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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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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慎幾乎是一瞬間就想到了那個來路不明的侍衛。然而無孔不入的緹衣騎,也沒能查到那人的來歷。

他就像彌漫山林的霧氣,可以看見,無法捕捉。

有那麽一刻,司慎想到了一種可能:秦石與修真門派之人勾搭上了,不再受他的控制。

然而他很快推翻了這種想法。修士們向來眼高於頂,兵士們多是糙漢子,也看不慣行事精細優雅的修士們,秦石在行伍多年,應該脫不開這種影響。

他的思路甚至在柳明德與黃與成中間打了個轉。

玉京的重臣們,勾搭修士搞點小動作,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不過,這兩人會保護秦石?還那麽大張旗鼓?司慎從來不覺得,這兩把老骨頭做得出讓人從天而降的事情。

司慎此時想得太多,頭又疼了起來。

倒不是他仗著太尉身份欺人,他的頭疼病是少年時落下的,痛起來要人命,自然沒有好脾氣。夜荒濕熱的夜晚很難熬,顛沛流離的日子太多,這個病便釘在他身上,找了無數名醫也無法根除。

書房的安靜正是為了照顧他的身體狀況,也讓刺客們有所顧忌。司慎煩悶地將信箋推開,卻聽見窗外有放輕的腳步聲。

他的左手摸向桌底的短刀,右手依舊撐著頭,似乎沒有發覺對方的接近。

三步,兩步,一步。

“大人……”

偷偷接近的侍女端著湯羹,含羞帶怯地接近他。

之前她流露過這麽做的想法,與她相熟的侍女警告她,愛惜性命,切勿隨意出入書房。

可她不覺得。玉京中達官貴人那麽多,其中不少人的侍妾都是這麽收來的。

她的自信終結於一道閃亮的刀光。

司慎垂眼看她,甚至不屑於知道她的名字,喚了侍衛直接拖走。

他的手有輕微的顫抖,卻不影響迅疾如閃電的出刀。

為了維護他獨寵愛妻的名聲,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個了。

而正是這時,侍衛敲門進來,臉上還帶著顯而易見的尷尬:“大人,宮中有信。”

除了翟廣,府裏還有兩三個心腹侍衛。而宮中的信,十成十出自長樂宮的主人,太後之手。

司慎的眉頭再度緊緊擰起。

大越承前朝舊制,連玉京也一並接手,只是改了個名號。於是幾朝故舊,幾番滄桑,皆在玉京。

玄晏從未想過,自己還有再度踏入這裏的一天。淩遠長老帶走他時,向他的舅舅湣帝許下諾言:不會再讓玄晏踏入繁京。

繁京便是如今的玉京。玄晏當上長老後,幾度離開玄天山,都會遵守師父許下的諾言,刻意繞開此處。

他深深吸氣,卷入滾滾人流,進入玉京之中。

大概是司慎知道秦石要回來,往常在城門盤查的兵士不見了,玄晏自然也沒用上事先備好的文牒,輕松地進了城。

但對他而言,棘手的不是混入城中,而是保護秦石。

秦石與神武營的感情他看在眼裏,先前在玄天門,秦石想要回京,固然有沖動在其中,但更多的是日積月累的感情。

而現在,人一多,他便暫時失去了秦石的去向。

京中某處不起眼的小院內,兩名弟子低著腦袋,不敢直視玄晏。

雖然事先收到了消息,玄晏的突然到訪,還是讓他們感覺到了壓力。

在凡間潛伏並非是無用功,其他門派的動向,流失凡間的天材地寶,都需要他們上報給門派。而且,相對於在門派做個普通的守衛,在凡間潛伏太過輕松,又不用看高階弟子的臉色,相當於自立為王了。關起門來過的日子,不知有多舒適。

兩人現在很糾結。玄晏不是休息一晚就走,而是要在這裏尋找鑄劍師,意味著他要在這裏待很久。

他們暗暗叫苦,打不起精神。

這兩人本事平庸,收集到的消息卻不錯。玄晏便這麽看,顧不上他們還在面前站著。

鑄劍師的重要性可以略過。他粗粗掃了兩眼,直接翻到最後。

鑄劍師一脈的掌門,以及兩個得意弟子失蹤前,附近都有緹衣騎出現。

鑄劍師不光會鑄劍,更能根據修士的需求,打造不同的法器。凡世洞天,能用天材地寶鑄造法器的,只此一家,別無分號。而他們打造的凡品刀劍,也比凡人用的要好得多。

兵器。

玄晏心下了然。

雖然之前有這個猜想,然而真的被證實時,玄晏還是忍不住感嘆,司慎的膽子真的太大了。

欺壓幼帝,獨攬兵權,還敢往鑄劍師頭上打主意,讓他們鑄造兵器。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要造反時,他又扶持太後和幼帝,遲遲不動手。

