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鎮聽助理說夏芷來公司找趙醫生時，心裏便出現不祥的預感。這感覺許久也不肯消散，擾的他無心工作。他想了想，幹脆給夏芷打了通電話。

這是許多年來，韓鎮頭一次在非工作時間聯系夏芷。

電話很快接通了。夏芷在那邊說：“師兄。”

韓鎮的記憶立刻被這稱呼喚到許多年前。那時他們都沒長大，沒有擔不完驚和受不了怕，心裏有義氣，懷裏有夢想，雖愛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卻不明白裏邊的血淚和無奈。韓鎮應了聲：“小禾。”

夏芷像被這稱呼刺激了，呼吸變得紊亂，久久不肯答話。

韓鎮又叫一聲，“夏小禾。”

他聽見夏芷的笑聲，她說：“韓師兄。”

滿滿的愛意和欽慕，這麽多年一直未變。韓鎮不是傻的，自然看得出少女的情意。可從來就知道，她不是能陪在他身旁的人。韓鎮放柔聲音，“小禾同學，師兄是萬能的，出了事要告訴我，我會幫你解決。”

這是夏芷高一還是高二時候，韓鎮和她說過的話。具體什麽事早忘了，只記得是件很蠢的錯事，她不敢回家，在街上晃到大半夜，又累又困的時候，被韓鎮找到了。韓鎮點著她的額頭罵她傻，說班主任的告狀電話是他接的，老師日理萬機，壓根不知道這件事。

然後她向他撒嬌，“韓師兄，我餓了，請我吃飯吧。”

韓鎮說吃，山珍海味龍肝鳳髓，想吃啥吃啥。

可時候真的太晚了，開門的只有快餐店。夏芷記得很清楚，那天他們坐在靠窗那排中間的位置，她吃了三個漢堡。

人要是不長大該多好，夏芷想著，突然間，她湧起一股莫名地勇氣。她問：“師兄，我做了你九年助理，在你身後站了九年。我想問你，如果，如果有如果，有沒有一點可能，我能站在你身旁。”

“沒有。”韓鎮幾乎即刻回答。“小禾，你知道我的。如果我想撒謊，一定說得比真話更像真的。可我不願意騙你。夏小禾，你是我的妹妹，是我的女兒。你是我的親人。我會看著你站在一個更好的人身旁，如果有可能，我甚至想親手把你交給另一個人——”

哪來的更好的人。“師兄，你太殘忍了。”夏芷說著，又回到浴室，重新把煙吮在嘴裏，聲音因此變得含混，“我頭一次跟男人告白呢。”

宋部長和胡渣拼命嗚咽，扭曲著身體，發出微弱的聲響，祈望電話那邊的人能聽見，救他們一命。夏芷懶得理他們，只叼著煙，從洗手臺邊摸出個打火機。

韓鎮聽見了那邊多出來的輕響，心裏一沈，剛要說話，只聽對面“啪”一聲響，接著是手機摔到地上的聲音，最後，耳朵裏滿是夏芷的尖叫。

火從空中燃起來，燒成一條巨蛇，襲擊著每一寸土地。夏芷的頭發和衣服很快燃盡，火燒在皮膚上鉆心的疼，她哀嚎著，心中卻有種解脫的快感。

這樣也好。她腦袋裏有聲音說。

這樣很好。

趙醫生處理好公事，再擡頭，手機屏幕裏已是一片火海。怔楞間，韓鎮已經打內線電話過來。他聲音陰沈，“你和小禾做了什麽！”

趙醫生的手開始哆嗦。她驚叫起來，“著火了，救她、救他——”

王朝陽趁午休時間回來給母親做飯。王媽媽直擺手，讓他別忙活了，趕緊休息一會兒，她身體恢覆的很好，飯她來做。

王朝陽說：“您快去歇著吧。等我上去學了，您想讓我做也找不著人。”

王媽媽笑罵一聲“臭小子”，臉上滿滿驕傲。

王朝陽很小年歲便學著做飯，飯菜賣相先不提，刀工卻是實打實的好。他把一顆土豆切成細絲，突然沒緣由地一陣心慌。

他手一抖，刀在無名指上拉出個口子，傷口挺深，血止不住地流，

展彥拿著一沓資料從電梯出來，他不動聲色地四下張望，找出最佳伏擊地點。高檔住宅區的硬件很好，逃生指示牌、監控和自動滅火器配備齊全。

展彥對著門牌號碼，等找到宋小姐家時，最先聞見一股焦糊味。他幾乎立刻找到來源。

夏芷家的門已經燙手，他砸了幾拳，“裏面有人嗎！”

