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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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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環抱的巨大鎖鏈從山頂垂落。玄凜坐在鎖鏈前,抱緊千機劍不松手。

兩個月前,老六清寂和老八清平命喪於此。現在,他前方躺著蜷成一團、遍身血跡的清冥,還有綁在山壁上、悄無聲息的清敏。

玄凜抱緊了千機劍。

明明兩個月前,這裏關著清鴻,還有少宮主十鳶,為何這麽快就換成了他?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玄凜向來不信天意,否則他不會發動叛亂。可如今這景況,他也不得不信了。

不過,上天不曾徹底拋棄他。至少長老身份的千機劍還在他手裏。真陽祖師留下的機關認這把劍,可不認玄晏的臉。而且他的臉還毀了。

玄凜扯著滿臉皺紋笑了笑,竭盡全力磨蹭著,將千機劍從劍鞘中磨出幾分。

寒冰牢便是真陽祖師的手筆,尤其是困著他師徒幾人的巨大鎖鏈,據說是當年困住上古妖獸之物。他接受門派以來,一直忙著鎮壓異見,沒試過各處機關。說不定他能借千機劍脫困。

頭頂忽然投來一束光線,玄凜慌忙收手,清鴻在頭頂嘖嘖兩聲:“別藏了,老頭兒,我都看見了。”

玄凜冷哼一聲。

清鴻懶得端掌門的架子,身形一動,從天而降,徑直落在他面前。玄凜瞪著他那身深青色金色衣緣的袍子,恨恨地撇過頭。

“我不懂你這老頑固,竟為了個掌門之位,爭得頭破血流。”清鴻拈著衣袖,“要真有什麽好,也就衣服比普通弟子耐穿。聽說,是無縫天衣?”

玄凜不答,抱緊千機劍,目光在頭頂入口帶過。

清鴻怎會猜不到他的心思,嗤笑:“別癡心妄想了,師叔不會來的。他不想看見你,托我問你一句:你下手之前,可曾想過師叔這些年的照拂?”

玄凜沒吭聲,目光微微垂落,只是沒能掩藏住深處的恨意。清鴻雖有不解,卻更是不齒。

清鴻在玄天門鬧騰著長大,何況他師父還是掌門,許多事都要經手,他便對上一輩的事了若指掌。

其實他十四師叔應是玄字輩的小師弟,只不過當年掌門師伯下山游歷,見玄凜父母雙亡,家中窮困,憐他孤弱,便帶至玄天門撫養。上面十四個師兄,包括備受寵愛的玄晏,都對玄凜照拂有加。

或許是幼時損了根本,玄凜天資平平,在同輩弟子中不甚突出。眼見師兄們個個都是英才,尤其是頭頂壓著個奇才玄晏,玄凜便急著在修行七十年時,強行突破至虛道境界。

他當年究竟做了什麽才能強行突破,玄字輩除了玄雲,無人知曉,只知玄凜醒來後,被掌門叫去關了禁閉。而他也因為承受不住虛道境界的修為,差點被天雷劈得魂飛魄散,養傷之時,還是玄晏親自照顧他。

強行突破畢竟有違天道,玄凜原先是中年人的相貌,傷好了之後,已經殘損成風燭殘年。而他本人修了這麽多年,仍然在虛道境界之下,難以突進。

清鴻沒耐心與他討價還價,而且門內還有一堆事情等他處理,便對玄凜道:“老頭兒,我先問你,千機劍你給是不給?”

他沒敢把話說死,萬一玄凜得知玄晏放棄了千機劍,做出什麽出格之舉就不好說了。千機劍是真陽祖師的寶貝,能保就保。

玄凜等了這麽久,終於得了他這句話:“劍我可以還,但,你要留我性命。”

清鴻不辨喜怒地嗯了一聲,語調微揚。

他傻了才會放走玄凜。

再說了,他要是放了人,師叔不得把他吊在寒冰牢裏,風成人幹?

清鴻的不置可否在情理中,玄凜也沒準備現在就和他談妥。清冥卻在不遠處狂笑,聲音尖細:“師父,別和這小狼崽談條件了,他會把我們師徒吃得骨頭都不剩!”

