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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一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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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裏的夜,夜色靜謐。

說寧靜也寧靜,無人言語,唯有滿天星辰,唯她。

說熱鬧也熱鬧,蟲鳴鳥語,風過竹林樹梢,有她。

圈著懷裏的女子,誰都可以安然入睡,唯薄雲岫不可以,凰蠱在他體內蠢蠢欲動,他不知道自己還能陪她多久,可一日也好兩日也好,哪怕是生命的盡頭,他想……她是願意陪著他。

不是沒想過躲起來,可躲起來未能見著她最後一面,他不甘心,她必抱憾終身。

他舍不得。

他像個小賊,抱著竊竊的滿心歡喜,低眉以唇貼著她的眉眼,碾過她的鼻尖,輕得如同鴻羽掠過,只敢做短暫的停留。

驀地,薄雲岫猛地皺眉,快速擡頭朝著夜空看去,只見偌大的暗影從頭頂掠過,遮天蔽月,速度很快,一閃即逝。

心頭駭然吃了一驚,這是什麽東西?

再擡頭去看,什麽都沒了,唯有不遠處傳回來的,嗖嗖聲。

黍離和離王府眾人亦是驚醒,這般暗影掠過,但凡有所警覺的,都能感知得到。

懷裏的人皺了皺眉頭,似乎縮著不舒服,薄雲岫擡了手,示意眾人莫要出聲。微微吐口氣,他以身子為床褥,承以她所有的重量,讓她能舒服的伏在自己身上,安安穩穩的睡著。

黍離派了兩人去追,其餘的按兵不動,這裏才是重中之重,其他的……可暫且緩一緩。

薄雲岫一夜未動,許是沈木兮之前一夜未睡,又策馬勞頓,夜裏伏在他身上的緣故,睡得格外安穩。

山裏第一縷曦光落在她臉上的那一瞬,他低頭吻上她的面頰,“小孩子不能這麽貪睡,會長不大的!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我看了你一夜,你也不知道回我一眼?”

她皺眉,擡頭的那一瞬,他輕輕的啄了一下她的唇,“找回兒子,回家再睡!”

“你一晚上沒睡?”沈木兮坐起身,微微一楞。

嗯,位置坐得不太對。

“別動!”他聲音暗啞,“再動,老二也要起來了!你真的想碰碰它,和它說早上好?”

沈木兮委實睡得有些懵,兩頰微紅,“你這人,一大早的……”

還好大家都沒起來,否則她真的要找個洞鉆進去。

薄雲岫坐起身,穩穩的讓她坐在枝丫上,“待會去溪邊洗把臉,我們吃點幹糧再上路,免得到時候體力不濟,走走停停的耽誤時間。”

他口吻裏帶著遷就,若是她覺得吃不消,不答應,亦有商量的餘地。

“好!”沈木兮點頭。

如此,他才抱著她落地。

春秀陪著沈木兮去洗臉,腕上都是被繩索勒出來的痕跡,昨夜多虧了這些繩索,她才沒有從樹上掉下來。只是她不知,若不是月歸時不時的一腳把她踹回去,饒是有繩索綁著也無濟於事。

“春秀!”沈木兮抿唇。

“喏,不許說什麽客氣話,那些謝謝抱歉什麽的,都給我憋回去。我春秀是什麽人,你還不清楚?”春秀漱漱口,轉而喝了幾口溪水,“東都城裏的井水,到底沒有這山溪水好喝!”

沈木兮勉強一笑,“一定要小心,莫要沖動!”

“放心,我春秀又不是傻子,你讓我上,我再上。那些幹架的活,不適合我,我只想找到郅兒,其他的一概不會插手。”春秀輕嘆,“誰能想到,還能出這樣的事兒。”

“走!”沈木兮甩了甩手上的水,擡步朝著馬群走去。

驀地,眼角餘光好似看到了什麽。

沈木兮猛地轉身,溪邊不遠處的亂石堆附近,有一堆動物的糞便。

“這有什麽好看的,山裏的多得是猛獸,咱們以前在湖裏村的時候,又不是沒見過!”春秀道,然而說完之後又覺得不太對,“不過……不像是黑瞎子的,也不想是豺狼野狗的,是老虎嗎?”

也不對啊,這麽大一堆。

沈木兮拽著春秀,瞬時連退數步,“走,走!”

