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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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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鴻垂眼,毫不掩飾對他的諷刺。

一個是掌門親傳,一個是小師叔的大弟子。

如今在此相遇,可謂造化弄人。

即便在寒冰牢裏關了大半年,清鴻依舊俊美無儔,甚至比起之前來,多了幾分沈穩。

清冥頂著青黑的眼圈,恨恨地瞪著他。

丹成擺弄他鎖銬的動作停了,走到清鴻身邊。清冥後知後覺,“是你殺了老六和老八?”

清鴻嗤笑:“你覺得,我會殺兩只耗子臟手?”

清冥惶惶不安,想要站起來,卻發覺丹成將鎖銬融進了山壁。

他被鎖在這裏了。

清冥驀地睜大眼睛,朝丹成踢去,卻被清鴻輕巧地掐住膝蓋,笑嘻嘻地一扭——

“啊——!”

他被牢牢拴住,只能蜷成一團,痛苦地哀嚎。

清冥恐懼地看著一只手伸向自己,抓住自己的衣襟,將自己提住。三師弟清鴻那雙漂亮的眼,溢滿從未見過的殺氣,陡然間釋放的壓力讓他喘不過氣。眼神就是一把刀,將他剮得七零八落。

他忽然意識到,掌門師伯的親傳弟子,終究和他不一樣。也終於知道,為何清鴻屢屢犯錯,屢屢受罰,掌門師伯總是不願放棄他。

因為清鴻是掌門師伯悉心培養的、不世出的天才,是千百年難得一見的璞玉。

假以時日,定成大器。

意識到這一點,他陡然感覺到強烈的落差。

原本還以為,自己可以憑借師父玄凜的叛亂,在玄天門中占據一席之地。再當上師父的親傳弟子,日後接過掌門之位,證明他清冥,不比清鴻差。

然而對方在寒冰牢關了大半年,進境神速。他卻在玄天門中虛度光陰,在丹意那個死丫頭身上浪費時間……

他不知該恨丹意,還是自己。

迷茫混沌間,那只手忽然松開他。他落回地面,重重地松了一口氣。

清鴻陷入沈思,他張了張嘴,壓低聲音哀求道:“三師弟,你我同門一場,放過大師兄這回……”

清鴻瞥他一眼,他立時噤聲。

“假若站在這裏的是師父,以他老人家的好脾氣,說不定會信你。然而站在這裏的,是我。”

一股涼意沿著背脊,蛇一般爬上來,讓他忍不住顫抖。

“我還記得,從前一起在搖光宮,聽十四師叔講經。你總是趁著師叔不註意,偷偷捏我的手。

“或者是一起在天璇宮學習煉丹,你會趁六師叔指點其他弟子,偷偷煉一顆丹藥,再趁夜色丟進我房裏。

“還有玄凜老頭兒捅了十四師叔幾劍,將他扔下山時,你急著將我押到寒冰牢,想逼我就範。

“清冥,你究竟是來修行,還是來禍害玄天門的?”

清冥戰栗著,不敢直視清鴻。

這種事情,他做過太多了,也很快會拋在腦後。然而清鴻一說,他便回想起來。

再看看他如今的處境,他幾乎不敢往下想。

“我本想好好玩十幾年,再認真跟著師父,學著做個真正的親傳弟子,然後接過掌門之位,讓他老人家好生休息。”清鴻幽幽一笑,“沒想到,師父催動五行陣,卻成了玄凜殺害同門手足的機會。”

他捏著清冥的下巴,扭過他的頭,溫聲問道:“你看,這裏的景色,和當初你押我進來,完全不同了。”

清冥覺得不妙,清鴻吩咐道:“丹成,堵了他的嘴。”

“唔!”

清冥拼命搖頭,卻見清鴻笑嘻嘻地蹲在他身邊,對丹成認真地解釋:“如今我做了你師父,自然不會像清寂那個蠢材,放著你不管——聽好了,師父教你的第一件事,便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清鴻將他按在山壁,命令丹成扯了他褲子。清冥垂死掙紮,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不過是徒勞無功。

他終於知道清鴻要幹什麽了。不過為時已晚。

他漂亮的三師弟對他微笑,然後拿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劍。

回到隱元宮後,玄凜黑著臉坐了一陣,才讓他處理掉全部的刺客。

這批刺客來自何方,玄天門和靈凈宮心知肚明。即便如此,場面還是要做足。

玄凜拿著靈凈宮的來信,神情莫測。

外頭悶哼一片,很快安靜了。玄晏走進正殿,將匕首上的霜雪甩去。

他身上一點鮮血都沒沾,仿佛閑庭信步而歸。藍衣人將刺客的屍首拖走,關上了門。

正殿裏一如往常點著昏暗的燈,玄晏默默站著,聽玄凜問道:“如今到哪一層了?”

