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覆活嗎？”

夜鬥苦惱地撓著臉頰， 開始顧左右而言他：“這個，怎麽說呢？有點超出我的業務範圍啊……”

諾維雅虔誠地發問：“啊，具體是怎麽回事呢？”

“是因為黃泉啊， 黃泉。死人之國的女王怎麽會允許自己的所有物被帶走呢？”他瘋狂搖頭， “絕對做不到！伊邪納美那樣的存在， 就算是我也招惹不起啊！”

翡翠色的明眸漸漸黯淡下來了。

不是萬能的。神明並不是萬能的。她甚至刻意隱藏了瑪修並不是在這一界死去的事實， 他就已經做不到了。

看出少女顯而易見的沮喪神情，不知為何覺得良心有些痛的夜鬥神放低姿態， 湊近些許笨拙地試著安慰她。

“沒事吧？生老病死亦是常事，作為人類總是無法避免的。你不也是——”死靈嗎？

覺得那個關鍵詞起不到什麽安慰的作用，他拽拽圍巾，硬是把剩下的話吞回去了。

諾維雅重新打起精神來，聞言低低地嗯了一聲。註意力被轉移到了別的方面， 她略帶一絲好奇，從頭到腳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神明大人……居然是這種打扮， 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呢。”

夜鬥還沒想好該怎麽解釋，那人已經恍然大悟地豎起食指：“啊我知道了！平常穿常服融入人群，到關鍵時刻就會伴隨著激昂的bgm變身！真正的戰鬥形態，一定很威猛吧？！”

夜鬥：……少女你是美少女戰士看多了嗎？

但是面對即將成為搭檔的漂亮女孩， 怎麽可以認慫呢！於是他理直氣壯的擡首挺胸， 表示對沒錯就是你說的那樣：“當然了，夜鬥大人是最帥的！”

諾維雅微笑著順毛捋，順利成章地提出下一個問題：“好棒好棒！誒，說起來， 夜鬥大人是怎麽成為神明的呢？”

這也是力量的一種。要是她能掌握的話——

尾巴翹到天上的少年清醒些許， 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成為？神明是回應人的願望誕生的，當然是一生下來就是神明了！”

……果然， 諸事不順哪。

“其他的神明呢？有智慧的生靈靠修煉而成為神仙，不是有很多這樣的故事嗎？”

“故事就是故事，我知道的神明裏可沒有那種奇怪的家夥。”顯然對這個話題缺少興趣，少年一錘定音，隨即擺了擺手，“哎呀哎呀，居然磨蹭了這麽久，快點進入正題吧！哎嘿嘿，人家好期待的說——”

希望完全湮滅，諾維雅實在找不出自己仍舊停留於此地的理由。但是好歹和夜鬥熟悉了一些，她也做不出拋棄迷妹形象翻臉不認人的無情舉動，幹脆順著他接著往下說：“誒，是什麽事情呢？”

夜鬥焦急地一瞪眼：“這麽重要的事你居然忘掉了？！因為看見你還有自我意識，才想征求你的意見來著——神器，做我的神器吧！”

哦，還有這麽一茬。

諾維雅低頭看看，確認自己的確還是個人：“所以說，這個神器到底是什麽意思？”

“就是神明的武器，服侍神明的死靈嘍。”想了想，又厚顏無恥的補上一句，“不過我絕對不會壓榨你的，我們一定能成為很好的搭檔的！”

她茫然地啊了一聲，繼續虛心求教：“那個，死靈又是——”

話音未落，對面的夜鬥已經變了臉色。雖然意識到有意外情況發生，但一時間不知情況如何更不知如何處理，諾維雅安靜如雞地任由夜鬥再次一個沖刺把自己公主抱起來，做好了被神明大人庇佑的準備。

後者幾個敏捷的起躍從原地迅速離開，最終停在站在籃球場的邊緣。澄澈的藍眸裏沒了平時的玩笑意味，只餘下一片冷徹的鋒芒：“來了！”

直到此時才感受到某種劇烈的波動，諾維雅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看見了——或許是之前眼球狀不明生物的同類，然而形態卻相差頗大的某只——外形仿若畸形的六腿青蛙，但體型卻相當駭人，幾乎占滿了半個籃球場。