“怎麽了?”春秀不解,任由沈木兮拽著走,“沈大夫,發生何事?”

“薄雲岫,我們快走!”沈木兮呼吸微促,“這裏一定有某種很大很大的動物,附近這一帶可能是它的領地,我們闖入了動物的領地,是要出事的。”

山裏的野物都有劃分領地的習慣,小動物若是跑錯了領地,就會被捕殺,被獵食。

“這裏不能待了!”薄雲岫當即下令,“所有人馬上離開!”

難道是昨夜的那道暗影?

所有人翻身上馬,此刻必須馬上離開。

薄雲岫抱著沈木兮上馬,環顧四周,“清點人數。”

昨夜那兩人也回來了,自然沒追到痕跡,地上跑的怎麽可能跑得贏天上飛的。

眾人皆在,立刻出發。

跑出去甚遠,沈木兮忽然往回看,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對。

“怎麽了?”薄雲岫策馬直奔,雖然平視前方,但她的一舉一動,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我總覺得有什麽東西或者人,一直跟著我們。”沈木兮皺眉,又回頭看了一眼,“可又瞧不出來,許是我自己疑心生暗鬼!”

薄雲岫沒應聲,女人的直覺有時候是很準的,準得可怕。

“薄雲岫,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她仰頭看他,卻只能看到他滾動的喉結,光潔的下顎,“不許瞞著我!”

“叫一聲相公,我便告訴你!”他依舊望著前方。

沈木兮翻個白眼,“不說便罷了!”

女人說便罷的時候,往往是“決不罷休”的意思。

“那我同你說說!”薄雲岫深吸一口氣,“昨天夜裏,有一道暗影浮過,但我沒看清楚是什麽東西,讓人去追,也未有結果,是以我相信你說的,可能真的有東西在我們後面。你身上有鳳蠱,又是從小養著,很多東西外人察覺不到,但是你可以!”

沈木兮心神一震,“暗影?”

“很大!”薄雲岫道,“像是鳥,又不像是鳥,說不清楚是什麽,反正速度很快。”

“所以方才我說我們可能闖入了某些動物的領地,你便急忙讓大家離開?”沈木兮恍然大悟,“山裏的大鳥,無外乎雕、鷹之類,是不是夜裏看不清楚,所以……以為這東西很大?”

“你說呢?”他反問。

沈木兮沈默了,那一堆根本不是鷹或者雕的糞便,比之更大,更可怕。

“別不說話!”他抱緊了她,“你每次沈默,我總要費心去猜,你知道的,我猜不透小孩子的心思。”

她用手肘忖了他一下,“胡言亂語,我是薄夫人!”

成日把她當孩子哄,這是什麽毛病?

“前面瞧著挺開闊的,我們停下歇會,你且喝點水吃點幹糧,莫要空腹,容易餓傷!”他叮囑。

“知道了……”她眉心微皺,“相公!”

最後那兩個字,她說得很輕,他聽得很清,唇角微微挽起,迎著晨曦的光,如同落滿了心房。

停下來歇息的時候,黍離領著人繞著周遭走了一圈,最後空手而歸,“說來也奇怪,竟是連個鳥蛋都沒有,這林子還是白長了這麽一片?”

沈木兮與薄雲岫面面相覷,沈默不語。

“不會吧!”春秀不解,“我們以前住湖裏村的時候,山上野兔、竹鼠,什麽都有,夜裏還有野狼和豺狗出沒,這麽……這麽大一片林子,除了咱們就沒喘氣的了?”

黍離兩手一攤,“沒有就是沒有,別說喘氣的,連冷血的都沒有。”

“真是邪了門!”春秀雙手叉腰,“夜裏不是還有鳥叫聲嗎?怎麽可能連個鳥蛋都沒有?”

“哎,還真沒有!”黍離輕嘆,皺著眉頭環顧四周,“都找遍了,壓根沒活物,王爺,您說這地方是不是夠邪門的?難道是昨晚……”

沈木兮想了想,“我在這林子裏倒是有些發現!”

