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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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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終是亂了。

兵荒馬亂。

家家緊閉門戶,膽戰心驚地等著結果。

黃柳二人領的羽林騎已將京城掌控,街上行人愈發稀少。玄晏緩步而行,迎著朝他圍上來的羽林騎兵士,亮出黃與成給他的符信,兵士們便退了開去。

他沒有停下,穿過重重坊市,走進一間院落。

闔上院門,走向主屋。三長兩短,清脆的叩門聲。

門開了。

司慎站在屋內,雙手扶著門扇,一動不動。

屋內一壺茶,兩只茶盞。裊裊熱氣,騰騰雲霧。

“我以為,你是來殺我的。”

司慎一手扶著茶盞,瘦長的手指在盞邊磨動。他冷冷盯著玄晏,似是在防範對方任何可能的動作。

即便他知道無濟於事。

一眾手下都捉不住的人,翟廣聽聞這人的消息,都放心不下手下精英,要親自出馬去抓。司慎實在不覺得,自己有與之抗衡的能力。

這人背景不凡,既能游走於緹衣騎的爪牙外,亦能在這等紛亂的情況下,找到他的所在。

要知道,他聽見敲門聲時,以為是翟廣前來。

如今算來,翟廣應該還在緊急調遣緹衣騎的路上。他知道自己不會有好下場,然而為了渺茫的可能,他也不會坐以待斃。

玄晏一笑,“在下只是來與司大人談談的。”

司慎挑眉。

挑在這種時候談,就是吃準了他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能談出什麽好結果來。

司慎剛準備反唇相譏,就聽玄晏道:“司大人最好聽完在下的話,再做決斷。畢竟,能保雲笙夫人一世平安,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司慎冷笑:“我還以為,你有什麽條件。保她平安?一世?笑話……”

玄晏眼神幽幽,端起茶盞輕啜一口,手指甚至在盞邊一刮,就如他方才做過的動作。

他頓時窒住。

這是明目張膽的敲山震虎。

對方在明確地告訴他,他下藥的動作,對方看得出來,而且完全不怕。

玄晏適時接過話來。

“大人是想說,以大人緹衣騎中的親信人馬,完全可以將雲笙夫人平安送回夜荒,對不對?”

司慎不置可否,不過冷哼一聲。玄晏置若未聞,晃動著茶盞中一層淺淺的茶水,“然而以在下所知,要保夫人平安,大人就很難全身而退了。”

司慎沈默不語。

他說的不錯。要將一個大活人送到夜荒,一路上動靜不小,雲笙手無縛雞之力,比不得他,肯定要多派人手。

他性子多疑,信得過的人不多,給雲笙的人多,留在他身邊的就少。

“況且,大人真能保證,在玉京裏忠心耿耿的手下們,能在安心在夜荒保護雲笙夫人?”

司慎啞然。

這些人是完全忠於他的,並非忠於雲笙。唯一會兩者兼顧的,大概只有翟廣。

“翟廣他們,真的不會回到玉京?他們若要回來,那雲笙夫人……”

玄晏似是看穿了他的心事,淺笑著添了一句。

“想談什麽?”

司慎發覺,到了最後,他竟只剩下這一句了。

不過,對面坐著的是這人啊。

“在下想用雲笙夫人,換得秦將軍平安。”

司慎皺眉,雖然猜到了他的來意,仍不免嘲諷道:“雲笙在你手裏,秦石也在你身邊,如何換?”

玄晏笑,“此事須得經大人的手,才能作數。大人只要一天還在,秦將軍就一日不得安生——在下既能帶走夫人,再將夫人交給黃大人與柳大人,自是輕而易舉。”

茶盞應聲而碎。

司慎猛然起身。

雲笙要是落到那兩個老不死手裏,能得了什麽好?!

玄晏示意他稍安勿躁,“不過,夫人最後的去向,全看司大人的意思了。我無意卷入朝堂,只為保秦將軍平安。此等心意,大人應該是玉京城裏,最最明白之人。”

司慎默然一陣,才問道:“怎說?”

