後有了蘇鶴，便是天塌地陷，永困於地下暗道之中，也是甜蜜的。

蘇怡勉力堅持著向前爬行，她似乎覺得這是命運使然，定是小時候整日被人抱在懷中沒怎麽爬過，老天爺覺得自己的人生不夠完整，才安排了這麽一個機會重溫一下兒時的懵懂。而且這老天爺還挺貼心地安排了自己的心上人陪爬！

在胡思亂想中，蘇怡終於雙手一空，翻身滾到密室之中。蘇怡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大喊：“二哥，小心！”

聲音在空蕩的密室中回響，四下一片寂靜。

蘇怡突然慌亂起來，剛才只顧著胡思亂想了，現在細思，好像二哥已經有一會兒沒碰自己了，莫不是……

蘇怡的眼淚掉了下來，她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重新鉆進了暗道。自己太粗心大意了，二哥惦記著祖上的財物，定是爬到一半時急火攻心暈倒在暗道中了。自己身子纖細，在這狹窄的暗道中尚可自如。二哥是堂堂男子，凜凜之軀，委身於暗道之中，定然極不好受的。

蘇怡邊爬邊喊，邊喊邊哭，邊哭邊扇自己的嘴巴，試圖把自己從心力交瘁的泥潭中拖拽出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心中的煎熬越來越不可收拾。她想，若是哥哥因此事遇了不測，自己豈可獨活？

不知過了多久，蘇怡的手突然觸到了一件東西，她抓起來摸索一番，赫然是蘇鶴之前提著的那盞油燈。她心中好生疑惑，便向前再爬幾步，已然到了暗道的盡頭。

蘇怡手一松，油燈落在地上，她也趴在了地上。

臉埋在泥土裏，蘇怡的身體說不出的乏累。整條暗道自己爬了一遍，蘇鶴顯然已經不在暗道之中了。來的時候，蘇鶴用油燈照著，只看到暗道有一條分支，是通向蘇文蘇武房間的。現在，即便是用腳後跟想也想得明白，蘇鶴已經沿著那條通道爬出去了。

“我待他情深義重，他怎能如此對我？即便我爬不上去，也該告訴我一聲啊！就那樣悄無聲息的獨自離開了，也太粗心大意了吧！”蘇怡又累又乏又傷心，忍不住號哭起來。那眼淚落在泥土之中，一張臉全是泥垢。

放肆地哭了好久，蘇怡漸漸冷靜下來，開始為蘇鶴的行為找借口。

“難道是被賊人劫走了？不能，賊人已經得了錢財封了洞口，不可能折返回來劫人！”

“難道是被地下的厲鬼鎖了命去？不能，厲鬼害人也要留下屍體呀！”

“是了，定是乍逢巨變，神情恍惚，一心只想著挽回損失，忽略了自己的存在。若是想起來，還不後悔死？”

蘇怡心中好受了些，自言自語：“做了狀元還這樣毛毛躁躁可不好！對我不好倒無傷大雅，若是在官場卻不可取的。日後還要好好規勸二哥才是！”

蘇怡重整旗鼓，再折返身子往回爬，此次身後沒有蘇鶴壓陣，終點卻有兩具屍體迎接，饒是地形熟悉，還是怕得要命。

蘇怡只得邊爬邊給自己點鼓勵：“有什麽可怕的？我可是狀元夫人，也就是文曲奶奶，哪個孤魂野鬼敢在我的面前造次？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隨即想到，孤魂野鬼早就不活著了，有什麽耐不耐煩的？就真要造次，自己一個未來的狀元夫人，也揉不圓它捏不扁它，只能乖乖忍受了。

“我可與你們說，這段時間我有多個家人故去，你們若是敢嚇唬我，他們定不饒你們的，我的爹爹武藝高強，死了也應是個猛鬼，我三個娘親個個是女中豪傑，還有一個小弟弟，你們難道沒聽說過人小鬼大一說？我勸你們還是都規矩些，嚇到了我，他們一同來可不好對付！其實冤冤相報何時了，咱們還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路比較好！”

蘇怡越說越怕，越怕越想說，而且句句不離鬼神。片刻之後，更怕了。

“你們要殺要剮，快點來！莫要這麽折磨人！我皺一皺眉頭不算好漢！”蘇怡心理防線終於崩潰，大聲哭喊，一副任鬼宰割的就義模樣。

偏偏周圍毫無聲音，蘇怡邊哭邊爬，終於第二次栽倒在密室之中，眼下顧不得害怕，手腳並用沖向出口，拉動鐵環，機關緩緩上升。

蘇怡咽了一下口水，長長出了一口氣，總算安全了。她從床底下爬出來。理了理亂發，心中惦記著蘇鶴，便打開門。正遇見一個家丁自門前經過。

“餵！你轉過身來！”蘇怡擺出家主的氣勢，冷冷地說。

那家丁轉身，當時嚇得蹦起來就是一腳，正踢在蘇怡的胸口。蘇怡在暗道裏心驚膽顫地爬了兩個來回，早已元氣大傷，如何經得住這一腳。哎呦一聲仰面倒在地上，命運多舛的女子終於暈了過去。

那家丁撒開兩條腿就跑，邊跑邊喊：“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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