眾人齊刷刷扭頭看她。

“這裏不是沒有活物,而是你們沒看到而已。有不少毒蟲,蟄於暗處,那些東西自帶劇毒,尋常不會主動攻擊人,但若是不小心,定是要出事的。”沈木兮走到樹下,從腰間的小包裏取出針包,抽出一根銀針,紮入了樹根下的土中。

待銀針取出,業已發黑。

“這代表什麽?”春秀忙問。

沈木兮深吸一口氣,“這一帶到處都是毒,所以那些活物壓根活不了,但凡能活下來的,都是在這樣惡劣的地方適應下來,或者出現了抗毒癥狀。就好像你們,現在是沒什麽事,若是在這裏久留,必定會出現各種癥狀。”

“唉呀媽呀!”春秀瞧著自個腳下,“敢情這些草啊樹啊的,都適應了?那這些花草樹木是不是也自帶毒性?”

“按理說,的確如此!”沈木兮點點頭,“當然也有例外的,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凡毒物,三步之內必有解藥!天地萬物,相生相克,素有共生的機緣。”

薄雲岫環顧四周,“所以這些東西,不能輕易碰?”

“對!”沈木兮點頭,“這些東西瞧著與尋常無疑,但本質上已經發生了變化,最好別碰,我不能保證自己的解毒丸,能解開這些沈澱已久的毒物!”

她愈發相信,護族的聚居地定然是在附近。

護族素以煉蠱煉藥為主,因為當年被突然剿滅,所以護族的那些毒物便留在了此處,無人料理處置,便滲入土中,逐漸的越界擴展,經過這麽多年之後,沒有被消融,反而日益沈澱,足見毒性之強。

所以……護族被覆滅,未見得是壞事,老天爺以他特有的方式,讓這神秘的部族消失在了膨脹的邊緣。如果韓天命沒死,那麽今時今日,恐怕……

後果不堪設想!

沈木兮收好銀針,“不過這些水沒問題,說明水源是幹凈的。”

薄雲岫取出地圖,“那就說明這條小溪沒有經過護族的地盤,是繞過去了。”

沿著小溪的方向找去,然後與水源背道而馳,估計就能找到護族的地方。

這麽多年過去了,護族的陣法應該早就消失了,但如果還有人住著,勢必會重啟陣法,是以必須小心謹慎。

薄雲岫收好地圖,“準備一下,馬上……”

匍一黑雲遮天蔽日,光線瞬時徹底消失。

“是鳥!”春秀率先喊出來,“好像真的是……這鳥真大!”

她這輩子沒見過這麽大的鳥。

事實上,誰都沒見過。

碩大的鳥,張開翅膀飛過眾人的那一瞬,如同烏雲蓋頂,光亮盡失,滿目皆是玄色,速度很快……能看清楚的也就只有大概的輪廓。

像是鷹隼,但不可能有這麽大的鷹隼,離王府豢養了不少鷹隼,但是長這麽大的……普天之下怕也沒人見過。

“認得出來是什麽嗎?”薄雲岫問。

所有人都搖頭,一個兩個都看得目瞪口呆。

“我們這裏,很可能還是它的地盤!”沈木兮有些緊張,“薄雲岫,我們快點走。”

諸事有異,必成妖。

這鳥長這麽大,怕是要吃人了吧?

“走!”薄雲岫一聲厲喝,眾人當即朝著馬群走去。

忽然間狂風大作,昏天黑地,被風卷起的落葉,瞬時迷了眾人眼。

薄雲岫第一反應是將沈木兮塞進懷裏,快速將她摁在樹後,牢牢的圈緊,耳畔唯剩下馬匹嘶鳴的聲音。什麽都是其次,懷裏的人是最重要的!

“是鳥!”

黍離驚呼。

緊接著是淩亂的聲響,有隨扈被甩了出去,也有刀刃發出的撞擊聲,不知道碰到了哪兒,乒乒乓乓的一陣胡亂作響。

待風影稍熄,薄雲岫快速退了外衣籠在沈木兮的頭頂,“躲著,別迷了眼,月歸、春秀,看好她!”

沈木兮心慌,“薄雲岫!”

他業已沖了出去。

“沈大夫!”春秀和月歸撲了上來,三人窩在一處,瞧著眼前令人咋舌的一幕。

好大的一只鳥,站立起來比薄雲岫還要高出大半,兩翅扇風,席卷而來的力道,尋常人壓根無法靠近,沖上去的精銳,好歹也是武功高強之人,楞是被逼得無法近身,著實了不得。

“這麽大一家夥,要是燉一鍋,都足夠吃上一年吧?”春秀捏著手中的殺豬刀,不由的自言自語。

沈木兮和月歸愕然回望著春秀。

“哦,我是開個玩笑的。”春秀忙道,“這東西還不知道有沒有毒,若是吃壞了,會吃死人的。”

沈木兮,“……”

月歸,“……”

“鯤鵬萬裏,難道傳說中的東西,真的存在?”沈木兮有些心慌,“這可如何是好?”