死不可怕,等死才可怕。同樣的,不怕他想造反,就怕他想又遲遲不造反。

一口氣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簡直是將宗室朝臣玩弄於股掌間。這等心計和手段,難怪樹敵良多。

看完鑄劍師的,玄晏又拿到了神武營的消息。了解透徹後,便毫不遲疑地離開此處。

司慎再有手段,也不敢將神武營所有人關在一起,否則一千餘人一起反抗,緹衣騎會很頭疼。但他也不敢太過化整為零,緹衣騎總不可能把精力都放在看押神武營上。

按照兩人的消息,神武營有一半被分成五個部分,分在大小不同的牢房;另有一半人馬摻在羽林騎內。羽林騎雖然名義上屬於幼帝,然而此時幼帝的和司慎的,沒有什麽區別。

而且,神武營這麽分散,秦石是絕無可能獨身救出他們的。

這是光明正大的陽謀。只看魚兒何時上鉤。

玄晏想到秦石直來直去一根筋的性子,有些頭疼。他不得不承認,秦石能在玉京這種波雲詭譎的地方,青雲直上地做了主將,和司慎的照拂脫不開幹系。

他決定,先找到秦石。

玄晏在四處搜尋秦石之時,秦石也用自己的門路,得知了神武營的消息。

秦石的通緝很快便沒了下文,腦子清楚的都知道他得罪人了,這點方便還是願意給的。他在行伍之中也不是白混的,加上之前在坊間的路子,很快便拿到了消息。

玄晏料的不錯,秦石有點懵。

他想救弟兄們不假,然而,該怎麽救?難道真的要去太尉府,抱著司慎大腿哭著認錯?

秦石摸不著北之時,玄晏走在街上,已經有了想法。

鬥倒權臣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他造反的心思昭告天下。更何況,司慎本來就有這打算。

他露出苦澀的笑。

曾幾何時,湣帝對付樊家的手段,也被他用了起來。

他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註意。

四百年前,未曾拜師的樊家十八郎,已是繁京名聲煊赫的翩翩公子,只是礙於他尷尬的身份,無人願意接近罷了。但是歲月淘煉,久居上位,他舉手投足的氣質,已經足夠引人註目的了。

垂楊紫陌中,已有不少一擲千金的名門公子湊在一起,打聽這人的來歷。令他們失望的是,玄晏的身影,終是消失在人群之中。

夜深人靜時,一道黑影在墻根下快速移動,避開了巡邏兵士,一路摸向緹衣騎的北牢。

北牢外看守並不嚴,緹衣騎兇名遠揚,誰敢在他們頭上動土。

然而這給黑影提供了不少便利。大約半個時辰後,黑影悄無聲息地落在北牢內。

名為北牢,其實裏面不光有牢房,更有刑房暗室等等,五臟俱全。

秦石毫不掩飾地皺眉。

司慎這種狠辣的風格,是促成二人分道揚鑣的重要原因。秦石出身卑微,看不得司慎視人命如草芥的作風。

而他能潛入這裏,正是因為之前司慎帶他來過,否則他縱有高深武藝,也不敢如此托大。

要是有那個人在就好了。

秦石不免生出這種想法,隨即一楞,呸呸呸幾聲。

什麽出息,這種時候想那只惡狼了。

北牢在地上有兩層,地下還挖了一層牢房,內裏延伸深不可測,專門用來關押重刑犯。如果有人前來劫獄,緹衣騎會毫不留情地引燃火藥,將犯人和劫獄者埋在地下。

地下每間牢房最多可以關六人,前後大約有五六十間,謝七之類的心腹兵士應該都在其中。每間牢房都有通風口,然而太過狹窄,根本進不去。

秦石躲在墻角陰影處,將呼吸放到最輕,觀察門口的看守。然而小半個時辰過去,看守沒有變動的跡象。

他有些急了。今天救人出來是不可能的,他只想探探情況,卻在這裏就被攔住。

似乎響應著他的心意,有序的看守忽然亂了起來,迅速集合,往某個方向追去。

秦石一怔。可他沒有多想,很快便趁這機會,鉆進牢房中。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他前腳剛踏入牢房,身後不遠處便響起了看守們回來的聲音。

秦石心下大駭,下意識往裏退去,幾乎是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而在他頭頂,一方深青色的衣袖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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