“啊，有只大家夥呀。”

他低笑著偏偏頭，盡力把她放在不被戰火波及的高處：“這下可沒法逃了。抱歉，沒時間征求你的意見了。”

“夜鬥大人可是神明啊。”把他這話理解為對戰鬥的擔心，諾維雅如是安慰道，“所以沒事的，肯定會贏的。”

眸子裏徹骨的殺意瞬間褪去，少年恨不得從背後伸條尾巴出來瘋狂搖晃，整個人的畫風都變得不忍直視了：“那是當然，你就好好看著吧！”

他靠著出類拔萃的敏捷度輕易把大青蛙引開，將其牢牢吸引在籃球場的另一端。最後擡頭往場邊觀戰的黑發少女那裏望了一眼，夜鬥一邊靠著鐵絲網和籃球架躲避妖怪的襲擊，一邊屏心靜氣，開始念誦結契的咒文。

會是什麽形態呢？哎呀真是讓人興奮到搓手手！

那麽，要開始了哦。

給予無處可去

無法逝去的你歸去之地

吾名夜鬥

獲持諱名止於此地

假名命汝 為吾仆從

從此尊名其皿以音

謹聽吾命化吾神器

誒對了，名字、名字！——既然願望是想變成有錢人的話，幹脆就取個吉利點的好啦～

名為金器為金

他大笑著伸出雙手，豪情滿懷地喊出咒文的最後一句，期待幾乎要沖破胸膛溢出來：“——來吧，金器！”

正在籃球場邊上期待他華麗變身的諾維雅只覺得身體一輕，只聽唰的一聲，她已經從安全舒適的特等觀眾席跑到了戰場中央，正正落在了夜鬥懷裏。

後者目瞪口呆地看著她，顯得有點呆滯。

諾維雅沈默幾秒鐘，還是在被大青蛙用舌頭打死的致命風險逼迫下出了聲，善意提醒這個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斷電的脫線神明：“那個，夜鬥大人，是要先撤退嗎？”

少年慢悠悠回魂，隨即像見了鬼似的差點把她反手扔出去，幸好在發力的前一秒堪堪克制住了自己，險之又險地從妖怪的攻擊中脫逃出來：“不對啊，不該是這樣的啊！！！”

……神經病嗎這人？突然把她拽過來也就算了，還一副完全處在下風的狼狽樣子，幹嘛還一副驚訝臉搞得好像是她的錯一樣！啊對了，連這家夥都對付不了，他真的是神嗎？

哦，神靈在我心裏的形象已經下跌到一個新維度了。

諾維雅被陷入混亂的夜鬥神帶著逃到高臺上，後者像沒吃到棒棒糖的小孩一樣抓著她的衣領子瘋狂搖晃，眼淚汪汪幾乎哭出聲來：“——這不對啊！！！你變啊，你快點變啊！”

變什麽，變個黑貓你好掄著我把青蛙砸死嗎？

她被抖得宛若狂風中的塑料簾子，連表情都變成了生無可戀的厭世臉。剛準備說你不行就換我來別瞎逼逼這些沒用的，拒絕接受現實的辣雞神明已經被外界因素逼得收斂起哭唧唧的表情，抹著眼淚開始環視四周，幾乎把鼻涕蹭到諾維雅身上。

“噫嗚嗚嗚好倒黴哦居然還碰上大時化——沒救了等死吧永別了世界！為什麽有你這麽奇怪的死靈，沒有神器讓我怎麽攻擊啊？！”

四面八方都有密密麻麻的不詳氣息逐漸逼近，不管是強大程度還是數量規模，先前的家夥都完全不能與之同日而語。背上的傷痕隱隱作痛，諾維雅也不由收起玩笑的心態，試探性地用幻術構築了層疊的蓮花，一朵接一朵地纏繞在逐漸逼近的大青蛙身上。

下一秒她的神色猛地一凜——六道骸最拿手也最常用的幻術，居然像綁縛在空氣上似的，無力地落空了？！

夜鬥從她身後悄咪咪探出個頭來，小小聲地開始馬後炮：“啊，雖然不知道那個是什麽手段，但是這些是妖怪啊？——妖怪可是沒有實體的！咦不對，按理說身為死靈的你攻擊應該能奏效才對……真是的一團亂麻，到底是哪裏出問題了啊？！”

