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陳芯坐在廚房外的矮凳上，遠遠傳來賓客的歡聲笑語，這一切是於己無關的，自己只能待在這裏，管家格外囑咐過，怕她出去有礙觀瞻。

古人的審美標準急需提高，可惜自己趕不上了。

正在自怨自艾的時候，尹章牽了一頭牛回來，悠悠閑閑將牛拴在門前的樹上。

這混蛋一大清早便出門采購，本以為是個力氣活，沒想到竟如此舒服，早知道便一同去了。

“金蓮，把這頭牛料理一下。”尹章擦了把額角的汗，給陳芯一個累了半天的錯覺，便去廚下倒了碗水，坐在當院，悠悠閑閑等待著開開眼界。

做了廚子多年，都是從外邊直接買了豬牛羊肉烹飪，還沒見過屠宰這事，想來也挺刺激。

其實自打金蓮一來他便有了計較，市面上豬牛羊肉價格固定，老管家給錢只少不多，偶爾還要過來核對重量，發現短了半斤八兩的，便加倍罰薪，毫無油水可抽。現在有了會宰牲口的金蓮，便可買來整個的畜生自行屠宰，少了肉鋪這一環節，自然可省下不少錢。這錢自然便是自己的了。

陳芯與那頭牛靜靜對視一眼，那牛神態安詳，扭過頭，屁股對著陳芯，悠悠地甩了幾下尾巴。

陳芯狠狠瞪著尹章，別說殺牛，便是活牛也是第一次見到。能夠一眼認出，還要感謝幼兒時期的看圖識字卡。

尹章見陳芯目光不善，隱隱覺得事情不妙，仍安慰著：“是不是好久沒做手生了，不要怕，一回生二回熟。”

這兩天尹章對自己呼來喝去的，自己看在張引的面子上都忍了，這混蛋居然得步進尺，陳芯便怒道：“你他媽的是不是要玩我？”

能夠故意坑自己的除了張引就是尹章了，而兩人很有淵源。難道早就算計好了，要生生世世與自己為敵？陳芯暗想。

尹章從陳芯的怒火中看出了一絲柔情，自己是很愛玩，只要兜裏一有閑錢就去找妓院裏的姐姐妹妹玩，今天金蓮問自己是不是要玩她，一時竟羞澀起來。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好嗎？

尹章紅著臉打量陳芯，這女子個子長大，面色黑，好在相貌不醜，又夠狂放，不講繁文縟節，想來也挺適合自己的。

陳芯哪裏知道尹章什麽心思，見他紅著臉拿眼睛瞄自己，心想定是心虛了。這更確定了陳芯的推測。混蛋，果然是故意耍自己的，便一扭身子：“我不幹！”

陳芯的一扭身，一撅嘴，一聲撒嬌般的嗔怪流水般淌過尹章的心，這是其她婉轉承歡虛情假意的女子不曾給過他的，這讓他的腦海裏浮現出很多畫面，都與香艷無關，卻溫馨舒適，像宿醉後清晨的一縷陽光，一碗小米粥。

尹章豁然起身，轉身去竈上拿了把剔骨刀出來，柔聲問：“金蓮，這活還是由我來吧！你只消告訴我這牛是如何殺法。”

陳芯眼見尹章有了男子的擔當，氣便消了，但另一個問題出現在眼前，如何殺牛，瞬間又懵懂了。

這麽個龐然大物，難道等到它活活餓死再剝皮取肉，顯然不太現實。管家只叫了三天的外賣，明天就要吃自家廚房的飯菜了，這牛眼下的精神狀態，沒有外力幹擾的話，活上個三天五天似乎都不是問題。

看來只能硬殺了，陳芯硬著頭皮想想如何讓這頭牛乖乖把肉交出來，百思不得要領，最後突然想起了西班牙鬥牛。

雖然沒看過，聽還是聽過一些的。據說那些牛最後也被吃掉了。想來，鬥牛的目的也是吃肉，和眼下正好目的一樣，那麽過程自然也可以照搬。便說：“先拿一條紅布在牛面前甩來甩去，燃起牛的鬥志，然後飛身騎到牛的身上，任牛怎麽跳也不下來，讓那牛累得屈服了。便用利刃刺破它的脖子放血，最後一刀直刺心臟。”

尹章聽得瞠目結舌，想來這宰牛技巧與風險並存，而自己，沒技巧豈不只剩下風險了？

“為何殺牛之前還要燃起牛的鬥志？”尹章相信了陳芯的話，畢竟人家家學淵源，不似自己十足的門外漢。

“呃……”陳芯也覺得甩紅布這一節不可理喻，萬一尹章把這活勻給自己，自己夠嗆能全身而退，便說：“死前讓牛熱血沸騰，死後的肉更有嚼頭。這一節，倒可省略！”