薄雲岫倒是能出手,只是這鳥似乎能獨立思考問題,每當薄雲岫靠近,就開始扇風,使勁的扇。饒是薄雲岫武功再好,也只能站在原地,仍是無法近前。

“什麽鯤鵬什麽跟什麽?”春秀咬咬牙,“我看,就是一直老鷹,平素不好好幹活,像我一樣吃多了而已!月歸,你照顧沈大夫,且看好吧!抗風,還得我來!”

“春秀!”沈木兮疾呼。

說時遲那時快,春秀已經拎著刀沖了上去,“老娘能宰豬,也能宰了你!”

薄雲岫快速閃開一條道,拂袖間掌風淩厲,直逼怪鳥而去。

所有人眼疾手快,集體一撲而上。

鮮血迸濺,鳥聲悲鳴,剎那間怪鳥撲棱著受傷的翅膀,直飛而去,有血跡斑駁落於樹梢。

“春秀?”沈木兮慌忙沖上來,“傷著沒有?”

怪鳥離開的時候,甩了春秀一翅膀,春秀直接被撞飛,狠狠撞在了樹幹處,落地一聲悶哼,疼得齜牙咧嘴。吃力的擺擺手,春秀扯出吃痛的笑,“不、不疼,就是……”

五臟六腑都險些摔得移位,真特麽的疼!

“怎麽樣?”月歸將春秀扶坐,靠在樹幹處。

沈木兮忙不疊為春秀診脈,“還好還好,沒傷著腑臟!”

“我沒事!”春秀喘上兩口氣,“就這麽個玩意,怎麽可能傷得了我!放心,沒事,我砍傷了它的翅膀,估計飛不了多遠,下會再見著,我就扒了它的毛,將它烤著吃!”

月歸輕嘆,“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吃?”

春秀幹笑兩聲,有些尷尬,“習慣了!”

“你怎麽樣?”沈木兮走向薄雲岫,卻見他面色發青,唇色發白,惶然扶住他,“薄雲岫!”

“王爺!”黍離快速去取藥,“好在出發的時候,卑職帶了藥!”

薄雲岫體內的凰蠱,早已無法壓制,是以平素絕對不能動武,一旦催動內裏,凰蠱只會越來越活躍,眼下用藥,只能暫且壓住一兩分,根本做不到全權壓制。

疼痛襲來的時候,他連個蜷縮之地都沒有。

“薄雲岫!”

“別過來!”

樹後的薄雲岫,因為疼痛,快速蜷成一團,咬著牙不想讓自己發出痛苦的聲音,卻始終無法壓制嗓子裏本能的粗重呼吸。

疼,好疼!

全身上下火燒火燎的疼,他倒是想滿地打滾,奈何……怕她看了只會更難過。

下一刻,沈木兮忽然抽走月歸的劍,用力的劃開掌心。

“沈大夫?”

“沈大夫?”

疾步走到樹後,她滿是鮮血的手,快速遞了上去,“喝!”

薄雲岫抖如篩糠,快速捧起她的手,抵在了自己的唇上。鮮血滴入泥土,不如湧入喉間,自此融為一處,兩兩永不相離。

沈木兮咬著牙,看著他拼命的汲取她的鮮血,神色何其平靜。

“薄雲岫,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她低低的說著,“我們還有餘生,還要白頭偕老,等找到了郅兒,我們就一起離開東都,一家人快快樂樂的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開。”

有滾燙的東西,無聲無息的落在她掌心裏,熨燙著她的肌膚,紅了彼此的眼眶。

“你莫難過,也莫哭。橫豎我這一輩子,不管是夏問曦還是沈木兮,都只認定你薄雲岫一人。”她笑著落淚,“你一定要撐住,知道嗎?鳳不離凰,凰不離鳳!我們,說好了,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重重的闔上眼,吻上她掌心的傷,嘴裏皆是鮮血的滋味。

薄夫人,我應你!

一生一世!

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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