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榨童工還是慢慢打怪， 這是一個問題。

——當然了，是個正確答案一目了然的問題。

對她的想法再清楚不過，一期一振接下來的話語又急又快， 根本不留給審神者反應的餘地。

【您愛著他們， 這點我是知道的。像是對待珍寶一樣， 您愛護著他們， 也許比我這個兄長更甚。】

【對於我們來說，已經不只是沒有怨言的地步了， 確切來說，不勝感激。所以接下來要說的話，請您一定耐心聽完、仔細考慮。】

【秋田、退醬和厚，都是我引以為榮的珍愛的弟弟，但是除此之外， 一直被您所忽略的一點……他們也同樣是刀劍的付喪神。短刀的戰力不次於我，某些場合甚至猶有超出， 只是憑外形就否認了他們，不也是一種不公嗎？】

因為對方刻意強調了要她好好聽完仔細考慮，所以諾維雅一邊畫著魔法陣，一邊保持安靜乖乖聽著。

等到太刀語畢， 她象征性地停滯了三秒， 然後斬釘截鐵地回答：“沒門兒。”

【……】

以為幾句嘴炮就能動搖我的原則，一期君你還是太天真了！

什麽叫因為外形是小孩子就否認了他們？短刀明明連心智也是小孩子啊！

說不清自己的感情是慶幸還是失望，覆雜難言的思緒最終泯然於心，變成了一聲無言的嘆息。

【果然是這樣嗎……那些孩子， 期待了這麽久， 大概會很失望吧。】

不知為何，這句過於感性的推測， 比之條理清晰鞭辟入裏的論證更能打動人心——至少對自認很有原則的諾維雅來說是這樣。

“我不明白。即使知道會受傷乃至會死亡，也依舊一心求戰……我能理解他們沒有賜予死亡的罪惡感，因為畢竟是刀劍。但是，疼痛和恐懼——這真的是可以習慣的東西嗎？”

【您問我嗎？不知道身為人類的疼痛閥值是怎樣的，但對我來說，並不是可以忽視的程度，卻也不值得特別在意。那只是一種“信號”罷了。】

【至於害怕驚慌之類的負面情緒，請允許我這樣向您描述吧。歷經苦難才得到勳章，披荊斬棘才到達終點。身為刀劍，我們所追求的東西，本來就和這些讓人不快的因素如影隨形。但是，又怎麽可能，因為這個就輕易退縮呢？】

【——斬落的敵手，榮耀，夥伴的信賴與誇讚，主公的暢然歡笑。對我們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東西啊。】

能理解嗎？

身為人類，能理解刀劍的想法嗎？

被人呵護感覺當然很好，偶爾的安逸生活也不錯。但我們——精鋼和烈火所煆，渴望著爭殺於戰場也折斷於戰場的我們——我們追求的，本來就是和你以為的截然相反的東西。

不夠成熟的審神者停住了手，食指伸出，輕輕撫摸著草皮下翻出的新鮮泥土。

我所施加的、自以為是呵護的保護，原來是一種枷鎖嗎？

猶豫和迷茫一閃而逝，仔細看去，那張臉上依然是刀劍們所熟悉的、有所決斷且不留退路的安然平靜。

“謝謝你和我說了這麽多，一期君。快樂和安逸處於天秤兩端的時候，到底該如何抉擇……我會仔細考慮的。”

一期一振喜上眉梢之際，她話鋒一轉，慎重的允諾變成了大媽一樣淩亂的碎碎念。

“不過可不是全盤接納你的意見哦！短刀的個人想法，合理的出勤制度，還有必要的保障！哎，瑣碎的地方還真多啊——”

一期一振：……

“別那麽失望啊。有一點你說得對，”諾維雅掃視一眼不透光的幽深樹林，心力交瘁的嘆口氣，“這裏的確是很適合他們的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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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的時候，搜捕工作終於宣告結束了。

三振態度積極情緒高漲的小短刀，外加一個姍姍來遲的長谷部。刀劍們進行了嚴格的拉網式搜索，把這片林子仔仔細細查了個遍，再三確認沒有任何漏網之魚後，同樣花了不少心思的的審神者終於松了口氣，頓時感覺腰酸背痛，瞌睡到不行。

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口齒不清地示意小短刀們到自己這邊來。

“既然到了現世，等下讓一期哥哥帶著你們好好逛逛吧。不過我現在得先回宿舍去……啊，運氣好的話，沒準還能再睡上兩小時。”

秋天興奮地蹦蹦噠噠，撲過來抱住了她的腿。

“那我們呢？我們也可以去嗎？”

諾維雅低頭揉揉他毛茸茸的粉色頭發，特別沒有底氣地虛張聲勢：“就、就這一次啊。”

五虎退在一旁踮著腳尖，羨慕地瞅著這邊。雨露均沾的審神者豪氣的一揮小手，把他也拉過來，抱在懷裏蹭蹭：“沒事的退醬，抗過敏的藥劑熬了很多哦！還有厚——啊，要不是你們，這次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性格最沈穩的厚藤四郎從暖呼呼的擁抱裏勉強擡起頭來，不像兩個傻白甜的兄弟，他還堅強地殘留著一絲理智：“大將，該去休息了——！”