“……”清鴻扭頭,學著玄晏的嫌棄表情,“二師叔的點心我都嫌難吃,還會吃你們?”

清冥還想說話,清敏呵斥他:“夠了蠢貨,閉嘴!”然而見到清鴻悠悠走來,索性不言。

清冥只想逞一時口舌,並不想招惹他。眼見他越走越近,嚇得聲音懸了起來,難聽至極:“你快滾開!別碰我!啊——”

身為曾經的小霸王,清鴻折騰人的方式千奇百怪,他一腳踩在某個地方,驚得連清敏都轉過頭去,不忍直視。

除了玄晏,他和每個師叔都混得很熟,掌管刑獄的九師叔的手段更是學個十成十。清冥叫得人心驚肉跳,清鴻波光瀲灩的眸子裏翻出幾點壞水,腳踝一扭,痛得清冥哭叫不已。

叫聲漸漸弱了,清敏轉過頭去,卻覺得清鴻在看自己。

大概在他看來,這樣的自己一定很可憐吧。

出乎她意料地,清鴻竟然沒有提起少年之事,在她面前輕飄飄地看了一陣,又轉回到玄凜身前。

玄凜已經看出來了,清鴻今日就是閑得無聊,找他們師徒消遣來的。因此無論清鴻怎麽逼問,怎麽誘哄,他就是死死抱著千機劍不松手。

劍和劍穗護佑持有者的能耐,清鴻在玄晏身上便見識過。今日未成功,他便施施然出了寒冰牢,折騰別的事去。

掌門要做的事太多了,清鴻接手沒幾日,已經為自己以前的胡鬧深深慚愧。

玄凜折騰大半年,許多殿堂都荒廢了,甚至無人給入門弟子講經說道。而玄晏身體不好,需要靜養。情勢緊迫,他只得親自上任。

眼下能用的人不多。丹成性子持穩,可惜修為太淺,年歲不大,不然也是塊好料子。一直跟著師叔轉的兩個人倒是可以用,就怕師叔跟著那塊頑石跑了,這兩人也跟著跑。

隱元宮內布置一新,明亮安然。清鴻揉著頭,面對弟子名冊苦苦思索。

他在天有靈的師父啊,當初是如何哄騙那麽多師叔為他做事的。

“師父,喝茶。”

丹成的聲音嚇了他一跳,他筆一抖,立刻有一綹墨汁濺到丹成臉上。

“哎喲我的小心肝兒!”清鴻驚得將紙筆一扔,抱著丹成,用衣袖拼命擦墨汁。怎奈越擦越黑,襯著還沒徹底消退的疤痕,顯得格外喜感。

“沒事的師父,洗洗就沒了。”

清鴻嫌棄道:“什麽不學,學你師叔祖的木頭臉。來,讓師父看看。”

之前清寂為了平息金玉藥鋪的火勢,讓丹成強行吸取火靈氣,以至丹成體內修為失控,這才有了疤痕。清鴻給他引導多次,疤痕漸漸消了,原先白凈乖巧的小童也漸漸顯出來。

清鴻看這個徒弟越看越歡喜,忍不住揉揉他小臉。丹成臉紅著退開,一板一眼地將洞明宮的事情報告給清鴻。

一般弟子沒這個膽,就算有,也會被玄晏一巴掌拍到寒冰牢底下。清鴻覺得師叔不至於和徒侄孫置氣,便讓丹成去做些小動作。

聽到關鍵處,清鴻眼睛一亮,問道:“你師叔祖當真看了那本書?”

丹成點頭,“我親手放在師叔祖桌上的,師叔祖把那本《風月*》看……”

清鴻連忙捂住他的嘴,臉上微紅,“知道就好,別說出來。”

他這個掌門真不容易,還要操心師叔的私事。負責采買的弟子回了山門,把這本書交給他時,臉都在滴血。

“然後呢?”

“師叔祖被轟出來了,晚上。”

丹成特地把“晚上”兩個字放在末尾,咬重了音,眼睛還微微瞇起。

清鴻覺得這個徒弟不一般,蔫壞蔫壞的,有他當年的風範。

“那個,穿……”

“穿了,一半。”

清鴻倒抽一口氣,嘿嘿地笑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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