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芷的公寓在市中的高檔住宅區裏。她收入不菲，卻過的奢侈，衣食住行都要最好的，自然沒錢買房。她租住這裏四年，第五年宋部長高升，送她這間公寓做禮物。

房子裝好後，趙醫生過來借宿。她只看大廳一眼，便露出玩味的表情。

夏芷昂起頭，“怎樣！”

白色的墻壁，木頭地板，淡綠底米黃嫩粉色碎花布藝沙發和沙發前的玻璃茶幾，還有刻著金玉滿堂的木墩。趙醫生是去過夏志國家的，自然知道眼前幾乎是夏志國家大廳的翻版。她笑著說，“不知道你這口是心非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

夏芷翻個白眼，“不知道你說什麽。”

趙醫生從來不問，可她隱約猜到夏芷在外面做過什麽。她不是沒想過阻止，但她沒有一個合適的身份。她只是夏芷的朋友，朋友就該保持讓彼此舒服的距離。已經很好了，夏芷經歷過那麽多男男女女，只有自己能留在她身邊。這樣一想，趙醫生也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她是個很好的心理醫生，她治不好自己。

趙醫生像往常一樣來夏芷家借宿，她剛進來，衛生間的門“嘭”一聲關上。

趙醫生並不多話，沈默地換上拖鞋。她在衣帽間的門上看見了自己的臉。她的臉實在一般，因為常年眉頭緊鎖，眉心還有條明顯的懸針紋。她看著鏡子裏寡淡的女人，擡手把碎發別在耳後。她想起夏家姐妹在鏡子前爭奪‘天下第一大美人’時，這面鏡子比現在要好看許多。

夏芷從衛生間出來，把驗孕棒給她看，“MD，我說最近怎麽老感覺不對勁。”她摸出煙，狠狠吸了兩口，她家裏好像隨處都有香煙和打火機。“一群老東西，米情子存活率還真特麽高。”

趙醫生很喜歡她點煙的樣子，艷冶又瀟灑。但她是個有醫德的人，她“抽煙對胎兒……”

夏芷打斷她，“你覺得我想生下它？”

“還想流掉”，趙醫生皺眉，“小禾，你引產次數太多了，以後……”‘以後’的話卡在趙醫生喉嚨裏。她能從容地告知病人生死，卻不能對夏芷說一點殘忍的話。

夏芷又拿出一支煙，“不然怎麽辦，難道讓我給老王八生孩子！我實話和你說，算算日子，那次姓宋的帶了一群人玩我，我根本不知道這TM是誰的種。”

趙醫生皺眉，“他不是喜歡你嗎？”

夏芷嗤笑，“喜歡？女表子和女票客的關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聽了。”

去醫院那天早晨，夏芷聽見了烏鴉的叫聲。烏鴉是六初市秋季最平常的風景，但那天早上，烏鴉叫的格外淒厲。夏芷盯著黑壓壓的枝頭，最終還是上了車。

手術前，醫生又勸夏芷一遍，“你的宮壁已經變得非常薄了，這次手術風險很大。您別嫌我說話難聽，但這可能是你最後做母親的機會了，您還是考慮清楚吧。”

夏芷思索片刻，“做吧。不管什麽事我都認了。”

夏芷向來堅持做無痛人流，似乎這樣，從肚子裏消失的肉就和肚子上減掉的肉沒什麽兩樣。可這次，夏芷選擇了普通人流。

醫生嘆息一聲，再不說話。

夏芷躺在手術臺上，心跳又猛又快。她躺在這裏很多次，卻沒一次像這般緊張。醫生發現她臉難看，示意護士暫停手術準備，詢問她是否改變主意。

夏芷強壓下心悸，對醫生說，“開始吧。”

一開始是漲，緊接著是疼，像有人拽著腸子往外扯，扯的心肺肝臟全移了位。夏芷強咬著牙，始終一聲不吭。她只想記住這疼痛，她想，至少自己能記住這疼痛。

她的心臟是疼的，大腦是疼的，骨髓是疼的，血液也是。

手術很順利，並沒出現醫生說的種種意外。醫生對上夏芷的眼睛，知道她要問什麽，“唉，好好保養吧，你還年輕，也許還有機會。”

夏芷的眼淚再忍不住，順著臉頰滑下來。

趙醫生來接夏芷時，她正縮在角落，哭得像個受委屈的小朋友。她大步走到夏芷身旁，想擁抱她，手卻停在途中。

夏芷摟上她，“我想回家。”

趙醫生猶豫著，伸手摸她的頭，“我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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