尹章明了，便說：“正是這般計較，我還是直接翻身上牛，伺機屠宰吧。”

尹章說完，渾身上下收拾了一遍，長出一口氣，面色嚴峻地走向那頭龐然大物。

牛轉身，正看見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刀，登時狂性大發，低低吼了一聲，鼻孔噴出兩股白氣，四蹄發力，低頭前沖，兩只尖利的牛角對著尹章就頂了過來。

尹章驚叫一聲，那刀脫手而飛，急退中拌在石頭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那牛被繩子拴著，無法向前，牛頭就在尹章面前，怒目而視。

尹章手腳並用，終於爬回到陳芯的身邊。

陳芯有些愧疚，畢竟尹章是在自己的鼓動下去宰牛的，而且還差點掛了，便擠出一個尷尬的笑來。

尹章趴在地上仰頭看到陳芯的笑，也擠出一個同樣尷尬的笑：“讓你失望了！”

陳芯看到趴在地上的尹章暗中興奮起來，好你個張引，竟然也有今天，可惜只是前世，這種優越感稍縱即逝。

那頭牛盯著兩人，緩緩後退，便猛地前沖，一下一下，毫不停歇，那顆碗口粗的樹逐漸傾斜，樹根露出地面。

陳芯急忙拉起尹章躲進屋裏，關上門，一上一下兩顆腦袋，順著門縫，盯著發狂的牛。

“還有別的辦法嗎？”尹章問。

陳芯咬咬牙，陰狠地說：“鶴頂紅！”

尹章壓抑怒火，冷冷說：“你確定你們家殺牛用過那麽高端的東西？毒死一頭牛的鶴頂紅據說要五十兩銀子，你知道能買多少頭牛嗎？”

陳芯想起若幹年後和自己同名的那位金蓮毒殺親夫的砒霜應該價格親民，便說：“砒霜！”

尹章終於忍不住一巴掌拍到陳芯的屁股上：“混蛋，你想要毒死蘇府一門上下嗎？”

陳芯正要發作，想想也怪自己考慮不周，便忍住了沒發火。只當自己擠了趟公交。

那牛終於悶哼一聲，將那棵樹連根拔起，遂拖著棵樹緩緩向廚房走來。

兩人對視一眼，絕望地齊聲喊了一句：“完了！”

牛緩緩逼近，看狀況，屋門是形同虛設的。兩人額頭都見了汗。

陳芯眼見局勢逆轉卻無能為力，這牛剛才溫溫順順的。沒想到防守反擊這麽犀利，大有防衛過當的意思。

尹章張開雙手把陳芯攔在身後：“金蓮別怕，有我在呢！”

看著尹章堅實的後背，陳芯忽然想起了張引，就迷迷糊糊相信了尹章的鬼話。

尹章拉著陳芯走到窗戶邊上，想著如果那牛破門而入，就跳窗而出。

正在此時，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從天而降，直接落在了牛背之上，牛瘋狂跳躍，左右沖突，試圖把男子甩下背來，男子毫無懼色，一手抓住牛角，一手握拳擊打牛頭。

陳芯看那男子赫然是傻子李天陽的模樣，便知曉他就是武狀元蘇鵬了。就把尹章拉過一邊，對尹章說：“看到了嗎？這才是宰牛的正確姿勢！”

尹章吃驚非小，難怪自己失手，宰牛這種事，正經需要些好拳腳的。

蘇鵬非常爭氣地在牛背上揮了兩拳，便被牛掀翻在地，一個鯉魚打挺起來，便只剩下閃躲了。

“地上有刀！”陳芯喊了一嘴。

蘇鵬邊躲牛邊往地上看，終於看到尹章脫手的那把刀，彎腰撿起，順勢一滾，閃到牛的側身，一刀插進牛頸。

牛再度發狂，蘇鵬不及拔刀便匆匆向後躍出，頓時牛血沿著剔骨刀四濺噴射出來。牛紅著眼，奔騰著直奔蘇鵬。

小院中，武狀元被一頭牛驚心動魄地攆著，牛身上還噴著血，小院眨眼鮮血淋漓，刺激著看熱鬧的兩人的神經。

如此耗了小半個時辰，那牛終於栽倒，死不瞑目，眼眶中流下了悔恨的熱淚。

蘇鵬也癱坐到地上，只感覺比贏得狀元還要累上幾分。

尹章忙拉著陳芯出門跪倒在地：“多謝大公子救命之恩！”

蘇鵬換了半天氣，才說：“這瘋牛從何而來？”

尹章答道：“為節約開支，買來自行屠宰，豈料它妄圖逆天改命，才落得如此下場！”

蘇鵬狼狽地爬起來，走到尹章的面前，狠狠一巴掌抽了過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