不知為何，短刀這句話出口以後，站在一旁有些怨念自己為何不是短刀的壓切長谷部眼神突然開始漂移。

“啊，對。”覺得今晚實在是太辛苦了，偶爾犒勞一下自己也是應該的，諾維雅以拳擊掌，“反正周圍沒人，幻影移形回去好了！”

稍微冷靜了點，審神者開始給昨晚的戰鬥收尾，具體來說，就是勸服某振擺明了不配合的太刀。

“在一邊看熱鬧到現在的三日月桑，真是辛苦你了。但很抱歉，我不能放任你一個人到處跑，所以跟我們一起回去好不啦？”

老年群體在聽到有地方睡覺還可以安安靜靜喝茶的時候總是很開心，絲毫沒有剛剛袖手旁觀的抗拒樣子。被叫了名字的太刀乖乖的走過來，像撒嬌一樣，把下巴輕柔地擱在她的肩膀上。

諾維雅抱著短刀們，放輕呼吸，仔細傾聽著背後的動靜。

衣料的摩擦聲。付喪神把本體從腰間取下，動作流暢地掛到她的背上，大約是緊挨著一期一振的位置。

手指的溫度透過單薄衣料傳過來的時候，突然覺得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荒謬感。

他的呼吸噴吐在頸側，讓諾維雅有點不敢貿然扭頭去看。於是只是低著頭問道：“這麽信任我嗎？”

三日月含混地嗯了一聲。

從通用含義來說，應該是肯定的意思。

於是愈發疑惑地接著問：“我算是，重要的人嗎？”

呼吸稍微變快了一些，但是並沒有回答。

諾維雅也並沒有步步緊逼的意思，擡手拍拍他的頭，示意撒嬌撒夠了就趕快進本體裏面去——隨後看向雖然很氣，但不知為何一直憋著沒有炸毛的長谷部，表示自己還是愛他的。

“好啦好啦，國重鍛的寶刀，值得信賴的大功臣～要不是你一開始就提醒我，我怎麽可能，這麽快發現？哪，長谷部也要抱抱嗎？”

“才才才才才不是！”

頭頂已經冒出了蒸汽，打刀捂著臉，認命地一頭撲過來，在諾維雅剛好能勉強接住的距離上，嗖地一聲縮回了本體。

早知道他會是這麽個反應，審神者揮手抓住熟悉的刀鞘，像個女流氓一樣調笑道：“真是害羞啊。”

長谷部：裝死.jpg

“大家都準備好了啊。——那麽，要走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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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千秋是被隔壁的尖叫聲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摸過床頭的鬧鐘一看，才五點二十。按理說還足夠睡個回籠覺，然鵝那個擾人清夢的尖叫聲實在過於粗獷，並不像這棟宿舍裏她所熟悉的任何一個女聲。負責任的班長同學輾轉反側，最終還是義無反顧從被窩裏鉆了出來，準備探個究竟。

過於突兀的尖叫已經消失了，變成了刻意壓制的低聲爭吵。如果離的遠，或許還很難察覺聲源，但是眼下——

七海千秋站在隔壁宿舍的門前，木著臉聽了一會兒墻角，然後伸出手來開始敲門。

篤篤篤。

原本隱隱開始激化的爭吵，立刻像被按了開關一樣沒了聲。七海千秋等待良久，才從房間主人那裏得到了期期艾艾的應答。

“那個，有誰在嗎？”

“有的，這裏是七海千秋。”

“七海同學？！啊對不起，剛剛的噪聲我很抱歉，吵到你了嗎？”

“還好，”她笨拙的撒了個謊，“我本來就快要醒了，不過，諾維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那個突兀的男聲立刻再次響起，不過很快就變成了被什麽東西捂住口鼻的唔唔聲。轉學生回話的聲音莫名升高，似乎是為了掩蓋什麽東西：“沒有哦，一切正常。七海同學快回宿舍睡覺吧，不然下午會困的！”

七海千秋讚同地嗯了一聲，然後道：“你把門打開。”

“哈？！！我都說了沒有事情了——”

“餵是雪染老師嗎？對我有急事，諾維同學好像被人綁架脅迫了，請您盡快——”

面前緊鎖的防盜門以子彈出鞘的速度轟然打開，焦頭爛額的諾維雅哭喪著臉沖出來，看見她手裏並沒有手機之後才松了好大一口氣，轉而死死抱住班長同學，情真意切地放聲哀嚎。

“七海你要相信我！我什麽也沒有幹，我真的是清白的！！！”

七海千秋剛準備習慣性地哦一聲，突然從敞開的房門裏，看見了坐在淩亂床鋪上、正努力把嘴裏的毛巾往外拔的另一位同班同學。

……肯定回答，頓時就說不出來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七海千秋整理語言，“——狛枝同學是自己跑到你房間裏的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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