他把耳朵湊在門上，聽見微弱的尖叫聲。他立刻掏出錢包，從裏頭找出萬能鑰匙。

他剛把門打開一條縫隙，只聽耳邊“轟——”一聲巨響，他炸飛到宋小姐家門上，腦袋又暈又麻。迷糊間，又有重物飛來，砸到他胸口。

接著，世界變得濕漉漉的。

他最先想起蘇向暖，又想起自己的這也生涯。我還不能死，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意識卻一點點抽離身體。

老二和同夥正盯著夏芷家，突如其來的爆炸讓他們楞在當場。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見驚恐。

番外一

宋小姐的初吻在大一下學期快結束的時候，她認識夏芷第一百八十六天。

又有八又有六，多吉利的日子。他們大學住宿條件很好，兩人一間宿舍。夏芷的舍友是趙醫生，那天趙醫生剛好不在。

那時夏芷大三，她放浪的傳言在學校裏瘋傳了三年，幾乎所有女生都拿她當敵人，宋小姐是她唯二的同性好友。怎麽相識的早已忘了，大約是驚艷於這人的美色，便結交了。其實宋小姐頂看不上冷戰排擠這套，都是大人了，嫉妒有什麽說不出口的。

夏芷實在是個妙人，她有副幾近完美的皮囊，還有顆有趣的靈魂。照網上流行的套路，始於顏值，終於才華，陷於人品。宋小的占有欲與日俱增，越發感激那些謠言，讓她可以獨自占有這個人。

現在想想，情愫大概就是這時候產生的，一點一滴，被夏芷的香氣滋養長大。等宋小姐發現時，她已不可自已地獻出自己的初吻。

夏芷的嘴唇很軟，像頂好的絲綢，也像牛奶布丁。宋小姐發誓，她在夏芷的眼裏看見了縱容，她便理直氣壯起來。然後夏芷反客為主，和她分享了一個纏綿的吻。

她以為這是新的開始，只是可惜，她錯了。

夏芷愁苦時也是美的，她微蹙著眉毛，殷紅的唇上還留著水漬。她說，對不起，我是愛你，可我先愛上了別的人，我一整顆都在他那裏，沒有多餘地給你了。她吻著她的臉頰，你來晚了，你為什麽不早點來呢。

宋小姐是嬌慣著長大的，這是她頭一次愛上一個人。她放下自尊，懇求她施舍一點點感情。

夏芷又吻她臉頰一次，說親愛的，我做不到。

宋小姐記不起當時的心情了，總之不外乎是恨的。她開始有意疏遠她，像旁人一樣散布她的流言。夏芷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待她一如往常。

好像那個下午和那個吻是夢中的事。

嫉妒和仇恨的生長速度總是比愛意快，也比愛意更加茂盛。那段時間，宋小姐的心變成一方蠱鐘，裏面滿是惡意的蠱蟲，它們肆意廝殺，最後勝出一只陰邪的毒物。

宋小姐那天帶夏芷回家是臨時起意。她把夏芷灌醉後才想起來，自己可以拍她的裸照。等她從房間裏找到照相機，再出來時，宋主任已經和夏芷糾纏在一起。

宋小姐第一反應是沖過去，可當她聽到夏芷的呻吟時，便不自覺地停了下來。她退回房間，在陰暗的角落，把手伸進了內褲裏。

很多年以後，宋小姐想，如果當初兩人好好談談，事情也許不一樣了。但她又想，有什麽好談的，她不愛我。她總歸是不愛我的。

宋小姐呻吟一聲，從男人身上下來。這家酒店的賣點是主題套房，她用的這間叫‘紙醉金迷’，大片大片的金色反著燈光，晃的她頭暈目眩。她拿過床邊的煙盒，試了幾次，才把煙拿了出來。

男人立即送上打火機，“是我伺候不周。”

宋小姐一揚手，示意自己沒事。

她夜夜笙歌，縱情享樂，只求了忘了一個人的體溫。即使她明白，一切皆是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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