“大人每次從長樂宮回來,除非去雲笙夫人那兒,才會悉心沐浴。”玄晏沾了茶水,寫下太後名諱,“在下覺得,大人是不想長樂宮的味道,沾到夫人身上。”

司慎瞬間無聲。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這人牢牢掐死了他的弱點。

羽林騎的腳步和馬蹄聲不時飄入屋中,司慎卻沒有多少驚詫與不安。

能在玉京翻手為雲近十年,已經很對得起葬身於夜荒的親人們了。都走到了這一步,能不能全身而退,他無法強求。

他目光一轉,落在玄晏臉上,稍稍一怔。

這人自從進來開始,表情便一直淡淡的。沒有表明身份,卻篤定司慎知道他是誰。

此刻,他淡然的表情上,竟浮現一絲悵然。

司慎皺眉,鬼使神差地問道:“你究竟是誰?”

話一出口,司慎便覺得自己無聊,既然是幫秦石的,問他來歷毫無意義。

玄晏竟出乎他意料地開了口。

“樊述。”

他沒有說出自己的長老身份,即便他沒有真正插手朝廷紛爭,能給玄天門少惹事,就盡量低調。

雲笙在他手裏,司慎又處處受制,此時要殺了他,不過舉手之勞。然而玄晏還是想用凡間的手段解決這些。

只不過,司慎面臨的困境,與他當初,與樊家遭受的,十分相似。令他也不免悵惘了。

他稍稍一禮,徑自離開。

翟廣點的人馬早在外候著,此時見他出來,個個如臨大敵。不過,沒有司慎的命令,他們沒有輕舉妄動。

“大人,沒事吧?”

翟廣急忙進來,身上已有幾處輕傷,想來趕到此處並不容易。司慎卻望著玄晏離開的方向,恍惚一陣。

樊述?

這個名字,真是讓他措手不及啊。

然而栽在這人手裏……他無話可說。

外頭鬧了好幾天,雲笙驚魂未定,又擔心司慎,被帶到玄天門住處的第二天便發了高熱。玄晏也沒含糊,著人連夜回山帶了丹藥來,這才將其病情壓住。

玄晏猜的不錯,雲門自有控制弟子的法子,按照凡人病情來治,這條命就得折在他手上。也虧得司慎在玉京橫著走,沒有珍稀藥材吊著,沒有大半個太尉府圍著雲笙轉,雲笙很難活到現在。

到了該走的那天,只有翟廣獨身前來,眼眶還帶著紅。見到玄晏,也是一副恨不得將之碎屍萬段的表情。

翟廣按照司慎玄晏兩人的約定,將之前約好的物事送了來。

玄晏自然也沒有不知趣地問起司慎的情況,以免翟廣受刺激發瘋,壞了先前的計劃。

此時已是將近正午,雲笙尚自夢中醒來。

她睡夢中似是聽見翟廣的聲音,下意識以為司慎也在,竟就這樣掙紮著醒了。

“夫人醒了?”

玄晏挑眉,見她披著外衣,懵懵懂懂地走出來,目光四處逡巡,心下了然,“翟廣已經走了。”

雲笙一怔,“我……我夫君呢?”

這個稱呼在嘴邊繚繞許久才脫出來,舌尖一顫,仍對這個稱呼抱著不少生澀之感。

先前兩人在太尉府之時,見面次數甚少,偶有幾次司慎得了空閑,陪在她身邊,也總是會落到相對無言的境地。

玄晏暗嘆。

明日。

雲笙當晚睡得很遲。

她的發熱差不多退了,只是病去如抽絲,次日被扶上馬車時腳步顯得虛軟無力。

馬車在玉京城裏徐徐行進,將擁擠的人群分開,往城門而去。

雲笙擡眼,恰巧看見了窗外路過的司慎。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司慎憔悴許多,雲笙努力回想,竟想不起之前司慎的模樣,無法與眼前的容貌對比。

司慎身邊守著一群兵士,看不出要往何處去。雲笙思忖片刻,不敢問玄晏,便悄悄掀開簾子,往司慎那兒看。

司慎恰巧也在看她。

雲笙一笑,對他悄無聲息地說了一句話——

等你回來。

便縮回馬車裏不再亂動了。

她沒有看到,在馬車駛過司慎身邊後,嚴陣以待的兵士們終於架起了司慎。

一步一步,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在那裏,黃與成和柳明德,還有朝中百官,太後幼帝,在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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