“大成。”

他沒有猶豫,顯得極為誠懇。玄凜看他一陣,才幽然道:“進境不錯,比起當年的玄晏長老,亦不遑多讓。”

玄晏沒有表情,只微微點頭:“師父過獎。”

玄凜皺眉,目光深深,似是要在他臉上看出什麽。

是他的錯覺嗎,這個清燕,和那個陰魂不散的玄晏,長得有些像。

但即便是修到虛道境界的玄晏,沒了修為,無人護佑,丟下山去也只有一死,怎麽會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還當他的親傳弟子?

玄晏性子高傲,怎麽肯紆尊降貴,被他打罵?

他的神情有些異樣,玄晏無動於衷,沈聲問道:“師父,小門小派已經到齊。幾大門派裏,鑄劍師一派不知下落,亦沒有派遣弟子;西南夜荒的雲門派了長老和幾個弟子,正在路上;靈凈宮已經過了玉京,快到玄天山了。”

玄凜依舊沒有反應。

玄晏往前走一步,玄凜忽然叫道:“等等!”

他的眼神有一瞬的變幻,玄晏依舊不出聲,卻已借著這一步,瞥見不遠處的一樣東西。

白玉的印鑒,只有巴掌大小。

玄天門掌門才能握著的太極金印。

他的目光只停留一瞬,很快又挪開,落向別處。

如今他做到了親傳弟子,離殺了玄凜只有一步之遙。

他和清鴻聯手,殺了玄凜不在話下。只要將太極金印奪回,讓玄凜無從催動五行陣,便是穩操勝券了。

但玄凜疑心太重。他在隱元宮待了幾個月,如今也只能走到這個地步。

只能走到離他三步的位置。

靈凈宮的人快來了,有兩條路給他選。一是去偷,趁玄凜不備,將太極金印弄到手。二是利用靈凈宮,讓他們對太極金印感興趣,再從靈凈宮手裏弄走。

兩個法子都很難,須得從長計議。

兩人各走了一回神。玄凜沈吟片刻,吩咐道:“那暫給鑄劍一脈去一封信,盡地主之誼。雲門後到,暫且不管。重要的是靈凈宮,千萬不能有差池,明白?”

他刻意咬重了“差池”兩個字,玄晏心思剔透,一點就通,領命而退。

待到玄晏離開,玄凜看著外面白花花的日光,神情詭譎。

他不願多想,卻又不得不多想。

出身寒微,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經是萬幸。他篤定玄晏已經死了,如今卻不得不懷疑。

玄凜不免後悔,為何當日沒有將他一劍釘在寒冰牢,讓他陪著清鴻那小兔崽子,慢慢地死透。

他呼了一句,有藍衣人進來,等候吩咐。

“清敏如今可好?”

掌門有幾個月沒問起清敏了,藍衣人一楞,想到開陽宮的雞飛狗跳,按捺住怪異的感覺:“回稟掌門,敏師姐在開陽宮,已經很久沒出院子了。”

玄凜眉毛倒豎:“真是經不得說。”

當初您可是當著大師兄的面,懷疑清敏的動機不純。清敏和大師兄向來不怎麽對付,這麽一損,還讓她怎麽做事?

藍衣人暗中腹誹道。

說是這麽說,眼下是用人的時候,顧不得太多了。

“讓清敏過來,我有要事吩咐。”

三日後清晨,玄晏起了個大早,在山門處迎接,卻沒有等到靈凈宮的人。

靈凈宮之前給玄凜來信,說是五月十四日一早便能到。然而等了一上午,依舊一個人都沒有出現。無奈之下,玄晏讓藍衣人輪番等候,自己則回了開陽宮的院子休息。

這段日子最不忙的便是秦石和言齊。兩人在院子裏大眼瞪小眼,反正閑來無事,言齊便抱著玩玩的心態,開始教秦石修行。

玄晏一回來,見到的便是秦石在檐下打坐,按照言齊的教導,慢慢地調整呼吸。

他放慢了腳步,迷惘片刻。

屈指算來,如今他已經四百多歲。山中無寒暑,物換星移幾度秋。秦石卻只有二十四歲,相比之下,命數太短。

他可以帶著秦石,將仇報了,可之後呢?

之後,他要看著秦石慢慢地老去,最後,死去?

他輕嘆一聲,秦石卻註意到了,高興地站起來朝他呼喊:“十八,快過來,你看看我這麽做對不對!”

言齊忿忿地嘀咕:“看到燕十八就忘了我,養不熟的白眼狼。”

說是這麽說,言齊依然乖乖地坐在秦石身邊,一起聽玄晏的點撥。

在這裏待了幾個月,秦石的傷已經痊愈,身體也連帶著好了不少。玄晏指點他調息,發覺他幾乎沒有靈根基礎,就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一個。

玄晏不免失望,但仍抱著一線僥幸,讓言齊打通秦石的經脈。

熟悉的套路,言齊的動作卻顯得生疏。玄晏指點一陣,言齊滿頭大汗,仍舊不合玄晏的意。

“罷了,讓我來。”

玄晏看看地面,略顯嫌棄地皺眉,對秦石道:“去裏面,裏面幹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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