意識到魔咒可能也不會對這些家夥奏效，諾維雅的臉色頓時變得相當難看。緊迫形勢之下再也沒了浪費時間的興致，她轉過身來，看著夜鬥的眼睛，簡明扼要道：“可能是因為我不是所謂的死靈。”

“怎麽可能，”後者大大咧咧地擺擺手，“我還不至於看錯這個。你身上沒有活人那種澎湃的生命力，同樣沒有活靈們用以連接身體的’緒‘。徘徊在此岸和彼岸之間，卻又由於執念停留在此岸，無處可去——怎麽，說到這個份上，你還不願意承認自己是死靈嗎？”

沒有生命。因為她是過去的自己的剪影，尚還活著的時候強行留存的一個側面。

一直維持這個樣子，不會長大也不會衰老，借此在時間的亂流裏存活下來。

——這麽說的話，他會誤解也無可厚非了。

不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結，諾維雅粗粗點數圍聚過來的妖怪數量，心底暗叫不妙：“反正變形成神器什麽的，我是絕對做不到了。那神明大人，現在該怎麽辦？”

夜鬥和她相對無言，半響才試探性地回答：“等待奇跡？”

……呵，這家夥要真的是神明，那她豈不是能上天了。

妖怪們詭異的笑聲在身周盤旋，已經有一些性急的忍耐不住，在大部隊之前發動了攻擊。夜鬥雖然嘴上喪到不行，但坐以待斃卻是絕對不肯的，抱著她一次又一次試著突破包圍圈，卻都被數量眾多的妖怪們逼了回來。

眼看他的動作隨著時間流逝逐漸變得遲鈍，甚至衣物都開始有所破損，明白這樣僵持下去是不行的，自知身為累贅的諾微雅輕輕拽了拽他的圍巾：“神明大人，把我放下來吧。”

“別想多餘的事。”鋒利的藍眼睛剜了她一眼，“雖然你現在很沒用，但我可不會做拋棄搭檔的事情。”

“啊，我也有底牌的，只不過不好被人看到。”諾維雅認真辯解，“所以可以請您放下我，跑到距離更遠的地方嗎？”

對方這次連眼神都懶得給她了：“這種爛借口，你當我白癡——糟糕！！！”

對面一群雙頭鳥模樣的妖怪，或許是看出了夜鬥的疲態，嘰嘰咕咕怪笑了一陣之後，便始終守在擠擠挨挨的妖怪陣營裏等待時機。趁著少年分神回話，離得最近的那只發出古怪的輕笑聲，翅膀邊緣的那層鋒利羽毛驀地脫落，勢若閃電地往這邊直沖過來！

躲避已經來不及，夜鬥只能咬著牙勉強轉過身去，試圖用脊背擋下這次密集如同雨點的攻擊。他只是半蹲下來，緊閉眼睛等待疼痛來臨，而依舊被他抱在懷裏的諾維雅則順著少年單薄的肩頭望過去，視野幾乎瞬間被閃著血光的紅色羽毛鋪滿了。

不行……那個數量，會死的！

她和夜鬥之所以此時身處險地，兩人責任各占一半，倒也沒有彼此推諉的埋怨意思。

盡管形勢不利，但少年的確是一直在盡心盡力的保護她，甚至不惜用身體擋下可能致命的攻擊。既然這樣，她也就該有所回報吧？

不想看見保護我的人受傷害。舉著盾牌替她擋下所有傷害，然後心滿意足的死去什麽的……再也不想看見這樣的情節重演了。

諾維雅緊緊地捏住他腰側的運動服，幾乎把那一塊衣料扯得變形了。

“需要神器是嗎，好，我給你。”

“這可是拿我賴以棲身的秘密來賭你贏……所以就像你描述的那樣，斬斷一切給我看看吧！”

順著意識裏閃耀的節點追尋，瞬間握住熠熠生光的兩顆恒星。契約的線被大力撥動，即使隔著無法計數的遙遠距離，對應的兩人依舊心有所感地擡頭望過來，輕車熟路地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請盡情使用我吧。

是的，因為這才是刀劍的職責。

“——到我身邊來吧，長谷部，燭臺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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